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人墓, 与达文特里接壤,以及一部分菲尼克斯,这里鱼龙混杂, 人类和各类种族,混血魔族, 交易盛行, 相对来说,渔人墓比其他地方有秩序得多。
维里斯对于这里并不陌生。
他曾经在这里结识了克拉克, 又认识了当年无所事事的魔族弗洛狄恩。
当然不止这些人或魔,他还认识了很多很多脾气古怪但是值得结交的朋友, 只是多年过去,那些人或异族死在魔王林中, 成为了那黑色土地的养料。
这里孕育着罪恶,血腥与新生交织, 教皇信仰无法抵达,属于始祖恶魔的信徒在此地生根发芽, 他们说不出始祖恶魔有什么规训,只知道, 死亡便是他们的终点。
既然终点必定是死亡, 那么活着的时光也不必估计那么多了。
渔人墓的执掌者是七护法,恶魔月过去,他也回到了渔人墓, 照旧呆在自己的屋子里睡觉。
热闹的街市上, 若非灰沉不祥的天空, 还有几分其他区的模样。
这里的建筑发黑发黄,用不知名的诅咒刻绘着抵御的阵法,魔族的魔法和人类所熟知的魔法有所不同, 他们以诅咒成法。
与众不同的人族小队自然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自从进入魔王林,阿诺德等人就已经经历了不下十次抢劫,围攻,哄骗,好在他们实力强悍,一一对付了过去,然后就来到了这处据说是渔人墓最热闹的市场。
他们的目标是北上前往魔王林,但是从达文特里边境过来,已经一天一夜,他们也是需要休息的。
希望能在这个地方找到旅馆。
尽管如此想着,但是阿诺德几人也心知肚明,要在魔王林找到一家正经旅馆,实在是困难,他们睡下去,恐怕不到半个小时,行李就被偷了个干净。
露天休息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灰沉的天空,不知道是不是魔王林的特质,这天空没有一点阳光,这里的人类肌肤也是一片灰白。
在南方,灰沉的天空还意味着大雨。
商量过后,阿诺德等人还是优先考虑旅馆。
早在出发前,阿诺德就考虑到了魔王林内部可不必洛瑟兰王都小,一路北上遇到的各种问题,他们当年自墨丘利出发前往洛瑟兰王都时候就体会过了。
所以他希望可以找到前代勇者的手记,至少知道一些魔王林的注意事项。
但是没有,任何一位前代勇者都没有留下任何记录,任何对于魔王林的记录。
奇怪的是,无论是国王还是别的人,都没有对此提出质疑,好像是本该如此。
阿诺德为此还鼓起勇气写了一封信给国王,国王隔了好多天才回信,字迹潦草,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在魔王林的经历,也是历险的一部分。
少年好似醍醐灌顶,暗道自己只想着借助其他力量,居然忘了,讨伐魔王本就是让自己变强的一种方式。
不过,在出发前几天,他们在大教廷做祷告时候,克拉克主教有请。
他们这才知道,这位面容温和的大主教,竟然出身魔王林。
克拉克告诉了他们一些有关于魔王林的事情,比如说魔王林的货币交易,比如说魔王林内部区域的划分,还告诉他们,不管去了哪个区域,只需要一直北上,就能抵达魔王深渊。
如今真正踏入了魔王林,心中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阿诺德天真地预计着路程,觉得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抵达魔王深渊,一个月?甚至半个月就可以,他们的脚程可快了。
事实是,他们几人,在渔人墓呆了整整四个月,还没有走出去。
因为——他们踏入了真正的渔人墓。
这座巨大的坟墓,不知何时开启,也不知何时打开,破败的石雕注视着勇者一行人,如果不是这里面竟然有食物,恐怕这几人早就饿死了。
可是这食物……恐怕也有问题。
渔人墓内诅咒密布,从未接触过诅咒的魔法师,哪怕天赋再傲然,解决一道诅咒就花了数日,更别说其他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的诅咒了。
四个月了,几个年轻人还在偌大的渔人墓中穿梭。
渔人墓深处,有一个孤零零的屋子。
屋子里点着火,火光摇晃,四周寂静无声,好似和世界隔绝。
突然,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站在了屋子门前,抬手敲了敲。
里面没有动静,他又好脾气地敲了敲,过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动静。
他这次没有继续好脾气,一拳把那厚厚的木门打得四分五裂。
里面沉睡的魔族猛地惊醒。
他坐起身,看向门口的人影。
仔细辨别了后,七护法皱眉,却没有和其他那些同僚一样火急火燎就跳起来要杀人,而是问:“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渔人墓?”
站在门口的青年抬眼,他腰间别着一支长笛,闻言略惊奇地打量了七护法一眼,说:“你不知道渔人墓进人了?”
“如果你是说勇者那些人的话,我自然知道。”
七护法又靠在了床头,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你是来为他们保驾护航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肯定了解渔人墓是怎么打开的。”
作为珍稀的纯血魔族,七护法的实力是众多护法里面最弱的,这主要和他无法接受荤素不忌地吞噬有关,比起吞噬其他生物,他更愿意睡大觉。
维里斯看着这个与众不同的魔族,再次分辨了一下,确定不是自己想找的人后,虽然有些失望,但很快把这一丝失望摁了下去。
他问:“你知道我是谁?”
七护法垂着眼:“你是那位教皇大人吧。”
维里斯这下子真的有些惊讶了,他认识这个相比于弗洛狄恩要年轻许多的魔族,但是这个魔族绝对不认识他,却能第一眼就道破了他的身份。
他忍不住笑起来:“你和你父亲一样聪明。”
七护法听到了某个词汇,微微睁开眼:“聪明只会葬送我们的性命。”
就像他父亲一样。
别的同僚已经摩拳擦掌想要给勇者小队一点颜色瞧瞧时候,他第一反应是避开这些人,但是作为执掌渔人墓的魔族,他是绝无可能避开他们的。
只能把这几人困起来……不过他也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四个月都没走出去,果然是时代变了吗?
渔人墓是一处人鱼的遗址,数百年前,渔人大肆捕捉貌美的人鱼族,贩卖至大陆的各个地方,以获取大量财富。
终于,人鱼族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设下了诅咒,奥兰多纪年前二十三年,所有捕捞人鱼的渔人,死于鱼疫。
渔人这一职业不可能灭绝,人鱼族也并非全部死绝。
数百年过去了,两方似乎全然忘记了当年的血海深仇,照旧度日。
只有这次凄凉荒败的巨大坟墓,诉说着当年的血与泪。
满地珍珠落灰融泥,骨架腐朽,草木覆盖后,又生出新的生命。
诞生了一些新的低级魔兽。
渔人墓内诅咒众多,但是大部分都是当年设下的,所有诅咒的解决方案只有一个,虽然七护法也设下了一些新的诅咒,但是也不至于困住那传说中的勇者吧?
七护法不解,他打起了精神,看着那个人族青年自来熟一样,坐在了壁炉旁边的椅子上,把玩着那支原本挂在腰间的长笛。
维里斯乐意和他聊聊:“这一代勇者天赋最强,但是实力最弱。”
七护法神色平静:“渔人墓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如果这些人真死在了渔人墓,那他无话可说。
维里斯自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侧头看着熊熊燃烧的壁炉,说:“他们总会走出去的,队伍的‘路标’至今没有觉醒,渔人墓就是他觉醒的契机。”
“我以为会是叹息迷宫。”七护法笑了下。
似是嘲讽。
“那教皇大人特地来跑一趟是为了什么?”
七护法靠在床头,盯着那青年,对方的脸庞被火苗照亮,在寂静的渔人墓深处,这里好似成了审讯之地。
维里斯耸了耸肩:“和你所说的一样,我来为他们保驾护航,毕竟在这里被困了四个月,真是……奇怪。”
最后,他只说了两个字。
七护法的脑子可以说在所有魔族中数一数二的那个,他立马意识到了什么:“他们早就可以出去了吧?”
