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马车里坐的人是谁,刚才说出的话都不是什么好话。
大姑拉着赵小小往旁边人群里藏了藏。
她决定静观其变,等事情解决了在过去。
“好大的口气,”
点头哈腰的布衣男子对着衣着富贵的男人是恭敬的态度,但对着面前的大胡子却丝毫不怕,“这车上的人不是你能动得了的!你知道我身边这位大人是谁吗?呵呵,蠢货!”
“我不需要知道,什么样的人,在我家主人面前,也嚣张不了多久,我家主人的身份,说出来吓你一跳!”
“你们能不能快点,我们还赶时间,不要再互相恐吓了,直接说你们到底什么身份吧。”
两方对峙,第三个人的声音一出,便吸引了双方的注意。
而这双方都是一样的心理——有一个不长眼的傻子跳出来蹦跶就算了,怎么还有第二个人?难道她看不出自己是什么身份,而他们是什么身份吗?
是的,说出这番更嚣张话的竹叶金,可这不是她想说的,她本意还是想低调一些——但苏摇铭让她这么说。
她也问过:“你自己怎么不说?”
苏摇铭回答:“一个几岁的小女娃说这种话,奶声奶气的,谁能听进去?说了和白说一样。”
竹叶金:“可我在他们眼里也什么都不是啊!”
“所以嘛,”
苏摇铭劝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只会以为你是个没见过世面,认不出尊卑的乡下人,如果不说,难道你还要看他们在这儿当谜语人吗?”
竹叶金也的确觉得这群人太拖拉了,反正试试也不会怎么样,而且这行动看起来有些高调冒险,但既然是苏摇铭要她做的,一定有她自己的考量,背后说不定别有深意。
“这地方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大胆!”
双方反应过来,都第一时间训斥了她。
其他吃瓜群众也都看了过来,赵大姑都忍不住嘀咕“心也太大了吧,这可时候还敢往上凑”。
竹叶金咳嗽几声,转移尴尬。
“不过,她说的也不错,只有让你们知道我们家主人的身份,你们才知道好歹,”大胡子冷哼一声,指了指马车侧面悬着的一面布,“看见这东西了吗?认不认识上面的字?”
“挡住了,看不见!”
布衣男子冷哼一声,“我也告诉你吧,看见我身边这位大人了吗?这可是梗城的县大夫,韩亦韩大夫!”
谁知道大胡子却冷笑一声,“我当是什么,原来不过是管理这小城的官员而已,这种层次的人,给我家主人倒酒都不配!”
“大胆!”
被人这么蔑视,大夫哥也是忍不住了,“你知道我背后是谁吗?”
开始套娃了。
大胡子丝毫不怕:“你背后是谁我都不怕!不管你背后的主子是谁,他都不敢得罪我们主人!”
说吧,大胡子回头瞥了一眼车上悬着的车布,果然见到字的那一面垂落下来,正好折叠起来,无法看见上面写的字,难怪这群人胆大妄为。
“这一车的人,是替王选的人,你们开口就要杀,难道是想造反?!”韩大夫冷哼一声,“我就不信,你背后的主子,还敢挑衅王!”
这下稳了。
竹叶金想,大胡子那边肯定完了,虽然耽误了一下,但只要他们能顺利进行后面的事情就行。
谁知道大胡子即便是听见是这话,也脸色不变,反而转身用马鞭挑开车布,“瞧见没有,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平民不认识字,但韩亦认识字。
他的脸色果然变了。
态度和语气也全都变了,昂首挺胸的首也垂落下来。
韩亦问:“车里的是……”
“不该问的别多问,我家主人说了,这一车的人,赔他的马,这可是代国送来的好马,我家主人仁慈,没让你赔钱,否则就你一个小小的县大夫……呵呵……”
大胡子很满意对方的反应。
韩亦身边的布衣男子并不识字,闻言忍不住道,“韩大夫,这可是为了王城要选的人,车里的人这么嚣张,您就不管?”
韩亦瞪了他一眼,“我怎么管?你没听他说吗?我们得罪不起,这可是……家的车!你不懂就闭嘴。”
车上的人和赵大姑的脸色也都难看了起来。
韩亦的态度显然是刚不过这马车的主人,若是他真的按照对方所说……别说去王城了,现在就连活下去都难!
原本是来发财的,怎么能把命都丢了?
听到这里,赵大姑也不想什么钱的事儿了,拉着赵小小试图往外走,但看热闹的人很多,根本挤不出去。
硬要挤出去,太过显眼,她只好看向站在另一侧的苏摇铭两人,准备看着她们两走的机会,跟着她们后面一起逃出去。
车上的人可都吓傻了。
“韩大夫,您帮帮忙求求情,我们不像死啊!”
“对啊对啊,我什么都没做,您看,孩子还这么小……”
“怎么能乱杀人,这不过是一匹马……而且,这马也没死……”
“还愣着干什么,既然你是县大夫,还不快把这群罪人押回去处罚!”大胡子呵斥道,“我告诉你,我家主人已经很生气了。”
“是,”
韩亦咬咬牙,转头看向身侧的布衣男子,“让旁边的巡城兵过来,把人带回去。”
阳奉阴违是不可能的,一旦被车里的人发现他们没按照他所说的做,他们下场只会更惨,是的,他背后不只是他一个人,自己能坐到这个位子上,也是有靠山的。
可问题就在于此——他如果得罪了对方,那就不是他一个人的行为,而是他背后的靠山得罪了对方,那才是最严重的事情。
至于王?
谁都知道王是个什么王。
王的喜怒哀乐,比不上车上这人——背后的人的喜怒哀乐。
对方既然知道他是为了王城选人,还敢这么嚣张,说明这车里的人身份不简单!
赵大姑在旁边等了半天也没见苏摇铭两人有要逃的意思,眼下只能自己先带着孩子跑了,她刚要转身朝着旁边试图挤出去,却被车上的大胡子立刻点名:“这边这两个,别以为我没看见,从车上跳下去的,我记得还有几个吧?主人说了,他们都得赔命,抓回来,别让她们跑了。”
赵大姑脸色一变,果然还没挤出去,便看见有巡城兵靠过来。
竹叶金此刻心里恨不得把这辆碍事的马车炸了。
她可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
如果真的被抓回去,她和苏摇铭想要逃走轻轻松松,就凭这些人根本困不住他们,可要去王城就更难了,一路上的盘缠哪里去找?原本有人包吃包住,现在……
可没有苏摇铭的指令,她不想随意惹事。
正好此刻苏摇铭开口了,“上去。”
得到苏摇铭的支持,竹叶金眼睛一亮:“上去把马车里的人拖出来打一顿,然后把他的钱抢了,你我就有钱去王城了?”
苏摇铭:“想多了,我们是守法的良民,闹事抢劫这种事……现在还不急,”
她伸手推了竹叶金一把,将她推到两辆马车对峙的空间中间,然后道,“我让你上去。”
“道德谴责他。”
竹叶金以为自己听错了:“谴责谁?”
苏摇铭指了指马车里的人:“谴责他。”
谴责一个连当地官员都不敢得罪,连王也不放在眼里的人?
竹叶金虽然不理解,但既然是苏摇铭说的……
那一定,是有她的,考量吧?
反正按照她说的干准没错。
苏摇铭还在后面补充道:“骂的越狠越好,把你心中的怨气都骂出来,必要的时候可以发动一下群众。”
发动群众这词都能说?
竹叶金只是惊讶了一下,但被苏摇铭点拨了这么一下,也大概有了骂人的思路。
于是竹叶金清了清嗓子,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开麦了——
“简直是丧心病狂,丧尽天良,丧……丧……”
竹叶金顿了顿,决定不硬找成语了,“我从没见过这么嚣张跋扈的人,仗势欺人,今天你能为了一匹马杀我们一车的人,明天就能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杀了一城的人!今天死的是我们,明天死的就是在场的其他普通百姓,你们看清楚了吗,这就是当权者的嘴脸,还父母官,哪有父母随手就能杀死自己的孩子?”
“坐在马车里的人,不,他根本就不配称为是人!他根本就是畜生,是毫无人性的猫猫狗狗。”
这话骂的,大胡子听的怒气中烧,韩意听的冷汗直下。
在国内,谁敢指着他们家的重要人物骂的这么难听?别说是重要人物了,就算是次要人物也没人敢这么骂。
她不要命了?
不对——
韩亦反应过来,她的命刚才已经没有了,难怪现在骂起来一点命都不给自己留,可她这么骂,也没给韩亦留活路啊!
“连王城要的人,都说杀就杀,你们这些普通百姓呢?”
竹叶金越骂气越顺,“光天化日之下,我们只是坐着马车唱着歌,喝着西北风晒着太阳,既没有犯法也未曾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即便如此,都能惹来杀身之祸,有这样的人和官员,我们国家迟早要灭亡!就算不自己灭亡,也会被他们给夺去了王位,走向毁灭!”
“说的也有道理,这么凶悍……见人就杀,哪里是好人,分明就是恶犬!”旁边的人群也议论纷纷,他们不知道马车上的人是谁,只知道发生了什么,以及对方连王都不放在眼里。
“如果刚才不是我闪的快,撞到的就是我,我的摊位谁来赔?”
“还赔摊位,不然你赔命就不错了!”
“这是不给我们留活路啊!”
竹叶金还振臂一呼,“我不禁要问一句,”
“这世间公道何在,王法何在?!”
【作者有话说】
韩亦:祖宗,马车里的人是在为难我,但你是想要我死啊!
第862章:倒悬美馆42
韩亦差点听摔了,他这才反应过来,“来,来人,把她嘴巴给捂上!”你是什么都敢骂啊!
“等等,”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人群自觉让开一条路,缓缓走来的人身边跟着三个家仆,也是衣着不凡。
穿着破烂衣服挤是挤不进去也挤不出去的,但带着家仆,又衣着不凡,走在路上别人都得给你让路。
男人身长八尺,个头比韩亦还高,魁伟如松,声音洪亮,脸上短须修剪整齐,头带玄冠,看上去约二十多岁左右,腰间还有一把配剑。
“这女子说的不错,滥杀无辜,的确不可取。”
他转身朝着马车行礼,“长兄莫气,代国的一匹马而已,我家中还有不少,届时送一匹给您作为补偿,至于这群人,的确是王城要的人,若是杀了,王追问起来,父亲也不好解释。”
马车里的人冷笑几声,“你是说,父亲会怕?”
长须男子摇头,“父亲自然不会怕,只是这等小事,还要他老人家操心,未免有些太给他添麻烦了。”
“再说了,您不是还要去赴宴吗?在这儿和他们纠缠,也是浪费长兄的时间。”
“你是要为了这群贱民出头?”
“长兄误会了,几日后的祭祀大礼将近,这段时间若是闹出点什么事来……不知会不会影响父亲对你的态度。”
车内的人声音都有些扭曲,像是有怒火发不出,半天才吐出几个字,“赶车。”
大胡子得令,他自然是认识车下这配剑男子的,别看他刚才面对韩大夫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就以为他没脑子,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他一清二楚。
有了这长须男子的一番劝和,一场凶事轻松化解,韩亦连忙上前道谢,板车反正都被马踩碎了大半,干脆韩亦让人下车,将破烂的板车搬到一旁让开了路。
佩剑男子摆摆手,“若是真要谢我,帮我做一件事。”
韩亦立刻道:“您尽管吩咐。”
佩剑男子指了指苏摇铭身边的竹叶金,“把这女子送到我的所住馆中。”
馆是高级客舍,能住在那里的非富即贵,而这人和方才车里的人以兄弟相称,显然都是那家之中的重要人物。
而这群人,说白了不过是待挑选的普通人罢了,尤其是要挑的不是这女子,而是她带来的孩子。
刚才若不是是这马夫不懂事,非要和马车的主人发生冲突,场面也不会这么难看。
说白了,这群人没什么重要,别说一名,就是一车的人送去也没事,车上的人还会感谢他,能和这样的大家族攀上关系。
“立刻办,”
韩亦毫不犹豫答应了男子的要求,但随后又试探问道:“不知您和方才那位是……那家的那一支?”
