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付巧言难得高兴得失眠, 荣锦棠哄了她好几次才渐渐睡去。
大朝一过就是小朝了。小朝只需在勤政殿会见三品以上朝臣即可, 时间也比大朝晚一个时辰, 是以次日早上荣锦棠是留在景玉宫用了早膳的。
用膳的时候荣锦棠突然想起件事来,道:“太后娘娘和母亲那都选了些人选, 回头你给瞧瞧,看哪个适合静柔,先把这婚事定了再说。”
付巧言捏着筷子的手一顿,略有迟疑道:“给公主选驸马可是大事,妾怎好多嘴。”
荣锦棠发现只要她不想做或者是不敢做什么,总是会自称妾。因为同他越来越亲昵,平时就没那么讲究了,我来我去的也不怎么过脑子。
朝里本就没那么多杂七杂八的称呼, 有些宫妃自称妾不过是谦称,反正付巧言这么自称自己的时候, 他听着不觉得很舒服就是了。
荣锦棠放下粥碗,认真道:“宸娘娘,太后娘娘和母亲都年纪大了, 你忍心叫她们一直忙碌操心?”
这话就很重了,付巧言赶紧道:“自当孝敬娘娘们。”
荣锦棠点了点头,给她夹了一个蟹黄汤包:“你知道就好, 要是娘娘叫你,你就过去。”
“静柔同你感情也不错,帮她掌掌眼也是应该的。”
他都这么说了,付巧言也不好再推辞, 便应了下来:“诺,我一定办好差事。”
等用完早膳付巧言把他送走上朝去了,这才松了口气。
晴画端了碟水果进来,给她放到书桌上:“娘娘要不再歇歇?这一早上都没歇口气。”
确实是,他在宫里头,早起就要伺候他洗漱更衣,每天都好一通忙活。但要说不想叫他来,那就是假话了。
在这长信宫里,有这样短暂的幸福其实很难。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不再过来,又或者哪天去了别人宫里,她只能在原地等待,守着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的美好时光。
花开花谢,日落日升,转瞬便是经年。
从去行宫开始,她就一直陪在他身边,等回了宫,他也把景玉宫当成了理所应当的住所。荣锦棠对她有耐心,仔细体贴,要说不好那是假话。
可正是因为他太好了,她才偶尔会惶恐。
一旦哪天这份好给了别人,她要如何过呢?
付巧言自觉自己是个洒脱人,可每每想到这个问题,她总是不愿意去思考。
有些事一开始想,她心情总会不美。
付巧言苦笑出声,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觉得今日还好些:“昨天兴许是赶路累了,今天就没觉得特别乏,好几日没练字了,我先写会儿字吧。”
把幸福寄托在别人身上,是最难以获得幸福的。
还不如自己好好的吧?她心里暗暗想着,既然现在还好,就这样过下去吧。
晴画冲她福了福,先燃了凝神香,又煮好了茶,这才去叫明棋过来伺候笔墨。
明棋以前是乾元宫的宫人,很会伺候笔墨。
刚写完两张大字,外面就热闹起来,明棋没等付巧言吩咐,立马出了书房去瞧。
不多时换了晴画进来:“娘娘,是织造局的钟姑姑,说要给您制新衣呢。”
付巧言有些疑惑道:“不是已经做好了秋装吗?怎么又来了?”
晴画抿嘴一笑,瞧着就很欢喜:“姑姑道是陛下特地吩咐的,您如今进了位,总要有相称的衣裳来配,叫多给您备些礼服,年底的宫宴要紧穿的。”
付巧言一想,也确实是这个事。
位分到了中三位,就可服中紫、靛蓝、赭红、藏青等色,颜色不可用的过深,却也显得庄重。
也不过还有两个多月就到年关了,今年宫里头必会有宫宴,要是她身上没有相称的礼服,实在是很不好看。
关键还是荣锦棠特地吩咐的,这就表示他就算人走了,还给她操着这份心呢。
付巧言心里头又一甜,荣锦棠仿佛都能听到她心里的想法,每当她沮丧或者不安的时候,他都能做些体贴事,叫她又能高兴起来。
她笑了笑,道:“请人去茶室吧,这儿摆不开。”
晴画摇了摇头:“今日只怕要用大厅了,织造局来了好些人。”
钟倩是织造局的大姑姑,掌管整个内宫织绣,另还有个姓苏的上监管司物,宫里的器物、家具、首饰、摆件等都出自那些御用匠师的手。
她都亲自来了,那带的人确实是不少的。
付巧言有些咋舌,以为就来了几位绣娘的。
晴画过来给她整理衣裳,小声道:“还带了两大箱子锦帛,说要给娘娘亲自选花样,务必叫您穿着合心意。”
“尚宫局的人啊,”付巧言感叹一句,“也是真厉害,你认识这钟姑姑么?”
晴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以前在尚宫局里,她同我们赵姑姑都是大姑姑,只不过奴婢织绣的手艺很不怎么样,就没选去织造局听讲。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哩。”
她说着,吐了吐舌头。
付巧言点她:“怪丫头,手艺不好怎么啦,自己玩着高兴就是了。”
晴画确实手艺很普通,她练了这么久绣品都很死板,但胜在她喜欢做,平时闲下来就要练练手,她绣的里衣帕子付巧言也不嫌弃,平日里也很得用。
用不用心跟好不好是两码事,用心了的东西,用起来总有那几分情谊在的。
晴画也知道她人好,现在哪怕事忙空闲少,也没停了这份活计。
主仆两个说了一会儿话,晴画就出去叫晴书和明琴了。
等两大箱子锦帛都摆进正厅,晴画才进去请付巧言出来。
她今日就简单穿了一身浅黄的袄裙,裙摆上绣着金银绣银杏叶子,显得人灵动又可爱。
钟倩只悄悄瞄了一眼,心里头就更有数了。
这位近来才在宫里闻名的宸娘娘,以前在他们尚宫局就很火。
淑太贵妃点名关照过她,陛下也叮咛过,总跟别的娘娘不太一样。
哪怕那会儿她还只是个选侍,尚宫局都不敢怠慢。她那姐妹赵明兰眼睛毒得很,回来就同她讲:“可了不得,我瞧着那架势,前头那贵妃是比不上的。”
钟倩只道她胡扯呢,原来贵妃是什么样子谁不清楚?比贵妃还了不得,还还不能当皇后了?
结果今日就被宁城宁大伴亲自叫来乾元宫,叮嘱她务必给宸娘娘做好礼服和常服。
这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这事肯定是陛下亲自吩咐的,而且宁城还叮嘱:“品级上可以宽松一些。”
这话很有深意。
钟倩是宫里头的老人了,就连太后娘娘那么挑剔人,身上不还是有他们织造局出的大礼服?她办事定然不会有错。
如今这位宸婕妤位比昭仪,品级上再宽松一些……就是奔着妃嫔去了。
钟倩心里头打好了算盘,带好了没有违制的锦帛就来了景玉宫。
打头瞧这么一眼,她心里头就道:“老姐姐眼睛真毒。”
赵明兰讲的半分都没错。
这位现在宫里头最火热的宸娘娘,不过穿着一身简单的袄裙常服,身上一件钗环都没有,头上只用锦缎发呆系了小髻。她脸上略施粉黛,却依旧明媚照人。
那一张如玉的容颜恍得人心跳不已,她腰板很直,行走的仪态美不胜收,往主位上那么一坐,端庄又优雅。
她脸上还微微带着笑,显得亲切可人。
完全没有传闻里的独占皇上不叫他近别人身的霸道来。
哪怕她这样一个几十年的内宫管事,瞧着都觉得心动,更别提年轻的少年天子了。
有这样一位佳丽在身边,旁人自然失了颜色,换她也不会去选差一些的。
钟倩心里头又嘀咕:“淑太贵妃娘娘,就是厉害。”
她见付巧言已经端正坐好,忙冲她行了礼:“给娘娘问安了,今日宁大伴特地叫了奴婢过去吩咐,说要给您做好今年宫宴的礼服。宁大伴还道您平日里的常服花样太少,也要紧着添做。”
付巧言微微一笑。
她声音很轻灵,带着一股温婉,直击人心。
“多谢姑姑操劳,”她顺了顺衣摆上的褶子,又道,“我知道织造局平日里忙碌不停,还要给太后娘娘和淑太贵妃娘娘及六公主赶制礼服,陛下那边的就更不用说,我这里的要是忙不出来,少做两身也是行的。”
到了年关,织造局能忙疯了,不过太后和淑太贵妃自己宫里头有掌衣宫人,织造局那给出一两身最复杂的朝服便可。
付巧言这边就一位掌衣宫女,要让她做实在也是艰难。
钟倩看了一眼恭敬站在付巧言身后的明琴,道:“娘娘实在体恤,这都是奴婢们应当做的。今日里带了些锦帛过来给娘娘瞧瞧,娘娘看哪块样子喜欢,奴婢们就紧着给娘娘裁好。”
付巧言点了点头。
客气话说过就完了,织造局想要卖这个好,就让她卖好了,总她也不吃亏。
明琴是掌衣宫女出身,见那边的小宫女一卷一卷展开锦帛,赶紧凑到边上给付巧言讲解。
这件是暗花的十三织锦,那一件是花绫染色帛,还有染花娟,提花绸缎等,种类繁多,颜色也各有各的特色。
付巧言简单指了几件颜色和花样都喜欢的,又听钟倩问:“娘娘都喜欢什么样的绣纹和制式?”
这一回付巧言没自己回答,只明琴在旁边讲:“娘娘更喜袄裙,上衣可做小立领、斜襟、对襟的,窄袖和宽袖都可。下面的马面裙可做百褶裙、六幅裙、光面满绣裙都可。襦裙和曲裾穿的少些,一样来一身便可。”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娘娘平时没有特别合身的骑马装,姑姑也给费心再做两身。”
别看明琴只到付巧言身边两天,只简单收拾一回她的旧衣,就能把她的喜好摸出个大概来。要是没有这身本事,钟倩是不敢把她给付巧言的。
钟倩连忙点头,笑道:“还是娘娘眼光好。”
明琴也跟着笑:“绣纹是都可的,只要有新意能跟料子配得上就好,劳烦姑姑操持了。”
钟倩把付巧言的这些个要求都听了进去,又道:“大礼服都是大衫霞帔,那奴婢就按着制式的给娘娘做了,料子一定选最好的。”
只这一回付巧言摇了摇头:“别违制便行。”
钟倩表示知道了,跟着又给付巧言量了尺寸,这才带了十来位掌衣宫女走了。
礼服肯定要做好几身了,索性昭仪跟嫔娘娘的礼服只有霞帔有些区别,料子她就按嫔的选准没做,霞帔的花样一定要精致,就算是旧年的定例,也得别出心裁一些。
这衣裳不是做给付巧言的,是做给皇上看的。要是做的不好,她这个管事大姑姑也做到头了。
跟在她身边的掌衣宫女是她手下得用人,路上小声同她道:“姑姑呀,那位娘娘可真是美呢,怪不得皇上那么喜欢她。”
钟倩轻轻掐了她一把:“你道只有张脸便管用了?楚昭仪和章婕妤你还没瞧过,其实美的各有千秋。”
“能让皇上这么上心,那位宸娘娘必有过人之处。”
就单看她这份不骄不躁的劲儿,就很让人敬佩了。
这位有过人之处的宸娘娘,正在宫里跟明琴琢磨发带的样式。
“做个五色秀的好不好?”她问明琴。
不料外面传来荣锦棠的声音:“刚尚宫局的人来了?”
付巧言忙起身,走到院中冲他笑嘻嘻行礼:“多谢陛下惦念,要不今年宫宴我要出丑了。”
荣锦棠握住她的手,领着她进了正厅:“每次谢朕都很敷衍,今天得有点不一样的。”
付巧言想了半天,最后道:“要不……今日我来伺候陛下用午膳?”
“那倒不用了。”荣锦棠笑着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叫小姑娘的脸跟着红了。
忒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Amanda、卷卷的地雷*2,笙笙慢、20558396的地雷么么哒~
意会一下~~
八点十五见!
