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萧关只见他身形闪动, 打开窗户一跃而出,还有闲心回首朝雁萧关挥挥手,随即毫不留恋从窗前消失。
雁萧关狠狠低骂一声, 一时间说不清心中是个什么感想, 只觉阴沟里翻船,看来先前闳予珠会将明几许撞到运河里, 也不单只是闳予珠的原因,明几许这拱火的能力怕也功不可没。
或许是自觉在闳家大宅中,没人敢胆大包天上闳家闹事,除了院子各处关键之地有护卫守着, 整个闳宅只有几队护卫交叉巡逻。
明几许撑在檐角, 冷眼看着底下一队护卫经过廊下,听着齐整的脚步声靠近拐角,慢慢远去, 他手上力道微松。
忽而,脚步声齐齐顿住。
一道人影越过廊桥行来, 来人身穿鸦青色外袍, 头戴乌色小冠,墨色长缨系在颌下, 清瘦眉间一道深痕。
明几许停下欲落下的脚, 身形完全藏在房檐下的阴影中。
“老爷。”
明几许眼一眯,这便是闳家主事之人?
他以脚抵在屋檐下的夹角上, 身体悬空,听着底下脚步声逐渐靠近。
护卫方才从地上起身。
闳成余脚步微带急促地从明几许身下行过,正当要错身而过之时,明几许陡然察觉脚底与廊木相接的位置止不住往下滑。
些许粉末漆灰缓缓往下落。
闳成余只觉被风中的微尘迷了眼,停步揉了揉眼尾, 眨眼的功夫,寂静间,他耳朵轻动,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风声。
明几许眼疾手快,抓住从怀中滑落的药瓶,眼睛紧紧盯着底下的身影。
眨眼间,两人同时动作。
闳成余向前疾跑两步,高声道:“快来人。”
明几许一跃而下,矫捷地扑向闳成余。
闳成余一边跑一边转过头,一人目眦欲裂,一人眼如寒霜。
“老爷。”“大胆贼人,莫想伤人。”
所有人同时扑向闳成余。
明几许袍袖一振,手掌拍在闳成余肩头,闳成余登时往后摔出两步,砸在院中石板上,激起漫天尘屑。
脚尖点地,明几许身形微移,与护卫挥起的刀锋擦肩而过,电光火石间出现在闳成余身前,他微弯着腰,扬起的手掌轻悠悠往下拍去。
没人怀疑他这一掌的去处。
闳成余眼眶瞪大,一眨不敢眨,转眼间掌心已至眼前,却募地顿住。
所有人目瞪口呆。
明几许连个停顿都没有,借着所有人呆愣的一刹那,转身跃上房顶。
闳成余回过神来,不知哪来的力气,一翻身爬起来,忍着疼痛喝道:“追。”
与此同时,闳予珠房间。
打开的窗扇似乎还残留着方才翻过去的那道身影,可事实上,除了床上的闳予珠,只剩下雁萧关时高时低的呼吸声。
他深吸口气,冷静下来,飘忽不定的心神移到房中的另一人身上,这才注意到闳予珠脸上的潮红正渐渐褪去,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缓。
面上的病气虽未完全消失,比之方才却减轻不少。
雁萧关心中震惊,诧异低语:“她莫非还真是位仇将恩报之人,鬼鬼祟祟跑来闳府居然不是为了报仇,反倒是为了救仇人?”
半刻钟的时间,雁萧关将近瘫痪,度日如年,终于,他缓缓动了动肩,双手一撑,蓦地站起身,随即满脸认真地凑上前仔细看,心中嘀咕道:“还真是好了?”
他眉头微皱,薄而锋利的眼皮抬起,却见床上的闳予珠眼皮颤动,像是就要醒过来。
雁萧关眼瞳一缩,眼疾手快捡起地上的布巾,顾不得布巾上新鲜的脚印,反手将下半张脸围起。
惊险万分间,他总算赶在闳予珠睁开眼前完成了一整套行云流水的动作。
闳予珠眼神迷茫,一道看不清面容的男子身形撞进她眼中,她迷蒙的精神立时清醒,厉声喝道:“什么人?”
雁萧关眼尾一抽,藏在破布下的笑容堪称尴尬:“咳,我说我是无意间进来的,你信吗?”
闳予珠给他的回应是一声高过一声的高亢尖叫。
听见房外凌乱脚步声逐渐清晰,雁萧关急退两步,飞速道:“抱歉,真是无意之举,唐突了,我这便离开。”
不等回应,他窜身从打开的窗口跃出,恰好撞上提刀奔至院内的侍卫。
真是霉运当头。
雁萧关才站定,一道利光便朝他劈了下来:“大胆狂徒,居然敢私闯闳家小姐闺房,还不快束手就擒。”
雁萧关闭紧嘴,只觉祸不单行,这是他长成后头一次载跟头,关键是他居然连个狡辩的余地都没有.
客栈房间,绿秧从窗口探出身,焦急四顾,秀丽的面容皱着:“少主怎么还没回来?”
她颠着脚绕着桌案又转了一圈,吴伯眼都花了,伸手按住她:“别急,少主亲自出手,还没有办不成的事。”
“可谁知闳府有什么等着他?天都又不像夷州,事事皆在掌握少主之中,万一闳府早早就安排了人守株待兔,亦或是少主一时失慎,被发现了怎么办?”
吴伯神色宽和,眼神中也带着担忧:“再等等吧。”
绿秧咬牙:“行,再等一刻钟,若是少主再不回来,我就过去寻他。”
吴伯抬头望了望从浓云缝隙间泼下的零星月色:“我与你一起。”
闳家院子,明几许闪身避过角落急射而来的冷箭,反手掷回去,未有丝毫停顿,直直奔向院子尽头。
箭尖与利刃相撞,雪光闪过,明几许的背影一闪而逝。
离他数丈远处,拐角连续奔出近十位提刀护卫,凛然杀气弥漫在刀锋间.
“这么多,还真看得起我。”雁萧关目光环视,揉身上前托住疾袭而来的刀刃,金属磕碰的声音乍然响起,雁萧关握住最先砍过来的长刀,反手迎向身后偷袭的寒芒,猛一抬腿,将挡道的大汉踹地倒飞而出,又接连撞倒三人,围攻而来的护卫登时乱作一团。
雁萧关翻身跃至墙头,头也不回跳出院子.
回廊尽头就在眼前,再往前便是一方池塘,塘中水清澈和缓。
明几许的身影却如急火,腾身在廊柱上一踢,越过回廊,抬眼便见池水中央有一座四面亭,四方回廊皆有一道廊桥通往亭中,利落的脚步声阵阵,惊起池中一片水声。
明几许还在池塘对面时就一跃而起,脚尖在廊桥上腾挪,一双眼横扫四方,顷刻间将四下景象尽收眼底。
垂花门,烟雨桥,还有抱团缩在角落的仆妇。
各个方向的小道不知通往何处,可方才他潜入闳府的路线还在脑中未曾忘却,情况越危急,他越冷静,这也是他在山林间挣扎求存时学会的技能。
身后喊杀声更近,不知情误入此处的仆从们尖叫声还未脱口,就被提刀而来的护卫踹至好一边。
明几许借着护卫停顿的一瞬,从他们身前毫厘之差处拐了过去,仅仅一息之差,便又将围拢而来的护卫甩在后方。
恰在此时,一位负责洒扫廊柱窗沿的低等仆役刚刚做完今日活计,日间他们不能出现在回廊,回廊是贵人赏景的地方,仆役们若是让主人撞见,会扫了贵人的雅兴,唯有夜间四下无人之时才能做活。
他提着两桶脏水转过院门,行过拐角小径,心里想着:“等将脏水泼了,厨房大娘给留着的馒头也不知会不会已经凉透?”