大家族分支多,但连王都不放在眼里的,不是嫡系也是和嫡系关系最紧密的那一支。
旁边的家仆冷哼一声,“这话你也问的出口!他就是——”
“无碍,几日后的祭祀之礼,辛苦韩大夫了。”
男子伸手拦住家仆,转而对韩亦笑道,“千万不能出差错,这次可是我长兄第一次负责梗城的祭祀之礼,各家都看着呢。”
韩亦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是嫡系!
如果这兄弟二人是家主之子,而佩剑男子又称呼车内的人为长兄,岂不是说——那车内的人,未来将是整个家族的继承者!
还好,还好刚才没得罪对方,不对……
他个人恐怕已经得罪了,只不过,这件事若是处理的好了,能让他背后的家族少受点损失。
韩亦身边的布衣男子低声问:“那个……韩大夫,这人也太嚣张了,怎么敢……”
韩亦转头恨了他一眼:“闭嘴,知道自己刚才闯了多大祸吗?赶快按照他说的,将那女子送到馆舍去。”
“那其他人呢?”
“和以前一样,送去让王城的人挑,这点小事,还要我亲自帮你去办吗?”
布衣男子立刻点头:“不用不用,小的明白,不过……那到底是谁家的车,连王都不放在眼里,也未免太嚣张。”
“别没事找事,”
韩亦眼中闪过一丝不愉快,他背后的家族已经算是权势滔天,可在对方眼里,还是不够看的……他难道就想忍下这口气吗,可对方的身份……
他不得不忍。
即便是被人打了脸,碎了牙齿也只能往自己的肚子里咽。
“所以他们是……”
“负责本次祭祀大典,又是长子,若我没猜错,那位就是……中军将大人的儿子,也就是……”
未来的中军将。
说是负责祭祀大典,却连他这位大夫也没见过,只是挂名而已,事情都是手下的人去办。
布衣男人脸色骤变,“是……是中军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管整个国家的军政大权,和司马,司徒并列为三大官的中军将。
难怪韩大夫是这个态度!
他理解了,完全的。
也理解了大胡子的嚣张态度。
若是他为这样的主子赶车,他说话只会比大胡子更嚣张!
得了韩亦的命令,两个巡城士兵上前,要护送竹叶金前去馆舍,竹叶金的听力敏锐,刚才就听见了,她要跑很简单,但她若是跑了,和她“沾亲带故”的苏摇铭就只能一起跑。
“怎么办?”
苏摇铭想了想,“这人来头不小,而且身份尊贵,若是能和他搭上关系,去王城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可以去试试。”
竹叶金:“但他为什么点我?是我刚才骂的太狠了?这可是你让我骂的……”
苏摇铭笑了笑:“骂的不爽吗?”
“爽是爽了,也吐了一口气,但好像又差一口气……”
竹叶金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
苏摇铭看穿了她的情绪,“你骂出来了,没憋着,所以畅快,可你很快发现,即便是你骂出来了,也无济于事,即便是周围的百姓怨声载道,也不过发几句牢骚,根本动摇不了他们,能让车里的人改变主意的,只有和他同一阶层的人,你我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调剂心情的小物件而已。”
向来都是最强的竹叶金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可在这个世界,她就不能做“自己”。
一剑杀了对方吗?只是浪费能量,还有给两人增加麻烦罢了。
如果不能走这条路去王城,他们两自己去,路上的盘缠就得想办法,做生意既没有本钱,也很花时间。
而且还可能被官府通缉。
毕竟看韩亦和周围人的态度,车里的人背后是个极其强大的家族,杀了他不是随便杀一个小人物那么简单,若是不杀,只是把他打残呢?
那可就太好了,以对方的性格,一定会狠狠报复回来,麻烦更多。
而且,以她的人设,如果真的做出这种的事情……
也属于崩人设了吧。
“别开玩笑了,虽然这人目前看起来还不错,和车里的两人性格完全相反,但他……看起来很有自己的主意,未必肯听我的。”竹叶金有些犹豫,逃她是一定能逃走的,只是不知道苏摇铭的计划是什么,会不会打乱计划,牵连到她。
“他若是不听你的,也伤不到你,”
苏摇铭回答道:“如果碰到什么危险,尽管出手就是,不用顾及到我,如果你要逃,可以直接走,事后我想你要找到我,也不是什么难事。”
竹叶金松了口气。
有苏摇铭这交代,她就能放心去馆舍了。
**
“来,古教授,喝口粥,”
吴彩端着破碗,将床上的古教授扶了起来,“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古鸿文喝了点粥,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咱们,咱们这是在哪啊?”
红炎在旁边站着,肚子传来了咕咕的声音,“咱们既然都有米了,我们也该喝一碗吧?”
今天两人去转了一圈,倒是偷回来一小袋米,可也没找到任何人的踪影。
“这任务就不对劲,”
红炎想了想,“让我们活三年?在这儿破地方,三天都能饿死人。”
吴彩叹了口气,“别那么多要求了,三年总比三百年好吧?而且这儿也没有什么危险,只是咱们太穷而已。”
红炎:“所以到底要怎么才能暴富啊,我有那么超前的思想和知识,到了这儿……居然一点都没用??”
那其他人估计也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忍饥挨饿呢。
古鸿文咳嗽几声,缓缓开口,“很多穿越小说都会写现代人穿越过去,立刻就适应了古代的生活,还制造各种超越时代的物品赚取大量钱财,实际上……哪有那么简单。”
红炎:“教授您还看穿越小说呢?”
“我儿子爱看,我说他两句,他又不乐意,说我古板,说我讲的那些历史知识太枯燥,太无聊了。”
古鸿文回忆起自己的家庭,露出温和的表情,“我总是批评这些小说不现实,是对历史的不尊重,其实想想,我也的确古板,什么是历史,历史原本就是由不同人讲述和传承下来的过去,在这个口口相传的过程中,大部分的历史,早就面目全非了。”
“但您说过,青铜器上写着的历史,是第一手的历史,”
吴彩大概有些明白了,“所以我们知道的历史,并非全都是假的。”
史料记载也好,历史遗留下来的“化石”也罢,都曾经记载着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类,所经历的无数故事,也是他们留下的痕迹。
红炎看了一眼屋内的一面镜子,“这东西是不是值点钱,不是说铜就是金吗?要不明天我们去把这镜子卖了。”
那镜子表面生锈,看起来斑驳不堪,有半人高,呈椭圆形,边缘雕刻着简单的纹路,看起来是这个家里最后的,唯一值钱的东西。
第863章:倒悬美馆43
“不过,”
红炎打量了一下这面镜子,“明天我把它清理一下,免得现在看起来和破烂一样,多少也能卖点钱。”
吴彩点了点头,“也行,就是全城都穷,不知道有没有人肯出钱买,不过能卖一点算一点,我有个想法,这个地方太穷了,而且好像快要打仗,不如我们换个地方,找个富裕一点的城市,然后在找份工,饿不死不就行了。”
红炎咽了咽口水,“计划不错,不过这样就要做好长途跋涉的准备,要不然,这几天我们就多吃点吧,古教授身体也能好的快一点。”
“不过,我今下午听到有人说起年兽的事情。”吴彩又道。
“年兽?”
红炎:“那是什么?”
“就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的怪兽,而且出现的时候基本都是过年那段时间。”
红炎问道:“该不会这就是这里的最大危险吧?”
“这就不知道了,”
吴彩摇了摇头,“但他们又说,年兽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未必就是危险。”
红炎连年兽是过年的时候出现的猛兽这一说都不知道,自然是对这方面的内容一点知识贮备也没有,不过好在他们还有一个考古方面的百科全书——古鸿文。
“古教授,年兽这事你知道多少?”
古鸿文缓过来之后也多少恢复了些神智,闻言一愣:“我连门都没出,就更不清楚了。”
吴彩解释道:“他应该是问历史记载,或者关于年兽的一些传说传闻。”
“年兽的确是一种传说中的猛兽,是否存在还不好说,很多人认为,年兽只是早期那些喜欢袭击人们的一些猛兽的象征,比如狮子,老虎,或者其他动物,人们取名为‘夕’,除夕就是为了吓走夕兽,鞭炮,红色的对联和贴纸,都是为了避免夕兽靠近。”
古鸿文回忆了一下,“而且在很多传说中,夕的形象都是类似于巨大的狮子,又或者麒麟,麒麟本身就是传说中的动物,但是狮子……在这里很少见,还有人说,年兽身形高大,身披坚硬的巨甲,双目赤红恐怖,獠牙露出,吼声如同打雷……”
红炎抬手,“等等,这描述听起来好耳熟。”
吴彩:“虽然有可能有夸张和传递有误的情况,但这说法怎么觉得像是……那个袭击我们的东西啊?”
她无法说出人物展厅四个字,但在场的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这不就是兮甲身边的两只巨犬吗?
红炎激动起来,“如果年兽在附近,那说明其他人也可能在附近!”
吴彩:“可年兽已经很久没有在这里出没过了……”
红炎:“反正还有三年的时间,慢慢找就行。”
三人商量好了接下来的计划,总算是踏实了一点。
日子不怕苦,怕的是看不到尽头,没有希望的苦,只要能好起来,就不至于苦过着三年,即便是苦了三年,三年后他们也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这样的苦,比起那些恐怖污染,生死一线的诡异追杀,已经好吃多了。
**
“怎么回事?!”
偌大的殿中,黑衣男子怒气冲冲,面前跪了一地的仆从。
男子看起来年纪偏大,浓密的胡子蓄了半张脸,胡子对他们来说,是勇猛和气概的象征。
而他身上的服饰和佩剑,也显示出他的身份非富即贵。
“贱隶……也,也没想到,女公子让我等今日都不许靠近,日暮时分贱隶来换香的时候,才,才发现女公子已经昏倒在墙边……”
跪在地上的奴仆连连磕头,“求主君饶命!”
“饶命?你知道……算了,这群人,全都处理掉,连看人这点小事都办不到,”男人脸色难看,朝着旁边带刀的家臣下令后,才快步走进殿中。
殿内点着大量的灯烛,窗户都紧闭封死,所以没有日光,只有烛火,火光跳动,让整个殿内各个角落明暗交替,显得有些诡谲怪异。
外面传来被拉远之后的惨叫声和求饶声。
那是生命在面临极其痛苦的死刑时的哀嚎。
在最大的一盏青铜壁灯之下,躺着一具女尸。
女尸脸色苍白,额头一片血迹,早已死去多时。
她的眼睛还睁着,看着冷冰冰的地面,一动不动,但瞳孔早已涣散,脸上毫无血色,靠近地面的一侧皮肤已经开始出现异样的颜色,是青白的尸斑。
“胡闹!”
黑衣男子气急,心头一阵发怒,“宁死也不嫁?这么多年,白养了你!”
“你不嫁,有的是人想嫁过去!”
“主君……庶公子,来,来了。”
一名家臣快步走入殿内,站在黑衣男子身后汇报,“他一定要进殿来,还让我们进来禀告。”
黑衣男子不语。
家臣犹豫道:“庶公子与女公子乃亲姐弟,若是被他知晓此事,会不会……”
黑衣男子冷哼着甩袖道:“让他进来,正好让他瞧瞧,他这个长姐给我添了多少麻烦!”
等家臣出去传令,黑衣男子又转头继续盯着地上的女尸,无外乎就是,在找个年龄和外貌都相仿的女子替了她,有的是人做这件事,且未必需要一模一样,这件事,不如就交给庶子来做,若是他不肯做,要和他长姐一般,呵呵……
他的儿子不少,不缺这一个。
身后传来脚步声。
“大人。”
男子闻言转头,看向阴影里站着的庶子,庶子个子不高,但体型很壮,像是黑熊一般,在外人看来,庶子的样貌也不算帅气,没有遗传到父母中任何一点好的基因,他的母亲是狄女,生的孩子自然地位低下,若不是这门婚事,他的长姐也住不进这殿里。
“瞧见了?”
