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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小贾主事作为一个能干出把圣旨藏床底下的人,心眼绝对是不少的,且超出国民平均水平。


    哪怕没有亲眼见过颜灵筠和荣国公相处,单从颜灵筠和人家儿子的亲密来看,就知道二人关系匪浅。


    故而他才有此一句,看似不经意一提,其实带着试探。


    颜灵筠虽然要被贾代善逼疯,但是智商还没降,闻言仍旧笑吟吟的,口中却警告他道,“在贾大人这个位子上,还是口风紧些得好。”


    小贾主事被说得面红耳赤,“我先退下了。”


    颜灵筠颔首,示意他可以滚了。


    人还没有走出大门,就听到贾小赦在背后大声抗议,“我不喜欢他!”


    “他也不喜欢你,你们两个扯平。”颜灵筠从骨子里头透出倦意,他很久没有这样的体验了,“你自己玩会儿,我要处理公务了。”


    贾小赦不情不愿地点点头,“我超有银子的,你不当官也不要紧的呀,我养你!”


    “你的还不是你爹的,等你自己赚了银子再说。”颜灵筠只以为他是帮贾代善说话,哪里会知道面前坐着一只真·超有钱·貔貅。


    貔貅砸吧了一会儿嘴,“好吧,我会自己赚银子养你的。”


    反正我的银子比风刮来还要快。


    公务是真的不多,急得要死人的贾代善都先处置了,留下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颜灵筠持一管狼毫,批复得极快,小半个时辰,那一沓子公文都搞定了。


    他略一思忖,忍着右肩的酸疼,重新换了一支笔,提笔分别给德熙帝和贾代化各写了一封密信。


    “今日便送出去。”颜灵筠把信递给幕僚,他自有去往京中的渠道。


    幕僚大叔跟了他多年,看他手速便知没什么大事,不由又夸贾代善,“荣国公果真是费心了,这几日还不知道他怎么忙呢。”


    “朱老客气。”贾代善大步从外头进来,听了个全乎。


    “爹!”贾小赦见了他爹就想从从颜灵筠腿上爬下来,不小心撞在颜灵筠的笔上,颜灵筠一惊,赶紧往后撤,笔锋在贾小赦脸上划出一道老长的黑墨。


    “噗。”颜灵筠忍不住笑出声。


    贾小赦不明所以,自己还伸手去摸,结果糊得半脸都是,小花猫一个。


    “别乱摸了,去洗脸。”颜灵筠摁住他的手,谁料贾小赦眼珠一转,搂着他的脖子就往他的脸上蹭。


    “咳咳。”贾代善憋着不敢笑,让人打了水进来,“赦儿,过来。”


    贾小赦使坏成功,赶紧就跑。


    颜灵筠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子,又好气又好笑,起身要出去梳洗一下,结果就见贾代善递来了拧好的帕子,“给。”


    贾家人生就一双杏眼,许是因为贾代善背着光,眼神里透着温柔的光,似是一望便可见底的清泉。


    “荣国公要是女孩儿,应该很漂亮。”颜灵筠接过帕子,往自己脸上一盖。


    “彼此彼此。”


    “陛下有意为你指婚,待得荣国公成亲后,说不得能再生一个像你的女儿。”颜灵筠纯粹现学现卖,要是之前,他多半还会打探与荣国公联姻的是谁,现在只想着随便是谁,贾代善赶紧的再婚滚蛋。


    虽然贾代善目前为止还没有爱颜大人到要生要死此生不娶的地步,但是他是真的还没想过要再婚,家里两个宝贝儿子在呢,后妈这个职位,自古名声就不太好。


    他笑道,“若是陛下能指一个颜大人这样的夫人给我,我必定感恩戴德。”


    “滚滚滚。”颜灵筠没好气地扯下帕子,小舅子不负责做这种事。


    朱幕僚不动声色地掩藏了惊讶之情,暗戳戳地出去了。


    万万没想到,大人还会有这样言谈无忌的时候,他一直怀疑颜灵筠睡觉时候都那副十里春风的温柔样子。


    真是人只要活得久,什么都能看得到。


    贾代善走到颜灵筠身旁,握住他的手道,“这里还没擦干净,我帮你。”


    同床共枕许多天,颜灵筠已经被撩麻木了,左右他力气是比不过贾代善的,随便他吧。


    贾小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到桌子上了,跪坐的姿势特别像一只小狗子,闭着眼睛说瞎话,“这里也有,这里这里……”


    颜灵筠一张脸被来回擦了七八遍,脸皮都要红了,忍无可忍,怒道,“你们父子倒是收敛些,我这脸又不是借来的。”


    “哪里借的来颜大人这么好看的脸。”贾小赦


    小短手搭在膝盖上,更像狗子了,“颜大人,你要发财啦!”