闳府宅院同天都其他高门大户一般无二,内院和外院中间以垂花门相隔,每处院子都有连在一起的回廊,回廊精巧,院子雅致,楼阁间花草林立,冬日里也自有一番娇俏姿态。
要在冬日将草木养护好,细致呵护不可少,要花费花匠不少的功夫,想着花匠大叔的耳提面命,提着脏水的仆从小心翼翼,生怕将污水洒在红花绿草间,毁去宅中景致后惹来惩罚,前方的喊杀声未引起他丁点的注意力,只低头谨慎地走过地面。
明几许脚步急行,经过他身边时,他才恍然色变。
明几许见到他手中木桶,眼神微动,一手拎起他后颈,顺手提过他手里一桶水,不曾回头,满满当当一桶水被他泼向来路,随即将桶扔进花丛中,明几许对仆从粲然一笑,抓过他手中另一桶水,如法炮制。
大晋朝北方寒冷刺骨,一到冬日滴水成冰,天都地处大晋朝的东南方,虽不至于如此,可夜间至凌晨时段,沾水的路面却也会结上一层薄霜。
身后追击的护卫刚绕过挡路的仆从,猝不及防便踏上满地沾着薄霜的汤水,登时摔了个人仰马翻。
满脸惊诧莫名的提桶仆从被他们一带,一轱辘也摔进护卫之中。
哗啦哗啦,刹那遍地哀鸣。
有动作灵巧的三两个护卫勉强稳住身体,可被同伴东一碰西一撞,只能眼睁睁看着明几许的背影在前面闪了两下,转过廊角后再也不见。
不多时,闳成余在管家的搀扶下追了上来,他满身泥泞,管家气急败坏道:“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还不快起来继续追。”
提桶仆从连滚带爬地缩去廊角。
冰冷的寒光从他面前刷刷闪过,转眼间,他面前便只剩下满是狼籍的地面,以为躲过一劫,他眼珠乱瞄,寻了个空隙,两手撑地,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往廊外爬,就剩两步了,他眼冒精光。
咔嚓,雪光刺破了他的衣角,仆从几乎感觉到森寒从他后腰擦过,双手一软,他抖着腿,上半身挂在了刺透廊柱的刀刃上。
第26章
雁萧关不耐烦地啧一声, 抓起他后领一甩,撕拉一声,仆从后腰衣袍碎裂, 整个人被扔去院子无人角落。
还没迈过转角的护卫停下脚步, 转头看来:“居然还有同党。”
雁萧关攀着廊柱横踢而起,踹开一人, 后面敌人追击不停,前方又是近十个满眼怒气的提刀狂徒。
“我他娘的是掘了闳家祖坟吗?这么背!”他从牙缝间挤出一句话,往前奔驰的脚步骤停,脚下一道清晰鞋痕印在石板上。
乱劈而至的刀锋闪向后脑, 他侧首躲过寒光, 身体顺势倒向地面,一掌拍在前方阻挡之人的侧腰,撑地的瞬间, 右腿横扫眼前众人小腿,几乎同时, 他身体弯成极限, 以面前诸人完全来不及反应的角度,同堵路的护卫擦身而过。
提桶侍从千辛万苦躲到后墙墙根, 不等松口气, 就又眼睁睁看着拎起他就扔的歹人撞到跟前,偏偏还又将他提了起来, 他满脸呆滞,半晌才从嘴里发出一声悲鸣,转瞬身体腾空而起,挂在了院墙上。
有了空隙,雁萧关身体如猎豹弯曲又展开, 转眼便蹿上房梁。
他朗声一笑,对着底下的追击而来的护卫揶揄道:“诸位,再也不见了。”
不等怒骂声传来,他甩开腿,三两步间消失在房梁上.
明几许从闳府外宅大堂的房梁上跳下,瞥见寻人的护卫在外间来回,闪身一避,躲进方才已被搜查过的侧屋。
可事有不巧,一名侍从余光恰恰撞上他的背影,尖叫声响起:“在那儿,在侧房中,我看他进去了。”
杀气腾腾的护卫们转头,为首之人愤怒道:“围住他。”
众人高声应是,转身奔过去。
明几许眉梢一挑,就欲从侧房窗间跳出,抬眼却发现窗扇合拢,正中卡扣搭得严丝合缝,听见身后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在众人穿进房门时,一脚踹开窗扇,在利刀劈过来的前一刻,腾身跃起。
跃至半空时,他回转头,瞬间与护卫头领对上视线,随即转眼看向左侧肩膀,此时正有几缕发丝缓缓从肩上滑落。
是护卫首领手中刀锋破开的。
明几许今日目的乃是为闳予珠治病,本没有伤人的打算,现下却微微眯了眯眼,手腕轻转,闪着幽光的细针悄无声息出现在他的指端。
眼看针尖寒芒毕露,千钧一发间,哐当!
另一边却传来屋梁破裂的声音,瓦片掺杂着一道身影重重摔落在地,一墙之隔,明几许与护卫们都是一愣。
雁萧关险险双脚落地:“堂堂太子妃母家,高官门第,好好的房子就不知道要修缮得牢固些吗,居然连个男人的重量都撑不住。”
这话说的,哪家建房梁也不是为了让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在上面疾跑呀。明几许当先回过神,心中暗哂,指间幽光微晃,转瞬被他收了回去,他对着呆愣的护卫首领笑了笑,仅露出的眼眸弯起,显得温柔异常,仿若先前眉梢间泄露出的凌厉都是错觉。
明几许转身,快步冲向声音传来的方位。
和他心中的打算不谋而合,护卫首领领着手下也拐出一片狼藉的房间。
雁萧关粗鲁地踢开身前挡道的横梁断木,抖落衣袍上沾着的木屑,甩开腿往门外走,才出门到院子,迎面直接撞来一人,熟悉的夜行衣,身体消瘦却柔韧,露出的眼眸水润狡黠,眼尾挂了钩子似的,直勾勾看向他,雁萧关冲口而出:“你居然还没走?”
明几许语气和善:“你还在此处,我怎么忍心抛下你不管呢。”
雁萧关恍然升起一股错觉,他和面前这个行事诡异的女子亲密异常,今夜怕是相约来闳府幽会的。
分明才是他两人第二次见面!
两人面对面站着,两臂都比不过来的距离,落在追来的护卫首领眼里,偏偏成了他二人为同党的铁证。
没有犹豫,护卫首领一挥手,手下十数人直接将人围了起来。
雁萧关这才注意到明几许身后的动静,面色僵硬,他好不容易才甩脱的护卫,居然又被这人带回他面前,他登时头皮发麻:“我今夜就该待在小院养花,怎么就非管不住脚跟着你到处跑?”