黑衣男子转过身,指了指地上的女尸,“她是撞墙自尽。”
“是……”
庶子的表情果然变了,眉头紧紧蹙在一起,嘴唇也紧闭着,“是死了?”
“没了气息,你说是不是死了?”
男子呵呵冷笑几声,“知道这件事的仆从已经处理干净了,所以,她未必是死了,你明白吗?这件婚事不容有误,北边的土地都被他们打了下去,若再不缓和关系,我们腹背受敌。”
“大人说的我明白,”
庶子点头,“那三家对我们赵家虎视眈眈,早就想趁火打劫,拿走我们更多的封地,原本不过是我们赵家的几条狗,如今也敢耀武扬威,盯着我们碗里的肉了。”
“即便是对着神明发的誓言,也有人会背叛,更何况人心本来就是贪婪的,无论如何,我们和北边都不能继续打下去了。”
黑衣男子脸上的愠色稍微退去了些,“和北边缓和关系,才有余力来对付南边和西边那几家,中军将是他从我手里接过的位置,一坐上去,他竟是不肯下来了,这些年,他们家对我们的领土越来越虎视眈眈,我看这次几家联合对我施压,离不开那个老家伙在背后捣鬼。”
庶子点头,“我这就去寻与长姐年纪相仿的女子,大人不必担心。”
黑衣男子闻言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儿子。
他是庶出的不错,不过近些年来,似乎变得聪明了不少。
“那个姓尹的给你出的主意吧?”
“他并不知道长姐会出事,”
庶子并未隐瞒,而是直言不讳,“他只是告诉臣,和北边的联姻至关重要,事关我赵家兴亡,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差错,即便是要臣的这条命,只要大人要,我便可以给。”
这番马屁属实是拍到黑衣男子的心坎上了。
他摆了摆手,“若是那不成器的东西能有你一半聪明……”
黑衣男子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去办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在女尸旁边谈完了整个后事,而所谓的后事,也只是对于如何继续维持这场联姻的处理,并非女人的后事。
就在庶子行礼准备退出殿内的时候,却听见了诡异的响动。
“簌簌……”
像是老鼠在爬行,又像是衣服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两人同时都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在跳动的烛火下,青铜鹊灯投下扭曲的黑影,彷佛数条缠绕在一起的黑蛇。
声音来自地上的那具尸体。
是的,他的女儿,他的长姐。
女尸缓缓动了起来,先是用手撑住地面,缓缓撑起自己的身体,头顶的发簪吊着的花鸟坠徐徐晃动,而后她整个人都站了起来,转过身来,原本涣散的眼珠再次凝结出正常的眼瞳,看向面前的两个男人。
她的额头上还有血,可脸色却没有刚才那么青白死灰。
当她看清面前的两人时,眼中流露出剧烈的仇恨,甚至五官都在这滔天的恨意中有些扭曲。
两人惊地说不出话。
即便是庶子,也没见过这等死人复生的画面,甚至怀疑自己的父亲是不是根本就没确定长姐是不是死透了。
黑衣男子的确不确定,可躺在那儿,皮肤冰冷,怎么看都不像是还活着的样子,家仆也检查过,当然,检查了情况的家仆此刻已经下去陪她了。
但她怎么又从下面回来了?!
“大人?”
从女人口中吐出两个字,“庶弟?”
“你,你是人是鬼?”
黑衣男子忍不住质问道。
“是你们,太好了,终于,”
女子眼中的恨意消失了,再次取代的是狂喜,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了一手的血,却毫不害怕,反而转头环视四周,“是我,您不是认识我了吗?我还在家里,真好,能在见到你们,简直太好了,对了——是不是要联姻了?是不是要去北边了?”
黑衣男子被她疯癫的状态弄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知道了,长姐没死,可伤到了头,是,是疯了。”
庶子盯着眼前的女人,绝不相信有什么死而复生的事情,一定是刚才没有细细检查。
疯子还能去联姻吗?
“我没有疯!”
眼前的女人伸手擦了擦自己额头的血迹,血迹没擦干,上半张脸反而都被抹红了,她顶着头顶那块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露出渗人的笑容,“不是要去北边吗?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第864章:倒悬美馆44
“别乱跑啊,待会见了大人,一定要安静!不许喧哗!”
布衣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引导众人进入院中。
赵小小跟在赵大姑身后,其他人也是如此,唯独苏摇铭是一个人走进来的,布衣男子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这小姑娘,还挺听话。
这一看,又觉得模样还不错,若是洗漱打扮一番……
“人齐了没?”
院落台阶上站着一短衣中年男子,胡须很长,他的话打断了布衣男子端详苏摇铭的动作,“大人的时间可是很金贵的,你们谁也耽误不起。”
“齐了齐了,您看看,”
布衣男子转头道:“宋管事,您看看,这一批样貌都周正,而且听话懂事,保证大人满意。”
他又对着人群厉声道:“都站好,一会好好表现!”
不一会,韩亦便跟着一华服男子从院子侧门走了进来。
“这里便是这两年选上来的人,”
韩亦的态度很好,就像是布衣男子在韩亦身边的态度一样,一模一样复刻到了韩亦对华服男子的身上,“您看看。”
整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金字塔,塔底的人对塔上的人只有恭敬和服从。
布衣男子在旁边呵斥道:“让她们都把头抬起来!”
所有的孩子都听话地抬起了头,即便是有个别不敢抬头的,也被旁边的人催着把脸露出来。
只有苏摇铭一动不动,既不抬头,也不低头。
赵大姑在旁边冷笑,这没礼貌的小姑娘,娘不在身边,就是不懂事,这个时候还不赶快表现自己,落选是肯定的,至于赵小小,她有很大的信心,好在那伤口不是在脸上,袖子遮着,还是看不出来的。
苏摇铭没动作,身边也没家人跟着,自然显得独特,华服男子扫了过来,看着她微微皱眉,目光却没有移开。
其他人也不敢说话。
苏摇铭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辨认自己,也在思考——是不是同一个人。
其实她这个身体和赵小小一样,也是隐瞒了年龄,已经十二岁了,只是五官偏稚嫩,个子也不高,还是九岁十岁的样子,而且她的五官变小了,对方未必能第一眼认出来。
“真巧,这儿这么大,我们能碰上。”
苏摇铭相信,场景展厅既然能控制扮演者不过分崩人设,也一定能操纵他们汇聚到同一个地方,之前她以为展厅展出的是某一件事情发生的场景,如今看来,展出的是这一方小世界,整个国家,都是展出的“场景”。
而且,场景展厅的“事件”是有时间限制的,时间一到,展出结束,他们就可以离开。
所以这个“场景”里,一定会发生某种特别意义重大的事件,否则就没有能让青铜馆收入并且展出的价值。
她说的这句话,无疑能让对面的华服男子认出她。
但旁边的人却觉得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这可是王城来的大人,你一个几岁的平民小儿,居然敢这么说?语气一点都不恭敬不说,态度还很高傲,好像你才是大人,对方是你的仆从!
韩亦更是脑子一晕。
不愧是那个女子带来的人,果然说话没大没小,没轻没重,不知道天高地厚,眼前的人是什么身份,是你能不用尊称,就这么说的吗?
他们可不认为苏摇铭能和大人认识,苏摇铭怎么来的,大家心里都有数,不过是一个乡下地方的孩子,一辈子能来梗城几次?来了也不可能见到这种层次的人。
旁边的赵大姑更是心中乐得不行。
她这人记仇,车上苏摇铭的嘴她就领教过,礼貌和尊敬人这块,不能说太少,只能说没有。
现在果然得罪人,得罪的还不是一般的人!
其他人也纷纷诧异地看向苏摇铭。
布衣男子上前,擦了擦冷汗:“这孩子年纪太小,又是乡下来的,不会说话,大人——”
话还没说完,华服男子便抬手指着她,“就她了。”
“什么?”
布衣男子这下更糊涂了,就连韩亦都在旁边嘀咕,现在的贵族都什么爱好?前有那位大人把骂了他们所有人狗血淋头的女子带走,现在这位大人又……
也许是想把人带回去教训?不想在外面动手,毕竟此刻祭祀大礼将近,给别人落下口实或者把柄,有些不太方便,但这能解释路上那位大人的举动,却不能解释这位的。
他可不是要把人带回馆舍,而是要选入王城!
若是入选了,那就不能动了。
“没听明白?还是没带耳朵?”
华服男子扫了韩亦一眼:“我说了,选她,你们聋了?”
“是是是,”
韩亦连连点头,“那剩下这些……”
华服男子又看了一眼其他人,眼中却没有任何兴趣,“你再选五个,待会把她送到我的房间。”
该不会是看上这女孩了吧?
韩亦更不明白了,若是大人自己看上了,就不该选她,事情之后让人送到他房间就是,怎么又特点了她,又要亲自单独见她?
但聪明的韩亦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大人既然自己来选,而不是让他们下人随便挑选,就说明这事很重要,为什么重要?因为有事要办!
而且这事,他们不好知道!
这位大人和自己出自同族,韩亦自然不会质疑,甚至隐约猜到了什么——别的女孩都唯唯诺诺,又或者过于懵懂,只有这位,胆子大,而且看着聪明,与众不同,所以若是有什么事情交给她办,肯定比交给那些年纪过小的孩子要好办一些。
至于是什么事——
不用猜也知道,刺杀是绝不可能的,只能是作为韩家送去王城的眼线!韩家在几大家族之中算不上强大,排在末尾,今日路上碰到的事情就是一个例子,被别人欺负到脸上,也只能忍气吞声,若不能多多谋划,如何能在这复杂的局势下生存?
高,果然是高!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韩亦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大人放心,一切都会安排好的,您先回房间,待会我就把人送去。”
布衣男子还要说什么,却被韩亦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不该问的事情别问!”
家族的大业,岂是你一个不识字的盲流能过问的。
“你,你……”
韩亦挑了几个看起来还算不错,模样周正的,又问了几句,看看聪不聪明,能不能做好事,倒是没有检查身体,检查身体的事情,事后自然有人负责,他多选了几个,若是碰到那些体弱有病的,是肯定不能选的。
只有苏摇铭,是大人点名要的,不管有没有病,都得给大人送去。
**
华服男子叫做韩山,扮演者——
周转南的消耗性杀手中的最后一位。
是的,苏摇铭觉得,周转南的杀手都是消耗品,过一个地图死一个。
还好她带的多,不然早就死光了。
韩山关上门,看向苏摇铭。
“你怎么变小了?”
没人的时候方便说话。
场景展厅禁止他们在人前崩人设,是为了不对场景造成太大影响。
不和当地人相处的时候,很多内容可以说,只要说的不过于明显。
苏摇铭:“你问我我问谁。”
韩山走了回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苏摇铭,又问道:“她呢?”
即便是单独相处,他也无法说出周转南三个字,但相信以眼前的人的聪明程度,知道他问的是谁。
苏摇铭:“不管你问的是谁,我大概率都是没见到的,不过她没告诉你该做什么吗?又或者,你觉得自己该做什么?”
韩山:“我的目的很简单,活下去。”
“多久?”
“活到结束。”
“什么时候结束?”、
“不知道。”
很简单但是很有效的对话,苏摇铭顿了顿,问道:“我好奇一件事,你们为什么对她那么衷心。”
“这是不该你问。”
“哦?”
苏摇铭:“那我们没法交流了。”
她转身要走。
“等等,”
韩山叫住她,“你什么意思?你难道不知道现在你我的身份是什么吗?”
“是什么?”她还真的问了一遍。
“我是国家的大臣,而你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小孩,”
韩山道:“只要我想,随时可以杀掉你。”
“首先,你一定杀不了我,”
苏摇铭转身,回头笑道:“这一点我很肯定,不是你不想杀我,而是你杀不掉我,如果你不信,你可以试试,不过试过的代价,你应该明白不会太小,我不会和要杀我的人做朋友,也不会让这样的威胁继续存在。”
言外之意,你要敢试试,我就让你直接逝世。
“其次,杀掉了我,谁能帮你的主人完成她要完成的事情?”