留在渔人墓,目的只可能有两个。
解决所有的诅咒。
或者是——解决他。
这个想法浮现,寂静的渔人墓深处响起了说话声,脚步声也随之传来。
七护法冷着脸,这次他终于起身下床了,身上的衣袍只是乱了一些,他侧头看着窗户外,似乎已经看见了那几人。
他可不会坐以待毙。
只是,他重新看向了坐在壁炉旁边的维里斯,眼中带着审视,“那您呢?教皇陛下,您到我这里来,是帮助他们的吗?”
维里斯仍然把玩着那长笛,这长笛看着崭新,估计是新造不久的。
他笑了笑,似乎想冲散屋内紧绷的气氛,然后站起身:“渔人墓的秘密,带我去看看吧?”
七护法脸色微变。
维里斯重新戴上了帽子,俊秀的脸隐匿在阴影中,肩膀上的犬雕仍然被火光映照,似乎活了过来,盯着七护法。
年轻的魔族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屋子的大门早就被破坏,他眉心蹙着,走出屋子,就看见不远处的勇者一行人。
少年的大喊传来,他充耳不闻。
维里斯站在了他身后,轻声道:“走吧。”
两道身影停顿了片刻,就往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有一道魔法光波穿透黑暗飞来,七护法的脚步微顿,那光波蕴含的力量,哪怕是他也感觉到了心惊。
但是魔法光波在即将落在他们身上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一滴水没入了大海。
青年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在耳边:“放心,看在故人的面子上,我会保护你的。”
七护法扯了扯嘴角,是啊,他在担心什么,他身边这位可是老魔王都打不过的存在。
他忽然有些想回头看一看那几个人类的表情,刚才那一击绝对不弱,但是消失得像是个笑话,那几个人的表情肯定很精彩。
可惜,他们已经踏入了渔人墓真正的秘密之中。
暗色的魔法阵一闪而过,转眼间周围就变了个样子,维里斯抬手,一簇白色的光焰出现,照亮了这里。
面前的古老祭坛上,供奉着一尊雕像。
雕像不过臂高,面容模糊,身上刻着荆条一样的装饰。
正坐着举弓射箭的姿势,身姿飘飘。
七护法定定地看着那尊雕像,心中一颗重石终于坠地。
“这就是渔人墓的秘密。”他低声说道。
“不知名神祇的诅咒,会源源不断地催生新的诅咒,吞噬力量已经薄弱的诅咒,保证渔人墓不受侵害。”
那些年轻人确实厉害,七护法苦笑,他还以为这些人是被困住了,没想到,那些人竟然把整个渔人墓的诅咒清剿得七七八八。
然后一路抵达渔人墓深处。
维里斯也在看着那尊雕像,片刻后,他笑了。
“难怪你父亲死活要瞒着这个秘密,我见他不肯说,也没有追问。”
青年声音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却是害死了他。”
他走过去,站上了祭坛,伸手将那尊雕像拿起,臂长的雕像,在光焰下,一切细节无所遁形。
修长白皙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粗糙的石质表面,荆棘缠身的躯体凹凸不平。
他转过身,看向年轻魔族:“这是爱神雕像。”
“且,是历史上第一尊爱神雕像。”——
作者有话说:收尾中可能会卡文……如果当日没更就是第二天更[可怜]
第102章
历史上第一尊爱神雕像, 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出奇的,哪怕是第一尊,那也只是个雕像。
七护法面上忍不住露出疑惑的神情, 他父亲藏着掖着这么多年,就是这么一尊雕像么?还看着不大。
维里斯却没有看他, 低头端详着那模糊的雕像面容, 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松开手,在七护法震惊的眼神中, 那石雕落地,石头质地坠地, 顶多磕磕碰碰一下,但是那石雕瞬间就碎成了齑粉,
不是几块,也不是几十块, 而是实打实的齑粉。
也随着石雕的破碎,刚才变化的环境瞬间变了回去, 阿诺德几人一眼看见了突然出现的古老祭坛,以及背对着他们的青年和七护法。
他们还没来得及出声, 密密麻麻的诅咒竟然再次降临, 漆黑的字符在空中流动,七护法忍不住看着那充斥在渔人墓中的诅咒,心中有些不安。
维里斯抬手, 碰了碰肩膀上的犬雕, 犬雕的眼眸忽然亮起。
他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犬雕的眸子闪了几下,又重新暗淡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渔人墓内的诅咒越来越多,甚至那些古老的雕像, 都开始睁开了眼。
维里斯扯下腰间的长笛,漫不经心说:“是秘境。跟我走吧,这不是你可以承受的力量。”
七护法没有抗拒,哪怕他对于诅咒一类熟悉无比,可他也看出来了,那些黑色字符不是往日见到的魔力——尽管都称魔力,但是魔族的魔力和魔法师的魔力并不一样——而是更恐怖的,完全可以覆灭整个渔人墓的力量。
他赶紧跟上了这位不欲透露身份的教皇。
然而仅仅迈开了几步,周围再次大变样,几乎是一晃眼,那昏暗的渔人墓,射出了无数道光芒。
七护法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周围安静了一瞬,他心中恐慌,尽管只是闭眼几秒,可是眼皮上的光线却已经透入了眼球,传入了他的脑海,周围变得明亮起来,他笃定无比,并且他还听到了什么声音,那声音越来越真切。
他迫不及待睁开了眼。
入眼的是一座古朴的宫殿——它像是个大房子,可是从规制来说,和魔王宫殿差不多,造就了这座古朴宫殿的石头很是暗淡,可还是被人用艳丽的颜料涂上了复杂而神秘的图腾。
蜿蜒着,一路抵达七护法看不见的顶部。
有人推了他一下,低声说:“你怎么还在这,该去侍奉王上了。”
王上?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一个魔族,也就只有一个王上,那就是魔王深渊那个老头子。
七护法心中腹诽,可还是谨慎地跟在了那人身后,又步入了一支队伍里,一行人安静无比,走入了宫殿中。
这些人应该是侍奉王上的下人,穿的衣服却十分古朴,是长袍,分上下两段,腰间有一条织金的腰带,头发挽起,他不敢多看,也分不出男女。
他身上也是这副打扮,想起那位教皇大人的话,他心中暗忖,这里难道是秘境?教皇摔碎那个石雕,然后就打开了秘境,他那个早死的父亲真正要隐瞒的秘密是这个?
但来不及多想,他们走到了宫殿的角落——也不算是角落,总之不在宫殿的中央。
宫殿内有奏乐的声音,声音干涩,曲子单调,七护法听着就辣耳朵。
果然,他很快听见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制止了乐师,让他们滚出去。
是那位王上?七护法偷偷掀起眼皮,去看王座上的人影。
很快看见了一个神色苍白,表情怏怏的少年,七护法估计这少年不过十四五岁,有着一头漂亮的白发,两只黑亮的眸子,尽管表情不好看,可是仍然看得出来,这位王上的容貌极好。
脑袋上顶着镶满宝石的王宫,华美的衣袍层层叠叠,他坐在王座上,表情阴郁。
乐师们退下,紧接着有人连滚带爬进来,哭喊着什么领主已经派人攻破了王城,求王上速速离开。
他们这些手下会保护少年王上的。
然而,那位少年王上并没有因此而惊慌失措,盯着那人半晌,然后站起身来,猛地抽出王座旁边的长剑,寒光乍现,金色剑柄上同样镶嵌了宝石,可是剑身的寒光直逼人眼,让人下意思忽略了那精致的剑柄。
七护法一惊,只觉得那少年王上的气势逼人,心里想道,有这气势,怎么也不可能落败吧。
长袍曳地,他觑着少年挎剑走出了宫殿,遥遥地,还听见少年王上冷寒的声音:“叛军何在?”以及一群人苦苦哀求他离开的声音。
宫殿内只剩下他们这些下人,七护法还在愣神,就发现那些下人一窝蜂散了,还有人提醒他赶紧从王城侧门跑了,听说叛军足足有好几支,他们的王上绝不是对手。
七护法抓住一人,问:“王上?现在是什么王朝?”