☆、人选 二更
荣锦棠是过来用午膳的, 上午小朝结束得早, 时间就比较充裕了。
昨天他发了一通火, 今日安和殿的阁老一个比一个老实。
有时候人就是欺软怕硬,你强硬一些, 他就老老实实的叫做什么就做什么。
办完公事,荣锦棠休息了一会儿,见外面天色正好,就溜达过来用膳了。
叫她自己独住景玉宫果然是对的,如今这样过日子,可比去年他一个人在乾元宫干熬美多了,这才像点样子。
他逗了小姑娘一会儿,午膳就上来了。
付巧言一本正经道:“年底织造局正忙, 只怕耽误她们正事。”
如今织造局最重要的正事就是皇上的新年朝服、祭服和礼服,一样两身正装并两身备用, 掌衣宫女和绣娘们得日夜忙碌,才能在年节前赶出。
不过荣锦棠倒不想叫她们特别浪费,他早就同宁城吩咐:“以前的礼服上的缂丝绣片若是没污损, 可以换到新衣上用。”
他是个很务实的人,但也要估计皇室的脸面。缂丝素来难做,一寸缂丝一寸金, 一个绣娘一年到头也不过就能给他织出几身大礼服的绣片,用完一年还没穿到头就换,也太浪费心血浪费东西了。
料子陈旧了换成新的,绣片若是没坏, 再用也无妨。
他这么安排下去,织造局就松快多了。
荣锦棠笑道:“你的礼服也是正事,叫她们且去忙,忙了年金还多些。”
宫里头的绣娘虽然都是御匠师,不过她们若是做得好做得多,年底过年时也能多分些年金,主子若是不用她们,她们反而会着急。
他既这么讲,付巧言便没再多说什么。
过了两日,慈宁宫那来人请付巧言,道是淑太贵妃请她去吃茶。
付巧言心里明白,便重新修整仪容出了门。
她如今身份不同,就带了晴书和明棋两个宫女一起走了。
晴书现在已经是大宫女,专管她用膳、库房等事,也是渐渐上了手,比以前稳重许多。
眼下正是秋高气爽,丹桂飘香,枫叶红了脸,银杏落了叶。
付巧言没让叫步辇,自己溜达着往慈宁宫走。
宫巷幽深,高大的宫墙仿佛遮天蔽日,叫人不使劲抬头望不见天。
到了慈宁宫门口,老远就有个高瘦的身影等在那,却不是常见的那位小黄门,而是位二十几许的大宫女。
付巧言走到跟前,那宫女就快走两步,赶紧上来行礼:“给宸娘娘请安,奴婢是太后娘娘跟前伺候,请您先去前殿那边,淑太贵妃娘娘也是在的。”
她口齿伶俐,带着一股子爽快劲,一句话就把整件事讲清了,都不用付巧言再问。
付巧言笑着点了点头:“辛苦姑娘了。”
那大宫人才抬起头,却是有些面熟。
付巧言正皱着眉头想,那大宫女就笑道:“原是同娘娘有些交情的,只奴婢现在胖了些,变了样子,娘娘肯定认不出来。”
这话说得叫人舒服极了,付巧言又笑,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什么时候有的交情?”
那大宫人就说:“娘娘那会儿刚进宫,在绣春所里安置了月余。”
付巧言这才想了起来,这位就是当年她觉得比较和善的赵宫人了。
她笑:“原来是赵宫人,你在娘娘身边伺候了?”
就笑道:“奴婢就说娘娘记性好,还记得奴婢的姓,如今奴婢叫春杏,给娘娘见礼了。”
这一番近乎套下来,付巧言也没那么紧张了。
上回宫宴那么多人一块,她见了太后是不怕的,如今就她一个,就有些慌了。
倒是春杏心思灵巧,同她解了闷逗了趣,她就淡然些许。
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很是有些脸面,付巧言瞧了一眼晴书,晴书就上去亲亲热热搂着她叫姐姐了。
一个荷包递过去,情分就算留住了。
等到了正殿门口,就换了另一位管事姑姑在等,付巧言之前没见过这一位,听春杏介绍才知道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司德,姓王名芹,是冯秀莲的左右手。
她是如今四位大姑姑里面最年轻的一位,只有三十几许,瞧着是个和善人。
老远就走到跟前给付巧言见礼,笑道:“给宸娘娘请安了,太后和太贵妃娘娘刚坐定您就来了,忒是巧了。”
这讲话的水平,也难怪能年纪轻轻做了司德。
付巧言也笑,她从来都是春风和煦的:“劳烦姑姑在殿外等了。”
晴书趁着扶她的功夫,也给见了礼。
王芹道:“宸娘娘见外了,等您不是应当的吗?”
等一行人走到茶室门口,王芹轻声禀报:“娘娘,宸婕妤到了。”
里面一把熟悉的嗓音,正是冯秀莲:“快快有请。”
王芹打开门扉,往后小退半步,躬身道:“娘娘快请进。”
付巧言在门口先行了礼,才轻手轻脚走入里间。
太后的这间茶室布置的很温馨,有花有草有贵妃榻和软垫,瞧着跟以前富丽堂皇的风格大不一样。
人经过些事,喜好也会随之而变。
她没敢抬头,只走到跟前站定,又要跪下给行大礼。
太后道:“都是自家人,不用那么拘束,赐坐。”
“多谢娘娘,给太后娘娘、淑太贵妃娘娘请安了。”她声音清澈甜美,叫人听了就觉得悦耳。
付巧言如今位份已经不算低,沈福亲自给她端来一把方凳,请她坐下。
她还是很小心地只沾了一个凳子边,姿态恭敬又优雅。
太后年少时就是书快论坛,后来进宫几十年,什么样的姑娘都见过。这短短几个动作,就很能瞧出教养和德行来。
她原以为荣锦棠那么挑剔的孩子,对她青眼有加一个是因为她是淑太贵妃的人,再一个也因为她长得漂亮,到底是年轻人,总是更贪美一些。
那日宫宴见了她的那把团扇,今日又见她这样仪态,太后心里头就觉得安稳了一些。
瞧着确实是很不错的。
太后抬头冲淑太贵妃笑笑,同她道“原我还担心来着,现在见了就不急了。”
淑太贵妃也笑,那样子别提多骄傲了:“太后姐姐还信不过妹妹的眼光?”
太后笑着点她,屋里的气氛顿时就松了。
这会儿茶室里只有三位娘娘同两位伺候的姑姑,其余的人都没进来,讲话就没那么顾忌。
付巧言偷偷看了看太后,见她如今面色好多了,人也有了些笑模样,心里也踏实一些。
之前荣锦棠还同她讲担心太后思虑过重导致凤体违和,如今这么看娘娘是想开了些,没那么忧愁深重。
太后看了看低着头没敢吭声的付巧言,道:“一会儿都该午膳了,要是丫头回去晚了皇儿要生我们两个的气呢,赶紧把单子给她瞧瞧。”
这话打趣的付巧言脸都红了,最近她都是中午过去乾元宫陪荣锦棠用膳,每天这么溜达一个来回也很能强身健体,两个人都觉得这样安排很顺心。
宫里头怎么传,别人翻什么片儿,跟她可没关系。
就是没想到太后娘娘这里都知道了。
“娘娘……”付巧言红着脸叫了她一句。
太后哈哈笑出声来,对淑太贵妃道:“怪不得你爱找小姑娘陪你玩呢,原来这么开心。”
淑太贵妃冲沈福摆摆手,叫她把折子拿给付巧言看。
这用来给六公主选驸马的折子足有六份,每份打开第一页是个小像,第二页才开始有出身名讳身量优点等等。
比如第一份是辅国公家的嫡次孙,折子上写他高六尺有余,面容英俊,爱好是打马球和精算,也就是喜欢打算盘。
付巧言看了会儿觉得很有意思,就又去瞧第二份。
这名单肯定是太后和淑太贵妃最后选出来拿不定主意的,才叫她过来参详,其实也是想把意思透给皇上,叫他看看有没有特别中意的选给六公主。
等六份都看完,付巧言才长舒口气,抬头就见两位娘娘已经跟茶室的另一边吃茶聊天去了,就留她一个人在这用功。
付巧言道:“回禀娘娘,折子已经读完。”
淑太贵妃这才拉着太后起身,坐回桌边:“你且说说,哪个最好?”
一开始付巧言是有些不太敢讲的,只一想荣锦棠的吩咐,加之又跟六公主确实关系不错,便道:“妾觉得这一位最适合公主殿下。”
淑太贵妃接过一看,倒是安国侯家的嫡次子,名叫穆涟征。
她跟太后对视一眼,一齐笑了,她们两个一开始选的也是这一位。
太后问她:“这一位哪里好?”
付巧言笑笑,恭敬答:“妾同公主殿下有些许熟悉,大约知道她喜欢什么。”
“这一位穆公子身量高大,面容英俊,最要紧的是会玩。他兴许能跟公主过到一起去。”
穆涟征是安国侯的小儿子,从小宠爱长大,文是一点没有,武倒是还有一些,却也不愿意进了军营吃苦。反正侯府养得起他,他自己又不用继承家业,就过得很自在。
如今将要弱冠的人了,文不成武不就,每份正经营生,还是见天的四处玩闹。
马球牌九遛鸟养花招猫逗狗样样都行,除了不嫖不赌,其他少爷公子玩的他都玩,也没有他玩不好的。
这其实也并不简单,能玩的好玩的妙,也是个牛人。
整个上京他都很有名,人称穆二爷,简直是纨绔中的纨绔。
这样一个人看起来似乎一无是处,但……宫里头的娘娘们却还是一齐选了他。
公主的驸马将来又不能担任实职,要是选个太有上进心的,反而不美。
中午时付巧言又紧赶慢赶去乾元宫用膳,刚到了膳厅门口,就见荣锦棠从回廊另一边过来,笑问:“从母亲那来?”
她今日是打扮过的,发钗耳铛一件不少,肯定是去了慈宁宫才这么隆重。要是只过来陪他用膳,能上点脂粉就很不错了。
小姑娘确实天生丽质,打扮不打扮各有各的美,荣锦棠也不在意这个,只要她自己舒服就是了。
付巧言冲他福了福,过来搂住他的胳膊,在他耳边小声道:“今日里我还见了太后呢。”
荣锦棠挑眉,同她一起进了膳厅:“哦?太后今日精神如何?”
回宫次日他就去看过太后了,知道她现在精神好了不少,也是松了口气。
付巧言笑道:“太后娘娘很精神,今天也挺高兴的,还叫我给看了公主殿下的驸马人选。”
荣锦棠淡淡一笑,很是高深莫测地说:“你选了穆家的对吧。”
“陛下真是神了,您怎么知道的?”付巧言很是吃惊。
“这不是你说的吗?”荣锦棠无奈看着她,“你同母亲说要选个皮相好又会玩乐的,年纪恰当还出身勋贵,满上京他最有名了。”
付巧言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悄悄吐了吐舌头。
这位二爷也忒纨绔了,纨绔到皇帝陛下都记了名。
作者有话要说: 厚脸皮去大家帮我收藏下一篇文预收~
《农女为后》鹊上心头 id=3512361 点进专栏也有~
荣桀下山巡视,遇到正给村中娃娃讲课的女先生。
荣桀大手一挥:“兄弟们,帮我抢回去做压寨夫人!”
女先生冷漠以对:“压寨两个字怎么写?”
荣桀:“……不管了,先抢回去再说。”
这本的系列文~大越开国帝后故事,不知道这个风格大家喜欢不!
晚安~明天见=V=
☆、巴结
用完膳, 荣锦棠就叫付巧言回去午歇了, 他自己只在御书房的榻上歪了一会儿, 就慢悠悠踱步到勤政殿。
勤政殿也有个书房,他一般都是一边批折子一边见人, 很能一心二用。
不过今日他要召见的朝臣不算太多,便没那么紧张,相对轻松一些。
第三个要问见的就是顺天府考院院长,因为廪生都要在县学或府学读书,所以他也算得上是付恒书的老师。
这院长姓沈,大约算是沈家的旁支,同沈聆都出了五福,算不上什么实在亲戚。
大越的各省考院院长都是正六品, 非召不入京,这回秋闱结束他突然被招来宫里觐见, 吓得两天都没睡好。
等进了勤政殿更是满脑门的汗,守在小厅里的黄门都看不过去,特地递了条帕子给他, 叫他:“大人请务必打理好颜面。”
前面两位朝臣陆续出来,面上瞧着都很正常,沈院长心里就没那么慌了。
不多时就轮到他了。
沈院长颤颤巍巍进了书房, 噗通一声跪在当间的垫子上:“臣沈枚叩见陛下,陛下大吉万福。”
上首的青年人淡淡道:“起吧。”
沈枚就爬了起来,恭恭敬敬站在堂下。
他是五品以下官员,三年才归京述职一回, 刚好没见过这位新帝。
荣锦棠垂眸打量他,他却是一点都不敢抬头张望。
这位沈枚沈院长,瞧着就是个老实人。
“今年顺天府的乡试,朕看榜首只年十三?”他问。
沈枚听他问的是公事,顿时就冷静下来,在公事上他自问一点疏忽都无,很是尽心尽力的。
他回答:“回禀陛下,乡试都要抄卷封名,院中完全是按水平来判,最后结果出来时才知道解元还是位少年郎。”
荣锦棠笑了笑,态度和煦了一些:“虚岁十三,连少年都算不上吧。”
沈枚躬身行礼,还很坚持:“回禀陛下,名单出了之后院里也多方讨论,最终臣还是决定录他为解元。”
“这孩子年纪不大,可才学真是一等一的好,若是不录他,臣心里实在难安。”
荣锦棠颔首,见他面容沉静,语调比刚才沉稳得多,就知道他没有撒谎。
巧言确实讲过她弟弟聪慧机敏,他原还以为顺天府的考院得了什么信,特地为了巴结他才定的付恒书。
原来这小子是有真才实学啊。
不知道怎么地,荣锦棠倒是很想见一见他。
想想现在到明年春闱也不过就半年光景,那时候他年纪也大了些,可以叫进宫来给巧言见见,省得她天天心里惦记。
荣锦棠这边琢磨一阵,心里头痛快了,态度就更是和煦:“沈爱卿劳苦功高,还望继续为大越选良纳才。”
沈枚这才松了口气,顿觉衣领一片湿意,刚才也不知道出了多少冷汗。
荣锦棠意味深长道:“这小解元倒是好苗子,爱卿务必好好培养啊。”
“自是应当的,这位解元无父无母,一直住在府学,几位先生讲解都很照顾他。”
看来他确实不知道付恒书的背景,而付恒书自己也一字未提。
荣锦棠把这里面的事了解清楚就舒坦些许,又勉励了他几句就让出去了。
晚上他回去景玉宫,一进门就赶紧给付巧言念白。
“朕已经问清楚了,如今恒书住在府学,有老师先生照顾,你放心了吧?”
