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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精灵线的be中, 艾伯特的懵懂无知让族人禁止他参与战争,不能出森林半步。
而在he里,他因为弗洛娜女王的战争决策错误, 提前当上精灵王,成为了掌控局势的棋手之一。
人鱼线的安排也是异曲同工。
诺亚开始怀疑原游戏剧情作者分配he和be的标准。
“看书时分心是对书本的不尊重!……你在看什么?”
次日,穆尔按诺亚的吩咐带着艾伯特过来, 进屋的时候看见对方躺在摇椅里发呆, 腿上还摊着本书, 忍不住敲了他脑袋一下。
“偏爱人类的邪神奥斯本不顾魔素生于同源的情分, 杀了森林神、海神和龙神,这才让弱小的人类欺压了无神庇护的种族,成为陆地霸主。”
为了反驳穆尔说自己没认真看书的发言, 诺亚特意举起书重复了一段。
穆尔站到他身后, 看清了具体内容:“皇家书库里记载的是‘为使柔弱的生灵也有生存下去的机会,伟大的奥斯本斩断了森林神、海神和龙神手脚,钉在审判庭的尽头,直至他们神魂消散。’, 我记的应该没错。”
大义灭亲啊。
修饰的辞藻在事实面前并无意义,诺亚合上书, 抬头问艾伯特:“分割灵魂的东西确实存在, 我和精灵王谈妥了交换条件, 你要不要猜猜是什么?”
都把他叫来了, 当然是和他有关。
艾伯特觉得背后有点凉, 不是很想猜:“……什么?”
女王不要他这个继承人了?打算把他卖给人类?
族丑不可外扬, 虽然殿下和他算自己人, 但还是别吧。
“她认为你可能不太想当这个精灵王。”诺亚拍了拍趴在椅子扶手上睡觉的蝙蝠, “人家蝙蝠睡觉都是倒挂的……怎么就你趴着呢?起来, 帮艾伯特看一眼灵魂。”
劳埃德从困意中挣扎出来,帮艾伯特检查灵魂。
现在他们算是搞明白了,本体能控制小号的原因在于角色里存了乔宴切出去的灵魂,不完整的灵魂看起来自然薄一些,半透明的绿色上稀疏绕着几根金线。
穆尔也拜托劳埃德看两眼自己的灵魂,是纯粹的银色。
艾伯特被恶魔盯得不自在,往边上靠了点。
他将诺亚说的前半句话反复轻念了几遍:“她认为我不太想,也是,我表现得就是不喜欢这个位置,但也没有过多抵触吧?”
“怎么会拿族里的珍宝做交换,也想您来试探我呢?”
“重视你呗,想了解,又不敢直接开口问。”诺亚很久没有完全控制某个小号读取记忆里,这会儿却向艾伯特提出请求,“介意我看看你过去的记忆吗?”
艾伯特立马站直了:“不介意的。”
他的眼睛浮上了一层浅紫色。
比起游戏里单纯地看剧情和口述,亲身感受能获取更多的信息。
诺亚从过去弗洛娜和艾伯特的相处中看到了自己和诺兰的影子,事情遽然好办了起来。
如果其中有什么隐情,他还想着要不要操控艾伯特演出戏,原来森林神的魔素是白送的,那就不必客气了。
“你自己去说?不行,还是我来讲吧,你没我会说话。”
……
诺亚计划留在精灵族领地的时间一共是五天。
艾伯特有问过他要不要接受连着五天的迎宾宴,诺亚想都不想反问:“其实是你们族人想趁机多玩两天,对吧?”
真相被发现了。
少了宴会,精灵对人类的好奇心依旧止不住。
他们察觉到人类皇子……不对,现在他是一位亲王了,好像性格异常的孤僻,可以把自己关在树屋里一整天不出来,有什么事都由身边那位魔法师代劳。
明明看上去还挺好相处的。
如果说前两天诺亚确实是闷在屋子里不假,那么第三天的宅居就只是个假象了。
一大早,他就操控了艾伯特,跑去粘着和哈珀长老一起巡视领地的弗洛娜女王。
“这个时间点你不该还在睡觉吗?”弗洛娜很意外艾伯特的出现,但还是默许了他跟在身边。
艾伯特没有抬头和女王对视,光听说话的语调和举止,没人能分辨出他和平时的不一样:“这些事项我以后也要学习的吧?以前一直在逃避,现在决定不逃了。”
弗洛娜没有停下向前走的步子,眉头却蹙紧了。
自己拜托诺亚办事,没让他往反方向帮忙。
恶魔说了,她灵魂上的金丝很牢固,明显还能撑很长一段时间,用不着艾伯特现在就开始受累。
她劝了艾伯特两句无果,佯装生气赶人也赶不动,只好放任他跟着。
精灵王一天要忙的事情不像人类国王那么多,她管理的范围说是陆地上所有的森林,借着鸟兽的眼睛,实际上花费的心力并不重。
可就是这不多的事情,把她困在了森林里,一天又一天。
弗洛娜到中午得了空休息,回到自己的树屋平台上,将面纱取下,不太优雅地搭在手上。
她这时看到艾伯特还跟在身边,不高兴道:“你一直跟着有什么用?学了也学不好,有时间不如多出去找王城的朋友玩玩。”
话刚出口,她就觉得自己说重了,有些后悔。
受批评的人倒没感觉出什么,回她:“学不好就多花点时间,总能会的。”
“你可以不用会!”
憋在心里的气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弗洛娜把面纱直接甩到了脚边,所幸精灵王的住所建得很高,下放忙活的精灵们听不见上面的争执。
“你是我和长老最开始挑出来培养的孩子不错,但精灵族不是非你不可!”她激烈的情绪带着肩膀上下起伏,“只要你和我说你不愿意当继承人,一句话,我会马上放消息摘掉你的身份,从此以后你就和森林解绑了,想去哪里都可以。”
“没必要为了不乐意的事浪费生命,就算精灵的生命很长,你明白吗?”
艾伯特没见过这样姿态的女王,饶是他现在由着诺亚控制自己,表情还是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虽然有点凶,但她在关心着自己的将来。
“不喜欢,可是没有不乐意,如果真的不乐意,我会主动和你说的。”
他说。
弗洛娜被艾伯特的话弄得怔了一下。
精灵继子话中的情绪很薄,一如他灵魂的颜色:“我知道,您可能觉得命运里的金丝是强加的东西,会限制我的自由,可我没有因此感觉到痛苦。”
有的果实,即使在外面套上铁圈,它也会自己调整形状,安然长大。
艾伯特不曾因金丝的束缚感到窒息,甚至自愿将它套上脖颈。
他长大了,令一个爱他、他也爱着的人就会轻松许多。
对成长考验中的痛苦甘之如饴,就算不上命运的阶下囚了吧?
弗洛娜第一次发觉,她看着长大的小精灵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是合格的精灵王的样子。
“是真的吗?”她想做最后的确认。
“您信我吗?”艾伯特问。
最后,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他们都期待着彼此能更幸福,其实已经在幸福之中。
诺亚断掉操控后,走出了树屋,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一直待在阴暗环境中的眼睛一时适应不了。
上方,艾伯特站在平台上向下张望,看到他后挥了挥手。
事情很顺利。
诺亚松了口气。
拿到森林神的魔素,他就能回王城给诺兰做个小“手术”,要是后续没有别的意外发生,他大概也能好好休息一阵了。
想想就很幸福。
劳埃德跟着飞了出来,爪子扒在他的肩上,欲言又止。
“有事就说。”诺亚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会飞老鼠的下巴。
“昨天,您叫我帮忙给艾伯特看了灵魂,穆尔少爷也请我替他看了看,我今天早上在您劳神操控艾伯特的时候,就又检查了一次您的……”
他本来不该好奇的,刚结下契约的时候他就看清了诺亚的白色灵魂。
可现在……
诺亚说:“你看到什么,如实告诉我就好了。”
“比起第一次看,您的灵魂已经薄很多了,颜色还是白色。”
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完成了小号的绑定,他的灵魂彻底切薄了而已。
“而且,心脏处破碎的地方爬出了透明的丝线,像花一样,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劳埃德不太想回忆自己看到的画面。
极细的、如玻璃铸就般的丝线从诺亚的心口扭曲着打结在一起,有往下缠绕的趋势。
诺亚指尖微顿,收回了手。
他的耳畔不合时宜地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他是在万千宠爱下长大、精灵族唯一的继承者,艾伯特。】
【幸福中带着的迷茫在今天破解,亲人的支持会陪伴他走向更好的未来。】
【谁说命运赠予的痛苦永远无法改变?生命的必修课总是携着令人哭泣的时分到来,要是能破涕为笑,以后回忆起今时,感觉也会不错。】
【恭喜玩家达成精灵艾伯特TE线结局——得偿所愿】
真结局收集页面最新亮起的插画,是艾伯特和弗洛娜相视而笑的画面。
诺亚看着旁边记录了“诺兰”将他推下钟楼一幕的图画,陷入沉思。
他记得那个“诺兰”的真结局,名字是不是叫“不确定的得偿所愿”来着?
第52章 灵魂
……
艾伯特能和女王坦白心声, 他身后的诺亚功不可没。
于是在离开精灵族领地的那一天,装着深绿色魔素的宝石盒子由弗洛娜亲自交到了诺亚手里。
她对人类的态度又有新的转变,特意多提醒了一句:“切下来的灵魂需要找合适的容器收纳, 不然会消散掉,如果你很讨厌要被切掉的那个人,可以当我没说。”
一直到坐上马车, 诺亚都在想这句话。
他要放任那个“诺兰”消散吗?
一边是伤口在隐隐作痛, 一边是另一个“诺亚”向自己道歉的声音, 因早起不太清醒的大脑一时间更混乱了。
劳埃德及时地为主人排忧解难:“我没办法准确地切割灵魂, 盛放灵魂的容器手边倒是还有一件。”
他将弯月形的紫玉盒子给了诺亚,说想用或是丢到一边都可以。
诺亚这才舒了口气,他可以带着盒子回去, 问问诺兰是怎么考虑的。
提到妹妹, 他又忍不住打开了游戏板面,点到结局收集页。
放大“诺兰”真结局的插画时,画面好像卡了一下,角落冒出几个信号丢失的雪花格子。
以前从没有出现过类似情况, 诺亚揉完眼睛特意问了声穆尔,坐在身边的人瞄了眼板面, 一切正常, 他只好当这是一个意外, 注意力投回插图中心。
钟楼顶层的边缘, 红裙少女半个身子探出了栏杆外, 在深蓝夜色的衬托下艳丽得像一滴血。
他的血。
诺亚看不下去了, 闭上眼睛假寐, 顺道联系唐冬。
那晚唐冬确认了真正的诺兰已经回来后, 刻意增加了进宫的频率, 帮着打打掩护。
诺兰现在的样子还是不太方便见人。
有些没眼力劲的臣子总爱为了无关紧要的问题骚扰陛下,这时唐冬就会出面把人劝走。
连日的操劳让诺兰看起来更瘦了些,她还要时不时分出精力压制身体里脾气不好的另一位“居民”,看得唐冬心疼不已。
所以一接到诺亚要回来的消息,她立刻告知了诺兰:“您很快就不用受折磨了。”
“嗯。”
躲在帘子后多日的诺兰没说什么,却是肉眼可见的如释重负。
终于不需要再藏在阴影里了。
抵达王城的当天,伯莱妮的申请获批,亲自率领了几队骑士在城外迎接亲王的回归,阵仗之大令城内关于王室成员不和的流言蜚语全部不攻自破。
民众对这个结果接受良好,霍华德家的双子互相扶持才是几年里的常态,至于通缉令,当它是个乌龙好了。
诺亚回到王宫,没有直接去见诺兰,而是选择先换身衣服。
他猜诺兰可能会想给他一个拥抱,自己这样风尘仆仆的样子不适合跟人贴近。
离开许久,他的房间和衣柜都维持着整洁,这是重新拿回身体的掌控权后诺兰让人每天过来打扫的结果。
然而,诺亚自认为收拾出了可以和人见面的样子,诺兰却不肯出来了。
她待在寝宫里,只叫唐冬传了句话出来。
“诺兰陛下想知道把另一个灵魂分出去的方法是什么,如果用不着您动手,她希望等恢复了再和您见面。”
诺兰在介意什么显而易见,诺亚尊重她的想法,放出了劳埃德。
片刻后,以真身示人的劳埃德拿着宝石和紫玉盒子,出现在了诺兰的面前。
要控制神的魔素,恶魔只能显出丑陋的面目。
他印象里,上一个看到恶魔真身却没有发出尖叫的人类还是七岁的诺亚殿下。
血红色的眼睛里映出了少女的身影,摘掉王冠的陛下正毫无仪态可言地缩在门边,耳朵紧贴着缝隙,竭力捕捉外面的声响。
一门之隔,外面是安静等待切割结果的诺亚和唐冬。
深绿色的光团化作一把刀,刀柄缠在手臂上,灼伤着粗糙的皮肤。
与神作对的恶魔想使用他的力量,当然要付出点小小的代价。
疼痛没让来自地狱的恶种改变脸色,他从容地问少女:“诺兰陛下,我是诺亚殿下派来负责为您切割灵魂的劳埃德,请问您准备好了吗?”