不说还好,话一出口,护卫首领更加确定两人乃是同谋,他脊背骨肉贲张,长刀竖握在脸侧,刀刃闪着不善的冷色,相较而言,他的话语更显冷厉:“你们最好束手就擒,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明几许转头看向追击的十来名护卫,脚步停在他们几步远处,围势已成,再没有他们突围的机会。
他莞尔一笑,语气带着截然相反的挑衅:“行啊,我且等着诸位对我们…不客气。”
话音刚落,他往前直直向雁萧关冲来,雁萧关不闪不避,等着看他还欲做什么。
没曾想,一阵风吹过,明几许一闪身躲进了他身后,笑吟吟补充道:“不过想动我,还需先过了他这关。”
雁萧关被他柔韧的手臂从背后环住腰,身体猝然紧绷,立即往旁两大步,急迫的闪避动作让紧张的气氛一滞。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转头就对上一双笑盈盈的双眼。
明几许却对他的躲避不以为意,声音仿佛衔着蜜:“你说呢?”
随即声音变低,仿若呢喃:“殿下。”
雁萧关下颌一紧,满腔话顿时忘了个干净,连神情都呆滞一瞬,片刻后急促道:“我这可不是为了你,我他娘的是为了救我自己。”
若是他今日夜闯闳家姑娘闺房的事传开,弘庆帝定会给他好一顿排头,这还不算事,怕就怕会传进后宫黛妙与耳中,又要乱点鸳鸯谱。
几步开外,侍卫首领将刀横在胸前,牙关紧咬,手臂肌肉鼓胀,在衣衫下发出蓬勃的紧绷感,狠狠盯着两人,犹如看着已被逼至绝路的狼。
雁萧关认命回头,身形微动将明几许完全挡在身后,嘴里长叹一口气,冲着侍卫首领勾勾手指:“行啊,也别废话了,动手吧。”
护卫首领没料到他们居然真要负隅顽抗,心下一狠,话不多说,提刀砍来。
雁萧关几乎在护卫首领向前的瞬间动了起来,闪电般迎上前。
护卫首领只觉眼前人影一闪,紧接着他肩膀便被人扣住,后颈闪过一抹温热的触感,随即他眼前变得昏黑,迷糊间只感觉手中刀被一只手夺走,他竭力至身颤牙紧,却聚不起一星半点抵抗的力量,他惊愕回头,意识消失前,只来得及对上一双含笑的沉静眼眸。
与此同时,在雁萧关迎上首领的瞬间,明几许往后连退三步,视线从小小的院落上扫视而过,心思急转,想着脱困的方法。
忽而,他余光瞧见一抹黑影,右侧一护卫正趁着雁萧关不注意,从他斜后方悄无声息靠近。
雁萧关跨步上前,昏黑的院落里,刀刃滑过的寒光像是要击穿夜色,护卫带着森冷的杀气围向雁萧关。
无人指示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可被雁萧关的气势所摄,没人敢将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分毫。
雁萧关持刀迎向四五个护卫的围攻,铁器交击,发出刺耳的碰撞声,突袭的刀锋却无声无息出现在雁萧关后背几寸之处,只需一眨眼的功夫便会重创雁萧关。
明几许毫不犹豫闪身而退,从方才偷袭护卫留下的空隙穿过,眼角微勾,可眉眼间却不带着丝毫暖意,冷冷地,期盼地看着眼前一幕。
雁萧关猝然将刀收回在胸前,又一挥臂,横刀砍过竖劈而来的几柄刀,同时劈腿踢出,面前挡路的几个侍卫立时倒飞而去。
他一掌拍在刀面,长刀迅疾迎向偷袭,薄如片羽的刀背抵住了刺来的刀尖:“背后偷袭可算不得道义。”
他的声音居然还带着笑,平淡的如同方才杀气凛然的一刀不是他劈出来的:“想要伤我,你还不配。”
话音刚落,他抬起眼,平平淡淡地看了一眼疾闪而去的明几许,眼眸中没有一星半点的情绪。
似乎只是随意地脱口而出,满是理所当然,偷袭护卫却周身一寒,来不及退身,胸前剧痛传来,他被当胸一脚踹出,嘭一声倒在明几许面前。
明几许微抬下巴,此时,他眼神中没有刻意做出来的柔情,甚至有着一股居高临下的睥睨之态。
四目相交,犹如针尖对麦芒。
“呵。”除了这一句意味不明的笑声,他再未多言,转身毫不留情地逃离雁萧关的视线。
雁萧关面不改色,抬手将滑至眼前的一缕发往后一扫,忽而将刀杵在地上,垂眸轻忽地看着倒地的护卫,良久,他唇角上勾,反手将刀一扔。
刀刃划破院角明灭的烛火。
首领硬逼着自己清醒过来,方悄无声息从地上爬起,还没往前两步,便被从脖颈间擦过的刀锋骇得停在原地。
雁萧关拍拍手,不顾其他人惊愕的眼神,高大的身形灵活异常,膝盖微弯,再一蹬,就跳到不远处的围墙之上:“诸位,夜已深,我不便与你们玩了,再会。”
第27章
“行了, 别杵在这儿盯着我,也别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挡开担忧地凑过来的陆从南和眠山月,雁萧关随手扒下身上外袍, 都快被碎裂的屋檐瓦片刮成乞丐装了, 他蹙着眉,嫌弃地扔开。
一人一鸟见雁萧关身上确实没有伤口, 才停下贴在雁萧关身上一寸寸检查的动作。
陆从南疑惑道:“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你不是回府放鹰吗?难道是那鹰脾性太烈,与你大战了几百回合。”
雁萧关一手摁住他凑过来的脸,挥挥手示意别提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眠山月小小一只鸟, 身形灵巧, 落在陆从南的头顶偏着头猜测,“莫非你是看上了哪家新妇,避着人家丈夫幽会?然后不慎被撞见, 为了躲避追杀才弄得这般狼狈。”
雁萧关哭笑不得:“你成天想要娘想的魔障了是吧?凭我的长相和家世,想娶哪样的女人不行, 就非得去偷人?”
眠山月也不是胡乱猜的, 它有证据:“可你模样这么狼狈,分明就是砸人家房□□出来的。”
雁萧关戏谑道:“你倒是眼力。”
陆从南啧啧两声表示感叹, 一把拉下雁萧关按在他头顶的手, 止不住好奇心偷眼瞄他,可被雁萧关眼风扫过, 又不敢追问,只能悻悻道:“行吧,殿下不想提,我们也不问,不过你满头满脸的灰, 可别直接上床睡觉,殿下不愿府里人过来,到时候给你洗被子的还是我。”
雁萧关扬扬眉梢:“我日日给你做饭吃,只让你洗洗衣裳还不成?”
大手盖住陆从南后脑:“再说哪次真是你洗的,顶天了就将脏衣拿到隔壁巷子去,等李家嫂子洗得干干净净的给你送回来,一来一回,最费事的也只不过是将衣被晾干换上,就这点事还能累着你?”
陆从南哑口无言,衣裳还挂在院子里的绳上飘飘荡荡,风吹得干透的衣摆就在他身侧,让他想辩驳也不能,他连忙转移话题:“殿下饿了么?要不弄个宵夜吃?”
雁萧关提起脸皮一笑:“到底是我饿了,还是你饿了?”