虽说当时淑太贵妃给她的承诺是沈家来照料付恒书,但付巧言很是知道他的脾气。他必不喜欢一直寄人篱下受人照顾。哪怕这陌生人的来意都讲明,他也不会太过接受。
他现在年纪渐长,从幼学毕业后就住进府学,靠自己的成绩成为有廪米的廪生,年纪轻幼却能养活自己。
因他年幼又无父无母,旁的学生也不会去找他应酬,这笔银子省下来,旁的开销就没什么了。
付巧言叹了口气,笑道:“我原也没太过忧心他生活,他聪明又上进,就算年纪小也能好好经营,只怕他太过拼命读书,熬坏了身体。”
荣锦棠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叫付巧言“哎呦”一声叫出来。
“陛下!”
“你啊,操的心太多了。”荣锦棠道,“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了,就叫他好好努力一回,那才是少年人应当做的事。”
如果现在阻止了他,恐怕付恒书会抱憾终生。他唯一能为姐姐做的就是让自己成为更好的人,为着这个目标,他不懈奋斗,矢志不渝。
荣锦棠心想,这一点跟我还是挺像的。
他莫名美了一会儿,直到付巧言给他夹了块四喜丸子才回过神来。
付巧言有点无奈,就瞧他说完话自己在那乐,也不知道高兴什么劲儿。
“陛下先用膳,一会儿菜凉了仔细胃疼。”
荣锦棠轻咳一声,这才开始认真用膳。
用完膳两个人照例是要在后院散步的,荣锦棠道:“晚上手谈一局?”
付巧言棋艺实在不精,见他兴致勃勃,只好舍命陪君子。
行至中盘,付巧言问道:“上午太后娘娘还叫我参详今年冬衣事宜,这事……”
荣锦棠抬头看她,见她皱眉跟那里沉思下一步怎么走,知道她并不是太抗拒多操心些宫事。
他想了想,道:“既然是娘娘叫你办的,你就好好办,去岁这个时候太后和母亲都忙了许久,很是耗神。今年既叫你过去,你就听娘娘的。”
付巧言其实心里头有数,只这话还是要再讲给他听,叫他知道这差事是娘娘安排的。
她点了点头,手上捏着棋子,还是犹豫不决。
“也就是给核对各宫数目和实发数对不对得上,还要安排织造局调拨人手专门用做冬衣事宜。”付巧言开始絮絮叨叨。
织造局的宫人很多,年年换季都要忙,已经很有自己的一套体系。
她们从来也没叫宫里头的娘娘闹心过,只要布匹针线分发到位,每季的新衣是绝对能出来的。
尤其是这两年宫里头主位少,精细些的礼服和常服都少了四成,荣锦棠那也要求一切从简,这样就不用日夜忙碌了。
不过纵然娘娘们少了,可需要尽心尽力做得好上加好的娘娘今年却多了一位,空闲的优秀绣娘和掌衣宫女就努力在这位宸娘娘身上忙活了,只要能得了她赞赏,今年就没白做。
不过她们却不知道,如今安排冬装的活,也是由她管了。
一说起这个,付巧言就忍不住开始走神。
发放冬衣不是件简单的事,各宫的人数衣物都要对上,棉鞋也要一人两双,剩下还要派发棉布麻布叫她们自己回去做里衣袜子,每一件的数量都要能对上,也要统一品相,并且保证发放到各宫,就需要管事的人一直盯着,才能确保不出错。
为什么王皇后当年身边除了尚宫还有四位大姑姑,大姑姑之下还有四位大宫女?就是因为需要操心的事太多,没有人盯着就很容易出乱子。
她现在刚上手,就什么都得自己上心,反正她也觉得这事很有意思,很有劲头去认真做。
大概日子有了盼头,有了份正经“差事”,就很容易叫人觉得满足。
荣锦棠见她举着棋子发了好一会儿呆,就知道她心思没用在棋盘上,不由出言提醒:“再不落子,就算你输了。”
付巧言回过神来,急急忙忙下了一手,然后就叫起来:“哎呀,落错了。”
她冲荣锦棠甜甜笑笑,小声音别提多谄媚了:“陛下最好了。”
荣锦棠严肃道:“怎么好?”
付巧言就卡了壳,好半天才憋出几句来:“陛下英俊高大,聪明绝顶,料事如神,威仪堂堂。”
“哈哈,”荣锦棠笑出声来,“你啊,就知道糊弄朕。”
他摇了摇头,伸手捏她的鼻尖:“巴结人都不知道好好巴结。”
付巧言皱皱鼻子,摇头躲掉了他作怪的手:“我是真心那么想的。”
她难道能说“陛下最好了,我怎么看怎么好,再多的好讲不出来”?
必然是不能的。
荣锦棠摇了摇头,道:“行,饶你一手,捡回去吧。”
付巧言高高兴兴把棋子捡了回去,特别认真思考一番,又在旁边一路落了下去。
荣锦棠憋着笑,打趣看着她:“不改了?”
他这么一问,付巧言就有点慌了,毕竟她棋艺不高,算力比他差了得有五十步,每次下棋都是输的很惨。
她认真想想,还是觉得自己的落子没有问题,于是便点了点头。
荣锦棠叹了口气,伸手在棋盘上点了几下:“其实刚才你随便落的那处更好一些,如果这样这里的子就会被提掉,你这一路和这一路的棋就能连起来,最后说不定还有些希望。”
付巧言很受教。
这大概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因为知道自己必输,她就耍赖说不下了,非叫他给自己讲棋。
荣锦棠只好领着她复盘,每一步都讲解了一遍。
等到沐浴过后,两个人回到房里,付巧言就道:“今日里问了问明棋怎么干发,要不我来伺候陛下一回?”
荣锦棠挑眉看她:“怎么?”
付巧言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今日里在太后那,听她们讲了早年的事,才发现……”
太后和淑太贵妃早年能有什么事?不都是关于先帝爷的,荣锦棠一瞬就了悟了,好笑地看着她:“发现你对朕巴结的不够?”
付巧言低下头去。
荣锦棠心里头一阵暖,他把她搂进怀里,笑着说:“朕不用你巴结,因为知道你一直把朕放在心上。”
一时间,屋里只能听到两人心跳的的声音。
噗通、噗通,那节奏叠在一起,成了最动听的旋律。
付巧言趴在他耳边问:“那,要不要叫我伺候一回?”
荣锦棠大笑出声:“那必须得劳烦宸娘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卷卷的手榴弹,Amanda的地雷*2,略略略???的地雷~~
八点十五再来~
☆、将好
秋风吹来冬天的凉爽, 仿佛一夜之间, 天气就冷了下来。
冬日的暖阳徐徐而升, 外面一片晴朗,依旧是个好天气。
付巧言早起醒来, 发现荣锦棠已经披了夹袄,坐在窗边往外看。
她坐起身来,靠在床边揉眼睛,小声打哈欠。
两个人这样相处日久,也磨合出些默契来。荣锦棠日日都夜宿景玉宫,大多时候都只搂着她安眠,那些颠鸾倒凤的事儿并非天天都有。
身边有个人一起入睡,总好过一个人在乾元宫孤枕难眠, 那样子仿佛景玉宫就是他们两个的家一般,总能叫人心里头安稳, 不像以前那样浮着。
回宫这一个月来,荣锦棠越来越意识到付巧言对他的重要性,他索性也由着自己的心, 这样安然度日。
他身上的担子太重,如果心里再没个栖息地,用不了多久就要垮了。
荣锦棠正看得出神, 付巧言就叫他:“陛下怎么起得这样早?”
他回过神来,在阳光里冲她微笑:“瞧瞧今年的天气,也不知道雪何时能落下。”
老话总讲瑞雪兆丰年,可他既盼着早早下雪, 又怕今岁雪重,最后成了灾。
老百姓忙忙碌碌一年也不过就为了那一亩三分地,今年的大越实在也不能再承受一次天灾了。
付巧言穿上夹袄也跟到窗边,陪他一起往外看:“陛下肯定早就做好了防务,银两政令也已经议论好,倘若落到最坏的结果,也必不会叫百姓饿肚子。”
“既然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好,那就不要老去担忧了。”
付巧言摸了摸他的手,入手一片冰凉,她叫了宫人进来上热茶,又叫等在外面的宁城安排给陛下换一身厚衣裳来。
现在在景玉宫的偏殿里也有荣锦棠的一柜子常服,日常换取很方便。
荣锦棠抿了一口热茶,觉得通身舒畅。
“你最会安慰人。”
付巧言笑,仔细给他换好袄袍:“不是我会安慰人,只我会说实话罢了。”
有时候实话也不一定不中听,在荣锦棠面前,付巧言也从来没说过半句假话。
十月底,天气已经很冷了,冷风一吹,叶子就要落一地。
宫里头一下子就寂寥下来,连时光也比往日安静不少,只有偶尔呼啸而过的风吹落了小宫人们发间的绒花。
付巧言的药已经吃了两个多月,现如今并不怕冷,每次来月事也不再难受,正巧今日旬假不上朝,荣锦棠就叫太医过来景玉宫问诊。
他是每隔十日就要请一次平安脉,付巧言沾了他的光,不仅有李文燕这样的院判给主治,甚至黄芪也要再请一回她的脉,每次的药用起来都有些区别,显然是细调过的。
等两个人一人一碗热汤面下肚,才觉得暖和起来。
付巧言回忆了一下去岁的天气,问荣锦棠:“是不是得开始烧火龙了?现在夜里头冷了,怕小宫人们熬不住。”
在荣锦棠以及两位娘娘的潜移默化下,她已经很自觉开始操心宫里头的宫事,并且还很认真。
荣锦棠想了想,道:“一会儿你去娘娘那里问问,看看往年的大概什么时候供的?炭火要先看备没备齐,要不然各宫不能统一发放。”
付巧言点点头,给他又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红豆粥。
荣锦棠假装没看见,自顾自吃烧肉包子。
付巧言又把碗推到荣锦棠跟前,细声细语道:“特地吩咐过的,没有加糖,陛下尝尝不甜的。”
她要是凶一些荣锦棠还会反驳,这样温柔缱绻的,他就不好不给她脸面了。
荣锦棠叹了口气,视死如归地喝了一口。
还行。
付巧言笑了,给他夹了一筷子爽口的咸菜丝,叫他拌着粥来吃。
荣锦棠立即高兴了。
宁城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跟在边上道:“今日刚好是月末,臣把三位御医都请了来,一会儿便能到。”
荣锦棠点了点头,又吩咐了他两句乾元宫的事,这才继续用膳。
一顿早膳用了两刻才完,等桌子都撤了,荣锦棠才起身去书房读书消食。
付巧言回了卧房,叫明棋伺候她梳发髻。
明棋笑道:“娘娘也是,要见外人才打扮打扮,平日里也太简便了些。”
最近荣锦棠又给她了好些头面,什么宝石的都有,付巧言本不是个俗气人,可瞧见红宝绿宝和碧玺的珠光宝气,也难得没怎么抗拒。
她今日换了飞仙髻,两侧各插红蓝宝石蝴蝶花簪一支,耳坠红蓝宝花蝶耳环,穿的小立领粉紫丝绵夹袄,中间一排铜鎏金纽扣,衬得团花锦缎料子更是美不胜收。
下身一条深紫的马面裙,上有织金云鸟海水纹,走起路来波光粼粼,实在很是好看。
她换了这一身衣裳去了书房,顿时就叫荣锦棠看呆了去。
付巧言仿佛天生就适合这样富丽堂皇的打扮,这一身新作的常服穿在她身上,更衬得她容光焕发,美丽天成。
荣锦棠放下书,过来拉着她坐到小塌上,还仔细上下打量一番。
付巧言抿嘴笑。
“陛下觉着好看否?”她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星落入凡间。
荣锦棠深吸口气,肯定道:“好看,等翻过年去,叫织造局给你把一年四季的衣裳都换了,以前的都不要了。”
“陛下真是的,”付巧言笑得清灵,“您讲说不能浪费,到了我这里也得如此呀。”
荣锦棠摇了摇头:“以前的衣裳,毕竟不合身份。”
这倒是在理,付巧言就只好讲说:“那不合规矩的就赏给丫头们做些小物件,改成帕子袜子也省的,扔了多可惜。”
荣锦棠正待说些什么,外面就传来宁城的嗓音:“陛下,娘娘,太医到了。”
“进吧。”荣锦棠吩咐一声,叫付巧言老实坐在那里。
打头进来的还是黄芪,他身后跟着李文燕和丁岑,也是去行宫伺候过的老面孔了。
三位太医行了礼,黄芪就上来给荣锦棠请平安脉。
荣锦棠吩咐李文燕:“先来给宸娘娘请脉吧,省得耽误时间。”
李文燕经常来景玉宫,同付巧言也算是熟悉了,她凑到付巧言身边,恭敬在绣墩上坐好,笑着请安:“娘娘今日气色很好。”
付巧言冲她笑:“劳烦李院判了。”
李文燕嘴里说着应当的,手上却没有闲着,一直在请脉。
荣锦棠年轻,又知道保养和锻炼,事以他身体状况一直很好。也不过就是换季时会偶尔有上火焦虑的状况,往往用些代茶饮就能好,无需用药。
等两边的脉都请完了,黄芪才先开口:“陛下身体康健,一切安好,只眼看就要入冬,还望宁大伴多注意保暖,衣裳不能少。等火龙烧上,怕陛下上火咳嗽,刚烧几日喝些清热茶便可。”
宁城赶紧应了一声。
等荣锦棠这边的说完,李文燕才道:“娘娘的寒症应当已经好了,不过眼看入冬,大约还要再用月余巩固巩固,就能痊愈。”
付巧言一听,差点笑出声来。
那药三日用一回,又苦又涩,每次用都煎熬得很呢。
荣锦棠也很是高兴,却还是谨慎的:“便是好了,以后也不能着了凉吹了风?”