    他蹭了许多财气给颜大人诶!


    贾代善一般先撩,撩毛了就说正事转移话题,颜灵筠并不是因私废公的人,他在正事上有着极高的自制力。


    果然,等他说起戒严十二天了,还是一无所获的时候,颜灵筠收了恼意,正色道,“一张一弛方是正道,荣国公早有策略了不是么。等你重开金陵城,那些个蝎蝎螫螫以为你不过如此,这时候才是真正的引蛇出洞。明日便解禁了?小半月的时间,只怕秦淮河都要被姑娘们的帕子给堵塞了。”


    贾代善的宵禁,对于十里秦淮河畔的夜场工作者,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甄家下了帖子给你我,我已经回复明晚可以赴宴。”贾代善摩挲着手指,有些可惜刚才隔着帕子才摸到脸。


    “我知道了,明晚会去的。”颜灵筠道。


    甄家也是功勋之后,甄老爷又是诚心请客道歉,排场摆得很大,特意在金陵城中最有名的醉仙楼包了场。


    醉仙楼在内秦淮河的尾端,最闻名的是他们家在河中搭建的花台,到了夜里,花台璀璨,河水潺潺,女子于花台起舞,宛如天人,声色俱佳。


    但是甄老爷没想到,荣国公抱着儿子就来了。


    或者说是颜大人抱着荣国公的儿子就来了。


    他礼貌而不失尴尬地笑了下,殷勤地上来相迎,“荣国公,颜大人,可算把你们盼来了,颜大人伤势可好?那些个刺客真是太该死了。”


    “自然是好了,不然哪有力气来吃您的酒席。”颜灵筠站在如织的花灯一笑,直叫人失了魂魄。


    甄老爷更尴尬了,怎么感觉颜大人比楼里的姑娘还要好看。


    荣国公把赖在颜灵筠怀里的贾小赦拎过来,“不许闹,颜大人也累了,爹抱你。”


    “好吧。”贾小赦扁扁嘴,见着甄老爷还十分有礼貌地挥了挥手,“您好。”


    “小公子好,小公子好。”甄老爷忙不迭地应了,“快里边请吧。”


    暗地里踹了心腹的管家一脚,示意他去把今晚的安排稍做一些改动。


    “真是歌舞升平,繁华尤胜京城。”颜灵筠在二楼临河的位子落了座,“听见没有,对岸有人在唱雨霖铃,隔水而听,更为婉转多情。”


    贾代善凝神听了一会儿,非常耿直地道,“唱得什么东西,凄凄惨惨的。”


    “人家就是这个调调,你不懂。”颜灵筠笑着嫌弃了他一句,“做作么是有一点,但是那句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还是有些味道的。”


    甄老爷大把银子撒下去,鸨母自然赶紧安排得妥妥当当,将原本预备的娇媚姑娘,换成清丽的,站在一处,跟栀子花茉莉花似的,小巧又雅致。


    领头的那位姑娘,在秦淮河里与另几位拔尖儿的并称五艳同芳,因为才情出众,颇受追捧。


    她抱着琴,福身道,“临波给众位请安,不知今日众位想临波伺候哪一段?”