那人奇怪,却也回答了:“现在是里尼斯特二世王呢,王上前日才登上王位,先王留下的人手都反叛了,王上恐怕也命不久矣。”
说完,就不耐烦撤回了衣衫,匆匆走了。
七护法没听说过什么里尼斯特,但是直觉告诉他,这里一定还是伊卡洛斯,这片土地上演着的,也许是数百年前乃至上千年前的历史。
宫廷中一片混乱,他捡起一把长剑护身,虽然衣衫变了,他的身体还是那副身体,魔力充沛,纯血魔族对于诅咒一道有着天然的天赋,他觉得那位少年王是秘境突破的关键,于是决定到王宫的前方去。
逆着人群往前面走,七护法忽然发觉,这天空昏黄发红,和魔王林的天空有着不相上下的压抑。
宫廷很小,他走过一道门,就看见了一个巨大的广场,也许那道门就是王宫的大门,这大广场就是王宫外的地界了。
他也看见了少年里尼斯特王,手中把着宝石长剑,王冠不知道丢去哪里了,华丽的长袍加身,身影单薄,可是气度斐然。
少年里尼斯特王独自面对着前方黑压压的人马,那些说要保护他的人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然而少年全然不惧,目视前方,视线落在了人群中格格不入的几人,眯起眼。
大风吹来,顿时飞沙走石,七护法才发觉,这周围光线透着昏黄,也许是因为风沙的原因,天空发红,大概是因为夕阳西下,火烧云蔓延。
他手里握着一把简单没有装饰的长剑,比起少年里尼斯特王那把简直是相形见绌,不过他并不在意,只是大喊:“王上,我来助你。”
也许是因为这单枪匹马面对黑压压人群的场面,叫他心情不免得激荡,也许是因为看着这位尊贵的少年王哪怕兵临城下也敢提剑应对,七护法脑中一热,觉得自己可是魔族护法,哪怕排最末尾,可也不是吃素的,助这位少年王也未尝不可。
少年里尼斯特王果然回首,看着七护法,嗤笑一声,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重新回头看向了那围攻王宫的人马。
甚至那前方的黑压压的叛军,听见了七护法的声音,也哄笑起来,
七护法却不觉得难堪,他忙提步跑过去,想要证明自己还是有点实力的。
少年里尼斯特王却举起了长剑,朝着那黄里发红的天空一指,一个庞大的魔法阵瞬间出现,无数道红色雷电落下,七护法惊愕无比,僵硬在了原地。
他原本粗略估计,叛军大概有七八百人,他对付起来虽然吃力,可也不是不能,然而现在,他猛地意识到,这个秘境中的战力恐怕和现实完全不一样。
少年王敢一人拦住七百人,还神情倨傲,就足够说明,如果他不是骄傲自大的家伙,那就是绝对的蔑视。
七护法远远看着那红色魔法阵,都觉得腿肚子打颤。
一道雷电落下,立马炸死数人,刚才齐齐整整的小队,马上就四处窜逃,哭喊不断。
“乌合之众,也敢夺本王的王位。”
少年里尼斯特王的声音传遍了四野。
他转过身,看着缩着脖子老实得不行的七护法,打量了两眼,说:“你去把那些人的东西搜刮了,然后送到本王面前。”
七护法目送少年王昂首阔步走回王宫,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作用——他是来负责扒尸的!
扒尸就扒尸!他打小就聪明,一定会把这些尸体扒得一干二净!
他耐心地等待着那红色魔法阵散去,过去了好一会儿,才迈步朝着那堆尸体走去。
刚走近,尸体中又突然诈尸几人,七护法脸色一变——勇者几人也看见了他,两方对视,阿诺德大喊:“你是魔族!”
七护法瞬间就做出了决定,他扭头拔腿就跑,勇者几人被尸体们压着,费劲爬出来后,又追着七护法往王宫里跑去。
他们认为王宫里出现一个魔族十分有九分不对劲,他们进入秘境之前就在魔族地盘,这个魔族一定是破除秘境的关键。
七护法在前面狂奔,后面勇者小队几人穷追不舍。
还时不时丢个魔法过去,都被七护法敏锐地闪避开了。
七护法还记得路,一路狂奔回了少年里尼斯特王呆着的宫殿,那宫殿里乱糟糟,下人逃跑时候,把能搜刮的东西都带走了,要不是王座上的宝石实在是扣不下来,而且又沉重无比,他们恨不得连王座也搬走。
他连滚带爬闯入宫殿,一路滑跪到王座上的少年王面前,猛地叩首:“王上救我!”
少年里尼斯特王手指轻轻摩挲着宝剑锋利的剑面,头也不抬,声音冷淡:“哦?那些人还没死绝?”
七护法:“他们是后世来的人,王上的魔法阵对他们不起作用!”
他脑子转得快,一下子看出了端倪。
少年里尼斯特王听到了某个字眼,终于抬头:“后世?”
七护法却不敢抬头,他现在比对待老魔王还要尊敬:“没错,他们是后世的人,人类,龙族后裔,精灵。”
短短一句话,说完了勇者一队人的身份。
其他乱七八糟的没必要说,他估计这个时代没有勇者,也许老魔王都还没出世呢!
这时候,阿诺德一行人也追来,闯入这看着混乱破败的宫殿中,看见了王座上的白发少年,对方把剑横在身前,面上波澜不惊,魔族跪在少年面前,俯身叩首。
少年里尼斯特王漫不经心地抬眼,却在看见队伍中某人时候视线一顿,旋即眯起眸子,他站起身,身上华美的衣袍也坠下来,宝石链条覆盖在布料上,七护法小心翼翼抬起脑袋,挪了挪身体,不敢挡住少年王的路。
少年提着剑,容貌灼灼逼人,却开口说道:“父王子嗣众多,没想到流传百年千年,还有返祖之人存在。”
墨菲脸色一变,返祖?
他霎时间想起了当年维里斯所说的关于他血脉的事情。
这个人莫非是——传说中里尼斯特王的后代?
这里是比当年旧神秘境更早的时期。
阿斯特和卡洛不清楚墨菲的事情,但是阿诺德和艾伦已经皱起眉,显然和墨菲想到一处去了。
少年里尼斯特王却又是目光一转,看向了队伍中唯一精灵,一语点出了他的不同:“曼利内诺诅咒,你快死了。”
卡洛脸色一变。
少年里尼斯特王还在继续,他看着阿诺德,“你体内有魔族血脉。”
阿诺德脸色大变。
看着艾伦:“你这点龙族血脉,给你十辈子也不可能返祖。”
艾伦皱眉,反应却比其他人要好许多。
最后是阿斯特,少年里尼斯特王嗤笑:“没脑子的东西。”
阿斯特勃然大怒,提起武器就要冲出去,却被艾伦抓住了。
少年王回身重新坐在了王座上,居高临下,眼眸睥睨:“我道这后世来的人有多么厉害,看来是养得不知天高地厚,后世落魄至此,连这些玩意也敢舞到本王面前来了。”
七护法立马谄媚:“王上所言极是。”
阿诺德却在一众压抑怒气的同伴开口前,迈前一步,目光坦荡:“还请王上告知我们,我们身上还有什么问题,有什么解决方法?”
他隐隐感觉到,这个秘境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了。
少年里尼斯特王好似没有听见一样,仍然敲着宝剑。
七护法见状,默默站起身,站在了王座后边,跪这么久也不行啊。
阿诺德又说了一番话,是他们进入秘境前的遭遇,少年里尼斯特王仍旧是不为所动。
甚至有了些不耐烦,片刻后,他让阿诺德闭嘴,看向旁边的七护法:“你来说。”
七护法:“?”
不过身体先于思考,他马上回应了少年王,“秘境开启是因为一尊石雕的破碎,那尊石雕据说是历史上第一尊爱神雕像。”
少年里尼斯特王这次终于有了反应,他皱起眉,思绪很快转了过来,瞬间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众神死了?”
七护法点头,这个他还是知道的,神明都是什么年代的事情。
少年王闻言却大笑起来,语气中不掩饰厌恶:“死了?死真是便宜祂们了!”
