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浮空水立方回来后, 米迦勒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尤其是翅膀被利维坦触碰过的地方,明明羽毛已经干了,却仿佛还残留着他触感, 隐隐发烫。
想到利维坦在他睡着时悄悄靠近,还摸了他的翅膀他的脸颊就控制不住地开始升温,心跳也莫名加快。
他坐在云殿的窗边, 用冷风吹脸, 但效果甚微。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水下的一幕, 还有自己还鬼使神差送出的羽毛天哪, 好羞耻!利维坦会不会觉得他很奇怪?
米迦勒抱着脑袋进行激烈的内心活动,乌列尔、雷米尔和拉斐尔结伴来找他玩了。
“米迦!我们去找路西法哥哥藏的”乌列尔兴冲冲地推开门,话还没说完就愣住了。
只见米迦勒坐在里, 整张脸连同耳朵尖都红得像熟透的果子, 眼神飘忽,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米迦?”拉斐尔敏锐地察觉到他不对劲,走上前,担忧地伸出手探探他的额头,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生病了吗?从人间回来就不舒服了?”
雷米尔也凑过来,仔细观察:“不会是吃了太多人间的东西, 吃坏肚子了吧?还是前阵子在伊甸园劳动累着了?”
乌列尔大惊小怪地叫道:“哇!真的好红!像发烧了一样!拉斐尔你给他开点药吧?”
米迦勒被他们围住, 更加窘迫, 连连摆手, 身体往后缩:“没、没有!我没生病!我很好!真的!”
他越是这样否认, 张红得异常的脸就越没有说服力。
拉斐尔的手已经贴上了他的额头, 微微蹙眉:“是有点热, 但又不像是生病的高热。”她作为治愈天使, 对生命状态非常敏感, 她能感觉到米迦勒的生命力很旺盛,甚至有点过于活跃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翅膀疼吗?还是心脏跳得快?”拉斐尔耐心地询问。
“心脏是有点快”米迦勒捂住胸口,老实承认,但马上又摇头,“但不是不舒服!就是就是”
他“就是”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道要说因为利维坦摸了他翅膀所以他心跳加速脸发烫吗?这听起来比生病了还奇怪!
“就是什么?”乌列尔急性子地追问。
雷米尔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米迦勒这副支支吾吾又脸红心跳的模样,突然灵光一闪,小声嘀咕道:“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感觉有点像人间话本里写的思春。”
“才不是!!!”米迦勒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跳起来,脸红得要冒烟,“没有思春!跟没关系!是是水立方!对!水立方里太热了!我泡久了!”
这个借口拙劣得连乌列尔都不信:“水立方里明明是恒温的。”
眼看就要糊弄不过去,米迦勒急中生智,猛地指向窗外:“啊!快看!加百列尔好像又拿着他的新镰刀在找人对练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齐齐看向窗外,外面什么也没有。
趁此机会,米迦勒像条滑溜的小鱼,哧溜一下从他们的包围圈中钻了出去,头也不回地往外跑:“我突然想起路西法哥找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留下三个天使面面相觑。
乌列尔挠头:“他到底怎么了?”
拉斐尔依旧担忧:“真的没事吗?体温和心跳确实不太正常。”
雷米尔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拍了拍拉斐尔的肩膀:“放心吧,我看他啊,不是身体生病,是心里‘生病’了。这种‘病’啊,拉斐尔你的药可不管用哦~”
逃出来的米迦勒,一路狂奔到一处无人的云廊,才扶着柱子大口喘气,脸上的热度久久不退。
他心里一个念头:完了完了!这下丢脸丢大了!
时光流转,曾经的小常侍们逐渐成长,肩负起各自越来越重的职责。路西法愈发忙碌于星辰运转与天国政务;加百列传递神谕,身影总是匆匆
天国光辉璀璨,云海翻涌,却比往日安静了许多。
经常只剩下利维坦一个。
他不再需要去上课,大多时候独自待着,有时坐在云海边,望着下方片浩瀚无垠、却已感觉有些陌生的蔚蓝大海,一坐就是很久。
这天,他又坐在老地方,感受天国的微风吹动,眼神空茫地落在远方海天相接之处。
一阵温和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拉斐尔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翠金色的眼眸温和地注视着他:“利维坦?你在这里坐了很久了,怎么了?”
利维坦没有回头,“我不知道。”
拉斐尔在他身边坐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片大海:“是想,回去看看了吗?”
利维坦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他回想在天国的日子,有米迦勒吵吵闹闹的陪伴,有路西法看似嫌弃实则纵容的教导,有和各种天使(尤其是加百列)鸡飞狗跳的互动是开心的,很热闹。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手指地蜷缩起来:“这里,很开心。但是,好像,我变得,不在像我自己了。”
这里的云太软,光太亮,规矩太多,食物太精致一切都很好,却仿佛有一层无形的隔膜,将他与自由隔得更开了。他像被养在精美鱼缸里的深海鱼,安全,却不再完整。
拉斐尔了然地点点头,正想再说什么,忽然感应到了什么,轻声说:“有人来了。”
利维坦抬起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正急匆匆地飞来,是米迦勒。他刚从某个任务中脱身,金色的铠甲还带着未曾脱去。
拉斐尔温和地笑了笑,拍了拍利维坦的肩膀,悄然起身离开了,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米迦勒落在利维坦身边,气息还有些不稳。他看着利维坦,那双总是充满活力的金色眼眸里,第一次有了沉重的情绪。
“对不起。”米迦勒低声说,声音里充满了愧疚,“是我硬把你拉上来的现在却又”
利维坦摇了摇头,语气平静,“你并没有,做什么。”他知道米迦勒是好意,这里的快乐也是真实的。只是,有些东西无法强求。
米迦勒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了和拉斐尔同样的问题:“是想回去了吗?”