他语气一转:“想吃夜宵?成啊,自己动手。”
说完,他伸手探进陆从南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着的小包,在陆从南伤心欲绝的注视下假惺惺道:“既然你要去煮宵夜,点心本殿下帮你吃了,跪安吧。”
陆从南眼眶微红,好容易才忍下委屈的眼泪。
眠山月围着他的脑袋扑腾着翅膀:“没事,明日我们再去买,别哭,你可千万别哭呀。”
雁萧关来回抛接手上点心,潇洒回了房间.
一套夜行衣从屏风后甩了出来,绿秧手忙脚乱接住衣衫,紧张追问:“少主,没伤着吧?”
明几许散着头发,只着内衫从屏风后转出来,坐在了床沿,双腿交叠,随意又慵懒,额角一丝微卷的黑发在他的眉梢间舞动,愈发衬得他脸白洁如玉。
他侧脸对着绿秧,流畅的下颌线光洁细腻,洗净的眉眼较白日女子的装扮凌厉许多,不再雌雄莫辨,任谁一看,便能分辨出面前的是位实实在在的男儿。
绿秧忐忑地看他,好一会儿才见他微微勾起唇角:“我自然无事。”
他眼眸微微闪烁,心中闪过未尽之言:“不过,就是不知孤身力敌数人的五殿下有没有事。”
“闳予珠如何?”绿秧眼巴巴看着他。
扯过被子搭在修长的大腿上,明几许从怀中掏出药瓶,拿至眼前缓缓转动,轻描淡写道:“现下该是醒过来了。”
绿秧当即扬起笑:“那就好。”随即乐颠颠转身,去处理手中脏衣。
等她欢快的脚步声消失,明几许摩挲了片刻掌中细腻的玉瓶,良久,起身走至铜镜前,瞧着镜中的那张脸。
这张让他痛恨过,无视过,现在却视作寻常的美丽面庞,他缓缓伸手,手指顺着下颌划过:“看来这张脸对正人君子也并不是没有吸引力。”
许久,他勾起一抹笑,笑中满是呼之欲出的不怀好意.
年节将近,天都愈发热闹,甚至比往年更热闹。
天都百姓迎来送往间,少不得闲聊,百姓口舌快,两则不知从哪传出的消息没多久便传开了,茶余饭后之时,人人唾沫横飞,更将天都的热闹氛围推向了高潮。
传言天都近日出现了一不知来处的女子,听说生得那叫一个国色天香,容貌比天上仙子更盛,甚至惹得原本艳冠天都的闳予珠生出记恨心,仗势将女子推进玄御河,欲除之而后快,却遭到女子反杀,被反拽至运河,病了许久才好转,这两日才陆陆续续在天都各处露面。
而那名传言中的女子,近些时日也时而出入天都茶馆酒舍,引得许多贵族高官子弟癫狂痴迷,一掷千金,欲博美人一笑却不得。
美人不在眼前,任凭心头痒痒也只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可另一则消息就不同了,更让百姓们看热闹的心止不住蠢蠢欲动,其根源正落在当朝五殿下雁萧关身上。
雁萧关在天都可谓声名远扬,皆因他以往从不安分,常年流连青楼楚馆,再不然就是入山打猎,从没闲下来的时候,可前些时日,天都百姓一连数日都不见雁萧关的人影,直到一位识得他的农夫无意撞见他,才知雁萧关最近换了个喜好。
酒不喝,猎不打,美人也没吸引力,日日都去天都西边和北边的沼泽地里挖泥,也不知道成日里在沼泽地里滚的脏兮兮的,成个泥猴模样有何用处?
这变化也忒大了。
还有那个时时跟在雁萧关身边的护卫,行事更是离谱,天天带着只乱扑腾的小雀奔走在天都外的高山丛林,举止离奇,居然是在收集鸟粪。
简直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两则消息风马牛不相及,谁也不知每逢从他人口中听到这两则消息时,两位当事人心中如何感想。
里坊小院,雁萧关笑得合不拢嘴,蹲在开得艳丽的芍药面前,抓过陆从南,兴奋地揉乱了陆从南的头毛:“本殿下真是厉害,眼看着快要步入黄泉的芍药都被本殿下养得这么好,看你以后还敢说本殿下是植物杀手。”
“哪里是我的原因?分明是那些植物自个不中用。”他笑得欢畅,“看看,看看,这芍药开得多好啊,都是本殿下的功劳。”
眠山月扑腾着翅膀欣喜道:“宿主,还有我的功劳。”
雁萧关大手一挥:“成,记你一功。”
后院,他们这段时日不间断收集来的泥炭和鸟粪静静堆着,原本属于萌萌的马厩处,不需走近,一股不可名状的气味扑鼻而来。
砰!
一块土坷垃从隔壁院子砸进后院,激起一片灰土,骂骂咧咧的声音随之响起:“再不将你后院的这些腌臜东西移走,看我不招呼众位邻里过来找你麻烦。”
斜对面也有声音传来:“谁家会将这些腌臜东西大喇喇地堆在后院啊,还让不让好好吃饭生活了?”这又是一位被气味熏地失去理智的乡邻。
陆从南挠挠下巴,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凑近低声问:“殿下快想个办法吧,我寻思再过不久,街坊邻居怕就要忍不住对我们群起而攻。”
而且他也忍不了啦,这些时日是吃啥啥不香,什么胃口都没有,若不是与陆自心实在是话不投机,都想悄悄去投靠陆自心一段时日。
雁萧关与陆自心明面上可没有关系,雁萧关绝不会大张旗鼓去陆自心那里寻他,越寻思越是这么回事,陆从南忍不住在心中合计,捡鸟粪和去听陆自心胡说八道哪样更划算。
雁萧关一手搭着膝盖,另一手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也是,院子太小了,满沼泽的泥炭和天都群山的鸟粪都还等着我们,这么个小院哪里装得下?”
陆从南恍若晴天霹雳:“还要捡?”
雁萧关拍拍他的头顶,安抚道:“放心,这活有其他人干。”
陆从南一愣,随即瞪大双眼,欣喜地道:“殿下是说?”
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太大,他咳嗽一声,缓缓道:“神武军?”
雁萧关扇了扇衣摆上的灰,站起身:“晾了他们这么久,也该过去亮亮相,不然怕有人真当神武军是他的地盘。”
肥料做好了,花开更盛,雁萧关像是彻底闲了下来,一大早惯例晨练,结束后却没有出门,坐在院子围栏上嗑瓜子玩。
大晋朝的甜瓜大如三斗魁,长二尺余,其味如蜜(注),其内瓜子经炒制后色香俱全,是贵人们佐茶的好物。不过此番雁萧关却不是自己吃,纯粹是逗着眠山月玩儿呢,看它来回绕着院子里飞,很是得趣。
“笃笃。”
雁萧关微微扬眉,给陆从南递了个眼色。
陆从南下意识地板起脸,过去开了院门,招呼道:“公公。”
“诶诶,”来人圆润的身体一咕噜从陆从南旁钻进院内,见着雁萧关悠闲的模样,愁眉苦脸道:“殿下,陛下唤你进宫呢,殿下已大半个月没去上朝,现下可别再推脱,不然到时候陛下发起火来,心疼的不还是殿下吗?”