他扫过那几个后世来的愣头青,冷笑一声:“你们这表情看起来,也不是第一次进入这个时代了,居然还如此蠢笨。”
“真是命运不公。”
七护法心中喝彩:骂得好!看这些人挨骂他就高兴,人类和魔族是天然敌对,他巴不得看见这些人吃瘪呢。
少年王骂完,表情阴郁,却很快恢复了一开始怏怏的样子,垂着眼:“你们要走,就去弑神,既然是爱神的雕像,你们应该明白要去找谁。”
阿诺德试探:“爱神?”
少年王气笑了:“你们这些蠢笨如猪的家伙,滚出本王的王宫!”
红色的魔法阵瞬间出现,在阿诺德几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传送走了。
七护法吞了口唾沫,这可是瞬发魔法啊……哪怕是大护法,也很难做到吧?
少年里尼斯特王却是看向了他:“你来说,后世的神明到底还剩几个。”
七护法心中一凛,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这个时代并非只有他所熟知的七神?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恭恭敬敬道:“我们的时代,公认的旧神是爱神、天神、恶魔、时间、命运、大地以及海神。”
宫殿内又陷入了可怕的沉默,好一会儿,少年里尼斯特王却没有发出嘲讽的笑声,只是凝眉沉思,在七护法的心愈发紧张的时候,终于开口:“难怪,那些人连这些事情也不知道,只剩下七神,恐怕也是八百年过去了。”
七护法瞳孔一缩。
他深深意识到,这位少年王上,不仅实力强悍,而且敏锐得可怕,只是几次言语交锋,就推算出了时间的差别。
这个秘境的破除关键,是那尊爱神雕像的秘密,还是这位神秘的王上?
“你也想知道怎么离开吧?”
少年王一句话戳破了七护法的心思,七护法一顿,坦坦荡荡地点头,说:“是的,王上。”
又是一阵沉默,少年王似乎在沉思。
终于又听见了少年的声音:“就凭你们,给你们一百年也找不到爱神在哪里。你们进入前的地方叫做渔人墓,那就去找人鱼吧。”
七护法不解,他熟悉渔人墓的传说,可是刚才他并没有说起关于渔人墓的故事,少年王上是如何得知的?
“爱神和人鱼王有仇,两方敌对许久,只是碍于人鱼王有海神庇护,所以从未赶尽杀绝。”
七护法一惊,竟然还有这样的往事,人鱼,爱神雕像……他脑海中隐约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少年里尼斯特王还在继续:“既然是爱神雕像开启的秘境,你们该杀的,应该是——”
人鱼王?七护法差点要脱口而出。
却听见少年一敲剑面,冷哼:“天神雅尼斯。”
七护法:“???”
他脱口而出的话变成了:“为什么?”
也许是看在宫殿里就剩下七护法一个会说话的了,少年里尼斯特王思索了片刻,才说:“渔人墓内诅咒蔓延,人鱼族必然已经经历过一次覆灭,才会有如此浓郁的诅咒。”
“人鱼族覆灭,说明海神已经消亡,不足为惧。”
“爱神雕像镇压渔人墓,说明爱神也已经陨落。”
“既然后世只剩下七神,两神已死,你是魔族,渔人墓在魔族境内,恶魔西尔万仍然存在于七神中并不奇怪,爱神雕像能镇压位于恶魔信仰下的魔族境内渔人墓,说明西尔万估计也死了。”
七护法呆住,他刚才好像听到了一个有些耳熟的名字……西尔万?是同音吧?怎么和那位教会的圣子名字一模一样。
少年里尼斯特王有一搭没一搭敲着剑:“神明陨落,你们的时代却仍然保持安定,说明已经出现了新的信仰,打碎爱神雕像的人,就是新信仰之人,对吧?”
七护法声音颤抖回答:“王上猜测,全部正确。”
少年笑了声,这次倒是多了两分愉悦。
他又继续:“我这时代诸神混战,唯有一位神明,假惺惺得很,大陆上有不少信仰祂的人,按这个驱使下去,祂的神力要不了多久就会达到巅峰,雅尼斯野心勃勃,吞噬了不少实力弱小的神祇。”
“新信仰之人绝非雅尼斯。”
“雅尼斯的信仰,可养不出刚才那群蠢笨如猪的人,污浊的信仰,养出来的都是道貌岸然的卑鄙小人。”
“其余神祇不足为虑,时间命运双子不过是占了先天的便利,实际上也是两个蠢物,大地神和雅尼斯勾结已久,定然被雅尼斯耍得团团转,也是个蠢的。”
少年顿了顿,说:“按道理说,西尔万绝不会死才是……算了,总而言之,你们去找雅尼斯是最快捷的方法,不过雅尼斯这个时候估计躲在天际王宫不敢出来,你去找一尊雕像,应该也是第一尊天神雕像,打碎它就能破开秘境。”
七护法睁大眼,马上讨好说道:“还请王上指明前路,这王宫外可大得很,我一个小小魔族力量微弱,实在是找不到方向。”
少年里尼斯特王弹了一下剑面,有些烦躁,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的推测,扭头问七护法:“不对,新的信仰,还是七神之一。”
“不,也不对,是新神吞噬了所有神明……竟然有如此壮举,本王真该认识一下……算了,你告诉我,新的信仰,是哪位神祇。”
七护法掌管渔人墓,和人类没少打交道,渔人墓地处于魔王林外围,对于人类区域的消息,他总是最灵通,闻言立刻回答:“现在大陆信仰奥兰多教,奥兰多教敬奉爱神,教义是爱与正义,从奥兰多教创立至今,已经有将近三百年。”
听完他的话,少年王弹剑的动作缓了下来,眉头狠狠皱起,竟然站起身,在王座周围踱步。
等他步履停下,猛地一扔手中剑,厉声道:“还有一人没有出现!你告诉我,进入本时代的,还有什么人!”
阿诺德那些人不在这里,七护法不敢隐瞒,他感觉少年王身上爆发的威压实在是可怕,于是连忙答道:“是奥兰多教的教皇大人,据说已经活了三百余年,正是他摔碎了石雕,打开了秘境,我自从进入秘境后,还没见过教皇大人。”
然而听完他的话,少年王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扭头看向了宫殿外。
七护法原本不敢抬头,只是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忍不住抬头,顺着少年王的视线往外看。
只见暗红天穹下,光线昏暗,宫殿的门口很高,一个青年静静地立在那里,不知道何时过来的。
裹挟飞沙的大风吹过,青年抬手,摘下帽子,笑了笑。
七护法认得那身衣服,正是教皇大人。
可是那教皇大人的头发,竟然变成了白色,而五官活像是少年里尼斯特王的长大版。
青年抬手,掸去了衣服上的飞沙,嘴角噙着笑。
少年里尼斯特王眯眼盯着他。
忽地放声大笑。
维里斯见状,仍然目光柔和,看着破败宫殿中穿着王袍的少年王。
七护法不敢作声,
直到笑声暂歇,他看见少年王弯身拿起刚才被扔掉的宝剑,再次一弹剑面,清脆的声音响起。
“我要杀上天际王宫。”少年如是说——
作者有话说:里尼斯特的首次出现见34章
魔王林的七个区域对应黄昏神战七个神祇[奶茶]
改了个文名
第103章
生活在地面上的人类要如何抵达天际王宫?
天际王宫又是什么地方?
七护法来自数百年后的魔王林, 对此一窍不通。
他眼巴巴看向那眸光始终柔和的教皇大人,却见教皇大人迈前一步,站在了少年里尼斯特王的跟前, 微微俯首。
说出了让他头皮瞬间炸开的话。
青年的声音轻飘飘:“可是,你是不存在的, 如何杀死雅尼斯?”
少年里尼斯特王背对着七护法, 七护法看不见那位少年王上的表情,可从短暂的相处中, 想也知道那位少年王的脾气,恐怕接下来就是勃然大怒。
果不其然, 他听见少年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声。
“那这里,又算什么呢?我活了十四年的世界, 全是假的,为了你而服务不成?生命是假的, 神祇是假的,那真情呢?你告诉我, 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真情, 也是假的吗?”