李文燕点头:“女子体寒,确实如此。夏日里也最好少用冰,轻易不要碰冷水。”
晴画跟在边上,道:“奴婢记下了。”
等他们三个商议好了付巧言的药方,荣锦棠就让另外两位御医先回去,只留了李文燕一个。
付巧言有些不解,看了他一眼。
荣锦棠握住她的手,对李文燕道:“李爱卿,你来给宸婕妤讲讲,她明年是否能有孕?”
李文燕愣住了。
付巧言脸红了。
她捏了捏他的手,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陛下您怎么这样。”
荣锦棠笑,声音也很轻:“是谁之前自己吓哭了?问一问你岂不是安心?”
李文燕不敢去看他们两个之间的官司,好半天才答:“等到十一月底娘娘停了药,应当就可准备了。娘娘务必注意保暖,多吃些温补的膳食,回头臣再去斟酌些药膳方子,务必叫娘娘顺顺当当的。”
她这么一说,就是肯定付巧言身体没事,必定能怀上皇嗣了。
付巧言听了心里头别提多高兴了。
一个他和她的孩子,对她来说不仅仅意味着是皇嗣,还意味着是他们两个生命的延续。
那未知的难以掌控的未来她不想再去纠结与彷徨,只要有了骨血,她就能安下心来。
最坏她还有个盼头,有一个能守护的人在身边。
付巧言的眼睛又红了,她低着头,都觉得自己丢脸。
人也真是奇怪,她私下里胡思乱想的时候从来不哭的,可一到了他面前,那眼泪就止不住,总想流出来。
荣锦棠捏了捏她的手,用衣袖给她抹眼泪:“傻姑娘。”
晴画机灵地请了李文燕出了书房。
她一路把李文燕送到大门口,李文燕才道:“头几回来陛下都不在,只没想到……”
只没想到两个人在一起,竟然是这样的相处方式。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晴画:“姑娘以后必定能前程似锦。”
晴画笑笑,镇定自若:“大人说笑了,应当是我们娘娘前程似锦。”
李文燕叹了口气:“真是……比不得啊。”
哪怕是初冬时节,景玉宫前院里都还有好些耐寒的花草,宫人们打理经心,看起来绿意盎然。
同别的宫室一比,这里繁花似锦,那边冷若冰窟。
她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荣锦棠的表情,那笑里带着心疼,心疼里又有着难以言喻的关心。
能叫皇上惦记到这份上,这位宸娘娘想必也在婕妤的位份上待不了多久了。
确实是,前程似锦。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明天见!
☆、惧怕
今日荣锦棠倒是不算太忙, 上午很是悠闲地读了会儿书, 中午就领着付巧言去了慈宁宫。
此时正是初冬, 外面风小,太阳照得身上暖洋洋, 倒不觉得冷。
两个人也没叫步辇,只溜达着往慈宁宫去。
付巧言笑道:“陛下难得歇息,下午我陪您去御花园逛逛?”
“那倒不用,”荣锦棠斟酌一番,道,“御医叫你不要冷到,下午还是在书房读会儿书吧。”
御医只叫不让碰生冷之物,他倒好, 冬日里都不想叫出门了。
“我也不能成天在屋里坐着,那样子更没好处。之前晴画讲说御花园的枫叶都红了, 下午陛下陪我去瞧瞧?”
说是陪他去,他就不想折腾她,换成陪她玩, 荣锦棠很畅快就同意了。
付巧言心里头叹了口气,只怕他还想着下午再批会儿折子,一天都不得闲。
到了慈宁宫前, 这回是冯秀莲亲自在宫门口等的。
“给陛下、娘娘请安了,午膳刚摆好,正热着。”
荣锦棠点点头,付巧言就道:“姑姑费心了。”
当着荣锦棠的面冯秀莲是不敢废话的, 平时付巧言过来时还能说笑几句,这会儿就只能沉默地往厅里走。
太后正跟淑太贵妃聊天,见了两个孩子过来,笑容就更深了些。
“刚你母妃还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结果抬头你们就进来了。”
荣锦棠领着付巧言跟两位娘娘请安,四人才逐一落座。
两位太娘娘坐在荣锦棠左右手边,付巧言坐他对面,一家四口刚好占了一张圆桌。
初冬时节,宫里的膳桌上多了许多新鲜玩意,比如御厨跟南边师傅学的年糕炒蟹,跟北边菜谱研究的白菜粉丝白肉豆腐煲,还有红烧萝卜、清炖羊肉、拔丝山药和上汤小白菜等。
就算现在这会儿蔬菜少见,宫里头的御膳房还是费事地搭棚子自己种了一些,叫主子们每天都能吃个爽口。
现在的太后娘娘可比以前慈祥多了,兴许是想同荣锦棠更亲近一些,用膳的时候也没讲究以前的死板规矩。
她同荣锦棠道:“既然大家都觉得穆家的小儿子合适给小六做驸马,陛下看新年时就来个锦上添花,先把婚事定下吧?”
荣锦棠点了点头,瞥了一眼不停吃蜂蜜荔浦芋头的付巧言,恭敬答:“母后说的是,不过静柔的脾气您也知道,还得劳烦两位母亲帮忙劝劝她。”
太后笑笑,指了指正闷头用膳的付巧言:“要是我们去说只怕小六要发脾气呢,还是叫她小嫂子去说罢,年轻人能玩到一起去。”
小嫂子这称呼付巧言实在担不起,她正想起身谢罪,就被淑太贵妃按住了手。
荣锦棠也没有特殊的表示,只道:“她们小姑娘一起讲话方便,巧言,回头你叫小六过去,给她讲讲。”
付巧言只好起身行礼,应下这事儿。
就六公主那脾气,她还真怕她把自己景玉宫的房顶都掀翻了。但几位主子们都这么讲,她不干也得干了。
之后太后又跟荣锦棠讲了讲两位太妃们出宫的事,想叫他参详一下。
荣锦棠确实是有些烦的。
慈安宫地方宽阔,甚至比乾元宫还大,以往都是用来给太妃太嫔们居住的。先帝爷并不算是很贪图美色的人,只他在位时间长,后宫的嫔妃并不显得少。
两位王爷急着接了母妃出宫回封地,这边宫里头却要好好安排,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政事上已经跟皇兄们安排妥当,只太妃年纪大了,这样挪动会不会有些问题?”
可别原本老太太们好好的,要跟儿子欢度晚年去却生个病闹个灾的,说出去真不好听。
先帝遗诏安排三位皇子封王并分封各地,可政令却未完善,这一年多荣锦棠叫了内阁三省加紧商议,给封地的王府和官府重新设立政体。
王爷们分封各地,主领部分税收和岁供,可监督封地布政使司处理政务,而布政使司也要监督王爷的亲兵及德行,这样相互制约,上京的长信宫才能放心。
这两位即将离京的皇兄,他私心里更放心四皇兄平王荣锦桉,同他谈过后也觉得没有太他问题。倒是六皇兄湘王荣锦松,平时瞧着不言不语的,这个时候荣锦棠却能轻易看出他心里的不满来。
可再不满,他亏在自己在有所缺陷,荣锦棠又不能不叫他归封地,便把他的封地业康的布政使司安排了一位沈聆的堂兄来做。
有沈家人看着,荣锦松不太敢有所动作。
太后笑道:“陛下不用担心这个,太妃们等了两年,就盼着能去封地呢。”
原本是要安排他们秋日里走的,只因为前段时间庄太妃有些风寒,敬太妃也道不着急离宫,就把时间往后压了压。
冬日里寒冷干燥,荣锦棠也不放心叫老太太们这个时候动身,便同两位王爷商议叫他们来年二月先走,留下太妃们四月开春再出宫。
到时候他们留下世子守在上京,一路陪着祖母就是了。
荣锦棠心里略松了松,冲太后道谢:“宫里一年到头事忙,也多亏母后一直操心,等两位太妃出宫事毕,儿子请母妃去行宫泡汤可好?”
太后摇了摇头,没有应下:“母后年纪大了,在宫里头一辈子,哪里都不想去。”
这话说得实在有些悲凉,淑太贵妃就赶紧道:“这大冷天的就知道折腾你母后,等夏日里天气好了,姐姐再陪我去趟行宫吧。”
太后笑笑,没说话。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付巧言赶紧道:“回头要是妾去劝了公主,公主生气妾的气,还得太后娘娘帮忙说和说和。”
“你这丫头。”太后叹了口气。
一家子又安静用了一会儿午膳,淑太贵妃就又起了个话头:“得亏今年有巧言跟着忙,冬衣和炭火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回头分发时陛下那还是要来个人,省得闹个没完。”
年年发月例供应,宫里都是口角最多的时候。
这宫的说那宫的衣裳颜色好,那宫的讲这宫的炭火分量重,理由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虽然确实在细微处有些不同,但付巧言看了过往的分发册子,在质量和数量上其实没有太大区别。
往往差了一个位份,分到宫里的东西就天差地别,所以也多是同位之间吵闹。
先帝爷那会儿就很省事,派个上监甚至太监往那一站,谁都不敢当着面就吵起来,背后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荣锦棠现在也效仿先帝,一直是如此安排的。
只今年不是太后和淑太贵妃来主办的一应事物,明面上没宣扬,实际上尚宫局的姑姑上监们心里头门清,她们既知道了,各宫娘娘应当也知道了。
付巧言确实是如今宫里最红火的宸娘娘,但她也只是位份最高的娘娘之一,并没有特别压过别人的地方,就怕那些个昭仪婕妤们找事,这种后宫牵连前朝的事,荣锦棠一向很不耐烦。
所以淑太贵妃才这么讲了一句。
荣锦棠笑笑,端起茶杯敬了太后和淑太贵妃:“过年时,保管叫她们闭嘴。”
付巧言有些不明所以,倒是淑太贵妃瞧着她直笑,付巧言就有些不好意思,也红着脸笑了。
这年纪的美丽姑娘,笑起来的样子反复是三月花开,惹人心醉。
太后瞧着小姑娘笑红的脸,突然回忆起当年在东宫时候的旧事来。
那会儿东宫的宴席她是要陪次席的,只每次都是太子妃一走太子也走了,她就只能远远看两人伉俪情深的背影。
那个时候的太子妃,也是笑得一脸春色,清丽无双。
用完膳,荣锦棠就领着付巧言走了。
太后同淑太贵妃去了茶室,她出神地望着棋盘上的星罗棋布,微微叹了口气:“年轻的时候总是很不甘心,我到底哪里不好呢?”
她这样跟淑太贵妃讲。
淑太贵妃没有说话,因为她也这样自问过,始终没有答案。
太后摸着手上日渐松弛的皮肤,苦笑出声:“有时候觉得皇儿比他父皇冷静得多,又有时候觉得到底是亲父子,都是一样的。”
“我年纪大了,什么都不想争,王家如何都跟我没什么关系。现在午夜梦回,都觉得这几十年恍如隔世。”
淑太贵妃心里头一痛,她握住太后的手,叹息道:“娘娘何苦再去想那些旧事呢?都已经过去了。”
太后抬头望着她,眼睛里是满满的苦涩。
“我现在其实特别害怕,等我百年之后是不是也要进到那里去,眼睁睁看着他们恩爱如往昔?哪怕是死了我也始终是个看客。”
“一想到这个,我心里头就发寒。”
淑太贵妃险些哭出来。
太后娘娘看似风光了一辈子,她荣华富贵,金玉满堂,可心底里却连死都惧怕。
她不怕生命的终结,却怕那个终结又是另一番折磨的开始。
“所以我现在想想,要是皇儿很喜欢巧言,最好就一直对她好,只要巧言健健康康陪他走到头,其实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宫里头的女人没有一个是欢欢喜喜的,她们看着别人繁花似锦,自己寒灯冷月。
淑太贵妃低头抹抹眼泪:“所以说要娘娘好好活着,等以后皇儿有了骨血,还得要劳烦娘娘操心教导呢。”
“等到那个时候,就叫皇儿再给您另起个长眠的宝地,叫您自己痛痛快快住在里面,谁都不能打扰您。”
太后笑笑,脸上爬满了岁月的纹路:“那敢情好,自己也孤单,到时候你陪着我吧?好不好?”
淑太贵妃使劲点点头:“好,多谢姐姐开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卷卷的手榴弹、地雷,Mamie、Amanda地雷*2,笙笙慢的地雷 么么哒~
八点十五见!