诺兰刚想回答什么,表情就扭曲了起来。
即使她及时捂住了脸,声音还是从指缝间传了出来。
“凭什么!我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才想起来,你们说把我切走就切走,这是我的身体,我不允许!”
刺耳的叫喊持续了一会儿,又被压制下去。
诺兰疲倦地问道:“你是跟在我王兄身边的恶魔?”
“是,”劳埃德获得了主人的准许,诺兰问什么他都可以如实回答,“我在殿下七岁时就和他签下契约,奉他为主了。”
“这样啊,难怪……”
魔素源也是七岁王兄送给她的东西,这么一想,事情就串起来了。
恶魔就恶魔吧,看起来也不坏。
诺兰想和劳埃德说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另一个灵魂又反抗起来,闭上眼费了好一阵才将愤怒的话语咽下喉咙。
她没多余的力气说话,只好主动伸手,握住了刀尖。
魔素源来自恶魔的人类,同样遭到了森林神的厌弃,皮肤细腻的掌心出现了一道伤口。
开始吧。
丁香紫色的眼睛如是说。
她好早点解脱。
*
切除“手术”执行得很成功。
入夜,诺亚坐在诺兰床边。
劳埃德说灵魂受到过轻微创伤的人可能要睡上一天才能苏醒,下午的捯饬没用了,他只好做点别的。
诺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上的气色看着还不错。
床头柜上放着紫玉盒子和一本书,诺亚把书拿在手上,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
最上方一段写着:此后,世上只剩下奥斯本一位神,他站在孤独的尽头,庇佑着帝国。
“今晚讲个什么故事呢?就讲白雪公主的另一个版本好了。”
“国王和王后是坏人,他们对自己的两个孩子并不好,白雪公主和她的哥哥想尽办法,终于在七……九个小矮人的帮助下逃脱了魔爪。”
“嗯,可能比逃脱魔爪还厉害一点,国王和王后都死了。”
他往前面翻了几页,看到了神明大战的插图。
“如果你醒着,会问我后面是不是出现了新的坏人,魔王之类的,可惜没有,我宣布他们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样的结局算不算预料之外?”
无人应答。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只留了一盏灯,再仔细看书伤眼睛,书签被移到插图页后书本合了起来。
诺亚想到劳埃德和他说灵魂上长出了透明丝线的事,陷入沉默。
好不容易事情要告一段落了。
装作不知道能不能糊弄过去?
就在他几乎要下定决心欺骗自己时,身后倏地响起一记口哨声。
房间里出现了第三个人。
诺亚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想不到口哨声是哪来的,试图呼唤劳埃德第一次没得到回应,只好握着诺兰的手,强装镇定。
他回头,对上了一张可怖的脸。
“你刚刚是想叫劳埃德出来吗?”
庞大的身躯笼罩在人类的头顶,突出的五官扭曲到了夸张的程度。
恶魔的嗓音带着怒气:“别想了,他现在不许出来大叫我说话,我特意来找你做出交易,你怎么看上去不太欢迎我?”
上级恶魔,代表愤怒宗罪的萨麦尔。
跳到嗓子眼的心又安稳地落了回去。
诺亚觉得他现在看到这帮恶魔都会有亲切感,上道地换了讨好的语气:“您大驾光临我不敢不欢迎,只是不明白我一个小小的人类亲王,身上有什么宝贵的东西配和您做交易。”
“小小亲王,”萨麦尔好像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是,亲王的身份不值一提,你最宝贵的东西当然不会和世俗搭边。”
“你应该也知道吧?诺亚.霍华德,你的灵魂和身边的人不一样,是白色的。”
“知道。”
诺亚的表情浮出一点疑惑。
他不认为这会是萨麦尔来找他的理由,如果单是白色就珍贵到足够引起上级恶魔注意的地步,他当年下地狱不早就该被找上了?
萨麦尔看诺亚真不太明白的样子,气笑了。
但就算这样,他也不肯和诺亚多解释几个字:“你的灵魂上,开了一朵透明的花。”
“拥有王权命运的人,灵魂会被金丝缠绕,那你猜你又拥有了什么样的命运。”
才想着逃避,退路就被人砍断了。
诺亚抿紧了嘴唇。
“我不会跟你说更多,只问你一句,愿不愿意把缠上丝线的另一半灵魂给我,”他不耐烦道,“至于交换条件……”
“陆地、海洋、森林的全部掌控权,怎么样?”
“什么?!”
面对诺亚错愕的神眼,萨麦尔只轻哼了一声。
“你的其中一半灵魂已经存放在了劳埃德那里,我不会乱动,剩下一半再交给我的话,你的人生将不由自己主宰,我不是阿斯莫德那样的混蛋恶魔,话先跟你讲清楚,剩下的你慢慢考虑。”
事关人生的重大选择,今夜没办法考虑好也无可厚非,萨麦尔丢下一句“想好了叫劳埃德来找我”就化成了黑影,融于暗色中离开了。
没了上级压制,劳埃德终于恢复自由,赶紧溜出来半跪在诺亚面前:“殿下!刚才萨麦尔大人和你说了什么,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
诺亚惊魂未定,缓过气来,第一件事是回头看躺在床上的诺兰。
妹妹没有被吵醒,还好好地睡着。
他神色严肃起来,一只手搭在恶魔肩上:“劳埃德,这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
“透明丝线和白色灵魂,究竟代表着什么?”
*
同一时刻。
邻城某条暗巷。
伊桑把刚抓到的人拖到了自己面前。
殿下今天和他说已经回到了王城,不用再在外面躲着了,可以回家,心情刚好些,没想到又遇见了令人不快的东西。
少年将罩着下半张脸的布料往上拉了拉,半蹲着,用匕首尖抵在那人的领子外:“你说你出来是要找谁?再重复一次,不准撒谎。”
坐在石板路上的修女十指紧扣。
“帝国未来的新神。”
诺亚.霍华德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查了,亲王叫殿下和阁下都ok,我就继续用殿下了
第53章 白色
新王继位、诺亚亲王被妹妹送上通缉令的同一天, 每天待在圣堂祈祷的修女珍妮不对劲了起来。
她整日望着奥斯本的神像念念有词,对其他事情漠不关心,搞到最后, 连不爱多看她两眼的埃利斯都主动询问:“发生什么了吗?”
“不可以说,”珍妮没了平日对圣子的毕恭毕敬,直视银色的眼瞳, “这是神谕。”
很快, 她收拾好小包袱离开了圣堂, 没和任何人说明情况。
“诺兰”陛下花了大批人力, 只为将两个通缉犯从人海里揪出来。
她一定想不到,自己直到被抢走一半身体掌控权还找不到的人,一个小小修女很快就找对了地方。
人鱼族的领地, 梅雷迪府。
可惜, 时间不太凑巧。
老管家藏着掖着殿下的行踪不肯透露,她隐约猜到人已经离开,只好无头苍蝇一样地到处乱撞。
没想到她还真撞出了些什么。
……
“她离开竟然是去找殿下的?”埃利斯安顿好被伊桑打昏的珍妮后,回来给他倒热茶, “明白了,我会盯紧她的。”
伊桑和珍妮接触不多, 但看装束就知道修女是圣堂的人, 他回王都后先替圣子把人送了过来。
神官来禀报埃利斯有人在圣堂外找他时, 埃利斯远远望了一眼, 瞥见一团黑色还以为是什么请求免费救济的流浪者。
所幸伊桑眼神里的阴郁够重, 硬是让埃利斯认出了人, 把他带回房间。
“至少我问出来是这样的, ”外面下了雨, 伊桑身上湿透了, 发尾都在滴水,“有毛巾吗?”
“有,干净衣服也有,不过是神官袍,介意吗?”
埃利斯翻出干毛巾,丢到伊桑脑袋上。
伊桑愣愣地顶着毛巾发了会儿呆,过了半天才摇头拒绝。
“介意,那衣服难看。”
与之审美完全相反的圣子重重“切”了一声。
就算这样,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去找衣服了,柜子翻到一半,另一个人的声音先打断进来。
“忙吗?我现在要来一下圣堂,有没有空陪我找点书?”
“殿下!”
收到诺亚的要求,埃利斯喜出望外,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伊桑投过来的目光。
“当然有空啦——你要找什么类型的?奥斯本的诞生、奥斯本怎么成为帝国庇护神的?简单,我身边正好有苦力,您直接来就行。”
他看了眼窗外,天空阴沉沉的,提醒了诺亚句记得带伞。
通讯结束后,心情好得能当场开花的人依旧感受不到身边传来的幽怨气息,一把将苦力拽起来:“帮殿下的忙,不会有人不乐意吧?”
伊桑哽了一下,收起周身的尖锐:“不会。”
两人一起离开了房间。
经过供奉着奥斯本和天使神像的大殿时,埃利斯突然止住脚步,连带着叫停了身边的伊桑:“我想起了殿下很早以前问我的一个问题,顺便问你一声。”
“你看神像的脸,是正常的一张脸、还是一团格子?殿下管这些格子叫像素来着。”
伊桑侧头:“是一团格子,刚好能糊住五官,我还真没注意过这个。”
“你不来圣堂怎么会注意到,”埃利斯摆摆手,“不过,刚好糊住五官?我记得几星期前看是能挡住整个脸的来着。”
皇家图书馆的书籍固然齐全,但在各中分类上会少了几分详细。
要追溯传说的源头,圣堂经书的藏库会是更佳选择。
埃利斯从小住在圣堂,里面的书被主教逼着读完了大半,他凭着记忆很快找到了两个书架,叫伊桑帮着在里面找找。
诺亚来的时候,几本封面破破烂烂的旧籍已经被拎回了埃利斯的房间。
“我!……好吧,还有伊桑,我们两个一起找的,”埃利斯和诺亚身边一起来的穆尔眼神交流了一个来回,“您想知道的里面都有。”
他表情里不掩饰的得意明显是想诺亚夸自己,可他半天没得到回应,略茫然地低下头,才意识到可能挑错了时机。
诺亚一言不发地在桌前坐下,翻开书,很快找到了他想要的内容。
穆尔把伞放到一边,擦掉眼镜上的水雾,视线恢复清晰后他拖开旁边的位子坐下。
“是看这段吗?”他和伊桑相处的时间比埃利斯长,一个抬手伊桑就明白了魔法师的意思,递了支笔过去,笔尾缓缓划过中间的一行字,“‘世界诞生之初,天上没有天堂,地下也无地狱’?”
诺亚点头:“继续。”
埃利斯趴到了两个人中间挤着看书,伊桑因为身上还穿着湿衣服,不敢靠近。
“‘魔素充盈,分裂成团,深绿色的魔素化成了森林、由森林神守护着它;蓝色的魔素化成了海洋、由海神守护着它;金红色的魔素化成了山谷、由龙神守护着它,’,”魔法师的兴趣不在神话,因此这段故事他也不知道,读得很慢,“‘余下的荒地,没有魔法种族问津,直到白色的魔素幻化成人类,开辟出一片天地’。”
“人类的弱小使他们在其他方面付出了更多的努力,很快,结构精巧的建筑、种类丰富的食品由勤劳的双手创造而出,吸引了其他种族的目光。”
“侵略和抢夺是恶的初始,黑色的魔素沉入地底,教唆人间的白色被七种罪孽染得面目全非,地狱先一步诞生。”
“白色啊……”诺亚喃喃自语。
“终于血染遍了人类家园的土地,天空不再蔚蓝。”穆尔翻过一页。
“仅存的白色魔素凝结成了神,奥斯本诞生了。”
埃利斯看诺亚心不在焉,手动关掉了穆尔拿着的书:“我看过,这本书能用的就到这里位置,后面诸神之战的描写全是瞎扯,快换一本。”
然而,他的做法没能调回诺亚的注意力。
“成为陆地的主人后,霍华德王室在帝国各处修建圣堂供奉奥斯本,相信只要诚心祈祷,神会永远庇护帝国。”
……
“透明丝线和白色灵魂,究竟代表着什么?”