“人类的生命在此世界里跃动, 无数人的命运交集,那些手下在我赶走他们之前,涕泪横流, 跪下来求我和他们一起走, 那么在这一瞬间的心, 也是假的么?”
少年里尼斯特王尚且稚嫩的声音裹挟着上位者显而易见的傲然,哪怕得知了这惊天的秘密,他依旧挺直着脊背, 手里握着宝剑,剑柄上的宝石硌着掌心肌肤,他握得很紧,绝不会再放下这把宝剑。
这是王的象征,曾经,这把宝剑属于先王,属于这伊卡洛斯土地上的第一位王,现在,它属于少年里尼斯特王。但是,这并非是先王将其传承给了少年里尼斯特王,而是少年里尼斯特王在先王醉生梦死之际,拔剑砍下了父亲的头颅,然后继承了先王的一切。
包括先王的一切荣耀与悲哀,无数人怨恨着先王,也有无数人追逐着先王,现在,这些强烈的爱与恨,在少年里尼斯特王握住宝剑的那一刻,全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比起那些怨恨恶毒的语言,让他真正喘不上气来的是那重若千钧的期许。
王,注定背负所有。
他问维里斯,这世界什么都是假的,那人类之间的真情呢,那些让他日夜不得安息的期许和希望,也是假的吗?
他问维里斯,那他存在于世上的意义是什么?
他是假的王,他握着假的宝剑,护卫着虚伪无物的领土,对付着一击即破的假想敌,这世界全是幻想,那为什么偏偏他会思考?
维里斯抬手,握住了少年单薄的肩膀,少年沉着眼眸看向他,四目相对,少年王恨意迸发,为什么到了这样的时候,维里斯还是如此无动于衷。
没等维里斯说话,少年里尼斯特王又说了:“不,我不是假的,你也不是假的,我们是永恒存在的,因为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死,我的世界也是真的,你不必告诉我那些乱七八糟的神祇力量,神祇的力量庞大,可是祂们为非作歹,哈哈哈,用‘祂’相称实在是晦气,不如用‘它’,它们是一群肆无忌惮的野兽,只是上天赋予了它们更高贵的种族,实际上,我们没什么不同。”
七护法听着那惊世骇俗的言论,几乎连思考都不会了。
他呆愣着,看着少年王在短短时间内,就再次重塑了自己的灵魂,坚定了自己的思想,又看见教皇大人那张和少年王相似的脸庞,心中蓦地升腾起一个猜想——他们一定是一体的,这位少年王正是教皇大人,因为少年王足够年轻,而如今气质柔和的教皇大人也活得足够久。
久到教皇大人已经不会轻易因为什么颠覆认知的事情而动怒不安,久到教皇大人能够轻而易举地接受另一个自己,接受对方的暴怒与指责。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里尼斯特王一口气说完,喘了口气,神色恢复了镇定,好似刚才激动无比的人不是他,他静静地注视着面前人。
维里斯望着他,说:“我是维里斯。”
少年里尼斯特王:“真巧,我也叫维里斯,不过你一定不姓里尼斯特,这个姓氏罪孽深重,实在恶心。”
维里斯笑了下,“我姓奥兰多。”
少年里尼斯特王抿唇,他的记性好得很,自然记得之前那个魔族告诉他教会的名称,他脸上浮现审视和愤愤,他盯着维里斯,推测着这个另一个自己活了多少年,以这样辉煌的名誉存在于世间,活一天,罪孽就会累计一天。
因为他们都是人,神祇尚且如同野兽,人是不可能不犯错的,人是不可能没有私心的,当所拥有的力量超过了一定的限制,再高风亮节的人也会沦为那天空上行走的野兽
他注视着维里斯,想要看出一丝他所以为的野兽特性。
随后,他笑了,推开了维里斯,动作却不大,转身疾步,重新坐回了自己的王座上,脸上怒气未消。
七护法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
少年王大声说:“少拿你看信徒的眼神看我,你是掩藏不住的,我就是你,我总有一日会发现你最丑陋的一面!”
维里斯毫不在意地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说:“我从来不会否认我自己的私心。”
少年里尼斯特王扬眉,却没有接话。
七护法恨不得自己钻到地下,也不想听这样的秘闻。
只听见那位教皇大人继续说道:“我不但有我自己的私心,我还蔑视其他人,我操纵他人的命运,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做借口。”
少年里尼斯特王听完这番话,笑了笑,旋即大怒。
可即使愤怒,他也依旧是坐在王座上,岿然不动。
他说:“你是要激怒我吗?你成功了,我憎恨你,你把世界变成假的,你明明知道,如果不出现,我什么也不会发现。你这样贬低自己,难道不也是在指责我吗?”
维里斯却问:“你当真全然不知?”
少年王没有说话,怒容却微微收敛。
维里斯又问:“你如果找不到答案,你是去杀雅尼斯,还是自杀。”
少年王果断回答了:“自杀。”
既然一切都是假的,他杀死雅尼斯又有什么意义?那些人族,那个魔族,短暂地来到这个世界,终归是要回到另一个世界去的,他是人,活不到一千年后,看不见一千年后的世界。
他可以蒙蔽自己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不,或许连半天都蒙蔽不了,他会握着宝剑,挥动这世界上第一位王的荣誉,和那些名为神祇的野兽们战斗,直到力竭,然后将宝剑划过自己的咽喉——即便是死,他也会亲手了断了自己。
杀死雅尼斯没有意义,但是看见雅尼斯痛苦,他还是很乐意的。
维里斯一眼看出了他的想法,于是又微微一笑。
少年王讨厌他这样的笑容,虚伪的,狡诈的,好似看穿了一切,包括他自己。
维里斯说:“曼利内诺诅咒在日后已经没有破解的方法。”
少年王想起来那个精灵,脸上笑容讥讽:“你真是为了一群人族殚精竭虑,你要图谋什么,你当真会没有条件给那些天赋堪忧的人族铺路吗?”
宫殿内凉风灌入,外头天色又黑了几分,维里斯逆着光,七护法小心翼翼抬眼,却只看见了模糊的人影,连表情也看不清。
他听着教皇和少年王的辩论——他直觉这是一场辩论,但也像是一场信息的交换。
青年说:“我要寻找我的伙伴,他们死在了历史的长河中,我想,既然我已经有了这样的伟力,为什么不能满足自己的私欲,我只是一个人类。”
少年斥他,似是不齿:“如果你有这样的伟力,你该去想一想,怎么担负起人类的爱,而不是为了私欲。”
青年笑:“我是人。”
少年不语。
青年看着他王座旁的宝剑:“这把剑重若千钧,你握着日夜不得安眠,这只是开始。”
少年王一怔。
青年又说:“我手中的教义比你的宝剑要轻,可是也比你的宝剑要更重,你的领土上有二十余万的民众,我的教义下,有数亿民众为爱与正义俯首。”
少年王怒:“你在炫耀自己的伟绩吗?”
青年摇头:“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并非执掌了数亿信徒,是信仰。”
他抬起手,一点金色光芒浮现,旋即,飞到宫殿内,一幅幅金光勾勒的画像在破败的宫殿内浮动,少年王看也不看那些感人肺腑的画面,只死死盯着他。
维里斯又说:“我还要告诉你,剑是宣判不了一切的。”
少年里尼斯特王站起,厉声问:“那你告诉我,是什么宣判了一切!”