第28章
弘庆帝身边的內宦都是熟面孔, 跟在弘庆帝身边多年,别人或许对雁萧关的地位还心存试探,可他们都是宫里摸爬滚打混出头的, 心眼儿精着呢, 基本都将雁萧关当祖宗给供着,在宫里可以招惹太子、皇后, 这母子两人皆仁善,在他们面前犯些无伤大雅的错误绝不会受罚,甚至在弘庆帝跟前犯些无关紧要的小错也无碍,唯独不能招了黛贵妃和雁萧关的不喜, 那才是永无翻身之日。
雁萧关将手中瓜子仁往外一弹, 眠山月扑腾着翅膀啊呜一口,在半空中将瓜子仁叼了个正着,跟训熟的狗似的, 动作别提多利落。它自个还不觉有异,喜滋滋将瓜子仁吞进腹中, 转眼盯着雁萧关, 有外人在,它没敢开口, 可一双小眼睛咕溜溜直转, 其中含义昭然若揭,猜都不用猜。
內宦惊奇道:“殿下什么时候养了一只小雀?好是机灵。”
眠山月翅膀一停, 一骨碌从空中坠下来,它下意识就想反驳:“我明明是凤凰。”可又不敢,只能憋屈地在地上跳了两下,最后躲进雁萧关脖颈肩,头埋在衣衫里, 只露个毛茸茸的屁股在外面。
陆从南不忍心看它的蠢样,一把将它拿下来,放在手掌心使劲揉搓,顿时一阵吱哇乱叫。
雁萧关将手中瓜子全部放进陆从南手中,拍拍手站起身:“走吧。”
內宦顿时将眠山月忘在了九霄云外,笑眯了眼道:“得嘞,殿下,我们且快些,莫让陛下久等。”
萌萌的脚程可不是內宦乘坐的马车能及的,雁萧关远远将內宦甩在后面,没半个时辰就到了议事堂。
议事堂中一片沉寂,在场议事的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弘庆帝手上笔划不停,奏折一张张减少。
没人理他,雁萧关也不以为意,率先打破寂静:“陛下寻臣来有何事?”
弘庆帝将手中折纸一扔,不咸不淡地道:“怎么,你现下可是神武军的统领,难道不该来上朝吗?”
雁萧关摸摸鼻尖,言简意赅:“我忘了。”
弘庆帝冷笑一声:“忘了,有什么东西是你能记住的?”
不等雁萧关再胡扯,他将手上奏折往案上一扔,不疾不徐道:“就记得挖泥捡鸟粪,简直将朕的脸都丢尽了,堂堂皇子殿下,居然在天都闹出这样的传闻来,怎么?还没长大?这是忽然觉得小时泥巴没玩够,现下想补上?”
天子动静传来,众人都停下手中动作,屏气凝神。
唯有雁萧关面不改色,弘庆帝见他不辩不争的模样,拧眉道:“成日无所事事,神武军还不够你操心?东宫巫蛊一案有线索了吗?”
“咳,我还没去神武军那里呢,”雁萧关咳嗽一声,“再说神武军也是守卫天都的将士,哪里真需要臣操心,至于东宫一案”
他尴尬扯起嘴角,是理亏的模样:“既然陛下和皇兄都无事,想来也不着急。”
“你还有理了?听你之言,是要等朕与太子深陷险境才值得你心急?”弘庆帝板着脸,不怒自威道:“说吧,传闻是真是假,你近些时日当真日日挖沼泽、寻鸟粪?”
雁萧关揉了揉鼻端,缓缓扯开嘴角。
弘庆帝哪里还不懂面前这混小子的意思,当即冷哼道:“你这是因为朕卸了你制局监的差,没有由头让你捞钱,同朕闹脾气,破罐子破摔了?还是说你能将沼泽泥和鸟粪玩出花来?”
雁萧关眼睛一亮,一下精神起来:“陛下英明,我还真玩出花来了。”
弘庆帝登时一噎,旁边朝臣们纷纷垂下头,不敢掺和进这父子之间的你来我往。
雁萧呈看向雁萧关,无奈提起笑,上前打圆场:“五弟,莫胡说气父皇,你且先好好说说,孤信五弟不会胡来。”
旁侧的大臣们不时交换眼色,雁萧关和雁萧呈不对付由来已久,现下居然开始互相帮着对方,雁萧关行事恣意妄为,他们就算意外也不好推测雁萧关的想法,不过对平日恭良的雁萧呈,大臣们却能猜测半分,还是因着前次东宫巫蛊一事。
毕竟他全因得了雁萧关相助才能顺利脱身,雁萧呈本就是谦和温良的君子,原就对雁萧关抱着兄弟之情,经此事后,又觉雁萧关待他亦如是,自然想同雁萧关相与有成。
可雁萧关会承他的情吗?若有似无的视线落在雁萧关身上。
雁萧关眼中笑意闪过,转身看向雁萧呈,面上似笑非笑,摆好架势就要反唇相讥,众臣和雁萧呈见他动作,立时明白过来他欲做什么。
“雁萧关。”比他先一步出声的却是弘庆帝。
雁萧关动作一顿,抬眼见弘庆帝面色黑沉地看着他,口中话只得转了个弯:“臣前些日子无意捡了一株花,看它快死了,就想着用泥和鸟粪养养。”
弘庆帝抬起眼皮道:“养好了吗?”
雁萧关点点头,诚实道:“养好了。”
弘庆帝也不跟他攀扯,简切了当问:“那你总有空去神武军了?”
雁萧关扯扯嘴角,雁萧呈见状,瞬间上前一步,拦住他接下来的话,说道:“是,陛下,五弟下朝后就去。”
雁萧呈生怕雁萧关再说出什么反骨直言,伴君如伴虎,虽说现下雁萧关受宠,可焉知日后。
须知君威难测。
太子话一出口,其他大臣便明了,或许雁萧关还是不愿意,如此,太子才会在弘庆帝和雁萧关之间充当缓和的角色。
梁施琅回想起那日在运河上雁萧关的态度,怕他又反悔,连忙道:“陛下放心,殿下先前已同臣说好,等他闲下来,便就去接管神武军。”
太子看了梁施琅一眼,回过头来,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随即道:“五弟既然愿意去神武军,下朝后便别再耽搁,神武军怕是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们有了新任统领。”
雁萧关双手抱臂,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他掀开眼皮,与投注在身的深沉视线对上,四目相对,弘庆帝先收回了眼神。
身边的元德窥见他面色,跨出一步,道:“无事退朝。”
众大臣俯身拜过,一一退了出去。
雁萧关垂下眼,领兵神武军在他人看来确实不是门好差事,可不论是他、陆从南还是……弘庆帝,能有机会名正言顺将神武军收拢到他的麾下,皆乃心中所愿。
雁萧关与陆从南会有这般想法的缘由不言自明,陆从南是陆卓雄的亲孙子,本就该是神武军名正言顺的少将军,可当年陆家满门被灭世人皆知,陆家几乎被烧成废墟,陆家十几口人,无一存活。
在没有将陆卓雄身上的污名洗净之前,没有将当初害陆卓雄身死,又使陆家覆灭的罪魁祸首绳之以法,陆从南绝不能恢复身份,不然,他将成为所有陆家仇怨的眼中钉、肉中刺。
到时,就算雁萧关拼尽全力也不一定能保下他。
马蹄纷飞,踏过运河时,雁萧关的眼神无意从运河画舫扫过,心中忽而浮起一双深沉的黑眸,他心尖冷不丁动了一下,如水波摇曳轻荡,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突然浮现。
好奇?挑战?琢磨不透?交织在一起,只能用复杂难言形容。
雁萧关眼皮微微一跳,收回视线望向前方,心头复又平静无波,各有来路和归途,他的前路荆棘遍布,能否到达预期的终点尚且诡秘难测,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弄清楚这世间所有的秘密.