苏摇铭虽然不知道韩山和周转南之间有什么联系,但从之前的表现来看,周转南的事情,就是他们的事情,“连她都只能和我合作,才能找到她要的东西,如果你把我杀了,你觉得她知道这件事后,会是什么反应?”
她在提醒韩山,周转南的命在她的手里,甚至比周转南的命更重要的——周转南要完成的事情,也全指着望着她。
“想要和我合作,就别遮遮掩掩的,这个世界有那么多人,我未必非要和你合作,但你,”
苏摇铭的话若是换个人说,只会显得自大和骄傲,但她语气平淡,只是复述事实,却充满了信服力,“最优先的合作对象,是我。”
说完这些,她最后总结道,“那么,现在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和你的主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原本以为可以利用身份的优势压制对方,然后让她为自己所用,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韩山深呼一口气,眼睛闭上又睁开,最后终于妥协道,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这事说不了,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知道我的目的,从而好拿捏我,”
韩山呵了一声,道:“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目标虽然是活下去,但是只是活下去还不够,我要让我的主人完成她想做的事情,而你,需要按照之前的约定帮助我们。”
苏摇铭:“我要你做一件事。”
韩山想,一件事而已,她提的要求并不算高,“什么事。”
“从今天开始,对我言听计从。”
是的,这件事就是往后的所有事都听我的。
韩山:“……”
他顿了顿,想说什么,但又有些无语,张不开嘴。
可苏摇铭说的对,他除了服从,没有别的选择,“不过在人前,我不能……”
苏摇铭:“明白。”
人前他还是大人,得顾及一点影响。
苏摇铭又道:“我娘被这儿的一个自信男叫去馆舍了,但这人来头不小,连韩亦都不敢得罪,你去试试把人要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去王城。”
你还真吩咐上了?
韩山对上她的眼睛,从苏摇铭眼中只看出几个字“这点事你不会都办不好吧?”。
韩山:“……”
韩山(咬牙切齿版):“我这就去办。”
【作者有话说】
韩山:在操控和反抗之间选择了服从
第865章:倒悬美馆45
年子推开门,见屋内已经站着一个玄色长杉的男人。
长杉男子手中拿着刻刀,正在屋内的墙柱上刻写着什么。
年子上前,站在男子身后看了一会。
看不懂。
但似乎都是重复的字符,像是字,却又不像是字。
远远看上去,像是符咒一般。
“看什么看?”
长杉男子头也不回,直接道:“坐下。”
年子问:“这是我的房间,您是?”
长杉男子手上动作不停,嘴上回答道:“负责教导你这次祭祀之礼的傅氏,我名礼,和这次祭祀有关的内容,你多看几遍,若有疑问再找我。”
“是,礼傅。”
年子没有继续多问,他本来就是少话的人,闻言便走到屋内坐垫前,看着面前小桌上摆放的竹简,自己看了起来。
内容不多,基本的祭祀礼他早已牢记于心,需要多注意的就是本次祭祀的流程和安排,这一次,几大家族都来了人,是他最好的机会。
等看完这些书简,他抬头看向长杉男子,对方还在刻写。
年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您为何要将这些东西刻写在墙壁和墙柱之上,这也是祭祀礼的一部分?我并未在其他地方见过。”
“这是梗城特有的礼节,不是你的事情,就别多问。”
“但为什么是刻在我的房间?”
“你是祭祀之上最重要的人之一,你所住的居所,写点东西也很合理吧?”
“书简上也没有记载。”
“你以前话没这么多。”
“以前?”
年子微微皱眉,“我以前曾与礼傅见过?”
“你自然没有印象,但有几次祭祀之礼,我见过你,况且,你的身世远近闻名,还有人不知道吗?”长杉男子停下手中的动作,“这些痕迹不要破坏,我也会交代下去,至于你,这场祭祀之礼,你打算如何行事。”
年子低头道:“如这书简一般,做好分内之事。”
礼傅却看向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的野心藏不住,你不想在做一个任人摆布的人偶,一个没什么价值的吉祥物,况且,年兽早已销声匿迹多年,邀请你们去做祭祀礼的人也越来越少,我说的对不对?”
年子抬头看向他,年轻的眼眸中没有太大的情绪。
“不错,即便是被我发现了你的计划,也面不改色,”
礼傅呵呵一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你怎么样,我是猜出了你的心思,但我不是要害你,我是要帮你,若是你能成功,事后定然少不了我的好处,我说的对不对?”
“您要什么?我未必能给,我自己的将来,自己也说不准。”
“我要的都是你给的起的,你只要记住我这个人情便是,”
礼傅走回少年面前,“你知道那几大家族谁强谁弱,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吗?只有知道他们要什么,才能知道怎么利用他们的贪婪。”
“您的确很像我以前的一位老师,但他已经去世多年。”
“他死不死和我没关系,”
礼傅说,“整个国家君主为天,可这天高高在上,触碰不到实际的权利,真正管理着百姓的是四大卿族。”
“其中魏韩为四大之末流,他们能保持目前的局面,都已经不易,更不用说更进一步。”
“而智赵两家,向来争斗已久,如今智家从赵家手中接过了中军将的位置,掌管着整个国家的军政大权,如日中天,即便是赵家也不得不低头,这四家,若是选一家作为你的目标,你会选谁。”
“魏韩。”
年子回答,“这两家看似弱小,但实则需求更大,他们更需要助力,也更急迫,为了避免被另外两家吞并,他们无法坐以待毙,而想要投靠智赵两家的人数不胜数,即便是我选了他们,未来也不过是智家的一个花瓶,和如今没什么不同,甚至会进入旋涡中心,根本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若只有被利用的价值,也只能被利用,所以——”
“对了一半,也错了一半。”
礼傅打断了他,“智家的确强大,想要入智家的人多如牛毛,这你说的不错,这绝不是你的首选,你唯一的价值便是你的身份,你是经历过多次祭祀的神选之人,是能从凶兽口中活下来的年子,神选择了你,你选择谁,也就意味着神选择了谁,智家已经到了巅峰,实力,权力,谋士,投诚者……他们根本就不缺。”
礼傅停了下来,确保这位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听懂了自己方才所说的话,才继续道,“他们缺的就是名声,缺一个名正言顺,他们智家是公族的分支,而不是王室嫡亲正统,但若是连神都选择了他们,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年子:“我正是他们最需要的,但他们需要的只是我的身份。”
礼傅:“是的,你在智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物件,你的价值就是选择他们,当你完成这个选择之后,他们不会让你再有机会选择其他卿族。”
利用他,操控他,还是轻的。
最有可能的是直接杀掉他。
死去的年子比活着的更有价值,也更安全。
少年低头,这才觉得有些心惊,他还是太稚嫩,只知道雪中送炭胜过锦上添花,没想到这一层危机,若是自己选错了,那……
可能连命都没了。
“所以,这就是我说错的那一半?”
“说错的是后面的那一半,”
礼傅道:“如你所说,魏韩根本就不敢和前面两大家族对抗,若是对方要他们的宝贝,他们只会第一时间双手送上,而且互相攀比谁送的更快,更对对方的心思,若是你选了他们,他们非但不敢受用,还会想办法将你送给智家,以谋求活下去的机会,要知道,前两大卿族的覆灭,还近在眼前,若是一着不慎,他们也会全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魏韩两家,你选了谁,谁就是下一个覆灭的家族。”
年子抬头,猛地看向眼前的老师,“这不过是一个……”
“是的,不过是一个谎话,一个祭祀,一个选择罢了,但是在你手里是如此,在那些当权者手里,确是一把刀,一把等了很久的刀。”
礼傅:“让我告诉你会发生什么,你选择智家,智家顺着梯子就往上爬,往王位上爬,而你选择魏韩,智家会替君主出兵,将有“反叛谋逆”迹象的家族清理个一干二净。”
四个选项里,选第一个,他死,选后两个,他和无数人一起死。
这场祭祀,年子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想的足够缜密,足够周全,却没想到,自己根本什么都没想明白。
“所以,你唯一能选的,就是一家并非是毫无对手,且有一定实力和野心与最强的之人对抗的卿族,仅次于中军将的中军佐背后的赵家。”
说到这儿,若年子还不明白,那就太蠢了。
少年拱手行礼,“多谢礼傅提醒,我明白了。”
礼傅看向他,“知道我为什么帮你吗?”
“您要我知恩图报,我记下了。”
“我问的不是我的回报,而是我为什么选你,你和那些愚民不一样,你聪明,而且,你不信神。”
年子迟疑了片刻,才道,“我信神。”
这些年,他家吃的就是神的这碗信仰饭。
不信神,是一种罪过。
“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礼傅淡淡道,“智家,赵家也不信神,神只是他们用来统治和管控下层人的工具,若是真正信仰神明的人,不会这么做,这是对信仰的亵渎,而你也不信神,因为你也开始学会了如何利用神,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年子抬头,看向眼前的长衫男子。
今夜的对话之后,他又学到了很多。
“这场祭祀是智家的人负责筹划的,若是真出现那样的场面,”
礼傅的脸在烛火中明暗不定,“有好戏看了。”
**
“你在看什么?”
韩山从外面回来,看见苏摇铭站在屋内的柜子面前盯着墙壁看。
“这墙后面好像有字,你过来把柜子搬开。”
韩山想拒绝她随口就来的使唤,但一想到之前的约定,如今自己只能将苏摇铭当成主人来对待,即便是拒绝了,她也有一百种方法威胁自己,让自己顺从,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他上前搬开置物柜,“真的有字?”
苏摇铭:“这房间是你的?”
韩山想了想,“之前不是我的,我昨日才搬进来,这是这儿条件最好的几间房之一,所以……”
苏摇铭:“这是有人在你住进来之前刻在墙壁和柱子上的。”
密密麻麻的字迹,重复着一样的内容——
“四月初三,东北西南,镜子。”
“什么意思?”
韩山能认出这些自己是简笔字,绝不可能是这里的人写的,那就是他们的人写的,可既然能在这儿留下这些痕迹,为什么不多留点别的信息,而且,这到底什么意思?
苏摇铭又问,“今日是什么日子。”
韩山回答,“四月初二,过了午夜,明日就是四月初三。”
苏摇铭:“把这痕迹找人抹了吧。”
韩山没有多问。
苏摇铭转过头,看向他,“不是让你去找我娘了吗?人呢?”
韩山露出为难的表情,“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苏摇铭:“那就长话短说。”
韩山转身关上门,才走了回来,回答道,“整个国家被卿族把控,卿族占据了朝堂上几乎所有重要的位置,王室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皇族根本就没几个人——”
苏摇铭问:“怎么死的?”
第866章:倒悬美馆46
“怎么死的?还不是自己作的,被王……当然,不是现在的王,总之,这是个历史问题……为了避免夺位的事情出现,君王会把除了自己以外的,有继承资格的人,分支,分族,都杀掉,所以王室的人不多,大部分的官员都是其他卿族担任,也就导致了卿族的权力越来越大,到了这一代王,身边已经没什么自己人了。”
什么胡亥行为。
苏摇铭明白了,她思索道:“你是韩家,刚才那个县大夫也是姓韩,这么说来,韩家是其中一大卿族。”
“没错,原本国内有六大卿族,但其中两大卿族被赵家带头灭了个干干净净,剩下的魏韩两族也如履薄冰,就在赵家如日中天的时候,智家从赵家手里接过了最高执政官——也就是中军将的位置,紧跟着智家上位,把重要的位置都换成了自己人,智家也因此压过赵家一头。”
这其中,既有君王忌惮赵家过于强大的原因,也有魏韩两家惧怕赵家掉转头来吞并自己的心思,所以,智家是他们共同周转送上去的对手,遏制赵家的对手。
可如今这养大的虎反过来,又成了新的赵家,一样对王位和另外两大家族虎视眈眈。
“按理来说,其实君王不该对卿族有这么大的忌惮,毕竟他们从名义上来说,并非王室嫡亲,是没有继承王位的资格的,但自从多年前王室分支多次造反,最终取代嫡亲王室,走上王的位置之后,一切就变了。”
韩山的这段话让苏摇铭很快明白了为何这王有着典型的胡亥行为。
正是因为如今的王族是旁支取代了正统,所以他们也惧怕身边的其他分支,以同样的方式取代自己,于是便将所有王室分支全都杀光。
王室的人死了,朝堂上却不能没有人干活。
所以卿族崛起,王室势微。
但这件事的影响太深远,即便是经过了几十上百年也依然在持续,对于卿族而言,他们原本就是王室的分支的在分支,既然分支可以取代王室,那他们这些分的不能再分的卿族,往上追溯几百年,大家都是同一个祖宗,如今也是用着一样的姓,为什么就不能取代如今王位上的人?