风愈发盛了,教皇大人的衣袍被卷起,两双眸子相对,一双漆黑如墨,一双异色闪动。
“是正义。”他轻声说,“是人类自己,是法律,是公平,是一切为法律所容的真情。”
宫殿内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少年里尼斯特王却没有动怒,他的眉眼平静了下来,似乎在消化着这句话。
终于,他俯身,再次抽出了自己的宝剑。
他无视了旁边魔族惊恐的眼神,一字一句问维里斯:“那你呢,无人可以击败的你,无数人追随的你,信仰足以成为新神的你,心怀私欲的你,绝不背叛人族的你,是什么来审判你。”
维里斯对答如流:“是我自己。”
“是你手上的宝剑。”
少年里尼斯特王听完这话,好似听到了什么极其值得高兴的事情,他们的每一次目光交错,灵魂都在震颤,他们本就是一体,他是新王,背负荣耀和怨恨的新王,他是狂放的影。
而维里斯,这位强悍到连他也看不清的家伙,始终平静,始终柔和,是内敛的肉。
是什么样的血,灌溉了他们的灵魂?
他大笑着,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想,大概是心如死灰的血,才能把这身躯,一点点改造成了这副模样,是神祇吗?是背叛吗?是罪孽吗?
这不重要,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
这位丰功伟绩的教皇,有着和他一样的痛苦,但是对方已经摆脱了这痛苦,并且把自己变成了为人类鞠躬尽瘁的怪物。
在倒入深渊之前,他又醒悟过来,找到了真正的属于自己的灵魂。无关一切身外之物,无所谓他在历史上的威名,无所谓多少人对他的议论。
他想要。
于是,他得到。
少年王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现在,你告诉我,你来到我面前,是为了什么,我已经死而无憾。”
维里斯定定地看着他,忽然抬手解下了腰间的长笛,递给了他。
少年王一愣。
那双黑亮的眼眸看向维里斯,少年里尼斯特王迟疑了一下,接过长笛,把宝剑递给了他。
维里斯拿着那把沉重的宝剑,笑了笑。
少年里尼斯特王觉得这长笛轻的不可思议。
“这是什么?”
王问他。
维里斯答道:“这是文明的过渡。”
王不解,又问:“战火连天,哪里来的文明?”
维里斯说:“只要人类存在,文明就存在。”
“你是王。”
“是,我是王。”
“所以,我去杀死天上的野兽。”
“所以,我该驯服地上的暴乱。”
宫殿内静默一瞬,两道声音重叠响起:“本该如此。”——
作者有话说:第39章
里尼斯特王之剑是很关键的物品[眼镜]王之剑欸!
这个伏笔终于回收了,少年王的时代大概是在正式剧情前800年-600年,他的时代才是正常发展的时代,维里斯的本时代是畸形发展的,相当于头重脚轻,很多东西被刻意忽略了,比如说发达的经济下思想却极为贫瘠
里尼斯特王的想法大概是:维里斯改变了历史,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他觉得维里斯会堕落成他所厌恶的神祇,但是听到维里斯的自我剖白后,他觉得高兴,因为维里斯没有舍弃身上的人性,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天,维里斯承诺让他来审判自己——即是自杀,而里尼斯特王看出来维里斯仍然具有人类所拥有的情感,他们果然是一体,只是维里斯内敛,而里尼斯特王炽热
里尼斯特王就是维里斯的少年时代具象化啦,爱憎分明,情感炽烈,不过本时代的维里斯比里尼斯特王要晚出世几百年,多的就不说啦[眼镜](涉嫌剧透)
第104章
少年里尼斯特王是谁?
是教皇另一世界的假设吗?
七护法脑海中混乱一片, 两人的对话时不时如同惊雷一样在脑海中落下,他哆嗦了一下身子,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少年王弹剑的声音。
不, 少年王已经把剑赠与了教皇。
七护法呆呆抬头,看见握着长剑的教皇大人, 踏步离开了这里。
宫殿外风沙弥漫, 青年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昏黄的天色里。
他这才注意到,外头风沙虽然大, 可是吹入宫殿里的沙子却寥寥无几。
少年里尼斯特王回头,盯了他一眼, 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也是假的。”-
维里斯熟读历史,但是七八百年前的伊卡洛斯, 书籍损失得厉害,他都是依靠神格的传承记忆去了解的。
他走出王宫, 抬头,看见天空之上, 有数位神祇勾肩搭背走过,祂们嬉笑着, 看也不看地上的生物。
而后又是几个神祇混在一起打架, 丢出的火焰落在地上,炸开数百米远,在田野间劳作的农民瞬息之间就蒸发掉。
有神祇站在云端上, 对着地面上死去的人类流泪。
有神祇在天空之上昏昏欲睡, 然后被另一位神祇杀死, 然而,杀死祂的那位神祇忽然掐着脖子,变作了一头野猪, 坠落云端,摔成了肉泥。
过了一会儿,肉泥之上,幽幽地升起一团雾,那位昏昏欲睡的神祇睁开狡诈的眼,将残余的神力吞噬干净。
有神祇追着另一位神祇,大声地示爱,说要去向爱神讨要爱神之箭,让对方永远离不开祂。
一点红光,破开厚重的云层,破开层层的神力,穿过无数大小神祇,贯穿了两位神祇的身体。
是爱神之箭。
但是本该是箭簇的地方,变成了箭首。
两位神祇立马反目成仇,大打出手,直至同归于尽。
有神祇大声嚷嚷着爱神要挑起神战,却没有任何声音回应祂。
过了一会儿,天空之上又恢复了刚才的状态,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时候,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云端之间。
此处往上看,是天蓝色的天穹,散发着圣洁的柔光,往下看,是堆积着的柔软的云层,神祇们在云层中穿梭,神力闪烁着光芒,如同无数丝线,缠绕在祂们的身体周围。
在云端之间,又能看见许多奇奇怪怪的建筑,圆球形状的、方块的、类似于斧头的、和人族宫殿一模一样的……
温暖和煦的风,吹动了维里斯的衣袍,他手里握着那把镶嵌了密密麻麻宝石的长剑,这美丽剔透的宝石,在这如梦似幻的云端之上,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变得黯淡无光。
他不在意,只是目光遥远地,穿越了无数云层,准确捕捉到了处于世界尽头的天际王宫。
有神祇注意到了他,更发现了他是人类,神色大变。
人类……人类!
有的神祇悄默默地窜逃,有的神祇勃然大怒,朝着维里斯发起进攻——该死的人类,竟敢踏足天空之地!
然而,神力攻击在接触到青年周围时候,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青年侧眸,看着那发起攻击的神祇,对着那神祇抬起了空余的左手,一个浅金色魔法阵出现,中心的弓箭图案闪烁着夺目的金光,瞬间就爆发出了强悍的力量,光柱射出,在不远处观望着的神祇震惊的视线中,他杀死了那位神祇……比碾死蚂蚁还要简单。
不,不,这不是人类!这可怕的力量,这磅礴的信仰,哪怕是雅尼斯也比不上万分之一,祂们看见了什么?祂们看见那天穹之下,青年身上爆发出来的,可以比拟世界意识的神力,那些无数扭曲的呼喊,挤满了祂们的意识。
这是新神,这是新王!
神祇们奔走起来,不敢再和这位新神对上。
但也仍旧有神祇飞蛾扑火一般冲上去,然后被长剑斩杀,祂们的躯体——并不全是人类,祂们总是奇形怪状,但是那把长剑把祂们斩得七零八落,然后祂们的躯体坠落在伊卡洛斯的大地上。
按照祂们熟悉的那样,这位新神应该去吸收那些四散的神力去壮大自己神格,但是没有。
新神连看也不看一眼陨落的神祇,任由那些神力滋养着伊卡洛斯的土地。
地面上的人类若有所觉,抬头看着天空,看着天上不断地坠落血肉,好似在下一场疯狂的血雨。
“祂手上是什么剑?”
“闻所未闻!”
“快跑吧,我们跑去世界的角落,我们跑到人类的灵魂里,我们跑到世界的反面,我们不想死!”
“我是神,我要吞噬祂!”
“闭嘴!你去死吧!”
“去,去找时间神,我要躲起来……”
“啊啊啊啊——!!!”
那把长剑,那把属于人类的长剑,被人类锻造的长剑,镶嵌着低劣的宝石,却贯穿了祂们的躯体,贯穿了一切时间里,祂们的灵魂。
祂们,原来是真正的死去了……
这是一场新神降临的大屠杀!