“丝线不清楚,我只是听说过,白色的灵魂才有成为神的潜质,但在见到您以前我都不信有白色灵魂的存在……世间的人什么样颜色的灵魂都有,只有白色最少。”
这是劳埃德昨晚的回答。
最少,也最容易染成其他颜色。
诺亚想。
圣堂里恶魔出不来,他特意让埃利斯出了圣堂叫劳埃德看看他的灵魂,非常接近白色,还是有部分染上了灰。
埃利斯本人对这个结果不太在意:“就凭我对过去耿耿于怀的样子,也不可能有什么纯白灵魂吧?不过我知道的,殿下有。”
他在求诺亚救他的时候就借着圣子的天赋感知到了。
殿下是特别的人,足以让他奉为新神。
诺亚刚和埃利斯接触时,圣子是唯一请求主动绑定的小号,他还想着那是求生本能的影响,现在回忆起来只觉得头痛。
……是想接近神的设定吗?
穆尔在王城消失了一段时间,坎贝尔侯爵夫妇担心得厉害,他不好留人,只带了伊桑回王宫。
今天的雨越下越大,偶尔有紫色的闪电划过天空,王宫走廊的窗外配着这样的景色,像极了什么恐怖电影里死亡事件发生的前兆。
“冷吗?”离自己的卧房还有一段距离,勉强从思绪中脱身的诺亚转头问伊桑,“你衣服湿了,一直没换?”
他碰了下伊桑的发梢:“头发倒是干了……埃利斯怎么搞的。”
照顾人的语气像是对待福利院的小朋友。
实际上,他也认为伊桑是福利院时期的自己,敏感、胆小、还没接触过社会,每天惶惑不安,生怕给苏院长多添麻烦。
“没事的。”伊桑已经长得比诺亚高了,气势上还是矮他一大截。
“这么长时间,如果中招的话感冒发烧肯定逃不掉了,”诺亚冷下脸打断他,“听话,先去……”
“哟?打扰两位聊天真是不好意思啊。”
死亡事件没有发生,讨人厌的麻烦精倒是找上门了。
长方形的窗框外,长着尖刺和鱼鳞的怪物带着一身黏液爬上建筑的二楼。
他稍稍咧开嘴诺亚就能看到一口尖牙:“可是,我有一笔更重要的交易想现在和亲王殿下谈谈。”
黑雾浓缩成一只小蝙蝠爬到了诺亚肩上,和他小声耳语:“这是嫉妒恶魔,海怪利维坦大人。”
大约不是直属上下级的缘故,劳埃德这次没有被压制。
伊桑不看来者是谁、自己能不能当对方的对手,立刻拔刀指向窗外。
在上级恶魔眼里他的举动犹如儿戏,但不妨碍利维坦嫉妒人类的勇气,他用鲸鱼的眼睛看透伊桑的身体,发现其下几近全黑的灵魂。
看来是个阴暗又矛盾的孩子。
“您的朋友萨麦尔大人昨夜刚来找过我,”面对过一次突发情况,惊吓阈值拔高了不少,诺亚已经能做到冷静地和恶魔谈话,“不出意外的话他和您想要的是同一样东西,还给了我考虑时间,要听听吗?”
得知被人抢先一步,利维坦懊恼地咬了口自己的鱼鳍,还要故作淡定试探诺亚:“哦?说给我听听?”
“陆地、海洋、森林的全部掌控权,很大的手笔吧?”诺亚双手抱臂,“您呢,觉得给我什么才能打动我?”
他从头到尾就没打算和恶魔再交易过,威妮、艾伯特和格兰特都很听话,恶魔给的东西他自己也可以拿到手,试问也只是想谈谈这几个大恶魔的底罢了。
利维坦听完诺亚的话就懂了,萨麦尔把条件开到了最高,根本不给后来者机会。
这个世界不就是由那么几块地方组成的吗?除此之外,只剩下了地狱和……
他只好打出底牌:“我和萨麦尔的能力可不一样,亲王殿下不是什么爱生气的人吧?”
诺亚猜到对方无话可讲了,给了个礼貌的笑脸:“是,我讨厌生气,所以您给我段考虑时间?想通了我就叫劳埃德找您。”
利维坦知道今天的交涉最多只能到这步,化成一滩黏液散进雨里,消失不见。
天空中又划过一道闪电。
“看你紧张成什么样子,”诺亚伸手,把伊桑举着刀的手拽下来,“恶魔要是真动手,你打得过他?我在呢,出不了什么事。”
伊桑皱着眉:“可是……”
可是这样的话,他对殿下来说就没用了。
他被捡回来就是为了成为对殿下有用的人,现在他只觉得所有人里,他是最没用的。
派不上用场的废物只会迎来被抛弃的结局。
诺亚一时间没明白伊桑在纠结什么,想了想还是叫他把湿衣服换掉比较重要,正打算换个语气批评人,余光又瞥到了和走廊黑暗环境格格不入的颜色。
他侧目,看到了静静站在走廊尽头的人。
诺兰醒了。
第54章 艺术
在窗边发生的一切, 她都已收入眼中。
诺亚最先冒出来的想法是她会不会被利维坦丑陋的外表吓到,但看妹妹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回来啦。”
诺兰金色的长发编成了麻花辫搭在披肩上, 气质温和得不像话,她换了身和昨天样式差不多的宽松裙子,看样子今天没接见过大臣。
“嗯。”诺亚让伊桑先退下, 又把蝙蝠脑袋按下去, 走到她身边, “忙点事, 你呢?”
“你今早离开后不久就醒了,什么事都没得做,小冬陪着我。”
害诺兰无聊一整天的罪魁祸首点头:“就当难得的休假吧。”
愤怒恶魔来过的后半夜, 诺亚是怎么样都睡不着了, 干脆搬来诺兰最新堆积起的公务处理。
新任陛下的治国理念都是他教导的,做出的决策差不了多少。
两人默契地一同往餐厅走,中间隔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王宫里的大多地方都翻新过,餐厅是少数没动过的地方之一。
诺亚记得他和诺兰一开始被女仆盯着会老老实实坐在长桌两端, 长大一些后就学会了支开下人坐在一起。
今天的椅子又回归了原位,放在桌边相距最远的位置。
过去那么多年诺兰还是偏爱甜食, 后厨掌握了两人的口味, 桌子两边端上了调味截然不同的菜品。
这顿饭他们吃得相当安静, 没有一句交流, 直到侍者端上清理嘴角用的湿巾, 诺亚才忍不住问:“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关于恶魔、关于灵魂……
他瞒着诺兰的事很多, 可诺兰即使察觉了端倪, 也从没开口询问过。
“等王兄想说的那天主动告诉我吧?”诺兰放下了刀叉。
她的哥哥从小就有很多秘密。
不过没关系, 只要自己假装那些秘密不存在, 他们就还是亲密无间的兄妹。
“对了,王兄之后还会离开王都吗?”
诺兰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亲昵,诺亚却听出了说不上来的意味。
“不会了吧?”他没多想,“我伤好了,你也恢复了,没有需要离开的事了。”
……
诺亚说什么来什么的倒霉劲还是准时发作了。
伤好了,可以有新伤出现。
第二天他起床的时候在颈部摸到了一手血,女仆进来送洗漱用具,尖叫声直接把伊桑引过来了。
清洗掉血迹,诺亚在镜子里看到脖子上多了个创口。
“看上去像利器划伤,”伊桑是这方面的专家,他做的判断不会错,“伤口很平整,但锋利到这个平整程度的刀……轻轻划一下伤口也不至于这么浅。”
“人类的工匠技术和暗杀技巧又进步了?可喜可贺。”
受伤的人自己缠好了绷带,叫女仆找件高领衣服。
诺亚查看了他房间的窗户,没有开过的痕迹,暂时找不到伤口产生的原因,他只好木着脸吩咐下人瞒住诺兰,不许把他受伤的消息传出去。
他下令的时候,脑子里又回放起了诺兰的话。
会有能主动说出来的一天吗?
就算有,对他来说好像还挺遥远的。
几天的时间里,七位上级恶魔来了个遍,搞得劳埃德神经紧绷,他们向诺亚开出的条件相同,只能说诱惑力不如街上铺子里的小蛋糕。
诺亚懒得探究恶魔想要能继承神位灵魂的目的,唯一值得烦恼的是继承资格放在他这里一天,地狱里无赖“绅士”们的骚扰就可能多持续一天。
他把心思动到了拔走透明线花上,还想着能不能再去问精灵骗点森林神魔素回来,遭到了劳埃德的强烈反对。
“灵魂已经很薄了,不能再碰了,”他的语气卑微到了尘土里,“您没发现您的情绪几乎不会波动了吗?”
诺亚茫然了好一会儿才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上一个和情绪起伏完全隔绝的人,是关在出租屋里不见天日还能淡着性子看电脑、除了“诺兰”犯错会收烂摊子别的什么都不管的“诺亚”。
两个中间隔着次元壁越来越像了。
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完蛋。
情况越是严重,诺亚好像越想不到“求助”这两个字。
他将生活精力全部投到了帮诺兰清理杂事上,和圣堂主教的交流、必要社交、定期的慈善捐助……
好在他身边有心思细腻的人总能及时察觉问题。
唐冬这两年办的都是画展,很少在演奏会和剧院露面,所以当她递过来一张印着演出地点在剧院的票时,诺亚略感惊讶。
“剧院舞台合适布置就选这里了,画太多了也会想做点别的,”她仔细瞧着诺亚比刚才睁大了点的眼睛,对他的反应还算满意,“你记得你是怎么开始画画的吗?”
诺亚接过票看演出信息,发现竟然是舞蹈表演:“双子的同人图太少了,迫不得已……你不就是我,有什么区别吗?”
唐冬掩着嘴笑了:“有的吧,我画画的时候挺开心的,你现在干什么都没表情。”
她答到了点子上,诺亚找不出话反驳。
唐小姐的表演和作品展出一票难求是王都贵族们的共识,诺亚在交际活动里听说过,但从没亲眼见识过。
到了票子上的日期、他亲临剧院,才深切感受到所言不虚。
唐冬给他留的票子自然是位子最好的,二楼中间的特邀席位可以看清舞台上表演者的一举一动,亲王身份摆在那里,剧院的服务生也很殷勤,还没开场诺亚觉得他会有很好的观众体验。
墙上钟表的指针一过七点,剧院里的灯就一盏盏按顺序熄灭。
一楼的吵闹如退去的潮水,回归安静的黑海,红色的帷幕缓缓升起。
盛装的东方少女立于灯光下,惊人的美貌引起一片低低的赞叹和抽气声。
能让所有观众都产生“她在看我”的想法是表演者的本事,拥有极高天赋唐冬早就学会了这点。
诺亚和普通观众一样地注视她,漫无目的地想着唐冬真的是在看自己吗。
大概率是错觉。
今天完整的表演一共有三支舞,全是带有东方色彩的古典舞,前两支都是叫得上名字的经典之作,唐冬陪着他和诺兰去上学的时候就跳过。
只有最后一舞是她改编的,母亲教授的东西有限,想丰富作品库她只能勤于研究。
艺术有着能打动人心的力量不是说说玩的。
一开始诺亚答应唐冬来看表演还存着打发时间和陪陪小号的意思,现在到了表演的最后三分之一,他完全陷了进去。
唐冬的编舞有刻意暴露出的不完美,越到尾声,动作越流畅,她跳出了一个舞者的成长,更让观众看到她的热爱。
舞台上,她远远看到诺亚站在二楼边上朝自己这里看。
结尾动作设计成了抬手指向观众席,唐冬心念一动,指向了二楼。
诺亚听到唐冬隔着一整个观众席的距离,和他在脑海中说悄悄话。
“您是为了王室双子开始画画的,我也是。”
“我在看您。”
他的眼睛比拿到票的时候睁得还大。
死寂了几天的情绪湖泊里有水低落,涟漪很小,波动却能传到岸边。
系统板面卡顿了一下,又坚强地跳出来。
【她是出生异国他乡、又幸得王室赏识的宫廷乐师,唐冬。】
【花朵不一定脆弱,当人们注视它时,会感受到鼓舞人心的力量。】
【远跨时空的声音终有一天会达到受困者的心底,还记得最开始是为了谁触碰乐谱和绘具,琴声和色彩就不会有枯竭的那一天。】
【恭喜玩家达成艺者唐冬TE线结局——得偿所愿】
诺亚并没有帮到唐冬什么,她的结局是自己跳出来的。
或者可以说,她的心愿达成不需要别人帮忙推动,愿望就是帮到身边的人。
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打破枷锁,又被另一重力量锁在胸口,诺亚的呼吸困难了起来。
他伸手去抓扣齐了纽扣的领子,结果摸到一手湿黏。
啊,是血。
他颤抖着手去碰脖子上的皮肤,碰到了伤口。
好像比上次更深一点。
楼下的掌声依旧热烈,唐冬在弯腰鞠躬,她看到殿下离开了看表演最好的位置,估计是准备走了,舒了口气。
也不知道今天表演的效果怎么样。
今天的主意还是诺兰陛下给她出的,知兄莫若妹,应该没错吧?