“魏韩两家也怕赵家和之前吞并另外两大卿族一样把自己吞了,自然就站在智家那边,明里暗里对抗赵家。”
韩山最后道,“所以,虽然我们和智家如今看起来是同盟,但实际上根本就没什么话语权,更别说……”
苏摇铭想了想路上碰到的那人,“能这么嚣张,那带走我娘的人,不是赵家的人,就是智家的人。”
“是智家的人,”
韩山回答道,“那人是智家的庶子,但即便是庶子,也不是我这种层次的人能得罪的,这次的祭祀之礼,就是智家负责,我去了馆舍,人家连门都没让我进,我回来是问你,要不要直接去把人抢回来。”
正门不走,他有的是办法走偏门,但他作为杀手,一切行动都听指挥,而不会自己随便行动。
至于韩家的死活,他才不会和韩亦一样战战兢兢,惧怕得罪智家,就不敢出手。
苏摇铭摇了摇头,“如果真要来硬的,我娘自己就能回来,如果那人是智家庶子,那马车里那位,是他的长兄……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马车?你是说之前发生的冲突?”
韩山也从韩亦口中得知了今日在路上发生的事情,“这一次负责筹办祭祀之礼的,是智家的嫡长子,或许你说的就是他。”
难怪韩大夫怂了。
和马车的主人发生冲突,和得罪了摄政王的亲儿子有什么区别。
他这个小小公务员以后还要不要混了。
**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赵家家主坐在屋内,面前摆放着一摞书简。
他的儿子——那个出身卑微,样貌难看的庶子,推门而入,恭敬行礼,“长姐很配合,这次联姻,一定不会出问题,也请医者来看过,没什么问题。”
“她终于想明白了,”
赵家家主并未抬头,看着手中的竹简,满意道:“只要安抚好北边的狄人,解决了北边的隐患,智家,就嚣张不了多久,中军将的位置,让他们坐一段时间,也无妨,我们赵家根基稳固,他们想联合起来对付我们,没那么容易。”
“听闻几位长兄已经动身前往梗城,这次的祭祀,有那么重要吗?”庶子低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几位嫡出的儿子都去了,偏偏他这个庶出的没去……
“这次祭祀,是智家负责,几大家族都派了人去,大家都想看看,智家的能力和态度,”
赵家家主冷笑几声,反问道,“如此重要的祭祀之礼,若是出了差错,你觉得智家能坐稳这个位置吗……”
王想扶持智家对付他,可若是名不正言不顺,这智家的位置即便是爬上去了,也不稳当。
庶子微微皱眉,“但若是没出事呢?”
黑衣男子放下手中的书简,“还要我说的多明白?”
庶子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大人深谋远虑。”
赵家家主说会出事,那就一定会出事。
人是无法预知未来的,但只要能力足够强,便可以安排未来。
赵家的家主摆摆手,“下去吧,梗城的事情,你无需关注,自有人去办,你要做的就是保证她能安安稳稳嫁过去,别是什么假装配合的把戏,这个关键时候,多少人盯着我们和北边,一旦我们和狄人开战,他们就会像是闻着血的苍蝇一样扑上来。”
**
竹叶金在屋子里等了一下午,无事发生。
那把她要来的人似乎忙什么事去了。
她想出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门口守着人,竹叶金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便打开窗户,从窗口轻而易举翻了出去,前后院都有人,她干脆直接上房,从房顶上走。
这下可到了她的舒适区了。
没过多久她就把这小破地方摸的一清二楚。
住在这儿的人都非富即贵,感觉不是富二代就是官二代,出行身边都跟着一群仆人,苏摇铭他们去的地方距离这里只有两条街。
但那把她要过来的配剑男子却不在这附近。
竹叶金转了一圈,四处观察,听力敏锐的她很快就在旁边的小巷里听到了不一样的动静。
她小心蹲在屋顶,借着屋檐之间的视觉差遮挡身形,偷听巷子里的对话。
一方的声音显然就是之前的配剑男子,他身边没有跟着任何人,这本身就很不对劲,而他的对面则是一个黑衣兜帽人,脸遮的严严实实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佩剑男子说,“这件事,一定不能出差错。”
兜帽人的声音压的很低,但竹叶金的超绝听力还是听的一清二楚——“放心吧,我出手的事情,从未失败过。”
“这是你的报酬,事成之后,还有重赏。”
佩剑男子扔过去一沉甸甸的布袋,又继续道,“这件事,决不能让第三人知晓。”
兜帽人将布袋收入袖中,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佩剑男子转身,若有感应地朝着屋顶的方向看了一眼。
竹叶金往旁边躲了躲。
对方并未发现她,而后配剑男子也朝着馆舍的方向而去。
无论对方要做什么事,现在知道这件事的,都不只是两个人了。
竹叶金立刻从翻过屋顶,踩着瓦片朝着自己来的方向而去。
她在配剑男子回到院内之前便翻回了房间,片刻后,佩剑男子进了院里,正要朝着她所在的屋子而来,路上却被其他人拦住,要叫他一同去喝酒。
吵闹的院子在这群人走了之后又安静下来。
大秘密。
这人绝对不简单。
竹叶金也不管配剑男子什么时候回来,回来能不能见到自己,她再次翻出窗户,朝着苏摇铭所在的方向而去。
在天色暗沉下来,夜幕初降临之际,竹叶金打听到了苏摇铭所在的屋子——也就是韩山所在的房间。
“饿死我了,”
竹叶金刚进来,便坐在桌边倒了口水喝,“你们吃饭没有?”
屋子里就只有苏摇铭一人,韩山出去应酬了。
苏摇铭摇了摇头,“你来的正好,一会他们就送饭来。”
竹叶金喝了口水,把刚才自己所见所闻一一说了一遍,“这人是不是打算搞事?不过,他本来就有权有势,还想做什么呢?”
苏摇铭思索道,“你说的这人应当是智家的庶子,这次祭祀是智家筹办,但若说的更细,是他那位见面就要人一车命的暴躁兄长筹办,若是祭祀之礼上出点什么事……”
竹叶金:“那就是他兄长的锅!”
她明白了,“我是偷跑出来的,要不要回去?”
苏摇铭:“这里的局势很复杂,几大家族互相争斗,王室嫡亲一族和分支一族杀来杀去,最终旁系代替了正统,其他家族也蠢蠢欲动,旁系王室取代嫡亲王室,所以卿族也想取代王室,而在卿族内部,即便是庶子,也开始有了取代嫡子的念头。”
她看着墙上密密麻麻,还未来得及抹去的刻字,“这个最讲究出身和阶层的世界,原本稳固的秩序早就开始崩塌了。”
“那我们要做什么?”
“等。”
苏摇铭估计了一下时间,“再有三个多小时,便是四月初三。”
竹叶金看向墙上的字:“这是你写的?”
“不是我写的,在我们来之前,有我们之中的人来过,留下了这段话。”苏摇铭顿了顿,才道,“但留下这段话的人,怎么能确定,我们会有人来到这地方,看见这段话呢?”
竹叶金想了想,道:“可能只是巧合,这些只是那人随便写的,不一定是留给我们的,而正好被你看见了。”
苏摇铭指了指:“镜子。”
“镜子?”
“对,只有我有镜子。”
“这不是到处都是镜子吗?刚才我们经过的集市就有卖。”
“但那些都是普通的镜子。”
疯狂之书是项链,没有放在空间里,但召唤生物需要大量的能量,而能量的流通被美术馆的规则限制,所以导致她可以使用疯狂之书发出契约,收取怪物,却无法将里面的怪物召唤出来,一旦要召唤出来,就要消耗的大量的能量。
疯狂之书的能量来自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外界的霾石能量输入,第二部分就是木能量婴儿。
但木能量婴儿是疯狂之书的一部分,相当于从内部打开一道上锁的门的钥匙,而外界的霾石就是从外面开锁的工具。
现在外面被规则上了锁,就无法从内部激活能量。
其他人的空间比她更惨,什么都拿不出来。
但她刚才发现,进入这个展厅之后,有一件东西居然没有受到规则的束缚。
那就是她之前花不少资源购买的镜子。
据说这个镜子可以看见另一个世界。
之前用这个镜子照过鬼,还挺好用的。
所以,墙上的字,难道是给她留的内容吗?
也就是说,留下字的人,不仅要确定有人能来到这里,看见这上面的信息,还要确定,这个人就是她。
谁能做到着一点?
人是无法预知未来的,除非他们就来自未来,他们如果知道这片场景收容的历史是哪一段历史,那他们就可以预知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但苏摇铭不在历史之中,而这个人,预知了她的未来。
这个人知道她会来到这里,所以在韩山来之前,将信息留在这个房间的墙壁和柱子上。
这个人会是谁?
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她的未来?
苏摇铭有一种预感,等到四月初三,或许就能找到答案了。
第867章:倒悬美馆47
阴冷的风吹过路边枯死的树,风穿过树枝的时候发出的响声像是有人在低声啜泣,又像是女人或者孩子的尖叫声。
远处一片荒芜,四周像是焦土。
天色昏沉,不知道是快要天亮,还是即将入夜。
一片白纸飘到鲁叔的手里,他仔细一看,发现是纸钱。
慕小明站在他旁边,正在眺望远处地平线上的一处黑影,看起来那像是建筑群,或许是某个城镇。
“这是什么鬼地方,我们……是难民?”
鲁叔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穿着的粗布麻衣,的确是他选的那套没错,衣襟向着右边压过去,黑色的扣子穿过孔洞,他扯了扯领口,让自己感觉不太顺畅的呼吸好了一些。
他的身边除了慕小明,还有慕强。
三个人就这么站在荒野中,但他们所在的地势似乎偏高一些,远处的黑影看着低矮,其实是因为地势的问题,所以实际上应该是个更大的城镇。
慕小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乌鸦盘旋在头顶,发出诡异的叫声,其中几只朝着远方飞去。
慕强见不到周转南,心中的焦虑越来越强,“转南呢?刚才大家不是还在一起吗?怎么都消失不见了?!”
“别着急,其他人应该也和我们在一个地方,只是我们暂时失散了而已,这四处荒无人烟,只有那边有房子,他们如果也在外面,肯定会朝着城的方向走,我们迟早会碰见,”
鲁叔比他冷静很多,毕竟是高级玩家,“你们有人知道点什么吗?”
他得到的角色信息少的可怜——难民,和旁边这两位到处流亡。
慕小明取下自己的包袱翻了起来,从中找到一个干硬的馍馍,还有一个极其简陋的画在布上的地图。
慕小明:“看地图上,这附近有个神庙,去庙里拜拜吧。”
这也是他的任务,另外两人同样。
地图上显示,前面不远处就是大原城,而城外十里的地方,有一座修建在河边的镇水神庙。
三人缓缓朝着地图标记的方向走去,神庙和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市不在同一个方向,但很接近,神庙还在更高的地方,他们走到一半的时候,已经能看见神庙的大致轮廓,但天也黑了下来,好在有月光洒在地面上,所以不至于一片漆黑。
他们身上没有手电筒也没有火把,若是连月亮也没有,根本就走不了山路。
但走了没一会,三人便停了下来。
因为眼前的路上有一片又一片苍白的东西——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们不是瞎子,还是认出了那片苍白的,铺满了小坡的东西是白骨。
慕强声音有些发抖,“那是什么骨头?”