每一天,都有神祇死去,没有神能逃脱那把审判罪孽的长剑,没有神能抵挡那集聚了无数人类信仰的神力攻击,祂们视人类如同虱子,如同蚂蚁,可是祂们如今,完全无法抵抗这人类信仰。
自然的力量已经无法让祂们得意下去了。
逃到过去,逃到未来,逃到世界的反面,把自己变成空气,把自己变成泥沙,把自己变成虱子,把自己变成野兽,把自己变成卑贱的奴隶,把自己的脖颈送到王之剑的冷锋下。
每一天,天空都会落下血肉,每一天,都有新芽破土而出,风沙消失了,土壤肥沃了,小溪唱着欢快的歌,里尼斯特王的军队再度集结起来,少年王剑锋所指,无往不胜。
占星师们说,天上的神死了,天空中的星星越来越多了。
是谁杀死了那高高在上的神明?是谁审判了罪孽深重的神明?那接下来呢,肆虐在天穹之上的剑锋,是否会落在他们的身上?
他们该如何抵抗,用手上的斧头吗?用脆弱的石头屋吗?
很快,惶恐不安的人们就想不了那么多了,里尼斯特王的军队已经踏遍了伊卡洛斯的每一寸土地,他们日夜兼程,骑着巨龙,高声传唱着少年王的丰功伟绩。
一天,在伊卡洛斯大陆的某个小城,一位擅长诅咒的亡灵法师,为卡洛解除了曼利内诺诅咒。
一天,在世界尽头的天际王宫,维里斯再次踏入这里,和坐在神座上的雅尼斯遥遥相望。
天际王宫之外,横陈着神祇的尸体,消散的神力堆积,经久不衰。
天神死死地盯着维里斯,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分明是人族,为什么会拥有如此强大的神力?”
维里斯目光平静,手上的王之剑滴落血液,他说:“我是来杀死你的人。”
“你杀不死我的。”
“你早晚会死在我的手上。”
雅尼斯讥讽地笑出声,并不相信:“你太小看天空的信仰了,天空蔓延整个世界,天穹所及之处,我的神力绵延不息,而你,在无数世界的影子里,人类绝不会一直存在。”
维里斯微微一笑:“谁信仰天穹。”
他说:“谁信仰你?是草木吗?草木不该信仰草木之神吗?我杀了祂。”
“是动物吗?动物不该信仰生命之神吗?我杀了祂。”
“是人类吗?你看不起人类,为什么还要在大陆中传播信仰。”
“你是在畏惧人类,你说无数世界不可能一直存在人类,但是我告诉你,我们的历史只会由人类书写,我们的存在,只有人类见证。”
维里斯抬起手腕,剑尖直指雅尼斯:“你可以去世界的反面,去寻找没有人类的世界,率先杀死我,这样就会避开你死亡的结局。”
“但是,不存在人类的世界,你要怎么找到我。”
雅尼斯面色铁青。
维里斯脸上仍然笑着,他说:“我不存在,但是,我仍然存在。”
“凭什么!”雅尼斯忍不住站起,死死盯着大殿中人。
“因为传说终究只是传说,但是历史,永远铭记我的姓名。”
剑尖爆发出恐怖的神力,雅尼斯沉下眉眼,身上神力全部凝聚,准备接下这一击,璀璨夺目的神力,几乎是集结了天地间最完美的雕琢造化,照亮了整个天穹之上。
“你不是人类!”在磅礴的神力对撞中,雅尼斯猛地发觉了什么,祂大喊着。
青年温和的声音不知在什么地方响起:“是,我不是人类,我是神之子,我是神的刽子手。”
雅尼斯听到这句话,却好似被扼住了喉咙,说不出话来。
祂又听见维里斯说:“我知道,你不会这么简单死去。”
王之剑突兀刺出,雅尼斯不敢置信,那把平凡之剑,怎么会穿过祂的屏障,贯穿祂坚不可摧的神体!?
剧烈的神力对撞,天际王宫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雅尼斯被钉在一根柱子上,怨恨的眼神好似淬了毒,落在维里斯身上。
“神的结局,只有死亡。”
“你已经窥见了这个结局,你甚至已经想到了正确的答案,可是,你仍然轻蔑着人类。”
雅尼斯冷笑:“我凭什么不能轻视人类,蝼蚁虱子的存在,为我所用,是他们的幸运,我会满足他们的愿望,还不够吗?”
“你不也在蔑视着人类吗?”
维里斯说:“随你怎么想,反正人类接纳的是我而不是你,你在未来连一点尘埃也没有留下。”
一句话,把雅尼斯再次激怒,祂呼出粗重的喘息,身上再次爆发了神力。
维里斯却把王之剑,钉在祂头颅中的王之剑,转了转。
祂立马痛呼出声,然而很快,祂的痛呼带了几分惊恐。
这把剑……不对劲。
贯穿了祂的神体,贯穿了一切平行世界、反面世界,一切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
“没有人……可以审判我们的死亡……”
雅尼斯的声音充斥着虚弱,仍然在挣扎。
维里斯笑了笑,声音很轻。
“我们都该下地狱。”
雅尼斯瞳孔巨缩。
祂终于发现了,维里斯眼眸的不同之处。
“嗬……嗬……你!”
“恶魔!背叛了神!!”祂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维里斯说:“死神本就不属于伊卡洛斯神系,你在愤怒什么?”
他的那只红眸流动着不同的光芒,看着雅尼斯身躯无力滑落,居高临下,眼眸倒映雅尼斯惨白的脸色,轻轻说道:“蠢货,记住了,是我,审判了诸神。”——
作者有话说:降维碾压属于是
第105章
雅尼斯死了。
他死得轻飘飘, 和那些窜逃仓皇的神祇比起来,没什么区别。
王之剑一往无前,刺穿了一切时间线里的祂, 包括世界赋予契约庇护的残魂。
祂的意识消散得很快,祂尖叫着向世界意识求援, 祂说不可能, 那把剑怎么可能刺穿规则赋予契约的保护。
维里斯站在坍塌的天际王宫前,慢吞吞地将王之剑归入一把同样平凡的剑鞘中。
随着剑身接触剑鞘的一声, 整个秘境开始缓慢消散,一切如同泡沫, 于天边的白云开始,一点点, 扯去时间的幕布,露出它原本的样貌。
骑着巨龙翱翔在天际的少年里尼斯特王忽然感觉到了什么, 目光沉沉地看着某个方向,什么也没说。
直到天边猝不及防爆开漫天的霞光, 眨眼间蔓延了整个天空,周围的随从惊呼, 少年里尼斯特王仍旧是波澜不惊, 他站在巨龙的背上,天空的大风吹起他的战袍。
持续了一个多月的血雨,终于结束了。
人类们若有所觉, 呆怔地抬头看着遥远的天空。
一个群体, 彻底消亡了, 此后的再复苏,无论是以什么形态,都再也回不到过去那样肆无忌惮的时光。
晦暗的蓝色火焰, 点亮了整个渔人墓。
维里斯站在古老的祭坛之上,背对着七护法。
七护法第一时间看向了他的腰间——那支长笛果然不见了。
但是维里斯的手里,也空空如也,没有他所见到的那把王之剑。
那个时代,是真实存在的吧?