特邀席位的帘子拉上,内里情况无人能知。
脖子上的伤口不痛,这点出血量也还影响不到人的行动思考,但诺亚的心脏跳得很快。
他有强烈的预感接下来会有坏事发生,想从席位上逃走。
帘子不知何时拉上了,门也锁了,他的视线越来越黑……
不对,不是他的伤造成了眩晕感和黑幕,是有东西漫了进来。
诺亚用力拽了一下门把手,一点作用都没有。
很快,他恢复了平静。
周围出现异样,劳埃德却没有第一时间出现保护,谁要来了不言而喻。
“七位大人不是都来找过了吗?”同样的话术他重复了六七遍,这次终于感到了疲惫,“虽然很不敬,但我还需要时间考虑,能不能……”
“我和我那几个手下开的条件可完全不一样,亲王要不要先听听看?”
诺亚僵住了。
他目前为止见过的所有恶魔都形态怪异,长角的长尾巴的长翅膀的都有。
头一次,他余光先瞥到的部分是一只干净修长的手。
黑雾渐浓,那只手的指尖点在了他的伤口上,触碰血液。
撒旦在诺亚耳后轻语:“不谈权力,我许诺你和你妹妹会有平静幸福、不再受到任何伤害的一生,怎么样?”
第55章 角落
原本他没觉得颈部这点小伤有什么疼的, 更大的伤口他都熬到了愈合,可听到撒旦的声音,刺痛像开了什么开关, 真实地发作起来。
以恶魔指尖按着的地方为起点,直入大脑。
好痛。
报废许久的自我保护本能重新运作,诺亚突然用力打掉了撒旦的手臂, 溢出的血液在半空中画出一道弧线, 紧接着落在绘者的指节上。
再收回手捂住喉咙时, 伤口已经消失了, 只有领子上的猩红能说明它存在过。
撒旦曾是个天使,自投入地狱怀抱后他的羽翼就由白色变为了黑色,外表上能看出恶魔身份的特征也就剩这点了, 明明是地狱之主, 他却对人类无礼的举动有着极高的包容:“第一份见面礼,还满意吗?”
有第一,就有第二。
“治疗消耗的魔素对我来说比沙粒还小,你肯定看不上这么没有诚意的见面礼, 那么,这个如何?”
“我知道你脖子上的伤口是谁割开的, 也只有我能帮你从他手下逃走。”
不愧是地狱之主, 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能勾起预备交易对象的兴趣, 让人怀疑其前七位恶魔是被派来作对比好增加商谈成功几率的。
诺亚动作迟钝地转过身, 面对衣冠楚楚的恶魔, 眼神中充满疑惑。
“谁?”
恶魔在面前空间的正中划出一道口子, 将放在自己藏宝阁最高处的水滴状宝石抓了出来。
堕天使背叛奥斯本坠下地狱时曾落下惊惧的泪水, 现在他要用这滴眼泪揭开旧主的真面目。
撒旦的食指和拇指捏着小小的宝石, 里面被魔素催动播放的影响映在了诺亚的眼中。
他看到了“诺亚”的死亡, 自己刚来到游戏世界中那会儿的手忙脚乱、又胡乱地努力适应,紧接着切出第一份灵魂,放进魔法师的角色里。
有个位于正上方的视角一直在监视穿越者的一举一动,祂纵容了打破既定命运的事件发生。
“削掉灵魂上的恶德与无用美德是奥斯本眼中造神的过程,至于切下来的东西,‘神屑’算对它最合适的称呼。”
“迎接死者的审判庭既可以通往地狱、也连接着天堂,你们人类的神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继承人去往祂身边了,无端出现的伤口就是最好的证明。”
“祂要杀你。”
……
诺亚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出剧院的了,可能是靠的腿,也可能是飘出去的。
票只有一张,他这趟出来身边除了像个随身幽灵一样的劳埃德谁都没带,打发劳埃德去通知马车不用接他直接回王宫前,他提了个请求。
“帮我把发色和瞳色换成黑的,顺便换身衣服。”
几秒过去,蝙蝠叼着镜子让诺亚检验变装成果,眼前的贵族可以顺利混进平民堆里了。
他想,就是脸不太像乔宴而已。
于是,趁着变成执事的蝙蝠去通知车夫,他跑了。
黑发黑眼让诺亚轻易地混入王城夜色。
这个时间点居民们大多已经回到家中准备休息,路的两边门窗紧闭,空荡荡的街道适合配上轻快的步伐,他却感到每一步抬脚都艰难。
头顶上的星星和月亮仿佛是神的眼睛,盯着人,还不会有看厌的那天。
诺亚凭着记忆在王城里快步穿过一条条捷径,最终抵达了他想去的地方。
曾经福利院,如今的公民花园。
这个类似现代社会公园的地方还是他提议由王室出资建的,原来矗立在这里的建筑被他用冰封了起来,敲掉重建都花了大工夫。
不过与花费的经历对应,王都居民对这块新地方的评价很好,新福利院修建完恢复正常活动后老师经常会带着孩子过来逛逛。
花园在晚上八点左右就锁门了,诺亚也没有带头违反秩序的意思。
他找了个角落坐下,蜷缩身体靠着围墙,和看不见的姹紫嫣红隔着很近的距离。
有高墙的遮挡,说不定奥斯本就看不见他了。
关节上还粘着半干血液的手点开了系统面板,诺亚想打开结局收集页看唐冬结局的海报,白点组成的小圈一直在转,烦得他用力敲了一下屏幕。
成功敲到了空气。
最近游戏面板的不正常卡顿看起来不是偶然性的,可他暂时没心思研究这个,页面转了一会儿总算转出来了,他立刻点开插图。
是舞蹈表演的谢幕。
他再点开艾伯特和女王的插画,看着两人微笑的画面时表情流露出羡慕和渴望,想伸手碰碰画框的边角,又因恐惧摸到一片空气还没试探就收了回来。
染上颜色的灵魂碎片在神眼里是需要切掉的垃圾,诺亚此时却在阴暗的角落里羡慕他们。
撒旦说的要给他和诺兰平静幸福的生活,真的吗?
如果是真的……
“诺亚殿下,天很晚了,您一个人坐在这里干什么?”
头顶传来的声音有几分熟悉,诺亚抬起头,和一双平静的眼睛对视。
“圣堂的珍妮修女?”他脑子很乱,辨认眼前人的身份都很累,但修女的出现令他暂时压下了混杂的思绪,“我……不对,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他差点忘了,现在他的样子和贵族完全搭不上边。
珍妮对他的回答好像很不满意,又重复了一遍问题:“诺亚殿下,天很晚了,您一个人坐在这里干什么?”
按照礼仪,珍妮该向诺亚先行礼,提问的语气也要恭敬,可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份高贵的王室,反而是后者处境被动、毫无退路。
诡异的安静在这个小角落弥漫开来。
久久没得到回复,珍妮又开口问了一遍,只是改了一个字。
“诺亚殿下,天很晚了,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干什么?”
她改掉了敬称。
诺亚看着珍妮的眼瞳由普通的浅色转成了和埃利斯一模一样的银白色,机械性重复开口的样子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她会不会是被控制了”的可能。
控制?
思及此,他本就难看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伊桑和埃利斯汇报过,珍妮在他被通缉失踪后竟然追去了梅雷迪府。
普通修女哪来的本事探知有魔法师施法保护的马车行踪?除非有她背后有更强大的人物监视到了追查对象的一举一动。
奥斯本。
神可以控制他的信徒什么的,不足为奇。
似乎是认为得不到答案了,“珍妮”歪了歪脑袋,十分勉强地换了个问题:“那,你刚刚在剧院里见了谁?”
诺亚的肩开始轻微发抖,咬紧了嘴唇不愿意说一个字。
帝国的人嘴上都说着讨厌恶魔、以和恶魔沾边为耻,他心底却有声音在叫嚣“不要把撒旦来找你的事情说出去!”
女人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
她想弯腰动手去掐诺亚的脖子:“你到底说不说……”
“不是吧,一会儿没看住事情都发展成这样了?”
一把洋伞忽然插到了两人中间,用力一抽带起了风,直接把修女的手背抽退了回去。
威妮弗雷德神色怪异,但还是没犹豫地站到两人中间将诺亚和珍妮分了开来。
她右手拿着充当临时武器的洋伞,左手还提着小行李包,休闲的打扮一看就是刚旅行完回来,分别站在两肩上的格兰特和劳埃德一个冲珍妮呲牙,另一个飞到主人肩上急着查看他的情况。
珍妮好像很忌惮人鱼,水蓝色的长发一入眼就转身想逃跑,她面前的人完全不给机会,又一洋伞命中后脑勺把修女给抽晕过去了。
物理伤害的效果可能没魔法好,但用起来一定比发动魔法快。
威妮也看到了银色眼瞳,人一倒下去,她先上去蹲在珍妮身边掀眼皮,确认人失去意识后就银色消失了。
做完这些,她有空回头看了眼诺亚。
性格率直的人鱼说话向来不在乎是不是逾矩。
“殿下,你好狼狈啊。”
今晚是个晴夜,威妮无视掉天气,打开她的伞撑在诺亚头上替他挡掉星星。
“谢谢……”诺亚缩了太久,一下站起来眼前泛白,他想和威妮说明发生了什么,又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唐冬叫我出来看她的表演,结果遇到了……”
威妮从来不是一个能好好把别人话听完的人。
苏琳达平时教育她两句,小人鱼至少也顶十句回去,也就人鱼皇能治治她糟糕的脾气。
可她就这么和诺亚站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把所有叙述听完了,拿着伞的手都没晃一下。
蓝发人鱼好像内里换了个人:“这样啊。所以听殿下的意思,你对撒旦的条件心动了?只要和诺兰陛下的生活能不再被打扰,卖掉仅剩的灵魂也没关系?”
“我没有!”诺亚立刻反驳了威妮,着急否定还不存在的选择,“我只想着……”
“没有个鬼!”
伞骤然被撤走,干燥的伞面上凭空冒出了好多水珠,甩了诺亚一脸。
人鱼族最能灵活地掌控水元素,她的伪装持续了几分钟,又暴露出真面目。
冰凉的水刺激着不清醒了一整晚的神经,他惊愕地望着威妮弗雷德,不理解她做出这样行为的理由,而威妮直接瞪了回去,脸上是鲜明的愤怒。
诺亚已经失去的愤怒。
“你就是动摇了,想着能蒙混过关的话就放弃自己!你考虑过我、小冬、坎贝尔家的书呆子、还有伊桑那个闷油瓶……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
她回忆起了自己还在莱顿学院的时候,殿下第一次参加社团招新,穆尔和诺亚两个人在她耳边发生争执,原来王子连想不想参加活动都不知道。
“学院举办活动的时候是这副样子,现在还死性不改,啊,你一定很惊讶我为什么几年前的事还记那么牢吧?因为我最恨你永远待在原地不动!”
“很早很早就开始恨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威妮视角:
诺亚——(复杂,难评,今天敢评了)
唐冬——能从她的画里看到不一样的世界,唱歌好听人又美,喜欢
穆尔——死书里算了,但我打不过
伊桑——锯嘴葫芦还阴暗
自己——人鱼,好!
劳埃德——恶魔,坏!