☆、守心 二更
太后娘娘的这一番心思荣锦棠是从来不知道的, 在他心里太后娘娘一如既往优雅端庄, 任何事情都打不倒她, 她也从来不惧怕任何人。
下午时荣锦棠就“陪着”付巧言去了御花园。
这个时节的御花园已经没多少正开的花了,只有早梅和红了的枫叶点缀了些许靓丽, 看着依旧美丽如仙境。
御花园实际上并不算很大,比行宫的斗艳园小得多,不过结构精巧,亭台楼阁一应俱全,荣锦棠牵着付巧言的手爬上落星亭,坐在小亭子里赏景。
荣锦棠问她:“帮娘娘操心宫事烦不烦,累不累?”
付巧言笑,一双大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不累, 还挺有意思的,比我自己在宫里闲着有趣多了。”
荣锦棠道:“前几日母亲还夸你道办事利落, 既娘娘都这么说了,你就好好办。”
“诺,我知道的。”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天, 宫人就把热茶端了上来,他们就这么坐在亭子里发了半天呆,把所有忙碌的事都扔到一边, 竟也觉得很美。
最后要走的时候,荣锦棠还感叹一句:“原也没觉得宫里头美,今天赏了景,竟觉出些平日里没有的滋味来。”
付巧言搂着他的胳膊, 也是很放松:“确实,以后陛下得了空,我们就常来如何?”
“很是可以。”荣锦棠笑言。
大概是心情很美,晚上回去,荣锦棠很是有些兴致。拉着她一起沐浴,然后就关进屋里胡闹去了。
付巧言脸皮薄,不肯同他在浴室胡闹,荣锦棠也不好太欺负她,小姑娘生气起来他也是莫名有些忐忑的,所以每次都是回屋里闹腾。
在屋里,也有屋里的妙。
最起码付巧言就会大方些,有时候会同意他心血来潮想起的花样。
到底是青年人,他来了一回觉得很不满足,就又缠着她再来。
付巧言已经困得不行了,小声劝他:“陛下明日还要上朝呢,小心早上困顿。”
荣锦棠堵住她讲话的嘴,辗转反侧,总把小姑娘的兴致又勾了起来。
“怕什么,反正他们都低着头,轻易不敢瞧朕呢。”
付巧言很无奈:“您啊,每次都是嘴上说说,平日里比谁都辛苦。”
荣锦棠哄她:“你好好躺着,我来更辛苦便是了。”
“……”付巧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又陪着他来了一回。
等到一切都结束,夜都深了,付巧言被他折腾清醒,反而没那么困。
荣锦棠是自己舒爽了,搂着她沉沉睡去。
付巧言悄悄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里她知道他对她是越来越好,宫里头什么好东西都要往她这里送,要她一起用膳、读书、玩乐、对弈甚至还要琴瑟和鸣,点点滴滴里的那份融洽,已渐渐深入骨髓。
那些明里暗里的暗示,宫人们恭敬又敬畏的眼神,她其实都知道。
荣锦棠到底是男人心思,在国事上他总是能心细如发,可感情上……就没那么仔细了。
付巧言想,他或许是喜欢我的吧?
这几个月来,她经常有这个错觉,也可能并不是错觉。
两个人真的仿佛寻常夫妻,他忙外面的事,她忙家里的事,夜里坐在一起用膳聊天,一天也就过去了。
等以后有了娃娃,或许还会一起逗弄逗弄孩子,然后陪伴着他们长大。
她经常会偷偷想,这一切要是真的就好了。
每当情意正浓的时候,她总想张口问他那些话,可到了嘴边却一个字都不敢讲。
这些时候,她总告诉自己要守住自己的心,不叫自己越雷池一步。像淑太贵妃那样淡然多好?可她总觉得自己办不到。
他对她的细致体贴,对她的关心爱护,哪怕寻常百姓家的正头夫妻,也是少有的。
因为他太好,她就总是忍不住想要更多。
人心不足蛇吞象。
付巧言又叹了口气,再这样过下去,她就真的守不住自己的心了。
荣锦棠大概是听到了她的叹气声,迷迷糊糊醒来,搂着她拍了拍后背:“乖乖,快睡。”
这人有时候就喜欢叫她乖乖,像是在安抚小孩子,实在是忒令人不好意思了。
付巧言把脸埋进他肩膀里,依偎着他渐渐睡去。
第二日下午,付巧言就下帖子请了六公主来。
荣静柔时间掐的很准,付巧言刚午歇起来没多久,就听她在外面叽叽喳喳讲话。
晴画忙出去请她去了茶室坐,晴书准备好茶点和刚学会的奶茶送进去,赶紧着就退了出来。
付巧言把琉璃盏往她面前推了推,一股子醇香茶味就飘了出来。
“这是晴书最近跟御膳房新来的北地师傅学的,讲叫奶茶,放点蜂蜜,味道很独特。”
两个人就盘腿坐在小塌上,靠着软垫很惬意。
六公主以前在宫里其实没什么玩伴,五公主比她大七岁,等她略懂事些姐姐也就出宫开府迎驸马了。七公主又才九岁,是个很乖巧的小姑娘,跟她这种“皮”的玩不到一起。
到了今年,才隐约同付巧言亲近些。
她其实知道付巧言请她来是为了什么,纵使心里头紧张,还是端起琉璃盏喝了一口。
唔,又甜又香,奶味浓郁里还有红茶的清香,确实很好喝。
她笑:“真不错,婕妤这里的宫人都是心灵手巧。”
当着母亲和皇兄的面,她会为了逗趣叫付巧言小嫂子,如今就只有她们俩,真的也不需要那些虚伪的话了。
付巧言不是那等虚伪人,她也没必要再奉承。
“公主聪明,心里头其实都有数。”付巧言叹道。
“那……你就先告诉我,最后结果如何了吧。”荣静柔有些不情愿,还是问。
付巧言笑笑,把那一小碟做成花朵样子的酥点往她那推了推:“其实驸马的人选太后和娘娘选了很久,最后定了同一位。”
她顿了顿,卖了个关子:“后来也叫我去参详了一二,我看过之后,选的也是他。”
荣静柔更紧张了,她道:“哎呀,你就别抻着了,急死我了。”
付巧言放下琉璃盏,叹了口气:“跟你之前同我讲的,背道而驰。”
荣静柔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有时候其实事情就是这样,孩子总觉得家长们一意孤行,其实大多都是家里老人的一片苦心,到底是过来人,为的也就是她过得好。
愿意做驸马的本身就不能有太大的抱负,他们不能任实职,最多也就是宗人府、内务府和礼部这样的地方任些虚职。若是像之前几位公主的驸马最好,一心自己的小事业,开铺子也好,做教授也罢,总也有份营生。
武将其实是可以做的,只必须要出京,且最多也就是辅国将军了,当不上一二品的主将。
既都尚了公主,谁又愿意去边疆卖命呢?
反正至今是没有的。
荣静柔白着脸,她很不甘愿道:“便是在军中选个家世一般的也成。”
大概小女儿都有个英雄梦,荣静柔现在这样反应太正常了。
她问:“难道婕妤以前,没想过这些吗?”
付巧言愣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在荣静柔现在这个年纪,她还想着怎么在宫里头熬下去。当自己的生活都无法保障,谁又有别的心思想些风花雪月的事?
“公主,”付巧言顿了顿,这一次严肃许多,“边关将士保家卫国,用生命捍卫大越尊严,他们拼的是军功,是将来封狼居胥的荣耀,而不是戎装换了华服,过往功绩一概掩埋,成为一个皇室公主的附属。”
“若是您,您愿意吗?”
荣静柔呆住了。
在她的思维里,她是大越最尊贵的公主,她应当要什么便有什么,她从来想的都只是自己。
她是很聪明,也一直都很明白,可她到底出生便是金枝玉叶,这个方方正正的皇宫,阻碍了她的眼睛。
付巧言没再继续刺激她,她自己吃了半盏茶,这才等到荣静柔的回答:“那你告诉我……选的是什么样的人?”
付巧言松了口气。
先问的是什么样的人,而不是身份,这位公主还是决定妥协了。
她笑笑,声音轻灵又温柔:“是安国侯家的小公子,是叫穆涟征,样貌英俊,身材高大,同公主是很相配的。”
荣静柔“咚”的一声把茶盏放回桌上,吃惊道:“居然是他?”
付巧言有些不明所以:“怎么,公主认识吗?”
荣静柔吭哧半天,她装模作样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见付巧言正目光炯炯看着自己,还是挺不住讲了:“之前,我偷偷跑出宫玩过的。”
“什么?”付巧言很是吃惊,“公主怎么办到的?”
荣静柔瘪了瘪嘴,索性破罐子破摔:“皇子们每月都可以出宫玩,我就拿老七以前的秘密威胁他,把他的出宫腰牌骗了来。”
付巧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荣静柔继续道:“大概是三年前,我那个时候好奇赌场是什么样子,就打扮成男孩样去了。”
“公主……”付巧言皱起了眉头。
她这个样子,看着跟皇兄发怒真的好像,荣静柔竟然觉得后背发冷,态度就更恭敬了:“我错了我错了,就只去过那一回,我保证。”
付巧言道:“公主继续说吧。”
“我不太会玩嘛,看赌场里有一群人在奉承一个小哥哥,他就比我大几岁,玩的特别好。”
“我就凑过去想叫他教我,结果……”荣静柔一张小圆脸都皱成一团,“结果他训了我一顿,说少年郎不得赌博,这会毁了一辈子,还叫人把我赶出去。”
付巧言觉得这位穆二爷,听起来确实很不错。
“他也是为你好。”
荣静柔道:“我后来就打听他是谁,才知道是安国侯家的小纨绔,心里头一直记着他呢,总想打回去。”
“公主,”付巧言轻声道,“这位穆二爷是不好赌的,他当时为何而去这个不得而知,或许下回见面时您可以问问。”
“不过他既然知道规劝少年人,足见心性不错,哪怕不是才高八斗的状元郎,也算是君子了吧?”
荣静柔撇嘴,倒是没反驳。
付巧言道:“他本人陛下是瞧见过的,您讲他是纨绔,但您肯定不知道,许多玩乐他玩得比您好多了呢。”
对付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这一招百试百灵。
荣静柔一听就凶道:“我不信!”
付巧言淡笑,表情也温婉和煦:“那回头陛下招他觐见,公主亲自考考他吧。”
晚上荣锦棠回来,见付巧言正哼着小曲在那绣腰带,就知道下午跟荣静柔的官司她肯定赢了。
“怎么?那丫头没把你这搅翻天。”
付巧言还是很喜欢荣静柔的,听了瞪他一眼:“怎么这样讲妹妹,仔细她听到生气。”
她倒很维护六公主,荣锦棠心里头不知道为何更不太高兴。
怎么觉得在她心里淑太贵妃、她弟弟甚至六公主都比自己重要呢?
荣锦棠无奈地叹了口气,少顷就咳嗽一声,正经道:“那如何了?”