他心中升腾起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在那个时代一个多月,七护法过得浑浑噩噩,他的实力在少年王身边的拥趸中根本不够看,很快就被踢出了随从队伍,只能在那个时代漫无目的地流浪。
那时候的大陆上,哪怕是魔族,也可以到处乱窜,而不是被困在魔王林中。
魔王林的四季并不明显,不同的区域,气候只会更加恶劣。
风沙雪暴,暴雨干旱,这样糟糕的环境,可是在那个时代,几乎是随处可见。
人族过得很艰难,其他的种族也好不到哪里去。
维里斯转过身,七护法霎时间回过神来,他不是没见到那天空飘荡的血雨,还有地面上占星师的推测,并且他还知道,那些血与肉混合的雨,大概率是维里斯做的。
天空中生活着什么,七护法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可怕,一股寒意爬到他的脊背,他曾经在野外目睹两个神祇厮杀,周围的山岭眨眼间成了裂谷,祂们撕咬着彼此,而后又逃窜到另一个地方,没一会儿,那个地方的方向燃起了漫天的火光。
附近的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等神祇彻底离开,被可怕威压按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的他们,才缓慢地,活动筋骨,把自己从黄土中拔出来,拍拍身子上的尘埃,继续赶路。
“你看见了。”维里斯看着他。
七护法讷讷:“是的,教皇大人。”
维里斯笑了笑:“世界上不该有神祇的存在,不,原始神祇就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七护法不敢说话,他记得奥兰多教信仰的就是爱神。
维里斯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没有回应,看了一眼安分了下来的渔人墓,没看见那几个年轻人。
“你能活下来,其他魔族就不一定了。”维里斯轻声说。
七护法抬首,呆滞了一下,猛地想到了什么……难道和渔人墓一样的神秘祭坛,其他的护法区域内也有?
这个祭坛藏得很深,要不是他父亲告诉他,恐怕他根本不会发现。
维里斯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颔首:“替我向你父亲问好。”
七护法顿了顿,低声道:“他会很高兴的。”
青年笑了声,下一秒,浅金色的光芒亮起,等七护法再抬起头,渔人墓内已经没有了维里斯的身影。
他又站在原地许久,才僵硬地转过身,浑身发冷,渔人墓内的温度越来越低了,他想回到自己的小屋烤火。
最好再好好睡一觉,他一个多月没有合眼了,一闭眼就觉得会有神祇突然往地上丢些什么东西,或者从天上打到地上。
他觉得,要是在秘境里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那是秘境……还是他穿越了时空?
七护法想到这里,脑子里好似被电了一下,他浑浑噩噩回到自己的小屋,坐在床上一会儿,又站起身,去了小屋的地下室。
那里面有许多杂物,还有他父亲的藏书。
他翻找了半天,才从角落里翻出一本残缺不全的册子,是关于旧时代传说的。
重新坐在壁炉旁,七护法强压着身体的寒冷,忍不住再往火堆那凑了凑,翻开了那本小册子。
然后悲哀地发现,他根本看不懂上面的字迹,这根本不是现在的通用字。
只能看着那小册子中的模糊图画,绞尽脑汁去推测画面的内容。
那小册子很薄,一下子就翻到了最后几页,七护法还是一无所获。
他翻开最后一页,心中有些失望,但是这一份失望在看见最后一页时候,戛然而止。
这并非他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图画,而是……他看见了自己父亲的字迹。
“你也好,维里斯先生。”-
大教廷久违地迎来了它的主人,教皇大人的回归没有惊动太多人,只有还在大教廷中的大主教收到了消息,以及西尔万。
他立马从书房离开,匆匆去了维里斯的房间。
维里斯刚刚洗漱完,穿着一身长袍,站在他的那个展示架前,抬头看着上面陈列的物品。
西尔万进来的时候,他没有转头。
“我收到了雅尼斯死亡的讯号。”
西尔万迈步,步伐有些急促,很快到了维里斯的身边,定定地看着他。
维里斯“嗯”了一声,“我杀了祂。”
说完,他的目光从展示架上离开,扭头,落在了西尔万身上,那双异色的眼眸中,仍然是西尔万所熟悉的柔和。
平静得像是一面静默不语的湖畔。
西尔万低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发现,历史改变了。”
“是吗?看来我的猜测是正确的。”维里斯笑着说。
见西尔万仍然拧着眉,他笑得更真切几分:“你别担心,我没事,是我小看了米迦诺兰,差点忘记了时间神祇的特性。”
时间错乱,命运逆转,就是雅尼斯所说的反转世界。
维里斯被逆转的命运里,是举目无援的少年王,存在他所出生前还要更久远的时代。
但即使这样,少年王仍然天命不凡,没有杀死他的,只会是他丰碑下的卑贱泥土。
维里斯把少年王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西尔万抿唇,等维里斯说完,才低声道:“是,历史上多出了一个王朝,虽然只存在了百余年。”
洛瑟兰王国仍然存在,如今的一切没有发生太多的改变,主要还是史书的变化。
但是有些变化,是一时间无法捕捉的,只有等待时间流逝,才能看到些许影子。
维里斯对此并不意外,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如果逆转世界影响到了现在世界,那么按照神祇逆转世界的理念,他大概可以推算出希尔到底在谁的身上了。
只是……希尔的存在,是否还是完整?还是他的意识已经和他人融合。
他有些想不明白,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曾经作为人类阵营的希尔,大概率是存在于魔族中了,他在脑海中把认识的魔族过了一遍,仍然是拿不准主意。
西尔万看着他紧皱的眉头,默默伸手去拉他的手腕,说:“希尔曾经寄生在兰姆的身上。”
维里斯一顿。
“所以,按照原始神祇的逆转规则,他应该在维斯珀身上。”
勇者对应的,是魔王。
王都内曾经流行一种游戏,刻着不同阵营图案的卡牌,当达成一定条件后,卡牌可以调转阵营,也可以逆转卡面,使用反向属性,进攻的转为防守,防守的改为进攻。
但是阵营卡牌的逆转,只能在某一卡面中,在此卡面中,阵营可以多次逆转,相当自由。
维里斯微微吸了一口气,摇头:“不,我还是觉得不对,希尔可以在维斯珀身上,但是……他还可以出现在其他魔族身上。”
“他的媒介,到底是什么?”
“那就再去魔族看看吧。”
西尔万抓着他的手,温度传来,覆盖在肌肤上,眼眸认真:“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维里斯沉默了片刻,才摇摇头:“不着急,我在大教廷呆一段时间吧,我们也很久没见面了。”
秘境里的时间流速是和外界一样的。
掌管死亡的神明,只能每日通过记录那些曾经原始神祇的死亡,才推测维里斯在做什么。
许久未曾开启这样的大屠杀,维里斯也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大教廷比前几年要忙碌许多,考虑到这几年的变化,维里斯决定延长大主教们的就任时间。
王宫那边的法令,大教廷这边出人出力,就是出不了钱。
洛瑟兰大刀阔斧的改革,肯定要钱,在西尔万身上捞不到好处,扭头就去哄龙,龙一个高兴,把龙族数万年积攒的宝石,隔三差五就送给洛瑟兰。
洛瑟兰不要宝石,他要金子和银子,龙喜欢宝石,听说洛瑟兰只要金子银子,更高兴了。
维里斯回来的消息,没有传到王宫那边。
和西尔万简单说了一些事情,维里斯倒头就睡。
他砍了一个多月神祇,现在想起那些奇形怪状的神就觉得晦气。
杀了雅尼斯后,他才踩着秘境即将消失的点,去杀了米迦诺兰这对双子神。
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就更不必说了,双子神还没来得及滑跪求饶就被砍成了血雾。
维里斯认为这些神祇能够蹦跶这么久,问题应该是出在他每次都没杀干净上,所以在意识到秘境是反转世界时候,他就感应到了王之剑的存在。
唯一的死法,让这些蠢货找到了。
这一觉,维里斯睡了好几天。
期间,他总感觉有什么在身边拱来拱去,迷蒙睁开眼,对上一双沉沉的幽绿色眼眸,他又睡过去了。
……果然是西尔万啊,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在床上躺尸了好几天的维里斯,终于在第五天,满血复活。
他不复活不行,西尔万的意识貌似被小崽子主导了。
人还是不爱说话,满脸写着不高兴,记忆又出了问题。
他睁开眼看见西尔万趴在他床边,目光沉沉:“父亲大人终于愿意来大教廷了吗?”
维里斯:“……”
这又是什么桥段?——
作者有话说:西尔万:我要和你做恨 o(╥﹏╥)o-
今天去考普通话了,回来一觉昏迷到六点多()
考完后就三个想法:
我是人吗?
我见过人说话吗?
我特么又被普通话做局了!!
不就是四战吗[墨镜]……[爆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