伯莱妮——不是一路人
埃利斯——感觉怪怪的
艾伯特——可以欺负
格兰特——祖上吃鱼
第56章 远离
乔宴从高中开始接触“魔法世界”, 放了学就往机房钻,其他孩子会去逛学校后美食街的年纪,他脑子里是学习、未成年如何合法挣钱和没看齐的游戏剧情线。
高中结束了, 据说美好的大学生活到来,有的同学趁周末到邻省旅行、有的同学假期出国感受异域风情……
而乔宴的脑子里是学习、成年人如何快速挣钱和捣鼓数位板画同人图。
大学结束,他顺利找到工作。
然后就死在了刚和隔壁同事报备完去参加公司海北岛团建的后半夜。
他不知不觉地就忘了很早以前想要出门, 习惯性地待在房间里, 守着电脑和书本过日子, 偶尔记起也随意敷衍了事。
有的人一时忘记了对自己的厌恶, 灵魂里刻着的倒是磨不掉。
威妮弗雷德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意识到方才说了什么神经质的话,往后退了一步,但心里丝毫没有后悔的意思。
角色成长期习惯了听本体的命令, 她险些忘记选择权回到了手里。
“我们愿意为你做很多事, 当人鱼皇、放弃……自由,全没关系,”威妮攥紧了包上的拎带,她相信诺亚明白她的意思, “但如果你答应了撒旦,我不会再帮你, 我一辈子看不起你。”
听着不是气话。
洋伞尖下垂, 点在地面上, 没了在半空中乱挥的气势。
系统板面还飘在身侧, 诺亚捕捉到了它一秒的显示卡壳, 那恰好是被威妮的话戳痛、心绪起伏的瞬间。
这次页面没有转回正常, 卡到自动关闭了。
心情奇妙地冷静下来, 他抹掉脸上的水珠, 语气刻板生硬:“可我能抗衡过谁, 奥斯本还是撒旦?你指望我现在去把他们杀了吗?”
“只要我还身不由己,你就不会认可我。”
如果能面对电脑屏幕的话,他大概会认认真真查数据、做笔记,用最快的速度做出神明攻略放上论坛。
可惜身为玩家的傲慢在现实面前磨了个干净,他每次出言必反,无力感越来越重。
理智地承认事实怎么能算软弱妥协?
星星还在天空黑色的幕布上恼人地闪烁着,几人制造的动静不算小,劳埃德和诺亚悄悄耳语,一会儿夜巡的骑士要逛到花园附近了,就冲有个躺在地上的人他们也少不了被责问一顿,伯莱妮如今的身份不再合适打掩护,最好赶紧离开。
“格兰特,把珍妮送回去扔到埃利斯面前问问他,他说的会盯紧人是这样盯吗”
亲王的视线扫过昏迷的修女,又瞥向了威妮,封在伪装魔法下的真实瞳色竟然显了出来。
“如果和我换位,你有什么更高明的送死方式吗?”
得到诺亚不算回复的回复,威妮没有一句争辩,站在原地看着他和自己擦肩而过、离开月光照不到的阴暗墙角,蓝色的眼睛里却没有半点失落,眸光明亮。
“可以的。”
她难得一次轻声细气地说话,无意识地晃了晃沉甸甸的行李包。
围墙正对的民宅屋顶上,伊桑微扬起下巴。
诺亚走了,他能感觉到这三个字威妮弗雷德是对他说的。
自己实在放心不下殿下晚间一个人出来,悄悄跟着,隐匿的本事能骗过没什么心眼的格兰特和状态极差的诺亚,骗不过恶魔和人鱼的敏锐洞察。
劳埃德和格兰特都跟着离开,空间里能交流的剩了他们两个。
“人鱼族有句流传很久的话,说‘手足情最坏不过西塔和奥斯本’,因为神明战争里,西塔曾差点成功杀掉了他的弟弟。”
诞生于同一团魔素的神明互认手足。
西塔则是海神的名字。
“我会找到弑神的办法,让殿下相信奥斯本不是不可抗衡的,好离那个满嘴假幸福的恶魔远点,”她兀自说到这里才抬头望向伊桑,“你要一起来吗?”
静谧延长了等待答复的时间。
威妮和伊桑关系没那么亲近,却能从沉默里读到肯定的回应。
他实在是太想帮到诺亚了,不计较要用到什么方法、以及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
表演会晚上得到的信息共享出去后,诺亚脖子上时不时出现的创口和日渐冷漠的情绪成了九个人共同的危机。
受害者本人不包括其中,他现在听到什么事都维持同一个表情。
穆尔被父母要求留在家里的日子也没闲着,翻烂了好几本书,出门找人的时候脸上终于带了点喜色。
他在皇家书库约见诺亚时还捎上了格兰特,不经龙的允许摸了好几下脑袋,碰上面就直入主题:“你还记不记得我去龙族试炼的时候和格兰特在龙族祭坛决战?我跟你讲,我们家有一本祖先留下的书,里面记载了修复祭坛的猜想和启动咒语……”
“那个祭坛是龙族用来和龙神沟通的吧,”诺亚无情地给好友泼冷水,“就算祭坛重启,魔法连接了人间和神的住处,龙神也早死了,你要他怎么帮我?”
穆尔连熬几天的成果被一句话否定,心直接沉到了谷底。
诺亚看到他眼下的青黑很重,却还是没有口下留情。
“那我们不说这个了好吗,说点别的,”穆尔深知诺亚变成现在这样不是他的错,逼着自己呼出一口气强行调整心情,“板面卡顿得越来越厉害了。”
饶是他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书本上,也防不住板面老是故障性地弹出来又卡回去。
他以为马上会呛过来一句“看到了我不瞎”“用不着你说”之类的,没想到身边只传来了椅子和木地板摩擦的刺耳声音。
诺亚坐下后趴在桌上,闷闷地“嗯”了声。
透过彩窗折射进来的阳光被切割成碎片,零星洒在两人身上。
“按撒旦的说法,奥斯本看到并默许了你的穿越、绑定角色创建账号,他是知道游戏板面存在的,”穆尔感受到了诺亚的疲惫,放缓了分析的语速,“板面出现卡顿和劳埃德看到透明花的时间很接近,能和高维产物媲美的存在只有两个,猜测是神干扰了板面运行有理有据。”
“目的呢?”
稍作思考就能想通的问题,诺亚硬是要丢给穆尔。
他看着桌子边的目光渐渐呆滞。
穆尔早有了答案。
“板面除了是召唤魔法作用下您和原来世界的联系,最主要的作用就是控制、联系小号了。”
“奥斯本想彻底断掉殿下和‘神屑’的牵扯,让您成为独立的神格。”
回应他猜想的是诺亚突然剧烈的咳嗽。
什么祭坛、板面立刻被穆尔抛到脑后,他冲上去搭住诺亚的肩膀:“怎么了一下子咳嗽,还没到秋天……嘶。”
红色淌在木桌边缘的色差过于抢眼,穆尔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低低骂了句不入贵族之流的脏话:“又来?非要逼你逼那么紧?我现在就用治愈魔法,你忍着点疼。”
颈部创口不出预料地又扩大了纵长和深度。
还想拖延下去,只能伤口一出现就及时治疗。
在清醒的时候接受治愈魔法是一种十分神奇的体验,被治疗的人可以清楚感觉到血液外涌停止和小幅度的回流,断开的皮肤和组织自发粘连起来,带给人生命线变长的安心感。
呼吸重新变得顺畅,诺亚不敢再保持原来的姿势,撑着桌子站起来。
符和贵族地位的服饰每件领子都高得勒喉咙,他近几天因为伤口经常要换衣服。
“必须尽快换掉,不然被诺兰撞见刨根问底就麻烦了。”
第一时间冒出的想法最容易支撑起行动,诺亚急着离开书库,穆尔叫他慢点走都听不进去。
于是拉开书库门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为什么不走慢点?
书库沉重的门要费力气才能打开,两个人分别在门内外侧推拉会轻松得多。
一下抓着把手将门拉开,诺亚看到了行色匆匆的诺兰。
对方在见到他后脸上绽出了惊喜的笑容:“伊桑今天一大早就离开了,我知道消息的时候吓了一跳,他是王兄的暗卫,我还以为……”
我还以为兄长在那天晚餐时答应的不离开王城是骗我的。
收着“诺兰”灵魂的盒子一直存放在她那里,偶尔无聊,她会偷偷打开一条盒子缝。
那个女人的诅咒每次都会立刻弹出来:“不要以为你就可以安心生活下去了!一定会发生什么、冒牌货一定会离开你!”
诺兰告诉自己,坏人的话是不可以信的,他们会平平安安。
她问遍走廊上打扫卫生的女仆亲王在哪只是想王兄了,王宫那么大,他们离得还不够近。
“伊桑一大早走了?”
诺亚茫然地眨了下眼,他想不到伊桑有什么急事。
“是啊,伯莱妮进宫来看我,想顺便找他切磋一下,这才发现人出宫了,”诺兰安心下来,甚至没注意到兄长领子上刺目的红色,把自己所知都告诉了诺亚,“伯莱妮还给我和唐冬带了威妮同学的两份礼物呢。”
她摊开掌心,把珍珠捧给诺亚看。
“威妮同学一直在外面旅行,最近来了一次王城,很快又离开了,她没空和我们见面,就拜托伯莱妮送了旅行时收集到的珍宝给我和小冬。”
珍珠是人鱼的眼泪。
诺亚原本想用还没完全报废的板面联系伊桑看看他去哪里了,听到威妮的消息,又止住了动作。
表达厌恶的话语还清晰地回响着,他劝说自己不要再过多干预小号的举动,给他们想要的自由。
走远点才好。
他想。
离他这个切得面目全非的本体越远越好。
第57章 岩洞
*
威妮和伊桑在王城外碰头。
约见面时间和地点的时候人鱼小姐还很严肃, 几天一过觉一睡,她又变回了推崇“乐享鱼生”主义的威妮弗雷德。
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的。
还没出发,伊桑就瞄了好几眼她夸张的鲜花遮阳帽。
威妮直接把帽子摘下来在他眼前挥了挥:“看看看!光明正大地看!阳光那么烈, 水生动物上岸戴个帽子很稀奇吗?不戴鳞都要晒翘了。”
后者一言不发,淡淡移开目光。
说是当帮手,伊桑对威妮的计划半点没问, 大到怎么探求弑神的办法、小到一会儿坐什么交通工具他一概不知。
“外族好骗”是他们十个人之间的恶劣笑话, 多次遭到几位难友的强烈谴责, 此时威妮打量着乖乖跟在身边垂头看地的伊桑, 感觉笑话当事人的身份有机会易主。
他好像更好骗,之前靠寡言人设竟然没暴露,可恶。
帝国的水系发达, 归处皆为人鱼族掌管的大海, 而王城的主要水源是城外的罗莱河,位于水系支干的上游。
威妮带着伊桑在罗莱河旁找到了位船夫,人家说明了自己只是划私船出来钓点小鱼,结果败在了旅行者熟练的话术下, 答应载他们一程。
私人的木船体积很小,塞三个人满满当当, 在船桨的划动下前行得晃晃悠悠, 让人担心它会不会随时侧翻, 翻起一个吓跑鱼群的水花。
威妮和伊桑坐在一边, 遮阳帽的帽檐不客气地横在身边人的颈侧, 她沉重的行李包挨在两人鞋边中间。
伊桑第一次坐船, 发现有点晕。
他想掩饰自己接近涣散的眼神, 别过头假装看风景嘴上还要没话找话地问威妮:“你包里都装的什么?放下的时候我差点以为船板要砸个洞出来。”
威妮本来根本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被这么一提, 反而看了过来:“你很好奇?路上这么无聊,正好来猜猜嘛。”
“给个提示,是我这次回王城前的旅行途中收集来的哦。”
身体不舒服,谁还有心情认真玩盲猜游戏?伊桑头都没转回来,明显地敷衍道:“换洗衣服吧。”
威妮:“……”
亲口问的包为什么重,还答了个轻飘飘的东西。
“行吧,等我们到了目的地你就知道了。”
船夫答应的“载一程”距离不长,只到最近的临河城镇,罗莱河作为中轴线将城镇分成了两半,环境的特殊性让这里的居民以河为生。
过夜的民宿是威妮随便挑的,她付账时从行李包里摸出几粒珍珠放在柜台上,珍珠是这里默认的特殊货币。
她要了两间房间,半夜惊醒出来吹风却发现隔壁门开着,里面的东西没动,维持着无人到来过的冰冷样子。
威妮想了半天伊桑可能会去哪,边拎着灯找边喃喃自语:“这不是浪费我钱嘛……”
找遍了整个旅店,最后爬上屋顶看到人时,她哭笑不得。
他对屋顶有什么特别的执念吗?