付巧言笑着迎上来,一双紫葡萄般的眼眸亮晶晶的:“自然是成了,我劝了公主,她答应同穆公子见见。”
荣锦棠这回彻底放心了,伸手捏了捏她鼻子:“我们巧言最厉害,连娘娘都不愿意惹她,叫你一个下午搞定了。”
付巧言难得有点小得意:“我当然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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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明天见~
☆、病好
大约是十一月末的时候, 在李文燕日常请脉的一日, 她终于对付巧言说:“恭喜娘娘, 寒症已好,以后就不用再吃药了。”
付巧言高兴死了, 她难得笑得这么开怀,又是赏银又是赏物,叫晴画跟着忙了好半天才消停下来。
李文燕头回见她这样,也跟着挺激动的:“之前听陛下意思也是有些想子嗣的。臣已给了晴书姑娘单子,也跟御膳房那边通了气,回头隔三差五用些温补养身的药膳,将来怀了皇嗣也能轻省些。”
说起这个事,付巧言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不过她自己心里毕竟有有些盼着,便坦率道:“那就多谢李大人了。”
李文燕摆了摆手, 很认真道:“这女人生子很是辛苦,怀胎十月的艰难不提,一朝分娩就是在阎王殿走一遭。不过宫里头物药丰富, 又有我们这些御医,所以相比起来还是更好一些的。”
“只……”她顿了顿,还是道, “大人孩子一起走的,也不是没有。”
她声音很轻,付巧言却听明白了。
李文燕这是在提醒她要提早安排,把所有事都想到心里, 才能保证自己平平安安的。
早年显庆皇后的事到底有什么原由谁都不知道,现在隐约听说只罚了伺候的宫人和主治太医,其余的妃嫔一个都没牵连,后来先帝爷也再没去深究这事,宫里的宫人们却全都不敢讲。
李文燕在太医院二十年了,私下里很是听过些话的。
既然都被荣锦棠逼着承诺付巧言身体无碍皇嗣,那她实际上就跟付巧言站到一条船上,所以李文燕对她不仅仅只是客气恭敬,也算是自己人了。
这些话也并不是不能讲出来,反正现在先帝爷都没了,也没人再去翻显庆皇后的旧账。
她凑到付巧言耳边道:“那会儿宣帝爷和懿宁皇后病重再床,先帝爷和显庆皇后一直尽心服侍,胎其实一直没坐稳,加上后来守灵累着了,生的时候难产没力气,这才出了事。”
李文燕最后叹了口气,同她认真道:“娘娘别嫌我多事,将来若真的怀了皇嗣,务必要把自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千万别这么折腾自己,这鬼门关不是那么轻松就能过的。”
这也算是她推心置腹了,反正付巧言将来若是能有孕,还是她伺候,只要她好她才能好。
付巧言必须得明白,她自己的安危是最重要的,一旦她出了事,整个景玉宫包括她,都要受到责罚。
“多谢李大人提醒,”付巧言笑道,态度很是轻松,“若是真能如愿,还是要劳烦李大人多多辛劳了。”
李文燕也笑,气氛顿时松了下来。
“若是能一直保娘娘平安,臣才能沾光呀。”
李文燕走后,钟倩又来了。
付巧言也是最近发现来景玉宫的人很多,总也比以前热闹些。
只看她花团锦簇,只看她高楼乍起。
她这般跟晴画感叹,晴画笑言:“因为娘娘是宸娘娘呀,她们还不都是冲着咱们这热灶烧。”
那倒也是,付巧言笑笑,招手让钟倩进来了。
因为之前操办冬衣事宜,钟倩也来过几回,跟她也算是混了个脸熟。
她一进来就给付巧言行了礼,笑道:“给娘娘赶制的几件礼服做好了,娘娘仔细瞧瞧哪里不好?趁着年前让宫女们赶紧改改,省得妨碍年节。”
付巧言点了点头,晴画就吩咐宫人往里面搬衣服了。
原钟倩只说给做一身大礼服,结果这搬进来一看,尚宫局足足给做了四身,光霞帔就做了六条,实在太过用心了。
付巧言一愣,同钟倩叹道:“辛苦姑姑了。”
钟倩笑得眼尾都出来细腻纹路,她回:“这可不值当娘娘夸,都是奴婢应当做的。您且瞧这料子和规格件件都不同,就怕您年节时用不上合身的。”
其实付巧言自己是记不太住自己应当的规格的,但她身边有明琴啊,每当这时候她就得非常仔细,一定不能叫付巧言穿错衣裳。
明琴这会儿正站她边上,小声给她讲那四件衣裳的规格。
只有颜色最浅的那身浅藕荷色的大衫是昭仪的规制,剩下还有两身中紫,一身深紫。
付巧言刚一听开头,就明白了后面两身衣服的规格。
中紫是嫔娘娘的礼服,深紫是二品妃的礼服。若是到了贵妃那一级,就要改正真红色的了。
付巧言现在虽然是婕妤,但她有特封,要位高一级穿戴,因此尚宫局就没给她做任何婕妤的服制。
这几身礼服上面的绣纹只在细微处有些区别,最大的不同在料子上。昭仪的还只能用纻丝的,到了嫔的就是蜀罗了。妃的礼服料子最好,远远瞧着就熠熠生辉,织的海波祥瑞金银纹,是四件礼服里最漂亮的一件。
付巧言微微叹了口气,难怪在这宫里人人都想做人上人呢?
衣食用度都比旁人好,哪怕是发上的珍珠,也能有各色样式,东珠金珠南珠都可用,瞧着就比别人富贵。
钟倩见她没怎么问话,主动道:“这也不是咱们尚宫局巴结娘娘呢,实在是张大伴叮嘱了好多次叫先给娘娘把衣裳备了,咱们尚宫局才敢做。”
她以为付巧言是担忧逾制,只没想她只是感叹宫里头等级森严罢了。
不过付巧言确实没想到这是荣锦棠特别吩咐的,她心里头一甜,然后又觉得有些紧张。
她能感受到他在一点点推着她往前走,在他的西六宫里,他只选了她一个人。
这是最甜蜜的负担了,她就算再害怕,也要勇敢地走下去。
只希望他能一直推着她,永远不放下她背后的那双手。
那样,她就有勇气面对任何事,也能做好任何事。
付巧言点点头,见屋里气氛有些沉闷,就笑道:“要是之后我胖了可怎么办。”
钟倩顿觉松了口气,这位娘娘瞧着年纪不大客气有礼,可沉着脸不讲话的样子,莫名让她觉得忐忑不安。
“大礼服尺寸都宽松些,掌衣宫女也给做了能活动的腰身,是什么身材都穿得的。娘娘要不试试?”她小心翼翼问。
付巧言笑笑,起身叫明琴过来服侍。
她只试了昭仪的那一件,其他的都吩咐放进樟木箱子里,省得被虫蛀了。
大礼服板正笔挺的,威仪堂堂,穿在身上很是气派。付巧言这一身衣裳换起来,立马就显得不一样了。
“娘娘穿这个真好看。”明琴在一边夸。
钟倩在一旁给她讲这衣上的绣纹,然后小声指点明琴怎么把衣服存好不留褶子。
这也是她自己的私房绝活了,若不是在付巧言这,轻易不会拿出来教人的。
付巧言也接了她这个好,往重里给了赏赐,便把礼服换了下来。
这么沉的衣裳,穿一会儿都觉得累,可还是人人都想往身上揽。
“娘娘且再等两天,头面和鞋子就能做好了,定能叫娘娘在宫宴上光彩照人。”
付巧言其实也不着急,倒是荣锦棠昨夜里还问了回,仿佛没这礼服就开不了宫宴一般。
等今日他晚膳时再回来,付巧言就笑道:“也不知道尚宫局的姑姑们是不是有千里耳,今日就把大礼服送了来,还做了好几身。”
荣锦棠坐下喝了口热茶,摆手不叫她过来帮自己更衣,一边把于兴使唤的团团转。
“那不是应当的,明日就腊月了,再不送来还留着她们过年?”
这话说得有点重,吓得于兴手都抖了,直看张德宝。
张德宝才懒得去救他,站那盯着晚膳摆桌。
“怎么样,衣裳做的如何?”
付巧言还是过去给他换上常服,叫他舒舒服服靠在榻上,才说:“漂亮得很,就是有些沉,穿一会儿就要出汗。”
下三位的小主是不参加正经宫宴的,日常的小宴倒是能去,只那种场合是不用穿大礼服的。
大礼服也可叫祭服,宫妃到了二品妃才会区分大礼服和祭服,寻常中三位都是穿同一身。
荣锦棠这么着急叫做大礼服,就是要过年时带小姑娘出去风光一下,叫她高兴高兴。
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大的场合亮相,必要十全十美。
“礼服都沉,因为肩上担子重啊。”荣锦棠握住她的手,冲她笑。
“以后还有更沉的呢。”
付巧言笑不出来了。
荣锦棠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挥手叫宫人们都退了出去。
“怎么了?”
付巧言把头靠在他肩上,轻声道:“妾,有些害怕。”
“我不怕陛下对我好,对我有期望,我只是怕自己完不成您期待的,做不到那么完美。”
荣锦棠顺着她纤细的后背,小姑娘翻了年也才十八,要是在寻常人家,还在家里娇养着舍不得嫁出门。
“傻姑娘。”他笑着叹气。
“朕说你能做到,你就能做到,也能做好。”
付巧言没吭声,她其实也不是想要一句荣锦棠的承诺,她只是想跟他说说话,把话都讲出来,心里头就舒坦了。
荣锦棠亲亲她的小脸,在她耳边轻声说:“怎么办呢?宫里头朕就只放心你,哪怕你累了怕了,朕也想叫你一直往前走。”
“将来宫里的事,怎么也要交到你手上的。”
付巧言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莫名安心了一些。
荣锦棠声音很温柔,他笑道:“你先拿些小事练练手,咱们慢慢来,不着急。”
他们两个都还年轻,年轻到朝臣都不敢上表子嗣和皇后的事,所以有什么好怕的呢?
翻过这个年,他就不是新帝了,做了两年皇帝,他也渐渐适应了这忙碌的生活。
等一切都稳了,他和她就能好好在这宫里舒舒服服的。
付巧言的心安稳了,她凑到荣锦棠耳边小声道:“李大人说我不用吃药了,已经好了的。”
荣锦棠眼睛一亮:“真的?”
付巧言脸蛋儿红红,笑得婉转多情。
荣锦棠长舒口气:“那以后就是朕的事了。”
“朕一定多多努力,不叫娘娘失望。”荣锦棠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浅陌幽的地雷*10,卷卷的手榴弹,Amanda的地雷么么哒~
八点十五见!
☆、祭祀 二更
大越十二月中旬的样子, 顾红缨趁着付巧言不忙了, 跑来找她玩。
自从行宫回来, 两个人也好阵子没见着,付巧言还怪想她的。
等她一踏进茶室, 付巧言就笑道:“前些时候特地叫尚宫局给做了一副牌九,一副叶子牌,就等你来玩呢。”
顾红缨摇了摇头,打趣她:“一会儿陛下回来要是瞧见我跟着陪宸娘娘玩叶子牌,还不得把我打冷宫去。”
付巧言笑出声来,点她:“怎么会呢。”
顾红缨没再说这话提,只笑着给她道喜:“还没恭喜你呢,宸娘娘。”
付巧言脸上笑意淡了淡, 还是道:“都多久的事了,值当你再说。”
兴许是瞧出来她有些沉闷, 顾红缨就只好换了个话题:“你知道王婉佳回宫后发生了什么事不?”
这个她倒是没怎么打听,兴许晴书一直关心着各宫的事,只她若是不问, 晴书也不会主动讲。
付巧言摇了摇头,倒是有些兴致了:“怎么了?我回来就搬来景玉宫,不知道长春宫如何了。”
顾红缨笑得仿佛偷了鸡的狐狸, 可坏可坏的那种。
“她因为什么被赶回来大家都知道呗,反正太后心里肯定门清,连续三天叫她去慈宁宫训斥,然后才叫她回长春宫闭宫思过, 还说叫她什么时候知道‘教养’二字怎么写,什么时候再出宫。”
付巧言很是吃了一惊。
王婉佳毕竟是太后娘娘的侄女,就算是旁系,也代表着王家的脸面。
最近荣锦棠也讲过前朝几家斗的很厉害,周文正年纪大了,翻过年首辅肯定要换,至于其他四位阁老和三位省令换不换,荣锦棠没给他们准话。
只偷偷跟付巧言道,等春闱结束以后,就看着换新人上来了。
现在各部都有年轻的侍郎员外郎表现出色,荣锦棠一开始没着急换,一个他自己也是新手,再一个也得观察一下新人。
这份沉着和冷静,就很叫周文正佩服。
是以这两年来他恭恭敬敬的,一点都不敢倚老卖老,自持老迈去欺负“年少”的新帝。
如果真的那样,恐怕他也不能平平稳稳熬到先在,翻年还能致士荣养归乡。
人总得有自知之明,越是位高权重,越得头脑清醒。
也正是因为如此,荣锦棠对老首辅也一直很客气,对他的条子也是很少驳回,哪怕是选任新的阁老,也是同他先商讨一番的。
其实人选已经定了,只大多朝臣都不知道,所以才争得厉害。
荣锦棠也没制止,就看他们每天狗咬狗,也挺有乐趣的。
而太后在这个时候训斥王家的妃子,就很耐人寻味了。
这事其实可大可小,往小里说其实也不过就是妃子们之间的口角,吵起架来自然什么都说得出口,王婉佳那几句话也就是叫荣锦棠听见了,要是没听见更不成事。
付巧言道:“太后娘娘……也真是谨慎。”
顾红缨小声说:“可不是,王家最近也是很有些嚣张,陛下还没等说什么,太后就坐不住了。”
百年传承的世家,自有一番底蕴。
只王家在皇帝岳家的位置上太久了,久到那些底蕴都要被淹没,剩下的只有无法自止的傲慢。
太后娘娘自己身处高位,倒是很清醒,从皇后变成太后,她的权利虽然小了,但辈分却高了。
经历了先帝爷的故去,她也像是变了个人,以前繁花锦绣,如今青衣布履。
能把王婉佳罚的这么狠,其实也是给王家看的。
只王家到底看没看懂,这就谁都不知道了。
“那王昭仪什么时候能出来?宫宴总可以了吧?”付巧言问。
顾红缨摇摇头,也是不太确定:“这个真不清楚,其实她能不能出来,得看太后和陛下的意思吧。”
付巧言若有所思。
荣锦棠今年已经把前朝后宫的这些牵制弄得得心应手起来,他不想叫任何一个世家以为自己赢了阁老的位置,就没有提拔一位高出身的宫妃。
不这样说也很不严谨,他实际上只给她涨了位份的。
一想起这个,付巧言心里头就犹如火烧,热意暖暖。
顾红缨也就是过来跟她八卦八卦的,后半程就一直在说楚云彤的事,付巧言还是第一次知道楚云彤原来是个相师。
也不能这么称呼她,楚家是不会乐意自家里有见天给人相面的千金,她在家里过的不自在,也跟顾红缨一般自愿进了宫。
哪怕现在大越再怎么让女子走出家门,可到底有多少真能走出来,也实在是说不清。
说起这个,顾红缨就有些伤感,付巧言就叫晴画取了织造局新作的华容道出来,叫她玩了好一会儿,直到晚膳前她才赶紧跑了。
还真没听说哪个妃子这么不爱见皇上的,一听说他要回来,连滚带爬走了。
付巧言跟在后面直摇头:“真是个急脾气,陛下又不吓人。”
荣锦棠回来的时候见她正专心致志玩华容道,也没去打扰她,等换好衣裳坐在院子里望了会儿天,付巧言才发现已经这个时辰了:“陛下怎么不叫我。”
她现在天天要忙宫宴的事,荣锦棠就不叫她做绣活或者多读书,仔细累坏了可还是要自己心疼,就吩咐织造局给她做些有趣的小玩意。
这华容道是织造局特地用枣木给做的,一共出了六盘,一盘比一盘难,付巧言现在还在研究第二盘。
确实很有趣,也很能缓解疲劳,付巧言很喜欢玩。
“瞧你玩的开心,就没叫你。”荣锦棠拉着她坐到院子里,吩咐宫人给取了披风,同她一起赏月。
今日里他回来的晚了一些,天色已经暗了,皎洁的月慢慢爬到天边,照亮了寂静的长信宫。
这宫这么小,住了那么多人,可还是静悄悄的,似乎听不到人声。
付巧言乖巧靠坐在他身边,感觉他好像又高了些,她现在歪着头,刚好能靠在他肩膀上。
“陛下个子长得太快,我都快追不上您了。”她笑着说。
一阵风儿拂过,把她话中的笑意打着旋地吹开,飘在梅花树下。
荣锦棠在斗篷地下找到她的手,紧紧握在手里。
他其实今天忙了一件大事,一个人在书房里斟酌了很久,最终还是想按心里的想法办。
只是这会儿气氛正好,他竟有些迟疑,怕现在说出来小姑娘要用不好晚膳了。
“你也高了些,刚去文墨院那会儿更是小小一个。”
付巧言不太乐意了,她道:“我哪里小了?我可跟红缨差不多个子呢。”
说起顾红缨,荣锦棠心中一动,他又生起另一个主意来。
他问:“跟顾家的那个还一起玩?”