应该是动物的吧?可这数量也太多了。
鲁叔也希望是动物的,毕竟古代有很多祭祀活动,会用大量的动物牲畜作为牺牲献祭给神明。
但他实在是无法忽略那层层叠叠的白骨之中好几个极其醒目的……人头。
慕小明:“是人的骨头,挺多的。”
鲁叔眉头一皱,“该不会这里的人用活人祭祀吧?”
那这镇水神可真不是什么正经神了。
慕强见两人还在往前走,忍不住道:“要不然我们绕路吧,就算是白骨,但这也太晦气了……”
要从这里直接上去,就得踩着别人的尸骨走起码十几米,晦气不说,还多少有点冒犯。
但如果绕路,旁边都是山坡,不知道要绕多久。
现在天上云层多了起来,山间还有妖风,刮得人心里直发慌。
慕小明却直接走到白骨堆旁边 ,蹲下身,伸手拨弄起来,“这些尸骨旁边有东西,铠甲,还有武器……”
他顿了顿,道:“应该是士兵。”
鲁叔也上前检查道,“你说的对,这些骨头上还有不少划痕和刺伤,如果是献祭的话,死因应该都是统一的,而且应该挖个坑……这摆在荒郊野岭风吹日晒的,连陪葬都算不上。”
慕强看着地上盯着自己的头骨,还有蛆虫从头骨的眼眶中爬出来,他转身就干呕起来,但因为没吃什么东西,所以呕了半天还是纯干呕。
鲁叔也看见了,他皱着眉头别过脸去,“都死了多久了,怎么还有蛆虫?”
慕小明:“绕路吧。”
鲁叔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小心点总是没问题的。
可就在他们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脚——
被一只只白骨抓住了。
这白骨手十分用力,像是要嵌入他们的皮肤,慕强顿时吓得浑身发抖,因为他发现白骨堆里很多的手脚,还有头骨,扭动着朝着他们移动了起来,这片白花花的骨头堆,看起来就像是吃人的白色潮水!
慕强大喊:“鬼,有鬼!”
鲁叔一拳打碎抓住他脚踝的白骨,“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大惊小怪!”
慕强:“那能一样吗?我现在连我妻子在哪都不知道!”
之前靠着周转南,他还有些底气,可如今只有这两人和自己在一起,虽然旁边这个慕小明是自己的侄子,但之前的行动里他并没有保护过小明,自然也不指望小明能主动来保护他。
慕小明没有动手,只是稍微动了动脚,抓住他的白骨就化成了粉末,飘散在空中。
头顶的乌鸦叫声越来越响,月亮也越来越亮,爬起来的白骨士兵拿着武器,朝着他们涌过来。
慕小明后退几步,鲁叔则替慕强踩碎了抓住他的白骨手。
鲁叔:“别看了,这么多,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快跑!”
慕强正要开口,却发现前面已经没有了自己侄子的身影,等会……他什么时候跑到自己身后去的?
管不了这么多了,两人立刻跟上慕小明,朝着山坡的另一个方向跑去,三个人身后的白骨尸群像是闻到了肉的秃鹫,紧跟着他们不放。
慕小明看了一眼身后越来越近的白骨群。
这样下去迟早被追上。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地形,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山洞。
只要堵住洞口,这些东西就进不来。
三人立刻躲入其中,鲁叔还将旁边的石块搬过来堵住洞口,那群白骨也不知道靠什么定位他们,并未跟着他们进入洞口,而只是在四周拿着早就是破铜烂铁的武器和长矛游荡。
慕强脱力的坐在地上,环顾四周。
这山洞也太黑了,但好在空间不小,他们怕被白骨发现,所以往里面走了一段路,山洞里十分湿冷。
三个人坐在一起,准备等外面的白骨散了在出去。
但就在他们等待的过程中,山洞里却响起了脚步声。
鲁叔皱眉:“外面情况还不清楚,那些鬼东西估计还在找我们,你们都别乱动,别被发现了。”
慕强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我,我没动啊,小明,你不会是要出去吧?”
慕小明的回答却让他们两个都顿时汗毛倒立起来——
“我没动,而且听不出来吗,这脚步声是从外面往里面走的,不是从里面往外。”
有人来了!
鲁叔摇头:“不可能,我堵住了洞口,成年人是通不过我留下的缝隙的,如果有人要进来,他一定要移动洞口的石头,那肯定会发出声音的!”
慕小明:“如果说……”
他看似普通的面容在黑暗中并不明朗,但眼神却警觉起来,“那个靠近我们的东西,原本就在洞里呢?”
**
“饿死了。”
红炎咬下口中冰冷的馍馍,这馍馍还不知道是什么用粗粮做的,里面居然有石子,这样就算了,还卖那么贵,他吐出嘴里的混着小石子的馍馍。
吴彩在旁边擦镜子,“有的吃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的,现在封了城,也不让人出去,不知道之后还有没有吃的。”
古教授在旁边咳嗽,“都怪我,”
他来到这儿之后就生了病,但他们连吃的都没有,更不要说药了,不是买不起,红炎出去隐晦的干了几票,没敢偷太多,所以他们暂时还有点钱,最关键的问题是没有药!
封了城,药品成了稀缺的东西,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而且这里的药本来就不多,前段时间的流行风寒让城里的药品消耗很大,谁也没想到一直传闻的打仗真的要打了。
吴彩去打听过情况,这是赵家的封地,准确来说,是赵氏。
赵家和王室一样,有一样的血脉,却都属于卿族,是王室的分支的分支,而国内的其他另外三家也同样势力庞大。
这三家忌惮赵家的庞大,早就说要打仗了,但一直没打起来,都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再加上这里又是赵家腹地,即便是要打,也是慢慢打过来的,所以谁也没放在心上。
吴彩有些发愁,“城里没见到过熟人,难道他们真的都不在这座城里?”
红炎摇摇头,“不管了,只要活着就行,未必要找到其他人。”
现在离开这儿,外面说不定更穷。
吴彩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这么晚了,早点睡吧,明天我再去问问,有没有人买这面镜子。”
月光从窗户洒进来,落在被她清理的差不多的镜面上。
原本平平无奇的镜面上突然就出现了不一样的东西——
吴彩一惊,“红炎,古教授,你们快来看!”
镜子里分明是一个小女孩的脸。
这个小女孩看着五官稚嫩,但能看出长得不错,眼神冷静淡然,似乎也在通过镜子打量他们。
古教授惊讶,“这,这不是那位吗?!”
红炎像是看见了救星,“你们果然还在,但是……你怎么变小了?”
苏摇铭清澈好听的声音从镜子里传出来,“你们那儿今天是什么日子?”
吴彩有些疑惑:“四月初三,怎么了?你在哪,其他人呢?这镜子是怎么回事。”
苏摇铭自言自语道:“四月初三……写字的人怎么知道今天可以通过镜子联系你们?……没什么,说说你们的情况吧,你们怎么看起来两眼无神,脸色憔悴,眼眶深陷,和被掏空了身体一样?”
红炎:“……”
在这过着几天就饿几顿的日子,能不被掏空身体吗?
【作者有话说】
吴彩:姐,我唯一的姐,你快来救救古教授吧,我们的古代百科资料书就快噶了
第868章:倒悬美馆48
吴彩把情况说了一遍。
他们所在的城市叫做大原,人口并不少,很可能就是之前古教授曾经提到的地方,这里是赵家的腹地,近年来天灾不断,人祸也不少,赵家和其他几大家族的争斗无形间也影响了很多事情。
因为封城,所以这里物资急缺,尤其是粮食。
“虽然不知道你们和梗城之间距离有多远,但远水解不了近渴,食物的问题,恐怕只能你们自己解决。”
苏摇铭的回答让两人的期待落了空,不过他们也可以理解,苏摇铭并没有什么义务一定要帮助他们,现在他们分隔两地,虽然交换了基本的信息,但也没什么用。
不过好消息是,苏摇铭身边只有竹叶金和周转南的那个杀手,或许还有其他人在大原附近,但与其等着其他人来救自己,不如想办法自救。
“等古鸿文的身体好一些,我们也准备足够的粮食,就去打听一下梗城在哪,来找你们汇合吧。”
这是吴彩的打算。
但苏摇铭却拒绝了,“我们来梗城只是路过,后面或许要去王都,但最终会留在哪并不确定,这里没有交通工具,即便是很近的距离,你们也得走不少时间,更别说这地方到处都是山脉,地形复杂,路途遥远,按照你所说的,粮食紧缺,你们未必能准备到那么多粮食,到时候恐怕要在荒郊野岭断水断粮。”
红炎点了点头,“她说的没错,大不了这段时间我们在出去多干几票。”
苏摇铭:“几票什么?”
吴彩尴尬的别过脸去,“没什么,不重要的小事,那你们小心点,我们的目标很简单,只要活下去就行,你们却有实际的目的,看来……”
她想了想,判断大概是因为苏摇铭选择了更重要的角色,所以场景任务就在她身上,不过吴彩有点想不明白,规则说只要场景结束,青铜门就会再次出现,他们就可以离开。
而他们的任务是活过一段时间。
难道说,这里的场景是以时间为准则,只要时间到了场景展示自然就会结束?
那苏摇铭他们的任务岂不是做不做都无所谓了?
虽然有这样的猜测,但有任务最好还是要完成,这是副本的常识,或许场景的结束并不只是和时间有关系,任务也会影响一些。
“我有点问题想问他。”
苏摇铭让吴彩把古鸿文叫了过来,道:“既然这里是大原,我想你应该很熟悉这里的‘情况’吧,再加上四大家族中有一个非常特别的家族,是智氏,所以我心中有一个猜测,不知道对不对。”
古鸿文的眼镜早就坏了,他揉了揉模糊的眼睛,虽然看不清苏摇铭的面容,但并不妨碍他听清楚声音,“没错,我就知道你应该会看出点什么,智赵魏韩,这就是春秋时期的晋国!”
一说到历史古教授可就不困了,“晋国卿族强盛,重要官职都被六大卿族占据,而赵家越来越强大,野心也越来越强,他逼迫着其他家族和他同盟,对天发誓,吞并消灭了两大卿族,才形成了如今四大卿族的局面。”
古鸿文激动之余咳嗽起来。
红炎用破烂的陶碗递过来一碗水,“您老还是歇歇吧,缓一缓,别话没说完背过气去了。”
古教授喝完水,平息了一下,坐在镜子面前,才继续道,“后来的事情你们如果上过学,应该也都知道,四大卿族互相争斗,最后胜利的是……”
说到这里,古鸿文发现自己后面的话居然说不出来了。
他有些慌乱,指着自己喉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吴彩立刻看向红炎,红炎举起双手,“不是我,我这水绝对没问题啊,都是从城外河里打来的水,别家也在那儿打水。”
苏摇铭的声音从镜子中传来,“你别急,有些事情还没发生,所以不能肯定得说,我们只能说,自己更好看谁。”
她在教古鸿文如何说出不违规的话,“我大概也已经知道是哪家胜出了,也知道为什么这个时间会如此重要。”
重要到能被青铜馆收录。
这可是春秋和战国的分界线,几大家族的争斗,决定了一个历史时期的结束,和另一个历史时期的开始。
也是这个世界走向混乱和纷争的第一步。
所以,这个场景自然有很大的价值。
不过其中肯定没有那么简单,或许还藏着别的东西,这个展厅无疑就是周转南想来的,她说的人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既然她可以用什么逆天改命的话哄骗慕强进来,又怎么不会在其他事情上撒谎呢?
苏摇铭想了想,道,“有一件事我想知道,我对智氏没什么了解,不过刚才我娘出去转了一圈,知道如今智氏来了梗城两个人,一个是嫡子,一个是庶子,这里推崇的是嫡长子继承制,未来智家的接班人,无疑就是这个嫡子,我在想,如今的智家强盛,是因为家主厉害,但如果未来智家衰败,是不是就和下任接班人有关。”
那马车里的嫡子,动不动就要杀人,马比人还重,又或者对他闻言,人根本就不算人,这样的人不一定有什么才华,但一定会招来不少祸事,简单来说,就是得罪人。
如今得罪的只是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普通平民,但如果将来得罪了其他那些有权有势的人,那些卿族,甚至是王呢?