风声掠过云层。
“嗯。”
米迦勒沉默了。他没有劝阻,也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惊讶或悲伤,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天。他深深地看着利维坦,像是要记住他现在的样子。
然后,他伸出手:“走吧。我送你。”
他带着利维坦飞向了靠近人间与天国边界的一处悬浮岛屿。这座岛屿不大,却异常美丽,上面开满了漫山遍野的蓝楹花。
蓝紫色的花瓣如同云雾般笼罩着整个小岛,微风拂过,落英缤纷,美得不似凡间。
“这里,”米迦勒的声音在花雨中显得有些朦胧,“是离海最近的地方,能看到天国的光。”
他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利维坦:“利维,我不希望任何人改变你。天国不行,加百列不行,甚至我也不行。你就应该是你。圣经里的利维坦,强大,自由,无人束缚。”
“你才是父神最完美的造物。”
他指了指周围如梦似幻的蓝楹花:“这种花,在人间的话语里,是‘在绝望中等待爱情’。”他顿了顿,摇了摇头,“但我觉得不对。它更应该是‘宁静的深远’和‘无需言说的理解’。”
“这里,就当是我们的一个秘密据点吧。”
利维坦凝视着这片蓝紫色的花海,又看向米迦勒。他听懂了米迦勒话里的意思。
他沉默了一会,问:“你会经常,来找我吗?”
米迦勒露出了一个灿烂却带着离愁的笑容,用力点头:“当群星都褪成灰白的余烬,当诸天都静默俯首,我仍会在你转身可见的地方。”
“嗯!有空的话!一定来这里找我!说话算话!利维坦点了点头,对这个承诺感到安心。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蓝楹花岛,又看了看米迦勒,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岛屿,朝着下方等待他归去的蔚蓝大海坠去。
利维坦的身影在空中逐渐恢复成庞大的巨兽形态,没入海中,激起滔天浪花,然后又归于平静。
米迦勒独自站在开满蓝楹花的岛屿边缘,望着下方恢复平静的海面,看了很久很久。他深吸了一口带着花香的空气,转身飞回了片光辉璀璨的天国。
海面之下,利维坦在熟悉的深海中游弋,感受着水流的压力和黑暗的拥抱,仿佛卸下了一层无形的枷锁。他偶尔会抬头,望向海面之上片有光的地方,那里有一座开满蓝紫色小花的小岛。
米迦勒在忙碌的间隙,总会抽空来到座蓝楹花岛上,有时只是安静地坐一会儿,有时则会对着大海的方向,大声说着最近发生的趣事。
路西法处理完堆积的事务,难得有片刻清闲。他舒展了一下羽翼,下意识地想感知一下两个总凑在一起惹麻烦的小家伙的气息。
通常很容易找到,然而,他只捕捉到了熟悉的能量源,正独自待在一处靠近天界的地方。
路西法微微蹙眉,他身影一闪,下一刻便出现在了座开满蓝楹花的悬浮岛屿上。
米迦勒正抱着膝盖坐在花树下,望着下方波光粼粼的海面出神。蓝紫色的花瓣落在他金色的发间和肩头,他也浑然不觉。
路西法落在他身边,踩在柔软的花瓣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顺着米迦勒的目光看了一眼片空旷的海面,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利维坦呢?”
米迦勒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也没有惊讶。他没有回头,依旧看着海面,异常平静:“回去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路西法罕见地愣了一下,他转过头,看向米迦勒的侧脸。
“??你让他走的?”他的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以米迦勒恨不得把所有喜欢的东西都圈在身边的热乎劲儿,怎么会主动放走利维坦?
米迦勒转过头,看向路西法,金色的眼睛里没有往日的跳脱,反而有超乎年龄的清醒和淡淡的疲惫。
他摇了摇头,语气甚至有点理所当然:“他又不属于我,我干嘛拦着他。”
路西法凝视着米迦勒,第一次真正审视这个总是吵吵闹闹的弟弟。他看到了平静表面下隐藏的失落,“你不后悔?”
这一次,米迦勒没有回答。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片无边无际的蔚蓝大海,蓝楹花在他周围静静飘落。
过了好一会儿,路西法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米迦勒才回他,“嗯。”
他没有说“不后悔”,也没有说“后悔”,或许,就连米迦勒,也无法用简单话来定义这份离别。
路西法看着这样的米迦勒,没有再追问。他伸出手,揉了揉米迦勒的脑袋。
路西法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慵懒,“走了也好,省得他总在这里惹麻烦,还把你也带得傻乎乎的。”
米迦勒没有反驳,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继续望着海面。
路西法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他知道,此刻的米迦勒,更需要独自待一会儿。
蓝楹花岛上,又只剩下米迦勒一人,和片寂静的、承载着离别与承诺的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