付巧言点头,笑道:“红缨人很好的,也会玩。”
荣锦棠心里头安定了些,他道:“你知道她同楚云彤关系好吧?”
“她是说过的,她们两个是总角之交,只我跟楚昭仪没怎么讲过话,不知道她为人如何。”
为人如何……跟顾红缨半斤八两,都奇怪到叫他一句话不想讲。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付巧言能跟顾红缨玩到一起,不过顾红缨心性不坏,能陪着小姑娘高兴也算是功劳了。
荣锦棠见晚膳还没布好,便有些犹豫不决,他看了一眼小姑娘带笑的表情,还是下定了决心。
只要把这一步迈出去,以后的路就好走多了。
他搂过她的细瘦的肩膀,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纵使冷风轻拂,也不叫她受半点寒凉。
“有件事,想同你商议商议。”荣锦棠斟酌了一下语句,温柔道。
付巧言还没意识到他的紧张来,笑道:“陛下请说。”
荣锦棠道:“翻了年,是要祭祀的。你也知道除夕要祭祖,初一祭天,初二是祭地。”
付巧言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
她想起身从他怀里离开,却被他死死扣住,动弹不得。
“陛下……”
荣锦棠捏捏她的手,沉声道:“你听朕讲完。”
付巧言没有吭声。
“今日礼部和钦天监都过来一起商议祭祀的时间和规格,今年的祭祀是母后主祭的,那时候西六宫还没主位,因此后宫是没有人去的。”
“可明年的祭祀,你们就要去了。”
荣锦棠声音很轻,却异常的沉稳。
付巧言有些慌,她的手心都出了汗,可荣锦棠却是下定了决心,还是道:“当然明年主祭还是母后,母亲也会在次席,但是我想让你跟在母亲后面。”
“祭祖时没有那么多仪式,但是初二祭地,我也希望你去撒种。”
“陛下!”付巧言惊的声音都变了。
她挣脱他的怀抱,慌张找寻他的眼眸。
荣锦棠低头看着她,目光坚定,表情严肃,他是认真的。
“陛下……我,我!”付巧言平生第一次结巴了。
荣锦棠握住她的双手:“我会叫顾红缨和楚云彤跟在你身后,你不用怕,好不好?”
虽然一直以来付巧言都隐隐觉得他对她的期望很大,可她从来都没想到他期望的这样大,这样重。
祭祀素来隆重,也一直是皇室最重要的年节。
之前的几十年一直都是王皇后主祭,也一直都是贵妃娘娘撒种。
贵妃是宫里孕育子嗣最多的宫妃,她来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稻谷丰收,再合适不过。
王皇后大度,也从来都没跟她争过这个。
可如今付巧言人微言轻,甚至还未有子嗣,叫她率领其他平级的妃子跟在太后身边,还叫她一个未曾妊娠的宫妃去撒种,这本身就很难然人不多想。
他对她的期待,她今日里第一次有了直观而清晰的认知。
荣锦棠郑重问:“好不好?”
付巧言迟疑了。
她甚至不敢去看荣锦棠的眼睛,在之前那次谈过后,她确实更积极去处理宫事,也做得得心应手,可在今天之前的她从来没意识到,他对她的信任这样重。
重到她甚至都不敢轻易去答应,怕破坏了这份难能可贵的信任。
荣锦棠重新把她搂在怀里,当她没有立时答应的时候,他心里头莫名就踏实了。
如果不是满心为他着想,换了任何人都要欢欣鼓舞地答应下来,那毕竟代表着旁人无法企及的荣耀。
“傻姑娘,真是傻姑娘。”荣锦棠拍了拍她的后背。
“多好的事儿啊,犹豫什么呢?”
付巧言哑着嗓子说:“还不是怕给陛下丢脸。”
年年祭祀隆重,一旦出了差错,史书上记得就是他的是非。
她想叫他做千古留名的圣君,不想叫他有任何污点。
荣锦棠低声笑笑:“怎么会呢?我的傻姑娘聪明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明天见!
☆、同意
大约是心里头压着事, 付巧言难得晚上胃口不太好, 只用了几口就用不太下。
荣锦棠见她已经发呆不动筷子了, 心里也跟着百转千回。
他其实没多少细腻心思,到底是国事繁忙的少年郎, 哪里有时间儿女情长。
付巧言一贯贴心稳重,平时也从来都不叫他操心,是以他就总觉得她坚强果敢,不会胆怯和彷徨。
如今这样一看,她也还是十几岁的少女。
可能祭祀的事对她来讲太过隆重,以至于她左思右想,还是没想出个结果来。
但荣锦棠也并没有特别着急。
他觉得就算再忐忑,她最后也会走出这一步。
每个人的第一步都难。
出生以后的蹒跚学步, 张口所讲的第一个字,启蒙时通读的第一本书, 到他们长大成人后蹒跚走出家门,踏入广阔天地。
当年他继位皇帝时是如何表现的呢?其实那会儿的他也一直都睡不着觉。
这么想想,小姑娘今天的表现已经很是沉稳了。
毕竟那时候的他已经跟着上了好久的早朝, 也参与议政,对朝政上的事是多少熟悉些的。
等他想明白这些事,才发现自己也停了筷子, 就跟付巧言面对面发着呆。
周围的宫人们谁都不敢说话,气氛一下子就沉闷起来。
荣锦棠笑了笑,亲自给付巧言夹了一小块蜜汁鱼块:“好好吃饭。”
付巧言“哦”了一声,这才埋头用起饭来。
虽说是知道吃了, 却还是不如往常顺畅,吃一口停一会儿的叫荣锦棠看了直皱眉。
他瞧了一眼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的晴书,吩咐道:“给你娘娘上些好克化的,催她用了。”
付巧言平时用膳一向省心,晴书伺候她惯了,很是知道她爱用什么,但也不会叫她太过偏食。
主仆两个这么合作很久,从来没出过问题。
只是今天,付巧言实在是很不在状态的。
得了陛下的吩咐,晴书才胆子大了些,小声在付巧言身旁劝着。
这一劝,她用膳就快了许多。
荣锦棠松了口气,拖拖拉拉用完晚膳,两个人也没比往日用的多,荣锦棠轰走了宫人们,领着她进了屋去。
付巧言坐在他身边,下意识要去倒茶给他。
荣锦棠按住她的手,亲自斟了两碗热茶,推了一杯到她面前。
“晚上冷,就不出去散步了,吃一杯解解腻。”
付巧言乖乖捧起茶杯,一碗热茶下肚,四肢百骸都热起来,她才渐渐恢复神智。
她一抬头,就见荣锦棠坐她对面笑着看她。
他的眼眸漆黑漆黑的,付巧言甚至能从他眼睛里看到自己。
那个有些彷徨的、不知所措又不想拒绝的女孩。
她突然低下头,捂住脸,小声问:“我是不是叫陛下失望了。”
荣锦棠看她都不敢抬头了,心里头软得一塌糊涂,大概以前她总是很自然很果断的做到了他所有的期望,所以这一次才显得那么特殊。
每年的祭祀关乎太多东西,所以她慎重地左思右想,还是没有拿出任何结果。
荣锦棠都不知道要怎么去哄她,他甚至想说“就这样吧,明年再去也行”,但每次话到嘴边,他又觉得很不甘心。
只有她配站在那个位置,他并不想要任何人顶替她。
荣锦棠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自己去岁的事讲了。
总也要叫她知道,面对这样的大事,人人都会紧张,人人都不能果决。
他斟酌了一下词语,开口道:“我……刚接到遗诏的时候,其实脑子里是一盘空白的。”
大概是讲心里话,他用了很随意的我,没有再自称朕。
付巧言抬起头,专注地看着他。
荣锦棠继续道:“后来是皇叔爷催促,我才上去接了圣旨,很奇怪,在接到圣旨的那一刻,我清醒了过来。”
“那个感觉不知道怎么讲,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我那天表现还是挺好的。”
他笑笑,声音里有着些许的骄傲。
付巧言的心里也没那么紧张了,她慢慢放松下来,认真听他讲话。
“继位前的事其实挺多的,我第一个就不适应起居舍人跟着,总觉得他们那小本子上没写我什么好话,不过后来起居舍人给我瞧了瞧,也无非就是写我什么时候批奏折,什么时候用膳,没再详细的了。”
“后来就习惯了,那时候也确实很辛苦的。要册封那么多人,要批改那么多奏折,还要安排父皇的丧事和我自己登基的仪式。就拿奏折来说,我以前可从来没批过,要不是有阁老的条子在上面,肯定要抓瞎的。”
这段回忆现在再讲出来,颇有些传奇色彩。
“没几天我就能把奏折顺畅地批改下来,那会儿我也没想到自己其实挺适合做这个皇帝的。”屋子里没有外人,他讲的也很随意。
这些话是不能跟任何人讲的,但他就是想说给付巧言听。
每一个人的成长里可能都有这样的小故事能说给别人听,只是他的“小”故事层次高了点,但也是属于他个人的成长经历。
那是独特的,属于太初帝荣锦棠的过去。
付巧言突然笑了,她真心实意道:“陛下确实做的很好了。”
荣锦棠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用力捏了捏:“那时候太忙,晚上我就睡不着觉,总觉得有事情没做完,又总怕出错。”
“这情况大约持续了一个多月,后来叫母后知道了,特地把我叫过去说了两句。”
付巧言倒是没想到太后娘娘还有这份细心,她好奇问:“娘娘说什么?”
荣锦棠淡淡一笑,似乎在回忆那天的场面。
“娘娘只说了两句,她讲‘你父皇刚登基的时候晚上都要点着灯入睡,就这样还是睡不着,早上上朝打过几次瞌睡,还被御史弹劾过两回’。”
荣锦棠是真没想到,在他记忆里英明神武的父皇竟也有这样的过去。
父皇还是嫡长子,少时就被立为太子,学的一直也是治国之道。
如果他都会慌张出错,那荣锦棠这样就再正常不过了。
“然后娘娘又说‘谁也不是天生的皇帝,但你父皇选中了你,你就是最适合的那一个’。”
因为太后这两句话,他就渐渐平和下来,没过多久,大约是登基以后,他就能安然入睡了。
他确实不是天生的皇帝,却是最适合做皇帝的那个人。
太后推心置腹这一番话,不仅付巧言现在听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当时的荣锦棠听了更是感触颇深。
他现在把话拿来给付巧言听,就是为了叫她知道:没有人天生就适合做任何事情。
所有的适合,都是经年累月的努力造成的结果。
付巧言的神态已经平静下来,她又变回了平时的那个她。
她想了想,问:“那……得宗人府和礼部的大人给我一个详细的流程,我要先熟悉。”
小姑娘这么讲,就是答应了。
荣锦棠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他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在她脸上使劲亲了好几下。
亲得付巧言脸蛋都疼了,才去推他:“陛下这么高兴?”