自打统帅战死沙场,整个将军府被付之一炬后,神武军留下的将士便失了精气神,原本阔气的校场又被禁外军占据,现在就只憋憋屈屈地窝在南山脚下。
雁萧关打马过去,破破烂烂的校场口只有四位提着枪守在门口的兵士,打眼一看,枪头都钝圆,显然连人皮快刺不穿。
虽说大晋朝兵士所穿皆为布甲与藤甲,可这连人皮都刺不穿的枪头,就算是用铁打造的,又有何用呢?
见有人打马而来,他们也不动,懒洋洋的,里面传来的呼喝声也是有气无力,与曾经兵力最盛、武力最强的神武军相较,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闻名天下的神武军,军力威猛彪悍,曾是大晋朝所有军队中最坚不可摧的利刃,是陆卓雄为了拱卫弘庆帝登上皇位,一兵一卒下死力气训练出来的。
当年,弘庆帝能如愿登基,两大功臣缺一不可。
文有宣毕渊,武有陆卓雄。
一文一武护他身侧,才有如今的弘庆帝。
而在这之中,杀外敌、清奸臣,全赖当年百战百胜的神武军。
雁萧关掀了掀眼皮,翻身下马,将马鞭在腕间绕了几圈,提着便进了校场。
守营门的兵士这才慌忙要拦,雁萧关扬起一抹笑,眼神平静,长腿慢慢悠悠从他们身边走过:“本殿下奉陛下之命前来接管神武军。”
等他走过,守门四人才恍然大悟他的身份,他们早曾听闻神武军有了新统领,还是皇帝陛下最为宠爱的五皇子,只是雁萧关一直没有来神武营军营,他们便当传言是空穴来风。
没成想传闻中霸道蛮横的雁萧关,只一人一骑,随随便便就过来了。
第29章
军营营门正对宽敞的校场平地, 用作练兵,平地北面还有高低不同的几间屋子。
左侧有几颗秃得差不多的老树,兵器架上冷冷清清, 一旁堆着几堆破烂, 一抹上面一层灰,可见平日里连打理的人都没有。
校场中间, 随风飘舞的军旗下垂着丝线,破烂的成了时新的流苏款式。
一个字形容,破。
雁萧关没搭理明里暗里里投过来的视线,随意看向另一边, 军演台下的台阶上有几个破洞, 也不知是老鼠还是野兔啃的,像是洞开的大口,嘲笑地望着他。
雁萧关慢悠悠走过去, 围着正在操练的士兵们转了两圈,操练的士兵手上却不是长枪, 而是长刀, 劈砍间,能清楚瞧见长刀上零星的锈渍。
士兵们视线跟着他, 动作懒散却未停下。
雁萧关停下脚步, 随手指了一个人:“你过来。”
站在排头的兵士茫然四故。
雁萧关松开腕上缰绳,凌空一鞭, 空气炸响:“别瞧了,就是你。”
兵士披着一身破烂的布甲,屁颠屁颠走了过来。
随着他的跑动,布甲筐筐往下掉渣,方才雁萧关路过禁外营校场时, 禁外军身着一片明光铠甲,红缨如血,再威武不过,再看眼前一幕,心态差点的得背过气去。
极致的反差却没被雁萧关放在眼里。
雁萧关一身简简单单的黑色单衣,连身袄都没披,未梳冠,晨间只随意用一道青色布条将头发束在脑后,英俊深刻的面容上挂着痞兮兮的笑容,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错觉:“你是?”
“小的大柱,”士兵过来回话,接着犹豫着道,“大人是来巡视军营的吗?”
雁萧关不可置否点点头:“神武军的几位将军呢?”
士兵笑呵呵,稀疏的眉毛下一双三角眼孤溜溜直转,点头哈腰道:“杜将军进宫了,说是现下正是年底,要去将今年朝廷发下的粮饷核对结算,再将明年的粮饷拉回来。”
他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又道:“游将军也未在营中,不过他是带着轮值的兄弟们去军田忙碌了。”
他笑得喜庆,话语也轻快,眼神却平静无波,像是他口中所言的两位将军所做之事都与他无关。
见雁萧关听完话后,不言不笑,他偷偷窥了雁萧关两眼,遥遥往后望一眼操练的同僚,忽而觉得有些站立不安。
袍泽给他递了个眼神,呼喝的喊声比方才大了些。
雁萧关忽而扬起一抹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他顺势往后一靠,倚在了军旗下的旗杆上,神态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对神武军军旗的敬畏。
在场所有士兵眼睁睁目睹他的动作,却都面色平淡,浑不在意。
大柱面带不解:“大人的意思是?”
雁萧关摩挲着下巴,漫不经心道:“你可知我是谁?”
大柱摇摇头:“您是天都的贵人,我这等杂兵寻常可没能耐见到贵人尊颜,自然不知。”
雁萧关不耐烦同他一来一回,缓缓收敛笑容:“老子是你们的顶头上司,从今日起,神武军归我了。”
“你说杜将军去拉粮饷了,是吧?让他回来后立即过来见我。”雁萧关掀起眼皮,“至于游将军,既然在农田里忙着,那就忙完了再说,我倒要看看他能忙出个什么样子来。”
大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登时明白过来了眼前之人的身份:“五五殿下。”
雁萧关走过去踢了他一脚:“滚去训练。”
大柱连滚带爬,狼狈回到队伍。
这一声将其他士兵的注意力全引了过来,手中动作缓下,开始窃窃私语:“五殿下?”“就是传闻中将要接手我们的天都小霸王。”
“小声些,小霸王?看他这蛮不讲理的样子,怕是能捅破天,寻常小霸王可做不到。”
雁萧关充耳不闻,眼角余光在一旁办事房一扫而过,随即径自抬头望向红黑间杂的军旗,忽而狠狠一脚踹过去,准准落在方才他倚着的位置。
咔嚓!
旗杆需寻常男子合掌才能抱住,虽不如廊柱粗大,却足够结实,此时却猛一下从中断裂,连杆带旗,砰一声倒在地上,激起漫天尘土。
吱呀的响声终于将里面办事房的人招了出来:“谁呀?谁敢这般大不敬,连军旗都不放在眼里。”
雁萧关漫不经心地拍了拍下裳上沾上的灰:“你爷爷。”
“大胆,你到底是何人,敢在神武营放肆?”男人四十来岁,长得一副白面样,目带怒色。
“我是何人?问得好。”雁萧关一步一步走过去,居高临下地觑着面前人头顶,话语平平,目中不带笑意,深藏的冷戾霎时毫无遮掩。
“你是瞎还是聋,我刚才不是说了?我是你爷爷。”
“殿……殿下。”
忽而,一道虚弱的声音从旁传来,好死不死的,刚才掉下的旗杆居然倒在了士兵中间。
没伤着人,神武军的士兵虽然废,可闪避的功夫倒是不错。
只是那随杆倒下的军旗却在风中裂开,飘飘扬扬搭在了方才回话的大柱头上,他战战兢兢将军旗从面上取下,举过头顶送至雁萧关身前。
吆五喝六的人一滞,脸色立变:“原来是五殿下。”
雁萧关哼笑一声:“怎么?知道我?”