如今的智家强盛,风头远超赵家,曾经王和卿族有多忌惮赵家,如今就有多忌惮智家。
“所以,我想知道,你觉得这位嫡子有可能在未来接任智家的位置吗?”
苏摇铭的话翻译一下,就是问古教授,未来智家的接班人是不是他。
“虽然我了解很多东西,但这个我倒真没什么印象,不过,如果能知道他的名字,我便能明白了。”
古教授显然是知道点什么的,但并不是嫡庶之争的八卦,他知道的更有可能是那个人物的名字。
竹叶金在旁边提醒,“我在屋顶上转悠的时候,听到他们叫马车里那个智子宵,是被智家家主立为嗣的人。”
公正过的未来接班人。
古教授皱着眉头思考片刻,“我记得……咳咳,我推测,这个宵,未必能成为智家未来的家主。”
苏摇铭知道他的潜台词,“确定吗?他可是嫡长子,又有名分。”
古鸿文没法直说,只能点点头。
未来智家的接班人不是智宵。
苏摇铭想起当时拦住智宵的那个配剑男子。
虽然他是智家的庶子,但他似乎有一个计划正在进行。
古鸿文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镜子里的画面消失了,吴彩抬头一看,原来窗外的月光已经消失,浓密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涌上天空,遮天蔽日月。
是因为月光吗?还是因为四月初三这个日子?
不管是因为什么,这面镜子都不能再卖出去了。
**
竹叶金看着镜子里的画面消失,有些惊讶,“你这镜子居然还可以联系其他人,但为什么联系的是他们三个?”
苏摇铭摇摇头,“现在的谜团太多了。”
她拿起这面镜子,“感觉这镜子周身材料也很像是铜,而且……”
她没说出口的话是——
这镜子上的力量气息,和青铜馆给她的感觉很相似,或许一开始这镜子也是从青铜馆流出的藏品。
如果是这样,那它的存在不被青铜馆禁止就能解释了。
之前兮甲和巨犬身上明显也有异常的能量,但都没有被禁止,青铜馆对他们没有排斥反应,应该是标记过或者记录过,允许它们正常运作。
否则藏品也被禁止异常反应,就和普通的文物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
苏摇铭看了一眼窗外的月光,她拿起镜子,推开门来到院中,“东南西北,刚才窗户是朝着北方,如果换一个方向呢?”
她只是随便试试,将镜子的面相转移之后,却发现镜子中果然真的出现了新的画面。
这一次,她看见的是一个陌生男人的脸。
这个男人留着胡须,但并不像是武将,有点像是文人,穿着低调的长杉,看上去既不贫穷,也不富贵,但他脸上有很大的淤青,身上也全都泥土,看起来像是狠狠摔了一跤,额头的包还没有消散。
这镜子刚才联系上的是玩家,这一次联系上的又是什么?
镜中的男人很快给出了答案,“我名为具。”
苏摇铭:“认识?”
“认识,G。”
“你在哪?背景乌漆嘛黑的。”
男人回答,“我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苏摇铭:“知道,然后呢?”
男人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刚到这里,感知了一下,果然没有发现任何我的其他部分,我决定按照之前我的计划进行,这个男人是我复制的第二个人。”
苏摇铭:“好多违禁词啊。”
男人:“什么?”
“没什么。”
或许是因为G在这里呆久了,也对这里有一定的同化对抗作用,不会完全被限制,再加上这里也没有外人,所以他的用词比古教授方便多了。
苏摇铭说,“你继续,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断联,所以你长话短说,挑重点的说。”
“好,我查探过,这片土地最适合我复制,但是不能操之过急,我需要不断更换身体,这个身体承受不了太久,而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今天是四月初三,这面镜子也很普通,是我摔了一跤路上捡的,不知道为什么能和你联系,午夜之前我在上面感受不到什么奇特的能量,但月光,”
男人抬头看了一眼,“月光和时间或许是一种原因,这里的很多通道都只能在特定的时间打开,或许我们的联络通道也是一样。”
苏摇铭点了点头,“的确如此,而且镜子面朝不同的方向,我似乎能联系到不同的人,但时间有限。”
男人又问,“你在哪里?”
苏摇铭说了自己的地点,男人摇了摇头,表示和她不在一个地方。
这次“通话”的时间很短,画面消失了,即便是面朝这个方向也没用。
苏摇铭转动镜子,朝向第三个方向。
这一次,镜子中出现了一个女人。
她穿着玄色深衣,深衣的衣领和袖口边缘都有着手工绣上去的精美赤红色纹,旁边有年轻的女子为她整理头上的假发和簪子。
看见画面里的苏摇铭时,女子的动作一顿。
而后她抬手,让身后的下人都出去。
“是你,”
女人看起来比周转南年轻多了,但依稀能辨认出一点类似的神态和五官,她缓缓靠近镜子,露出渗人的微笑,女人脸色涂抹的很白,又穿了一身黑衣,看着像是死人,看向镜子的眼神狠辣深邃。
苏摇铭感觉她这个妆造像是能对着镜子问“谁是天下最美的女人”那一款的。
但女人只是问,“你怎么变小了?”
【作者有话说】
苏摇铭:是你们每个人都要问一遍吗?
第869章:倒悬美馆49
苏摇铭问:“这重要吗?”
女人淡淡道,“不重要。”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应该和你预料的一样吧,既然我们是合作关系,有些事情是不是该说清楚了。”
苏摇铭就知道周转南对自己还有保留。
“这个地方,我也不是特别了解,但我看见那件衣服的时候,就知道……”周转南不如G,说话也受到一定的限制。“果然,和我想的不错,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牢你操心了,等我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你拿我交给你的珠子回来换离开的方法。”
苏摇铭:“你说找到那个东西就能离开。”
周转南:“你不是也早就猜到我在骗你了吗?”
哪有空间传输功能的人头,即便是有,为什么是人头的样子?
周转南和她合作,只是为了活着进入这个展厅,既然进来了,她自然会按照之前自己的计划进行,苏摇铭对她的作用没那么大。
周转南不是在威胁她,只是在和她讨价还价,她相信用离开的方法换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不会触及到苏摇铭的核心利益的。
苏摇铭又问,“你现在在哪?”
周转南只是道,“告诉了你,以你的聪明程度,不就很快都猜出来了?”
在美术馆的时候周转南前期一直小看了她,后面被苏摇铭坑了才知道这小姑娘有多危险,现在对她说的每段话都谨慎又谨慎,生怕一些她自己认为无关紧要,漫不经心的闲聊就能让苏摇铭把所有的一切瞬间洞察。
“不过,鉴于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我可以向你透露一些信息,”
周转南微微一笑,“在这个世界,想要活下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同时,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竹叶金虽然没有入镜,但吐槽的声音还是传了过来,“谜语人就这么好玩吗?”
周转南低头梳理自己的黑发,“只要有吃有喝的,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要活着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苏摇铭接着她的话道,“但即便是最简单的食物,在这个世界也是昂贵的东西。”
如果除了食物,还有别的想要的东西,那要面临的危险,可就更大了。
所以,红炎他们的任务的确和他们选择的角色一样,难度并不高。
那她和竹叶金的任务呢?
周转南的身影消失在镜子中。
她虽然没说自己的身份和地点,但苏摇铭也看出点端倪,既然能穿的那么富贵,还精心装扮,不是要相亲就是要成亲,而且一定是富贵之家,若是什么平平无奇的小官小族,也不会被收录在这个展厅,还特定形成一个角色挂在那里。
虽然衣服是苏摇铭第一个选的,但周转南的态度让她觉得,一开始周转南就是冲着这个角色来的。
她知道的更多,也隐藏了更多的信息。
以周转南的性格,她选的角色不会是简单人物,稍微联想一下,便能猜到她是四大卿族的人,或者是王室的人。
这太容易了。
苏摇铭对竹叶金道:“等有机会出去打听一下,四大家族和王室里有没有近期要和彼此或者别国的联姻的。”
竹叶金:“你觉得她要嫁人?可她没有穿红色的喜服,你怎么看出来的?”
苏摇铭以前玩过一个小众的新娘鬼游戏,里面的新娘每一关都会穿不同朝代不同风格的衣服,结合了惊悚和换装游戏的硬核要素。
苏摇铭回答:“晋国的婚服,就是玄黑的,她的婚事应该近在眼前。”
以周转南的个性,进来之后如果是被逼着成亲,她一定会想办法把逼婚的人干掉,实在不行逃跑也可以。
但她非但没有跑,还坐在镜子面前慢条斯理地装扮自己,面色也好不着急,说明一切回到了她计划的正轨上。
那么很有可能——
她要联姻的对象,就是她的目标。
**
最后一个方向,苏摇铭不知道能不能联络到沈亦或者小明。
不过以这两人的能力,在哪里都不用担心,即便是有危险也可以自己应对,尤其是沈亦,他不给别人制造危险就不错了。
天上的月光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明亮,像是有什么东西吸走了它的精华一般,院子里很安静,最后一个方向被屋子挡住,竹叶金拉着她跳上屋顶,两人对着远处的夜色缓缓移动镜子。
一直到稀薄的月光撒在镜子上,阴冷的风吹过来,里面才出现了不一样的景象——
画面很黑,只能模糊地看见一些晃动的人影。
镜子里的画面是有声音的,能听见脚步声,是踩在碎石上的脚步声。
画面里晃动的黑影渐渐靠近了,但什么都看不清。
苏摇铭只听见慕强熟悉的声音——
“鬼,鬼啊!”
“鬼叫什么,安静!”
是鲁叔的声音。
最后是慕小明的声音,“你是谁?为什么在这儿?”
“别过来……”
慕强颤抖的声音出现,“我警告你,你,你过来我们就……就……”
镜子里只有三个人的黑影,似乎是在一个阴暗狭窄的洞穴里,但此刻却出现了第四个人的声音。
第四个的声音极度沙哑,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而且或许是因为此刻屋顶的月光并不明朗的原因,镜子里传出来的所有声音都断断续续的。
“我是谁?……你们是谁……”
“警告你,我们手里有武器,”
鲁叔的声音响起,“如果你继续靠近,我们就不客气了。”
虽然镜子里的画面很黑,但苏摇铭能分辨出他们的影子——这几人手上什么也没有,最多一个拳头。
说武器只是为了吓唬这第四个声音。
第四个人不在镜子的画面中,声音却很近。
他继续追问道:“你们是谁?……这里是哪里?”
慕小明回答:“我们是四处流亡的难民,来这儿只是为了找个落脚的地方,没有别的意思,你是谁?”
“我是谁?”
第四个人似乎有些不太清醒,但随后还是想起了点什么,“我是这里的士兵,不对,现在封城了,你们怎么出来的?你们是间人!你们骗不了我!”
慕强的反驳是脱口而出的:“你才是贱人!”
慕小明:“……”
慕小明:“如果我没猜错,他说的间人是中间的间。”
鲁叔:“什么封城?士兵?外面的那些白骨你看见了吗?你如果是这里的士兵,为什么躲在洞穴里?”
“对方人数太多了,我们突围失败,我是……”
第四个人咳嗽几声,沙哑的声音道,“我是藏在这儿的。”
这几人的对话互相之间都听不太懂,别说他们自己了,就连正在看这段剧情的竹叶金也看不懂。
但她知道,看起来鲁叔和慕小明他们的运气不太好,出生在了一个打仗的地方,还被困在洞穴里了。
不过他们提到的外面的白骨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白骨?”
果然,第四个人听完他们的回答,问题更多了,“不管你们是谁,现在都只能和我回城里,听候大人发落。”
鲁叔立刻打断它,“外面有白骨,现在不能出去。”
“白骨有什么可怕的?”
画面缓缓靠近洞穴内的三人,第四个人的声音还在继续,“死人难道还能比活人难对付?”
竹叶金在旁边心想,如果没有诡异力量的话,死人的确没什么可怕的,但这地方它就不对劲啊!
而且能让鲁叔都躲在洞穴里的白骨,那能是普通白骨吗?