    举止文雅,气韵如兰,偏又从眉梢眼间里透出一股子媚态,叫人想仔细瞧瞧,她到底是文弱还是娇媚。


    只是这个“人”里是不包括贾代善的,他随意道,“方才颜大人说雨霖铃,你就唱这一首吧。”


    “是。”


    自有丫鬟替她摆了琴,她信手拨了几下,未成曲调先有情,低缓地唱了起来。身后那几个清丽的姑娘就顺势上来在众人身边服侍,倒酒补菜,好不殷勤。


    “敬您这位东道一杯,这样好的宴,怎么甄老爷就请了我们两个客人。”颜灵筠举杯道,只是酒未入口,杯子已经被贾代善夺走了,“你在禁酒。”


    甄老爷笑呵呵地道,“怪我怪我,赶紧给颜大人换旁的来。想请人作陪的,只是家丑不可外扬,只得厚着脸皮一人摆宴了。”


    “不用,我和赦儿喝一个杯子就是了。”颜灵筠把贾小赦的果子露拖过来,“小孩子不可以喝太多甜的。”


    “哦。”贾小赦只要能窝在他怀里,倒也老实。


    酒是好酒,只是歌不太合心意,贾代善听得心里一阵阵的腻歪。


    那边甄老爷说着说着话题就转到告罪上了,“国公爷,犬子无状,都是我这个做爹的没有教好,您教训的对,我已经把他关在家里反省了,还请您消消气。”


    “小事罢了,等他伤好了,仍旧叫他来我这里当差。”贾代善和他碰了一杯,“年轻人,慢慢教就是了。”


    合着又忘了他自己也年纪小这件事了。


    颜灵筠抿了一口果子露,斜睨贾代善一眼,“荣国公比我还小一岁呢,说起来话倒是老成。”


    颜灵筠十八中探花,第二年秋日先帝驾崩,十八岁的贾代善守孝到一半被夺情,危难之际救了德熙帝一命。


    德熙帝即位至今五年,他俩正好一个二十四,一个二十三。


    甄老爷很会说话地道,“二位都是青年才俊,更叫我觉得犬子无才无德,不堪大用了。国公爷大度,在此谢过了。”


    说罢长揖到底。


    “太客气了,这事儿既说开了,就揭过去不提了,今晚还是说些旁的。”贾代善见颜灵筠一直盯着那位临波看,略带醋意地道,“颜大人在看什么?”


    “我在看她的琴。”颜灵筠欣赏的目光从那尾琴上恋恋不舍地划过,“我如果没看错,这是前明的奔雷,流落此地,着实是可惜了。”


    颜大人自然不会看错。


    贾代善喝尽杯中酒,看似随手将杯子抛了出去,那酒杯恰好停在琴弦之上,拨响了一个杂音。


    临波心中大惊,手指在琴弦上割了个口子,连痛都来不及感觉,笑容里带着惶恐,“可是临波伺候得不好?”


    “你这琴卖多少钱?”


    第22章


    贾代善无语地看了一眼和他抢台词的贾小赦,贾小赦无辜地回望他爹,还要捅刀子,“爹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饶是贾代善这样的慈父心肠,也恨不得比他揪过来捶一顿,他道,“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的人?”


    “那不是。”贾小赦感觉到危机感,露出一个讨好的甜甜的笑容,“我爹好大方的。”


    “鬼灵精。”贾代善捏了一把小脸,对着临波就没有这么好的脸色了,“这琴多少银子?我买了。”


    临波已然恢复了镇定,抬头对着他盈盈一笑,极是大方得体,“奔雷是临波祖上传下来的,临波已流落风尘,使父母亲人蒙羞,要是连奔雷都卖了,还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鸨母笑着上来打圆场,“国公爷见谅,这琴就等同婢子们的吃饭家伙,哪能把吃饭家伙卖了。”


    冲着这把奔雷,就有不少读书人来捧临波的场,卖了还怎么做生意呢。


    颜灵筠按住贾代善的手,“你说得有理,我不过随口一句,琴你们自己留着就是了。”


    贾代善瞥见他嘴角的笑容,就跟狐狸似的,倒有些同情这位临波姑娘了,让你卖,你不卖,等着狐狸精想出折腾人的法子来了,说不得连银子带琴都没有了,还得倒贴大把好处。


    想着便借机反手握住了狐狸爪子,占一占小便宜。


    颜灵筠抽了两次没抽回来,警告地横了他一眼。


    赶紧他妈撒手!