“听闻五殿下要接管神武军,我与杜将军早盼着殿下过来。”
雁萧关意味深长哦一声,又细细打量了一番面前人,看来方才大柱口中那位带着兵士去种地的游将军,与眼前人和杜将军不是一条心啊。
心中念头不显,雁萧关点点头,像是怀疑:“等着我,当真?我忘了过来,你们就不知去府里寻我。”
男人微弯着腰,小心翼翼笑道:“这不是怕耽误殿下办事儿吗,想着殿下将事办完后自然会过来。”
他抬眼窥着雁萧关的脸色,见他面上虽带着怒意,却像是浮于表面,声音更有底气:“杜将军与我前些时日曾商量过,就等到年底,殿下若是到年底还未过来,我二人便将神武军的名册与帐簿亲自送去府上,给您过目。”
雁萧关觉得他这话说得挺漂亮,将脸上怒意一收,笑意带进了声音里去:“好一会了,还不知你是哪位?”
男人立即道:“小的胡涛,殿下没听说小的也是正常,小的只是帮杜将军处理神武军杂活的偏将,位卑言轻,不值一提,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雁萧关手指摩挲着大臂上的衣料,像是这会儿方想起般,疑惑道:“不是说神武军没有将军,又是哪来的统领?”
胡涛忙呼了自己一嘴巴:“看我平日里说习惯了,神武军过往一直没派统领过来,一直都是杜将军领着神武军操练,十几年了,可谓是事事经心,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又难见到朝堂上的大人,自然便认了杜将军做统领。”
“哟,看来杜将军就是你主子,”雁萧关上下看胡涛,“这么说来,你这偏将军职也是杜将军安排的。”
胡涛咧嘴笑开:“殿下久居宫城,对神武军之事不了解也在所难免,原本神武军是要遭裁撤的,是杜将军多方求情,处处伏低做小,这才保住神武军。”
“就凭这事,说杜将军是神武军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胡涛挺直腰板,眉飞色舞,就差手舞足蹈,“这之后,为了兄弟们,杜将军年年都往禁外军的梁将军和尚书房的六部跑,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方勉强保住神武军兄弟们的粮饷。”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声嘶力竭:“这些年,杜将军便是咱们的天,喊他一声统领,可寻不出错来。”
他偷眼瞄着雁萧关的神色,见雁萧关脸上笑变也不变,心中更觉传闻不假,雁萧关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混子,只要给出他面子,神武军仍然是杜将军说了算:“自然,现在殿下是陛下亲自任命的神武军统领,杜将军自然也会听从陛下的安排。”
雁萧关的食指在大臂上一点,眉尾挑起,意欲不明道:“这么说来,是本殿下抢了杜将军的差?”
胡涛忙摇头:“殿下这话说的,杜将军可没这意思,您是君,我们是臣,就算没有统领之名,殿下只要发话,杜将军与我们都得听从,可千万谈不上‘抢差’这一说。”
像是怕雁萧关多想,胡涛忙不迭找补:“杜将军只管着神武军这一亩三分地,好在后面有梁将军护着,梁将军身后又站着太子,不然任凭杜将军磨破嘴皮,也不能年年都能从朝廷手里为神武军诸军士要来俸禄和军粮,杜将军并非恋权之辈,他多番奔走,也只不过是为了让一众兄弟在天都脚下占得一席之地。”
雁萧关缓缓放下手臂,眼微眯了眯,感叹道:“杜将军可真是一腔真心为手下人啊。”
胡涛向后退了一步,彻底直起了身体,模样看起来有着说不尽的得意:“自然,小的也是由杜将军亲手提拔上来的,原不过只是天都一名不见经传的小吏,现下却成为杜将军的左膀右臂,日日见杜将军为神武军苦熬心神,自然深知他辛苦。”
雁萧关笑问:“杜将军这么为神武军考虑,恕我直言,活该去陛下面前好好陈述你们这天大的功劳才是,说不定陛下一高兴,还能大加奖赏杜将军,到时候神武军的兵士也能沾点光啊。”
第30章
胡涛咧嘴笑:“不必不必, 杜将军与诸位兄弟都没有请功之意,能为陛下效劳已是终生夙愿,往后有殿下领着, 自然能过得轻松些。”
雁萧关缓缓站直身, 轻松的氛围倏忽变了向:“兵士身负保家卫国之职,陛下给你们发军粮, 留着你们乃是让你们保家卫国,你现在跟我说要轻松?”
胡涛被他突然发动吓地一愣,情急之下连忙解释:“天都有十万禁卫军,殿下看看神武军的兵士们, 全是残兵败将, 歪瓜裂枣,难道天都安危还能指望神武军不成?”
雁萧关偏头看向身后早已经停下训练的诸位兵士,他们脸上面满是麻木不仁。
“歪瓜裂枣?残兵败将?诸位就这么认了?”雁萧关口中每个字都响彻整个校场, “在我手中,就没有吃白饭的兵。”
胡涛急吼吼道:“怎么就吃白饭了?神武军的兵士连饭都吃不饱。”
雁萧关回过头:“你刚才不是说杜将军现下正是去领军饷的, 怎么?朝廷发下来的军粮还不够你们吃的?”
胡涛一顿, 眼神闪烁:“可要让梁将军和度支尚书如期将军饷发下来,少不得要给些好处, 不然我们一个子都落不下。”
他苦口婆心道:“殿下, 神武军可不比皇子府,莫说是殿下, 就是皇子府的下人,他们口中漏出来的三瓜两枣都比神武军兵士一年军饷多上许多,需知天下人皆是无利不起早,杜将军为了保下神武军夙夜忧寐,可谓是愁白了头, 也只堪堪保下这等偏僻之地,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像殿下想得那般轻松。”
胡涛唱念做打,好似身怀莫大冤委:“咱们神武军比不上禁外军,比不上日日面见天颜的诸位大人,更比不上深受陛下宠爱的殿下。”
雁萧关唇角落下,问道:“听你之言,这会神武军的兵士吃不饱穿不暖,饿着肚子操练,还得感谢杜将军才是。”
杜将军高扬着下巴,抢着声喊:“自然是如此,也就只有杜将军能拉拢禁外军的梁将军和六部分发军粮的诸位大人。”
“拉拢?难道不是将本该归给神武军的军饷双手送给别人,”雁萧关冷冷看她一眼,“哦,或许还有相当一部分落入你们手中。”
胡涛脸色一变:“殿下莫要血口喷人。”
雁萧关眼神森寒:“你给本殿下听清楚了,我说神武军不养闲人,就是不养闲人,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至今日起,所有吃闲饭的全部给本殿下卷铺盖滚蛋。”
声音冷淡如霜:“也包括你口中的杜将军。”
胡涛直面从雁萧关身上扑面而来的戾气,脸上的神采再挂不住,哆哆嗦嗦道:“我我听杜将军的,梁将军和太子殿下会为杜将军做主。”
雁萧关冷笑:“梁施琅?他在我面前也不敢大声放话,你这不知哪来的腌臜老鼠也敢在我面前吆五喝六?”