慕小明又问,“你说你是士兵,我们也不相信,你们突围失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到现在你还在这儿?”
他的声音在黑暗里很清晰,“我们在外面发现了大量战死的白骨,既然已经成为了白骨,那肯定过去很长的时间了,你如果一直躲在这儿,不知道外面有白骨,那你吃什么,喝什么?”
“我不知道……头疼……”
镜子里的画面被什么东西遮挡住了,什么也看不见,过了一会才恢复正常,“洞穴里有水,我好饿,我也很久没吃东西了,什么时候躲进来的?应该是一两天前?”
第四个声音继续道,“外面不可能有白骨,一两天的时间,他们不会变成那样……”
鲁叔也不糊涂了,“那我们去洞口看看,只要看见了,你就知道我们不是在骗你。”
镜子里的画面转了一圈,而后摇晃起来,朝着前面一个微弱的光亮而去,走近了才能看出,这片微弱的光原来是洞穴的洞口,洞口被一个半人高的大石头堵住,只露出一部分通往外界的缺口。
这部分的缺口并不大,一个成年人无法通过。
浅白的月光从这个缺口透进来,成了这漆黑无比的洞穴里唯一的光源。
镜子的画面越来越近,从缺口里透露出来的画面也越来越多——那是一片荒野,没有任何植被生长,即便是有树木,也是枯树,风声像是哭声,穿过树枝和洞口的缝隙时,发出尖叫声。
远处果然有诡异的白影在晃动。
“怎么样,我们没骗你吧?”
鲁叔的声音响起。
竹叶金在旁边微微皱眉,“这个画面晃动和移动的痕迹,感觉像是第四个人的视角,这次居然不是镜子了?”
苏摇铭点了点头,“是他的视角没错,画面里没有他。”
画面转了过去,继续对着洞内的三个人,也意味着,第四个人面对着他们。
在微弱的月光照映下,第四个人的样貌变得清晰起来。
他的脸颊消瘦,浑身是血,一条手臂被砍得零碎,露出染血的白骨和肉筋,手掌像是随时可能断裂掉下来一般,而他的脸更是血肉模糊,下巴的骨头露出,皮肤腐烂。
最明显的是他的眼部。
在他的左眼上镶嵌着一块铜片,像是碎裂的某种武器。
此刻,这铜片正在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第870章:倒悬美馆50
镜面熄灭了。
月光彻底消失,虽然天上没有太多云彩,只有几层薄云点缀在天空,但月亮也像是没电的灯泡一样变得晦暗不明。
苏摇铭自然无法得知镜面的另一边发生了什么——
“只能祝福他们了。”
竹叶金想了想这几面镜子见到的人和他们的环境,突然觉得自己和苏摇铭的地方和出身也不是那么差。
至今为止没碰到过什么棘手的诡异,只有随处可见的跋扈。
后来的这几天竹叶金都藏在韩山这里,因为发现竹叶金失踪,馆舍那边也派人来问过,但只是随便查了查,很快因为祭祀礼的事情,便没有继续追查下去,只当竹叶金反应过来当初在马路上的破口大骂闯了多大的祸,怕被处罚所以自己翻窗跑了。
馆舍那边也问过苏摇铭,但韩山找了个理由打发,说苏摇铭并未入选,人已经被亲戚送走了。
他又改了名册,找了个其他孩子做替补。
这件事要查其实禁不住查,但智家没有那么多时间精力放在他们两个小人物上。
很快,便终于到了祭祀之日。
**
晨光初露时,天还是阴沉的,城外的狂风大的令人害怕,祭坛就设在城外的神庙旁,镇水神是这里的人祈求风调雨顺时经常参拜的一尊神,且整个仪式,需要九十九只牺牲作为祭品,全部当场割头放血,投入祭祀坑中,送给镇水神。
神庙在河边,此刻,沿河已经立起了高高的青旗。
负责仪式的智家官员立于土坛之下,仔细检查着每一处细节。
"大雩"之祭,目的是为祈求风调雨顺,是一种吉礼。
"所有的簠簋务必按礼书上所写的方位摆放,今日祭祀之礼,不能出任何一点差错!"
九鼎八簋在晨光中被人抬放到之前就规定号的位置,浓烟升起,鼎中盛着冒着热气的黍米,蒸腾的热气裹挟着谷香弥漫开来。
祭坛东侧陈列着全牛、全羊、全猪三牲,牲血已按礼制摆放整齐,牺牲的身体在巨坑之中,头颅摆放整齐,远远看起,有些渗人。
远处传来鼓乐声。
赵家家主身着玄色长服,腰悬玉组佩,在众人簇拥下缓步而来,他的身侧是智家家主,身后跟着魏韩两家,上一次四大家族齐聚一堂参加祭祀,还是他们一同谋划如何除掉另外两家,并且向着神明发誓永不背叛赵家的时候。
“中军将真是威风,这么多的牺牲,也全都找来了。”
赵家家主冷笑着说道,语气听不出有多恭敬,全是嘲讽。“王必然会给你记上一功,可惜,中军将如今位极人臣,想继续往上升,怕是只有……”
话里话外全是陷阱和捧杀。
“为王办事,为民办事而已,算不上威风,”
智家家主同样笑着回应,“只要我国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我一个小小的官员做这点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做好了是理所当然,王若是真赏赐,赏些财宝即可,朝堂上的位置,向来是能者居之,不是谁的祭祀礼办得好,办的大,就能坐上去的,看的是个人的能力。”
“能把民间传颂已久的年子找来,又重修镇水神庙,新建祭祀台,”赵家家主落座后继续追击,“中军将的能力,还有谁看不出来吗?”
智家家主微微一笑,“那你觉得,我的能力,够不够坐这个位置?”
赵家家主并不退让,摸着自己的胡须看向远处的祭坛,以及祭坛上缓缓走上去的年子,“有的人野心太大,能力却不够,若是强行霸占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迟早会灭亡。”
后面的两大家主都不敢说话。
这两大佛打架,他们只想躲得远远地,最好今日都不要来。
"主君,龟甲已备,巫祝言一刻钟后,正是祭天吉时。"
"盥洗。"随着巫祝的唱诵,年子在铜盘前净手。这铜制的盘和兮甲盘款式类似,但更加小一些,上面也没有那么多金文。
冰凉的河水蔓延过年子的双手,等他伸出手时,旁边的人立即递上素巾擦拭。
"倬彼甫田,岁取十千。……”
苍老的声调在旷野上回荡。
智家家主上前,将晋地特产的枣膏酒缓缓倾倒在坛中央的铜制方尊中。
赵家家主坐在位置上,微微眯着眼,表情算不上多么愉悦。
"迎神——"
高台上的年子穿着浅白的长衣,衣袍在寒风中飘动,他就像是一面米色的白旗,随后,他伸手抓起一把黍米,撒向四方。
稷、黍、麦、菽、麻纷纷扬扬落下,寓意播下“百种”,来年丰收。
龟甲被送到年子手中,这套流程他做了无数次,但这一次依然紧张,他要在智家主持的祭祀礼上,向着赵家,说出所谓的“神”的旨意。
他会被智家杀掉吗?
会被看穿他玩弄神明的把戏,将他这个并不重要的人处死,以平息两家争斗?
年子不知道,但礼傅此刻站在台下,对着他点了点头。
昨夜礼傅的话还在他耳边——
“当一个提线木偶没什么不好的,一辈子饿不死,在别人手里讨饭吃,等到了时间,自然就该离开这个世界,你的日子已经好过大部分人,但摸着你的心想想,你还想要什么?”
年子回答,“我想要做点什么,我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我来过的痕迹。”
“那就做!”
礼傅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瞻前顾后,胆小怕死者,什么都做不了,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回过神来,看着台下众人的目光,既有卿族,也有百姓。
只不过 ,能靠近祭台的都是官员,百姓只能在远处观望,虔诚跪拜磕头。
他自愿踏入这风云的漩涡,权利的中心。
年子深呼一口气,睁开眼睛,口中说出早已准备好的“神谕”。
台下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他身边的智家家主的脸色也变了。
就连他自己的父亲,也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这根本就不在流程之内。
韩魏两家家族猛地看向赵家家主,“这,这人不过是胡言乱语!不可相信!”
什么赵家是神选的卿族,是未来晋国的希望……
这话说出去赵家家主自己知道吗?他不怕引火烧身??
难道这是智家的家主设计的圈套,这是智家负责的祭祀,若是真的出了这样的事情,岂不是给赵家头上添了一把火,那晋王还能继续容忍赵家吗?
赵家之前就差点被灭门过一次,如今还能崛起,继续霸占晋国的权利核心层,已经是奇迹。
难道……
一时之间,两个家主都摸不清情况,如此重要的事情,智家家主怎么没和自己说?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赵家家主非但没有害怕地否认,反而站起来,大笑数声,而后拍手道,“早就听闻年子不是一般人,是神选之人,中军将苦心找来此人,果然问出了神的旨意,我赵氏自古便是晋国人,这些年来,我们为晋国付出的心血更不用说,晋国的兴盛,就是我们赵氏的兴盛,神选择赵氏,就是告诉晋国的子民,日后赵氏与晋国共存亡,共同走向强盛!”
这一套话术听的其他人一愣一愣的。
什么情况?
这反应能力也太快了?
所谓的神选预言,一下就从烫手山芋变成了赵家的保命符,外面的百姓已经开始跪拜,今日之事若是煽风点火地传出去,赵家在民间又会获得多少支持?
两个家主看向智家家主,从对方脸上看见了错愕和愤怒,便知道这一招不是智家家主安排的,那必然就是赵家家主的意思!
赵氏……
胆子也太大了!
这么玩不怕翻车?
赵家家主长袖一翻,“年子是神子,祭祀结束后,好生照顾。”
这话一出,是要保年子,要知道年子方才的一番话,已经树敌无数,说不定旁边的智家家主已经在想除掉他的一百种方法了。
而祭坛上的年轻人松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已经走出了这一步,礼傅说的对,他没有回头路了。
**
“奇怪,”
苏摇铭跟在韩山身边,别人只当她是普通的侍女,竹叶金却不能跟出来,她还在风头上。
韩山看着祭坛上的两个身影,“这有什么奇怪的?”
“整场祭祀是智子宵负责的,按理来说,这倒酒仪式应该也是他来做,但为什么智子瑶也上去了。”
宵是嫡子,瑶是庶子。
这段时间,苏摇铭打听了不少事情,包括眼前祭祀礼的流程,还有两人的关系和身份。
韩山淡淡道:“或许他们兄弟关系好,所以一起上去。”
苏摇铭摇头,“我旁敲侧击地问过负责祭祀的礼官,确定过这个流程,据说这是智家的家主要求的,要两个儿子都上去。”
韩山想了想,“倒酒之后便是卜算,或许智家家主是想公费私用,趁机问问神明,他的哪个儿子更争气。”
这话说的算是开玩笑,因为不仅是他们,在场的所有卿族官员都知道,子宵没什么才能,脾气还大,不招人喜欢,简单来说就是人菜瘾大。
而子瑶呢?虽然也没人说他是个好人,但有这个哥哥做衬托,也显得出众起来,更何况他样貌英俊,身形高大,才华横溢……虽然传闻可能有夸张的部分,但总得来说,算非常优秀的接班人。
苏摇铭又看了一眼,“那拿着龟甲上台的巫祝也不对劲。”
韩山什么都没看出来:“……你是不是看什么都不对劲?这哪里不对劲,他还什么都没做啊!"
"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做才可疑,"
苏摇铭说,“按照礼节来说,他应该以这样的手势将东西送上去,然后行礼,可你看他脚步跳跃,一点都不稳重,感觉像是可以随便就翻上屋檐的身手……”
若是竹叶金在苏摇铭旁边,此刻就能认出来——
这人正是和瑶在小巷里秘密交易,说自己出手,从不失手的人。
他已经拿着龟甲走到了两人面前,下一刻,龟甲翻开,里面竟然藏着一把匕首!
【作者有话说】
刺客专用技能,发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