占领高处是部分特殊职业要学的第一课,他们需要获得良好的视野、随时注意周围人的动向,长期俯视地面让前往建筑物顶部成为本能,却忘了这个位置还可以用来抬头看看天空。
“在这边就可以找到直通大海的船了,开船的都是老手,坐起来不会晕。”
伊桑被忽地响起的声音惊到,回头看见威妮正抬手指着某个方向,下意识顺着望过去。
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能稍作弥补的只有语言和想象。
“船一路往那个方向开,我们在滨海下船,去找一处海边岩洞,那地方算是我小时候第一次上岸发现的秘密基地?后来我长大了一点再进入里面,发现了不一样的东西。”
“森林神留给了精灵族他的魔素,海神当然也给人鱼留下了些什么,只是一直没被找到而已。”
刚得知自己成为未来人鱼皇候选人之一时,尚且天真的威妮弗雷德以为命运往她身上套了摘不掉的枷锁,离家出走整整七天。
不允许上岸的幼年人鱼没学过变幻出双腿的魔法,她像诺亚几年前编排的剧目“小美人鱼”里讲的那样,找海女巫讨要了药水,忍着副作用带来的强烈剧痛,逃上岸躲进了岩洞里。
小人鱼的哭声在空荡荡的岩洞里回响,珍珠从她身边往洞中的更深处落,不知道过了多久,看上去没有底端的黑暗竟然传出了回应的声音。
“我哭泣的信徒想要得到什么样的拯救?杀掉人鱼皇还你自由吗?”
敢放言说可以杀掉人鱼皇的,只有海神。
年幼的威妮吓了一跳,逃了出去。
“我后来又去了几次岩洞做实验,发现只要有人鱼的血泪掉进洞里,就会出现答复声,殿下没出现的时候我还真想过,不管我以后当上人鱼皇还是长老,只要有人敢逼我一直待在海里,我就去求神的回应,用绝对的实力把自由抢回来。”
可现在她去找溶洞的目的变了。
她想问西塔,对信徒有求必应的海神大人,怎么样才能弑神。
伊桑愣了半晌的神,来了句:“原来我晕船被你发现了啊。”
威妮:“……”
不但白费钱,还白费感情回忆了。
第二天清早,两人准时上了昨天约好的船。
新的船夫在载人这条道上混了十年有余,面对乘客更加健谈。
他仔细观察了伊桑和威妮的穿着和气质,堆满了笑容开口:“大小姐出游怎么只带一个侍从?家里没多派几个人手跟着?”
不怪船夫误会,两人的关系乍一看确实像贵族小姐和跟班,威妮放任他误会,打趣回去:“跟多了才影响出游体验,一个人就够了。”
他们多聊了几句,船夫才站到船尾专心掌着浆。
威妮见身边空空如也,跑去船头找站得离她远远的伊桑:“我身边的空气是有毒吗?”
虽然端着一副不高兴的表情,伊桑在外人面前还是很给面子地压低了声音:“我和你不是主仆关系,我有自己的主人。”
“知道,”威妮应他一声,“不过殿下好像和我说过……有那么一个世界,你是人鱼族收养的孩子。”
他们曾经是名副其实的主仆,与人类对立。
伊桑沉默片刻:“然后呢?”
诺亚没有和他透露过一点与另一个世界有关的信息。
威妮摊手:“没有然后,殿下很少讲,语气听着不太妙,你想知道就等回去了问他?”
“好,我去问。”
观光性质的人力游船行进速度很慢,他们又在船上凑合了一个晚上,到第三天的下午,才到达目的地。
威妮提前付过定金,到了地方才付尾款,伊桑看她伸手又从行李包里摸珍珠,随口道,“你不带帝国的通用货币,只用珍珠吗?”
“是啊,随身携带一堆硬币很占地方,珍珠方便。”她把包丢给伊桑再从船上跳下来,动作轻巧,“走,跟我去找岩洞。”
包丢出去她就没拿回来,拿人当苦力使,伊桑自觉他是来帮忙的,不作反抗地安静跟着。
夏天的海边被贵族们奉为休闲度假的胜地,空无一人的沙滩在此时的帝国境内极为少见。
威妮顺着支流,穿过林荫踏上了金色的沙滩。
这里没有贝壳,也没有螃蟹,起起伏伏的潮水带不上来海底的东西。
她长大后搞清楚了这是因为岩洞内封印隐隐延伸出的魔素笼罩了整片滨海领域,驱赶走其他生物,只有懵懂无知的她意外闯过来一次。
伊桑瞥到她慢慢停下,弯腰解开了脚上皮鞋的搭扣,脱掉鞋袜后一步步走进了水里。
“要往水里走?不是海边的岩洞吗?”
“水位这几年涨了,我上个月来的时候水已经淹进去了一大截。”她说,“我先下水,你继续在沙滩上跟着我就好了。”
威妮往前走了一段,很快不得不变回鱼尾,行动速度快了不少。
“对了,你会游泳吗?”
“会。”
“那没问题了,前面是这片沙滩的尽头,你也要下水,跟着我绕过那块巨石就能找到藏在后面的岩洞,记得保护好包!”
海水漫过腰际的时候,伊桑不太适应,差点松掉了手上的拎包带。
身上的水域深度很浅,也很清澈,能看到几株随着水泼晃动的绿色植物。
威妮瞧着他准备好了,往下潜了一段,率先游向侧边能绕开石头的方向。
伊桑直到她的身影快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才勉强跟上去,两人保持着中间能通过鱼群的距离。
成功坐上岩洞口的礁石,威妮朝后方探望,惊奇发现伊桑游得极其艰难,勉为其难地搭了把手将人拉上来。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水?还晕船,太倒霉了,”岩洞内的水涨得比她预想中要深,刚好能维持鱼尾游进去,“包还给我,里面的水没过你胸口了,能站着走进去就不错了。”
伊桑没跟她客气,把包还回去。
天然形成的岩洞顶部偶有裂隙,照射进来的光线刚好够视物看路。
威妮依旧游在前方,巨大的鱼尾频率较低地拍着水面将自己往前推,双手拎着的行李包泡在水里。
越到里面越暗,在环境陷入全黑前,她从水里抬起一只手示意身后的伊桑停步。
“就这里吧,我把唤醒神要用的东西倒进去。”
能唤醒神的只有他造物的血泪,人鱼的眼泪落下后会变成珍珠。
在诺亚因刀伤昏迷的期间,穆尔曾坐在他床边,反复发动预言术,寻求一个可靠的结果。
水晶球内浮出的古文字翻译过来是“眼泪和苦难后才能窥见光明”。
知道这个预言的人不多,除魔法师外只有圣子和梅雷迪府的主人。
埃利斯是在穆尔回王城后无意中提到才得知的,威妮靠的却是府邸里的眼线。
她藏着的最大秘密就是岩洞内的封印,慌乱之下以为要请求海神才能救回殿下,打着旅行的名头编造出各种理由收集族人的眼泪,攒到这么一大袋珍珠。
行李袋内的珍珠全部被倒出,随着水流“哗啦啦”的声响坠入黑暗。
“伊桑,借我一下你的刀。”
她又用匕首割开了手腕,滴入水中的红点迅速稀释开。
血和泪都在这里了。
“听到他醒过来的消息,我原来还开开心心地以为眼泪是白收集的呢……没想到还是要用掉。”
伊桑黑沉沉的眼珠一动不动注视着珍珠洒掉的方向,平静地和深渊对视。
“……人鱼齐声地哭泣,是为了什么?”
回声终至。
光点爆发的时候,两人都未后退。
每个种族的魔法基础课本上都有一句话,法阵符文越复杂、作用越大、威力越强。
青蓝和暗蓝交织的花纹爬上岩洞的每一寸石壁,铺天盖地,笼罩在闯入者的头顶,绘成一个封印法阵,散出的光芒代替裂隙里的阳光照亮整个洞穴。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一更no等(崩溃)
第58章 死亡
鱼尾挡在了伊桑上方, 替他遮去会刺伤眼睛的光。
“我记得你。”
声音疲惫却并不苍老,像是个年纪轻轻就经历过数不清风雨的少年人:“距离上一次我被叫醒已经过去了太久,没我的帮忙, 你的心愿实现了吗?”
还需要问别人,就说明声音的主人已经失去了观察他所创造生灵一举一动的力量。
对谈判来说算个好消息。
威妮只知道西塔残留在世间的一抹意识残留封印在岩洞里,不知道请他出手要花费的条件是什么、会不会产生风险, 只好小心行事。
如果她那晚没有和诺亚闹僵, 现在必定一个意识联系传过去请谈判高手附身了, 可惜实际情况如此, 只好模仿着诺亚的谨慎,编造谎言试探。
“已经不用实现了,我的表现太差, 被剔除了继承人行列, ”威妮扯出了一个拼凑起各种情况的世界,“可我到底还是人鱼族的一份子,要为人鱼族出力的。”
“五年前,人类国王过度狩猎与精灵族起了冲突, 耗时几年的和谈没有成功,反而导致人鱼、精灵、龙族一致针对人类, 起兵攻打奥斯本帝国。”
威妮在说前面的话时, 岩洞里一直有轻微的气流涌动声, 仿佛某个人的呼吸, 可当她提到“奥斯本”三个字, 气流凝固了。
她知道那抹意识的心态起了变化, 大着胆子继续道:“起先我们几方的合作很顺利, 可没想到最近变故突生。”
“最初, 是精灵族有人被骗去了圣堂。”
艾伯特有一次险些被奥斯本神像和修女珍妮动摇, 威妮说的事情都有可行性,海神更容易相信这些话。
“背叛种族的精灵改而信奉奥斯本、成为了人类的卧底,内乱虽然暂时还不至于抹平我们和人类对峙的优势,但大家都只能停留在王城外,不敢前进了。”
“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面前,就算攻进去了,被改变信仰后大陆的统治权还是在人类手里。”
“……我不知道族人们给您的供奉是否真的会传达力量到海神大人手中,但无论如何,请您看在人鱼族信仰您多年的份上,给我们一个机会。”
种族畏惧造物神的本能刻在骨子里,伊桑看到头顶的尾巴在轻轻颤抖,时不时晃下几滴水。
少女的声音却保持着沉稳、坚定:“杀了奥斯本。”
“只有人类有神的世界是不公平的,龙神、森林神和您都没办法再庇护信徒,凭什么人类可以靠着奥斯本猖狂到现在?我不甘心。”
她说着最大义的话,怀揣着最明了的私心。
没了奥斯本的威胁,殿下就不会再因为突然出现的伤口流血,不会在出卖灵魂的交易前犹豫。
讲到这个份上,西塔是没有理由反对威妮的。
当然,他也没有反对。
海风从裂隙里吹进来,散走闷湿的潮气,海神语调一转:“你身边跟着的人类是谁?”
伊桑顿时戒备地紧绷起身体,想摸后腰上别着的匕首,手还没朝后伸,脑袋就被头顶的鱼尾巴拍了两下
“我们族里会出叛徒,人类里当然也会,”威妮答得干脆,让人不容置疑,“女皇说,要把他们抛弃的孩子磨成最锋利的刀,再刺回去,你说对吗伊桑?”
她回头的时候冲伊桑挑了一下眉,要后者配合着演戏。
“是……西塔大人,我加入了人鱼族,信奉的神自然也变成了您。”
伊桑平时不怎么磨炼演技,骗起人来不熟练,语气生硬得很,好在他台词不错,威妮能帮衬两句。
“不够仁慈的神是会像这样失去信徒的心的,”人鱼往前游了游,封印的蓝光映出她虔诚的神色,“所以,您不会放着信徒不管的,对吧?”
一滴水从岩洞上方掉落,砸中了威妮的脑袋。
魔法阵一明一灭,像神在眨眼。
一声哼笑后,威妮期待的回答落下:“可以,当然可以。”
“没人比我更恨他了,我的弟弟。”
威妮和伊桑同时露出了欣喜之色,他们不用遮掩这个表情,毕竟现在在西塔眼里,两人是因找到了打败人类方法才这么高兴的。
紧接着,海神抛出了个不太好的消息:“不过我要提醒两位小朋友一句,我是一抹勉强留在人鱼族领地边缘的意识,返回天堂替你们把奥斯本杀掉什么的,肯定是办不到的。”
“我能做到的,是消除自己的意识、变成一把可以弑神的刀,拿着刀的人不仅要有自杀的勇气,变成灵魂,还要通过审判庭的检验去往天堂见到奥斯本,想办法找机会放手……你们两个中有谁能做到吗?”