说完,他猛地一喝:“来人。”
就在他身后,捧着军旗的兵士当即挺直身体,胸膛里震出比方才训练的所有兵士加起来还响亮的声音:“是。”
“给本殿下将他捆了,随我去禁外军营一趟,本殿下倒是要去问问,他梁施琅养的狗,怎么仗势到了本殿下的地盘?”
胡涛双双腿抖如筛糠,这才反应过来,面前不是传言中只会混迹花丛的纨绔之辈,是说一不二的皇家子。
“五殿下恕罪。”
雁萧关勾起笑:“这会知道叫五殿下了,晚了。”
雁萧关黑眸沉沉,眼里没有丝毫笑意:“敢在我面前拿腔作调,还抬出梁施琅和太子压我脸上,我手下可容不下认不清谁才是主子的无眼之辈,你先前认了谁做主子,便跟着谁去。”
胡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殿下,殿下,卑职方才是一时没醒过神来,殿下千万饶恕卑职一次。”
雁萧关眉梢扬起一抹不耐烦的弧度,挥手道:“堵了他的嘴,有什么话去禁外军说去。”
大柱将手中捧着的军旗成一团揉,笑嘻嘻上前:“胡偏将,得罪了,小的这也是奉殿下的命。”
说完,将手中军旗往胡涛嘴里一塞,噎得胡涛直翻白眼。
禁外军的军营靠近御道,要从神武军校场往那处去,得经过好长一段碎石满地的羊肠小路。
禁内军校场圈在宫城后的蟠龙山脚下,寻常人不得见,禁外军威武凶悍却是举世闻名,兵士个个身披明甲,兵强马壮,隔着老远便能听到操练的呼喝声。
雁萧关骑在马上,身后拖着胡涛,他跟在马后跑得满头满脸灰,腊月里,就是滚水转眼都能凉透,他却跑出满身汗。
驻马停在半山间,雁萧关远远便见梁施琅骑着骏马正绕着校场巡视,时不时发出严厉的威吓:“没吃饱?使力。”
雁萧关又将马鞭绕回了手腕,正要打马而行,就见有一士兵骑马向禁外军军营去了,再看其来处,分明是不远处的御道。
骑马兵士不多时就进了禁外军校场,奔至梁施琅身边。
距离隔得远,雁萧关听不见那处在禀报什么,可也不需要,御道那边又转过来一列兵士,俱推着木车,将发生何事昭示得明明白白。
雁萧关将马鞭在空中点了点:“巧了。”
他将胡涛扯上前来,拿马鞭指着下面道:“那边压着粮草的是不是就是你口中的杜将军?”
胡涛眼前一亮,嘴里呜呜出声,像是见了救命稻草一般,恨不得哭天喊地喊人救命。
雁萧关将人往后一甩,看来就是了,他挥手让大柱上前:“那车上的该是我神武军的粮草吧。”
大柱连连点头:“是是。”
他下意识偷偷瞄了雁萧关一眼,犹豫着开合着嘴唇。
雁萧关垂眼看他:“有话就说。”
大柱先是咧嘴腼腆一笑,挠着头道:“往年这些军粮有大半都被杜将军送给了禁外营,运回神武军军营的不足两成,我们一整年就靠着这两层军粮和游将军带着兄弟们种的些许杂粮过活。”
他这话明摆着是告状,一边说一边止不住偷偷窥着雁萧关的神色。
雁萧关面色不改,听完朗笑出声:“行,我懂你的意思,咱们这就去将我们的军粮要回来。”
大柱当即兴高采烈,瘦骨嶙峋的身体都挺得笔直,只觉天朗气清,肚子咕噜直叫的声音都带着兴奋。
两方人马在禁外营相撞。
杜知乐一看遭五花大绑的胡涛便面色一变,但见压着胡涛的男人虽带着笑,身上隐隐透骨而出的气势却让人无法忽略,没有直接上前问罪,而是沉着脸问道:“不知本将手下是如何得罪了大人?”
雁萧关扬眉一笑:“哟,杜将军,久闻大名啊。”
杜知乐未来得及多想,一旁传来马蹄声,很快到了近前,梁施琅僵着一张脸,面带急色,口中的话还会说出,便直直撞上了雁萧关似笑非笑的视线。
雁萧关抬手招了招:“梁将军。”
梁施琅瞳孔紧缩:“五殿下。”
种种因缘巧合,杜知乐还真没见过雁萧关,此时听梁施琅道破面前人身份,心中一惊。
还没等他扬起笑见礼。
扑通。
雁萧关牵过手中绳子,将人一甩一扔,胡涛骨碌碌摔在了三方中间,手脚在泥地上扑腾好几下,呻吟两声,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没有人事先料想到雁萧关会这么不客气。
杜知乐当即牙关紧咬:“殿下不分青红皂私自处理营中兵士,还是当着梁将军的面,未免也太过霸道,就不怕梁将军告到陛下面前,陛下怪罪下来?”
雁萧关长声一笑,笑声张扬肆意,待收敛神色,视线却毫不客气地在梁施琅脸上一刮:“梁将军,地上这人说你才是他主子,我这人好说话,既然不是我手下的人,我也不想养着一匹忠心其他人的狗。”
梁施琅面颊抽搐:“殿下这说的是哪里话?殿下且听我解释。”
雁萧关抬起手掌,阻了他未尽之言:“还有这位杜将军,竟然将我神武军的军粮拖到禁外营的地盘,想来他之心也不在神武军,我自然也留不得他。”
不顾梁施琅与杜知乐面色陡变,他继续道:“但属于神武军的军粮我得带走。”
雁萧关微侧着脸,眼神严峻,给他身后神武军兵士一种□□如山之感:“另外,上次梁将军曾说过,杜将军这些年往禁外营送过不少神武军军饷,也劳烦梁将军清算仔细了,这些年的账,本殿可得好好同你们算算。”
梁施琅当即面色黑沉:“殿下。”
雁萧关声势更冷,不耐烦道:“没听说本殿最近穷的都在挖泥巴了吗?拿了我的粮,想让我白吃亏,没这么美的事,给你们半月时间,年底之前若是不将往年从神武军拿过去的军饷还回来,本殿到时可没这么好说话。”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头一次运回如此多的军粮。
神武营的兵士们看见堆叠如山的麻袋,就算尚还不清楚事情经过,也挡不住他们神情间的欢天喜地,负责管理军粮的辎重兵喜得见牙不见眼,只觉满身精力充沛,连连招呼着众人将军粮运回库房。
雁萧关将马鞭插在颈后,看着他们忙活。
大柱脸上挂着笑,来回搬了好几趟,见差不多了,拍拍身上的灰土,走到雁萧关身边,不论面前这人行事如何,性情如何,此次确实为神武营众士兵挣来了实打实的好处,他望望窜天的日头,呵呵笑着说:“忙活半日,殿下要不去里面办事房坐坐?也喝口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