荣锦棠长舒口气:“当然高兴了。”
因为这意味着,她愿意为了他,为了她自己,承担起更多更重的责任。
荣锦棠低头找她的眼睛,小姑娘的眼睛明亮璀璨,所有的迷茫和彷徨都消失了,只剩下难以撼动的坚定。
“陛下,我一定会做到最好,不叫他们说你坏话。”
荣锦棠笑出声来。
第二日,除夕和初二两日的祭祀流程就送到了付巧言的手上。
她认真研究了两天,终于全都背下来了。
实际上除夕那一日她们都不是主角,主祭还是皇上,他要率领所有的宗亲、后妃、三品以上朝臣祭祀历代皇帝皇后,祭祀大越最荣耀的过去,并祈求繁荣昌盛的未来。
仪式时间并不长,最前面的是荣锦棠一个人,他身后就是几位在京的王爷、太后,再往后就是郡王、公主和淑太贵妃,最后才是付巧言她们这些宫妃以及大臣们。
先要撒祭酒并三叩九拜,之后燃香供奉,念祈词。
这样就算祭祀结束了,付巧言只要跟着众人跪了,就不需要再做别的。
比较隆重的是初二的祭地。
他们要先去地坛做祭祀活动,然后去宫北五福地里做春耕祈福,太后年纪大了,原先也跟荣锦棠说自己不去了,叫小姑娘们去。
所以这一场才是她最重要的亮相。
她要同荣锦谈一起耕地,然后她亲自洒下第一批种子。
撒种能不能成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仪式,只要仪式顺利完成,皇室就会认为今年必定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听起来不难,可等到当天那么多人站那看着,任谁都要紧张。
毕竟这个撒种的人选,往往代表很多事,关乎许多人。
等付巧言把这一些都背熟了,荣锦棠就挨个给她细讲当日会发生什么,听到最后,付巧言反而不紧张了。
她笑道:“其实比我们当年入宫检查的阵仗放松多了。”
那倒也是,毕竟到时候还有顾红缨、楚云彤陪在她身后,还有那么多宫女黄门跟在身边,更重要的是他也一直在,不会离她太远。
付巧言安心了,就没再去纠结这事。
转眼就是腊月中,付巧言后来还记得,那一日是个晴朗天,只外面寒风呼啸,似要落雪。
尚宫局的钟倩姑姑亲自托了一顶礼帽进来,说要给她瞧瞧头冠。
冬日里天寒,大礼服都是配暖帽,那帽子精美绝伦,上有金观音分心、金顶簪、金掩鬓等头面,左右簪有嵌宝双凤簪,帽檐一圈白兔毛,却又显得圆润可爱。
付巧言很是喜欢,拿在手里瞧了半天,问钟倩:“怎么又赶了顶帽子给我?”
钟倩弯下腰去,态度比上回还恭敬些:“陛下吩咐,怕初二那日天冷冻着娘娘,让改了样式特地给做了一顶暖帽,娘娘可喜欢这花样?”
怎么能不喜欢呢?付巧言笑弯了眼睛,她道:“你用心了。”
钟倩赶紧行礼。
倒是明琴有些迟疑,她还是凑到付巧言耳边小声道:“娘娘,这一顶八掩鬓的配置,是嫔娘娘的规格。”
付巧言愣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张小晚的地雷*6,卷卷的地雷*5,Mamie、Amanda的地雷 么么哒~
八点十五见~
没有人天生就适合做任何事情。
所有的适合,都是经年累月的努力造成的结果。
与君共勉~
☆、昭仪 二更
付巧言确实没怎么仔细看这暖帽的规制, 叫明琴这样一提醒, 才发现些不同之处来。
钟倩手里捧的这顶帽子, 显然是要她祭祀时用的。
付巧言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淡然些, 可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是显露出她的好心情。
“钟姑姑辛苦了,赏。”
她话音落下,明棋就出去准备打赏礼了。
钟倩还没忙着走,指了指她身后站着的四位小宫人道:“陛下叫多给娘娘准备几顶平日里用的,省得娘娘去慈宁宫伺候时冻了耳朵。”
付巧言仔细一看,这四顶做的就很朴素了,没有那么些金光闪闪的装饰。胜在暖和实用,确实是给她私下里用的。
她这回倒是笑了, 赞她:“确实很好。”
平日里用的暖帽有锦棉的也有貂毛的,摸起来软软滑滑, 一看就很暖和。
付巧言叫明琴把那祭祀用的帽子仔细收好,才继续去读书了。
年底要忙的事都已经安排好了,冬衣炭火早就发完, 各宫防火储水事宜也刚结束,宫宴的菜单和曲目也跟两位娘娘核对过,早就发给了尚宫局准备。紧赶慢赶忙了大半个月, 她现在才松快下来,能自己在宫里好好玩几天。
以前觉得日子悠闲,总想着自己给自己找点事,现在事多起来, 倒是喜欢忙里偷闲的时光。
好日子还没过两天,等第三日去慈宁宫陪娘娘读书时,付巧言才知道淑太贵妃有些风寒,已经躺了两日了。
付巧言顿时沉了脸。
沈福这会儿正守在淑太贵妃的寝宫外面,见她面色不好,忙解释道:“宸娘娘不用太急,娘娘是前日里在花园赏花吹了风,太医也道只要修养几天便能好。”
付巧言皱起眉头,看起来很是严肃。
“娘娘都病了,怎么没叫我知道?若是早两日知道,我也好过来伺候娘娘几日。”
沈福忙给她行了礼,头回见她生气,竟有些惊着了。
这位娘娘笑眯眯的时候和善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但寒着脸讲话的样子,倒有些跟淑太贵妃年轻时候有些仿佛。
还真是在娘娘身边待过的,生气起来也有些像。
都是一样的不怒而威。
“回宸娘娘话,娘娘道您那事忙,就不好叫打搅您,再说安宁殿还有这么多下人呢,总能伺候好娘娘的。”
付巧言叹了口气:“娘娘就是心慈,但我们也得用心。”
她说罢,想了想又问:“陛下知道吗?”
沈福摇了摇头:“娘娘也没叫告诉陛下。”
付巧言更是生气,她压低声音怒斥道:“胡闹!娘娘不叫说,姑姑是宫里头的老人了,怎么还没个衡量。”
沈福有苦难言,只好自己不停认错。
哪怕荣锦棠平日再忙,母亲生病了,也必须要来侍疾,否则一个不孝的帽子扣下来,想摘就难了。
付巧言转身在晴画面上瞧了一眼,招她过来吩咐:“去乾元宫,看张德宝还是宁城哪个在当值,必要跟陛下说清安宁殿的事。”
晴画向她行了礼,转身退了出去。
沈福心里头这才安定,小声同她说:“原我都是叫了人的,只娘娘死按着不让去,说现在这会儿陛下一定很忙,万万不能打搅他。”
淑太贵妃也确实是为他们两个着想,荣锦棠新年要封折十五日,到了正月十五才开始正经开始上朝处理政事,这一段时间的折子都要提前批出来,省得出差错。
他最近忙,付巧言中午都没过去陪他用膳,只吩咐晴书日日过去盯着,怕他不好好吃。
不过荣锦棠自己也很注意这个,虽然每次用膳仓促了点,但时间不会拖得太晚。
他忙成这样,淑太贵妃不叫打扰他再是一片慈母心肠,可如果他真的不来看望,被人知道参一本,就只能吃哑巴亏了。
外人不会去想这是娘娘慈爱,只会觉得是陛下不孝。
所以付巧言叫要请他过来,沈福才松了口气。
反正娘娘对她跟宠亲闺女一样,她请了皇上过来,娘娘必不会生气。
付巧言安排完这事,便重新整了衣冠,示意沈福跟她一起进寝殿。
淑太贵妃再是心宽体胖,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
有道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病这一场,好生难过了两三日了。
付巧言一进去就见她面色发黄,嘴唇泛白,闭着眼睛躺在那一动不动。
她一下子就红了眼睛,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没敢去惊动他,只让宫人搬了凳子守在一遍。
大约本来也没睡踏实,淑太贵妃幽幽转醒,扭头就看到她坐在床边瘪着嘴瞧自己呢。
淑太贵妃一下子就笑了。
“小丫头,生我气啦。”她哑着嗓子说。
付巧言把头偏向一边去,还很用力地“哼”了一声。
淑太贵妃更高兴了,顶着咳嗽还笑了两声:“我错了,宸娘娘可不要生我气呀。”
付巧言也被逗笑了,她起身坐到床边,取了勺子给她润唇:“娘娘病了怎么也不跟我们讲,若不是我今日来了,恐怕到过年都不知道呢。”
她幽幽叹了口气:“我知道娘娘是心疼我们,可若您病了我们真没来看望,那才是大事。”
淑妃被她说了一通却一点都没生气,笑着看她气鼓鼓的样子。
这姑娘,是一门心思为皇上着想的。
淑太贵妃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原我想着两日就能好,值不当惊动你们,却没成想年纪大了,吹了个头风三日都没好。”
她一这么讲,付巧言就心软了,仔细给她塞好被子,道:“娘娘下回可不能这样了,刚我在宫门口听讲的时候,好生吓了一跳呢。”
淑太贵妃这会儿倒是乖了:“好好好,下次我一定听话。”
付巧言“噗”的笑出声来。
一老一小聊了一会儿,付巧言见她又困顿了,安置好她就退了出去。
她在正厅里等荣锦棠,便先问沈福:“是哪位御医给娘娘瞧的?方子用的稳妥否?”
沈福恭敬站在一边,回:“回宸娘娘话,是太医院丁岑丁院判给定的方子,娘娘今日已经好很多了,前两日咳得更厉害些。”
付巧言这才松了口气,她叫沈福取了方子给她瞧,她其实也看不懂,但看了还是觉得安心些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荣锦棠青着脸进来了,他一进来就凶了沈福一顿:“跪下,不懂规矩。”
沈福吓得脸都白了,淑太贵妃身体一直很好,也从没发生过这样事,这回确实是她应对不当,挨这一顿也是应当应分的。
她跪在那给荣锦棠磕了三个头,话都不敢讲。
付巧言赶紧起身哄了他坐到主位上,在一旁轻柔地拍他胸膛:“陛下仔细气着了,这也是娘娘的慈心,是福姑姑的忠心,陛下可万万别见怪。”
她这样温言软语,荣锦棠的一肚子气就消散不见了,他不敢现在进去打扰淑太贵妃,就让付巧言坐到身边,仔细把情况都问了一遍。
当付巧言讲说娘娘已经好转以后,他才松了口气。
付巧言正给他斟茶,抬头的功夫就发现他嘴唇的都白了,显然是真着急了。
“陛下先喝口茶,仔细别伤了身,”她赶紧把茶杯往前推了推,还是柔声道,“刚娘娘跟我说了会儿话,我瞧着已经很精神,再吃两天药应当就好了。”
荣锦棠一杯茶饮得很慢,他一口一口好半天才咽下肚子里去。
“唔,”荣锦棠想了想,还是吩咐,“我还是不放心,这几日就辛苦你,过来守着母亲。”
付巧言笑笑,冲他福身:“诺,这原也是我的本分。”
因着淑太贵妃又睡了,荣锦棠就轻手轻脚进去瞧了她一会儿,付巧言没跟进去,在外面偷偷让沈福起身,叫她先出去候着了。
这会儿还是上午,荣锦棠那事太多,付巧言就叫他先回去办公,等午膳时娘娘醒了,他们再陪娘娘用膳。
荣锦棠就青着脸走了。
付巧言也没回去,直接去了安宁殿的偏殿候着,还跟晴画问:“乾元宫那没拦着你?”
晴画抿嘴笑笑:“乾元宫的宫人又不傻,拦我做什么,老远见了奴婢就要喊姑娘呢,客气得很。”
付巧言笑笑,取了本书读,没再说什么。
一连五日,付巧言都是早早就过来守着淑太贵妃,中午和晚上荣锦棠都会过来陪着用膳,一直到小年夜的头一天,淑太贵妃才彻底好全了。
荣锦棠发自内心的松了口气。
付巧言跟他一样,也觉得心里头沉甸甸的石头落了地。
要是娘娘还不见好,这个年都要过不好了。
她无论作为母亲对于荣锦棠,还是作为淑太贵妃对于现在的前朝都至关重要。
淑太贵妃好了,就赶他们两个回自己宫里用膳:“老来我这里碍事,想吃什么都不叫吃,烦死了,快回去快回去。”
付巧言这才停了侍疾。
她确实把伺候淑太贵妃当成自己的本分,从来也不觉得自己是做了多伟大的事,伺候娘娘根本不用她亲自上手,最多就是给她读书解闷,一点都没累着。
但这事落到荣锦棠那,就是大功一件了。
小年那一日,荣锦棠早早起来,就嘱咐她今日要打扮打扮。
付巧言一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等他去上朝了,付巧言正想着去玩会儿华容道,刚一坐下就听到外面晴画惊喜的声儿。
她把华容道往抽屉里一收,抬头就看晴画满脸笑容地进了来。
晴画凑到她身边道:“宁大伴捧了圣旨来的,给娘娘道喜了。”
付巧言心里头多少有了些准备,她镇定地叫晴画给她整理仪容,这才迎了出去。
这是宁城第一次给她颁升位的诏书,以前这都是张德宝的活,今日里也是他运气好,张德宝伺候陛下上朝去了。
他笑得儒雅含蓄,非常客气道:“给娘娘请安了,娘娘大吉。”
付巧言笑:“多谢大伴吉言。”
宁城见晴画已经摆好了软垫,便道:“圣旨到。”
付巧言恭敬跪下,道:“恭迎圣言。”
宁城嗓子清亮,咬字清晰,一字一句读道:“景玉宫付氏巧言,至孝至诚,柔嘉表范,淑仪素著,毓秀书门,着册封为五品昭仪,钦此!”
付巧言又三叩九拜,伸手接过圣旨:“多谢陛下垂青。”
宁城亲自过来虚扶了一把付巧言,笑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他领了赏赐就走了,留下晴画陪在付巧言身边,跟她一起瞧着那册封的诏书看。
从今日起,她就是宸昭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明天见!
女主有特封,待遇位高一级ヾ?≧?≦)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