能弑神的刀,当然不会是什么实体。
西塔说,转变成刀的意识要存放在有魔素的人的身体里,才能带上天堂。
威妮想都不想,自告奋勇道:“我来。”
伊桑半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字却都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
“是我想出了弑神这个主意,除了身边这个人类随从没有任何人打过招呼,自说自话跑来这里寻求您的帮助,”威妮说,“所有代价当然也该由我一个人承担。”
她身后的伊桑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又不敢打断对话。
“勇气可嘉的小姑娘,”海神的话语中带了丝欣赏的味道,“可生死不是嘴上说两句就能轻易面对的东西,你真的做得到?”
“真的。”
威妮的嘴角勾起一点笑意:“我不怕的,只要能带给人鱼族更好的未来。”
只要能带给那个受困于命运的自己更好的未来。
“我看见了信徒的决心,所以决定顺应她的期许。”
神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或许是在感叹自己意识全部消散的结局,又或许是觉得后生可畏。
封印的光芒暗了下去,海风吹起信徒的衣袍,催促神的恩赐降临。
有着与海水同色的刀刃在半空中一点点凝结,威妮和伊桑一齐睁大眼睛盯着,生怕出现意外。
成型后,弑神的尖刀缓缓朝着被肯定决心的信徒降去,位于它正下方的人鱼直起了上半身,伸直了手要去接。
马上就要成功了。
就在两人都这么想时,海风陡然猛烈起来。
他们以为已经消散的意识,终于吐出憋了许久的话,露出真面目。
“你的决心是真的,战争却是谎言……小人鱼,你以为你小的时候,我是怎么知道你真实的心愿的?”
海神能从她哭落的眼泪珍珠里,读出她哭泣的原因。
他来不及将那么多珍珠一一读完,却从挑出的那么几颗里,看到了幸福的人鱼族。
外面的世界很和平,人类与其他种族相处和谐,知道这些,他也能放下造物主过度忧思的心绪了。
西塔猜到威妮弗雷德为了弑神收集大量珍珠来唤醒自己,一定是带着巨大的决心,他不忍让这个告诉他外面世界如何的孩子失望、却也无法饶恕她的欺骗。
神的魔素裹在刀外,降落速度猛地加快,直直刺向威妮。
“想上天堂去找奥斯本的话,我送你一程吧。”
这是西塔的最后一句话。
威妮完全没想到她的谎言在最后还是被识破了,怔愣在原地,反应不过来发动防御魔法保护自己。
即使发动了也没有用,她的天赋再高,也无法和神抗衡。
生死果然不是嘴上说说就能轻松面对的问题啊,在自以为的生命终端,她的脑子里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但咬咬牙,只要她死去了……
威妮弗雷德忘记了,她身后还有个“帮手”。
暗杀者的身手很好,反应也很快,在人鱼被刺激得肢体僵硬做不出动作时,他已经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挡在了威妮的身前。
伊桑的魔素天赋很低,诺亚告诉过他他的初始天赋只有二十点,可至少不是没有。
他刚刚站在后面想得很明白,这把刀,他也是能接的。
随风而来的海神魔素割伤了他的背部,少年却没有喊一声疼,殿下说过,出色的暗杀者就是会受很多伤吃很多苦。
伊桑第一次听到这话,想的是,受伤了,能让他变得有用他就不在乎。
可过去的十八年里,殿下很少让他受什么伤,偶尔两次也会很心疼,亲自替他包扎。
好像只要他还活着,好好站在诺亚面前就是最有价值的。
弑神的刀没入身体,带来的疼感并非语言能形容,他清楚的感受到灵魂撕裂的痛楚,意识恍惚之时想着,殿下撕掉灵魂的时候也这么痛吗?
伊桑的最后一个动作,是抬手握住捅出胸口的刀尖,防止它刺到身前的威妮弗雷德。
人鱼着急的呼唤,他已经听不清了,只能艰难地说出心愿。
“我好像……没办法回去、亲口问他,了。”
“麻烦你替我、问问殿下……另外一个世界,我有没有帮到他吧……”
*
王城,坎贝尔侯爵府。
穆尔正拿着管家递过来的园艺剪刀修理蓝色藤花花枝。
诺亚坐在一旁的白色铁艺椅子上,慢悠悠地享用着下午茶。
他是被穆尔拽着出王宫散心的。
伊桑和威妮离开后,他没再看过一眼游戏板面,真正做到了不管不问。
伤口又裂开过一次,穆尔担心诺亚不能及时得到治疗,这两天恨不得把自己拴在他身边,修个花耳朵还竖着,时刻注意那边的动向。
在出事儿上,诺亚向来不负他望。
金边瓷质的茶杯和托盘砸到花园的石子路上,红茶溅了诺亚一裤腿,穆尔放下剪刀立刻转头冲过去:“是不是伤口又来了?我就说是,管家!去拿毛巾和纱布,我现在给你治……”
“穆尔……”
诺亚轻轻制住了穆尔探过来的手。
他的脖子上已经晕开了大片红色,疼痛没让紫色的眼睛中浮出任何情绪,依旧冷漠。
可与前几天不同,他的眼眶湿了。
直到眼泪溢满,滴落下来,诺亚才再次开口。
“不是脖子,是胸口,好痛,特别痛。”
系统提示音强行弹出,一卡一卡地在两人耳边响起。
【他是被贵族家庭抛弃、却遇到值得效忠主人的暗杀者,伊桑。】
【童年极有可能决定往后一生的走向,不管是痛苦还是快乐,都是不可磨灭的记忆。】
【人的价值无法用冰凉的数字衡量,自我怀疑也好、努力追逐也罢,积压于心血内的情绪不必言之于口,生命燃烧的尽头,灵魂会告诉你答案。】
【恭喜玩家达成暗杀者伊桑TE线结局——得偿所愿】
同时——
【3、角色名:伊桑】
【生命值:0】
第59章 清醒
伊桑死了。
这个消息在威妮弗雷德回来讲清出城几天的经历前没有人能接受, 除了诺亚。
他灵魂上的花越开越盛,缠遍整块残魂,而那个少年的死亡斩断了一条试图收紧的花枝。
在坎贝尔府邸的那个下午, 穆尔觉得是自己听错了,点屏幕的手不住地颤抖,进了好其他几次页面, 可等手稳了下来他还是没能用游戏板面证实想法。
荧蓝色薄板在关键时刻闪烁两下, 关闭了。
无论他再怎么换着方法尝试召出板面, 都是失败。
“不可能, 什么样的危险才能……伊桑的自保能力那么强,不会出事的……”
“是不是我的权限消失了?殿下,您能不能看一眼, 找找他在哪里?”
当时, 诺亚没动手抹掉挂在颊侧的眼泪,任它们挂着,手指在半空中划了两下:“真的消失了。”
板面彻底消失了。
如果穆尔提出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他和碎裂出去的灵魂失去了最有保障的硬性联系。
坎贝尔府新聘用的管家递来了纱布, 诺亚被他担忧的呼唤声引得微微偏过头,看到托盘上的整齐摆放的白布和药瓶时, 自受伤以来第一次产生了要拿起它们包扎自己的想法。
情绪重新流入身体, 眼前的世界看起来仿佛和前几天不一样了。
色彩更加饱和、声音更加清晰, 府邸里的蓝色藤花叠成了一道帘子, 风起时就能看到远处的景色, 世界生动得跟“游戏”两个字碰不上边。
蝙蝠劳埃德悄无声息地爬上了诺亚的肩, 凑在他耳边轻声道:“殿下, 您灵魂沾到了黑色, 胸口处正插着一把海蓝色的刀。”
……
伊桑死讯砸来的悲伤让诺亚在神思恍惚的状态里沉浸了五天。
五天后, 胸口持续传来的疼痛逼着他回过神,要去做什么、希望得到什么,从没如此清晰过。
小号死亡,其身体里的灵魂并没有前往审判庭,而是了回归本体。
和劳埃德一起得出结论后,诺亚等着威妮回来给他一个交代。
也有可能,人鱼不会回来了。
失去板面,他无法用强硬的手段控制角色,是否还要侍奉这个人类帝国的亲王全凭小号自己的想法。
诺亚问过恶魔:“你想效忠诺亚.霍华德的名字,还是灵魂?”
契约上签着的是名字,对恶魔来说有致命吸引力的则是灵魂。
“效忠于您。”
劳埃德回答的语气没有半点动摇。
有没有这个板面,他都是乔宴的一部分,不会改变。
隐藏于心的不安得到了安抚,诺亚感受着久违的情绪起伏,答了声“好”。
威妮弗雷德没让诺亚等太久。
她联系了诺兰进宫,绕了一大圈的人才最终找上诺亚。
离开没几天,威妮却像换了个人,身上的颓废气息沉重到能影响擦肩而过的无辜路人,他们在宴客室的门口撞见,刚打照面人鱼就下意识地想逃跑,被诺亚一把拽住。
他不给威妮回避的机会:“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明明鼓起勇气主动回来了,真正面对诺亚时她还是恐惧地缩着肩:“你不是可以读取我们的记忆吗?你读吧,我不想复述了……”
“板面消失了。”
威妮的身体晃了一下,险些摔倒:“什么?”
“意思是,你现在把我推开逃走我也拦不住你,人鱼族联合其他种族打破和平条约我也不一定有能力再次平息事端。”他的声音时隔多日又温和起来,“你还要救我吗?”
话像针一样,扎到了痛苦之处。
人鱼的眼角溢出即将化为珍珠的泪水,反抓住诺亚的手:“我要救你、我们都要救你,不可以因为害怕就放弃。”
诺亚带着威妮进了宴客室,倒好茶等她平复心情,才开口继续问发生了什么。
“伊桑是为了保护我死的,”提起这件事,她的神情还是有些恍惚,“我知道天上没有掉下来的馅饼,代价一定会有,我定下计划的时候做好了交命的准备,可我没想过让别人替我去死。”
“叫伊桑跟着,我更多地是希望我死了的话,他能替我收尸……”
她将岩洞内的情况事无巨细地交代出来,还问诺亚刀会不会在伊桑的灵魂上,如果他的灵魂能成功杀死奥斯本,是不是诺亚就不用和撒旦签下契约。
“伊桑的灵魂是黑色的,即便去了审判庭大概率也只能前往地狱,他帮我处理过腐败的贵族,手上沾着人命,”诺亚说,“不过情况比这个假设好的多……伊桑回到我身边了。”
威妮愣住了,良久才呆呆地开口:“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是。”
他的手放在了心口处。
“刀在这里,他在这里,我的情绪好像也随着灵魂补回来的那一块,归还了一点。”
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恢复,诺亚的眼睛明亮了起来,丁香紫上附着一层水光。
*
诺亚问穆尔要走了他说的龙族祭坛资料,又跑了趟圣堂。
他不确定自己存着的情绪状态还能持续多久,伊桑灵魂回来的时候恰好板面被掐断,他不认为是个巧合。
要趁着清醒的期间做些什么。
没有面板不能直接联系埃利斯,诺亚拜托了在王宫当宠物的格兰特充作信鸽去圣堂通知,他要见珍妮。
珍妮被打昏,埃利斯想了很多方法她醒来后该怎么堵嘴,没想到修女根本没打算提起那晚的事,照常进行着祈祷活动。
她眼睛上的怪异也没再出现。
收集起现有的信息,诺亚找到了一个疑点——珍妮如果是奥斯本的眼睛,那她能准确找到自己的行踪很正常,根据伊桑的审问结果,珍妮到达梅雷迪府后就确定不了他的行踪了,盲目乱跑。
是什么限制了奥斯本追查的视线?
埃利斯在圣堂门口接到人,带他去见珍妮。
神殿中央,奥斯本神像多年不变地矗立在原地,随着板面一起消失的还有遮挡在神像面孔上的马赛克,诺亚在看见白色石雕眼睛的那一刻,明白了马赛克存在的意义。
保护他的意识不被扭曲成和低维世界里普通NPC一样的信徒。
珍妮正站在神像下,双手合十,她回头看向诺亚时嘴角尚带着期待的微笑,在望见对方的眼睛时,又愣了一下。
神殿里没有别人,诺亚要问什么不需要避讳。
“帝国亲王来找我,想问什……”
“你的手碰不到外族的领地,对吗?”他问。
珍妮的表情狰狞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我听不懂您在讲什么?”
“不直接回答我也没关系,”诺亚拍了拍手,“格兰特。”
黑色的小龙从埃利斯的身后飞出,他不客气地张开大嘴落在了修女的脸上,引出一串尖叫。
“在你的天堂等着我。”
他已经被迫失去了太多东西,不能再错过这次反抗的机会了。
那是伊桑用命替他争到的机会。
没逼问出想要的回答,他反而坚信了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外族的干扰是人类神明无法解决的问题,利用好这点,事情还有翻盘的机会。
他要离开王宫,去龙谷。
纯白色的灵魂才能继承神位,在奥斯本动手把他的灵魂重新切干净前,这个不讲道理的神不会再想着杀死他、把他带到天堂去。
可诺亚偏不遂神的愿,他要将自己染黑的灵魂送去天堂,和奥斯本做个了结。
审判庭不一定会放一个半黑半白的灵魂去天堂,但穆尔说过龙族祭坛有希望能重启,只要重启成功,他就能绕开审判庭,直接前往奥斯本的身边。
回到王宫,诺亚继续辛苦勤劳的信鸽格兰特,要他去坎贝尔府请穆尔过来。
黑龙到底还挂着“陛下宠物”的名头,进进出出向来是没人管的。
能管他的,也只有诺兰。
……
诺兰注意到了王兄的变化。
王兄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没有区别,可对别人的冷淡她一直都看在眼里。
她很高兴最近王兄看上去恢复了一点,但脖子上的伤口和又开始频繁地出入让脆弱的心慌乱起来。
要和王兄问清楚才行。诺兰想。
结束了一天的政务和活动,她晚上特地腾出空,切好水果和女仆学了怎么摆盘,端着一盘子糖分充足的草莓、苹果去诺亚的书房。
可她来得不巧,扑了个空。
侍女恭敬地向陛下禀报:“殿下去图书库了,应该很快会回来。”
“那我在这里等等。”诺兰点头,进房间将果盘放到桌子边。
她无意往中间一瞥,看到了桌上摊着的地图。
龙谷的标志上画着一个墨水未干的红圈。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跪)
离正文结束应该不远了
第60章 祭坛
深夜。
穆尔没想到他刚下马车就遇到了诺兰陛下。
肩窝上的格兰特还在因犯困打着哈欠乱蹭, 眯眼间看到正牌主人,一个打滑立刻飞到诺兰怀里去了。
她身上披着件暖黄色的针织披肩,一副和夏夜不相符的打扮, 格兰特能隔着鳞片感受到少女掌心传来的温热。
拱形的宫门下,两人静静地对立着,面对这对兄妹穆尔总是先妥协的那个:“陛下, 您大晚上的在宫门口……”
“我王兄的身体不太好, 手一直很凉, 尤其是到冬天。”
诺兰打断了他的话, 声音软得像水,穆尔偏偏从中听出了尖刺。
“小时候我会帮他暖手,就算是夏天, 我也习惯多穿两件衣服, 让手保持温度。”
“可他从被假冒我的女人刺伤离开王城、到回来,没有再和我握过手了,我们甚至走在一起中间都会隔着一段距离。”
她浅浅吸了口气,话语里终于透出一丝波动。
“我以为不去探知你们的秘密是尊重, 可我不想他离我越来越远啊……”
“他桌上的地图圈着龙谷,坎贝尔少爷五年前是不是去那里试炼过?我就猜到你会来, 求你了, 能不能不要带走他?”
穆尔半张着嘴, 精于学术的魔法师难通人情, 他的书里没一本讲过遇到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
格兰特“呜呜”着去牵诺兰的手指, 想叫她不要难过。
诺兰却将它举了起来, 紫色的眼睛和粉色龙眸对视。
“你是黑龙, 格兰特, ”她弯了弯唇角, “但王兄说你是黑蜥蜴,你就是去不了龙谷的魔蜥,对不对?”
聪明人装傻的理由很多,爱是最能令他们忍耐的一种。
守卫和侍从都在国王的命令下站得极远,没人能听到这边的交谈,穆尔受不了了诺兰用轻缓语气造出的压抑氛围,皱着眉握紧了拳头。
他绞尽脑汁、拾起了生平学过的所有词汇才敢开口。
“陛下,亲王殿下他不得不走……”
“诺兰。”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诺兰突然低头,不敢转身,像做错了事的坏孩子。
诺亚站在他们后方,抱着手臂。
有人两句话就能抵过千字篇章。
“过来。”
……
诺亚的书房诺兰进出过很多次,甚至刚还来送过水果,可没一次令她像这样感到不安。
“修复祭坛的材料是你划出来这些?太珍稀的不好找,我记得国库里有现成的,”诺亚单手虚按着诺兰的肩不让她站起来,另一只手拿过穆尔递来的散页,“陛下批吗?”
位高权重的陛下不习惯哥哥在她面前站着自己坐着,捏着披肩的手关节紧绷:“……给的。”
她怎么会拒绝王兄的请求,哪怕违背了自己的想法。
“那就用车马运送过去,有白送上来的劳力愿意把祭坛修好龙族大概率不会反对,但出于礼貌格兰特还是先去说一声吧。”他这才注意到桌子边上的果盘,“穆尔,你觉得什么时候走比较好?”
手下的肩膀难以察觉地颤抖着,诺亚故意无视。
穆尔只能在心里偷偷暗骂夹在两个人中间真要命,观察了半天眼色,开口还是实话实说了:“尽快,东西拿得出来的话明早就离开,你的状态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什么状态?”
和前一阵她看到王兄脖子上的伤有关吗?
诺兰着急了,组织到一半的话又被诺亚拿着叉子挑了瓣草莓喂到嘴边塞回去。
她猜到了去龙谷的事她阻止不了、伤口的事更问不得,冷下了目光。
“那就明早,”诺亚听到妹妹被草莓呛到的咳嗽声,看了圈房间找水杯和茶壶放在哪,“你在王宫留一晚?替我把材料出库的事情办了。”
“行、都行。”
诺兰在诺亚的注视下不情不愿地签好单子,又不情不愿地捏着甩到他面前:“去吧,管理国库的下人会装点好的。”
穆尔就等这句话了,他抓过单子拎起格兰特匆匆离开,关门时不小心用过了力,砸出了震耳的响声。
书房又恢复了安静。
诺兰感觉到肩膀上极轻的压力一松,很快面前多了一杯冒着白气的热茶。
她主动噤声,将茶杯捧到面前,假装喝水让热气挡住自己的视线。
“诺兰。”
诺亚站椅子边,低头看她。
他熟悉他的妹妹,熟悉到茶杯挡脸的小动作代表什么、在宫门口拦住穆尔而不是直接找自己问是为了什么,都能一眼看出。
于是他俯身抱住了诺兰的肩。
“你和另外一个你……那个同样叫‘诺兰’的灵魂在一起的时候,有听到她讲起什么关于我的事吗?”
“比如,我是假的诺亚,不属于这个世界之类的。”
紫玉盒子还摆在诺兰的床头,她时不时会打开它听几句尖言碎语,那套“冒牌货”理论可以说烂熟于心。
但即使这样,在诺亚抱她的时候,她还是抬手搭上诺亚的手腕,用温暖覆盖冰凉
“你要用这个理由抛弃我吗?”
她不要过只有一个人的生活,无论王兄说什么哄骗她都不会答应。
“没有,是我要求求你,别抛弃我。”诺亚说。
两个人能在各类领域处理得当,也都不应付擅长孤独。
他终于还是放手结束了这个拥抱,退后一步远离了诺兰。
“如果我不去龙谷,终有一天也会消失在你面前,”诺亚知道诺兰听不懂,还是说了下去,“我不能忍受自己变成一个空壳坐在你身边。”
“答应你不离开王城的约定我记得,但……”
转折词后面的都不是什么好话,那群要拨款的臣子是、王兄也是。
诺兰突然开口:“如果是我主动毁约要你离开的,就不能算你骗我了,对吧?”
诺亚怔住了。
“那你走吧,”帝国的陛下看着笔筒里用来签字的羽毛笔,流露出的情绪淡得像面对刚刚那张材料单子,“在能承诺永远陪着我前,不要回来。”
*
有国王的亲口吩咐,装载着价值千金的车队顺利在天还未亮时出发。
陛下眼中,这一车车的珍宝比不上某个人的命贵。
两天后,龙谷时隔五年再一次迎来客人,单纯的巨龙们不知道来访者早就借着其他人的眼睛观察过这个地方,热情地为诺亚指路。
穆尔熟门熟路地跑到祭坛中间,以建筑师的眼光打量着石柱:“柱子上镶嵌的晶石要全部扣掉,那我们带来的换上去,脚下的平台用墨石粉混合树汁涂满遮掉原来的法阵……要用龙血画新的。”
格兰特飞过来用翅膀拍拍他的背,让他别担心,这么一丢丢血包在他身上。
坎贝尔家和龙族交情深,修复方法的详细推测虽然只存在魔法世家手里,但年迈的红龙长老曾有耳闻,他和其他几位长老围在一起探讨过了穆尔计划的可行性才允许动工。
穆尔带的人手是自家家仆,都是可靠的人,上手速度很快。
诺亚在一边远远地看着,在日落时凑到穆尔身边,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完成?”
“今天的工程到晚饭时间结束,明天继续的话中午就能好了,怎么了?”
“可以辛苦他们再多熬一会儿吗?”他冲穆尔眨了下眼。
穆尔耷拉下眼皮,不高兴地压低嗓音:“是不是和你待在一起的人都要经历熬夜赶工?”
诺亚笑道:“大概。”
“行行行……我去说,加班费和慰问钱你来出。”
白天时,修复祭坛的过程一直有龙族人在旁边看着,防止出什么意外,到晚上上了年纪的龙熬不住,还是格兰特说由他来建工保证出不了事,加夜班的请求才能通过。
穆尔不许诺亚不吃晚饭一直在那边站着,拖着他尝了几颗格兰特母亲送的酸浆果,又参观了龙族住的悬崖峭壁。
他们一起在山谷的最高处朝下看,穆尔指了个地方:“我当初就住那儿,看到没?感谢和平,他们的居住环境看上去比五年前好太多了。”
“可酸浆果不太好吃。”诺亚嘴里还余留着酸劲过后的苦味。
“那只能多种树了,土壤也很重要,蓝色藤花对土壤的要求就很苛刻。”
穆尔拉着诺亚到处逛,恨不得把龙谷所有的景色都送到他眼底,一直逛到夜幕和星河铺满整个天空,在龙谷的一线天中勾勒出晚色。
他一句接一句描述着下个地方什么样,身后的诺亚徐徐收紧五指,扯住他的袖子。
“好了吗?”
穆尔回头:“什么?”
“祭坛,”诺亚问,“好了吗?”
穆尔收回已经迈上一级石阶的腿,正对着他:“你要去了?现在?”
诺亚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我知道了、知道了。”
去往下一个地点的路程过了大半,他们又白费掉功夫,开始往回走。
只是重新装上晶石、修改法阵需要的时间怎么会要花费掉整整一个下午,穆尔以为他能用小心思拖延,至少等到明天。
没想到今夜都过不去。
他们回到祭坛中心,诺亚叫出了劳埃德,蝙蝠知道主人叫他出来做什么,叼着一把匕首放在诺亚的掌心后飞出了祭坛,以免恶魔的气息影响到重启仪式。
“伊桑的尸体由威妮暂时保存在了大海深处,这把匕首是她带回来的遗物,”诺亚不熟练地将匕首转正方向,紧握在手里,“死去才能让灵魂接近奥斯本,你说这算不算赌命一击?”
石柱的顶端,恢复身型的巨龙张开翅膀,挡住了月亮。
穆尔召出了藏在空间魔法里的法杖,蓝色的眼睛泛起幽光。
他只有在认真的时候会意思意思,用这个无效增幅魔力的道具。
“算吧。”
化为藤花形状的魔素从他脚底生长蔓延开,缠住了红色的龙血、顺着画下的路线攀上石柱。
晶石以顺时针的方向一颗颗点亮,没有生命的符文被不存在天赋上线的魔法师赋予行动的能力,跳跃着建起牢笼,将施法者和妄图前往神身边的普通人关在其中。
“我从小到大读的每一本书、学的每一个字都是为了让你活下来,你却要以这种方式死在我面前,殿下,真的,”穆尔银发和袍子被魔素带起的风吹着,像是要把两个如此靠近的人分开,“是正确的吗?”
耀眼的光在龙谷中绽开。
匕首的刀尖已经抵在了咽喉上,诺亚却对他露出了笑容。
“我会获得新生。”
很少有人能在死亡面前做到不露出丑态,他是其中之一。
常年握着羽毛笔的手用力将刀推进了脖颈。
血花四溅。
意识模糊之时,诺亚好像看到了撒旦那张斯文皮相碎裂的脸,他在心中报以一个嘲讽的笑,安然倒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