    贾代善不为所动,捏得很紧了,“宁国府有一把太古遗音,我回去就写信给兄长讨过来给你。”


    “荣国公对颜大人真是不错。”甄老爷跟鸨母打了半天眉眼官司,听到这句刚好笑笑,转了话题,心中对临波不给面子大为不悦。


    诸位贵客都不理她了,临波却流露出不在意的神色,择了一曲新近流行的小曲弹奏起来。


    颜灵筠见状,对着甄老爷笑道,“荣国公人品贵重,对谁都不错。我看这花台已经搭好了,不见美人起舞,岂不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甄老爷已经尴尬得脱敏了,说大实话道,“本来是安排了的,只是看小公子也来了,怕吵着孩子,就换了临波。”


    “甄老爷很细心。”颜灵筠低头问贾小赦,“赦儿,你是想听曲儿还是看舞?”


    贾小赦被他叫得整个兽都软了,怎么颜大人叫出来的名字就这么好听,他搂着颜大人的脖子蹭了蹭,乖巧道,“颜大人想看什么,我就看什么。”


    甄老爷心说这到底是谁儿子,手上一指鸨母道,“妈妈去安排吧。”


    鸨母赔着笑应了,走的时候把临波一块儿拉走了,下楼梯的时候低声埋怨道,“小姑奶奶,你知道来的是什么贵人么?琴也由得你了,居然还敢给摆脸色。”


    临波扯住她的袖子,把人拉到角落里方道,“他们这样的人家,什么卑躬屈膝小意温柔的见不到,妈妈往常不是很懂的吗?”


    “哦哦,我明白了,你这是那什么欲擒故纵。”鸨母又高兴了起来,有些迟疑得看着她,“那一会儿你……”


    “既是我的客人,没得虎头蛇尾的,善始善终才好呢,我这就是换衣裳,妈妈放心。”临波见她还有些犹豫,又解释道,“您也瞧见了,带着小孩儿来的,意浓的舞自然是比我好,可却不太合适吧?”


    鸨母犹豫再三,最后道,“行!妈妈就指望着你了,可千万得给我迷倒一个,往后咱们就不用愁了。”


    她们虽是避着人说话,未曾注意到,有个小丫鬟矮身躲在楼梯栏杆处偷听,偷听完径直就朝楼上奔去。


    再说回二楼的贵人们,颜灵筠在这等风月之地却是比贾代善自在许多,偶尔还能和着人家的调哼两声,看贾代善浑身不自在的样子,他忍不住嘴欠调侃道,“荣国公似是不常来这些个地方。”


    “难不成颜大人常来?”


    颜灵筠比了个嘘的姿势,“不可说。”


    他本就唇色淡,最近又失血过多,还没补回来,嘴唇愈发浅淡,似是一触会化,贾代善顺着他的手势看了半晌,舔了下嘴唇,顾左右而言他,“怎么还没好?”


    “急什么,这不是就来了么。”颜灵筠道,他坐了靠窗的位子,看得自是清楚,结果贾代善佯装也想看下头,把凳子拖过去与他贴在一处,他用手肘推推这王八蛋,“我与国公爷换个位子吧。”


    “不必,这样就可以了。”贾代善握住他的手肘,把人把怀里带了几分。


    对面看得一清二楚的


    甄老爷并不是个煞笔,他出身勋贵,又久在商场纵横,原本有些不明白的,如今也该明白了,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怎么我叫备着的水仙酿还没来,我去催一催,荣国公和颜大人先观赏着。你们也出来吧,别打扰了贵客的雅兴。”


    “坐对面看去。”颜灵筠推他,“荣国公有什么吩咐只管说便是,收了神通吧。”


    “我以为我说得挺清楚的,颜大人也知道得很清楚。”贾代善自己挺高兴的,觉着这个姿势十分像一家三口。


    有句讲句,就是小史氏还健在的时候,他们也不曾有过这样亲密温馨的动作。


    “荣国公,我们从前只是点头之交,在金陵相处也不过半月,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你这样死缠烂打。”颜灵筠道,“我并非绝色,性子也不讨喜,荣国公要是好男风,不说别的地方,就说着金陵城,千八百的美人供您挑选。”


    贾代善不松口也不松手,说得话很是无赖,“我自己亦不知道为何,颜大人没有发觉么,你待旁人和待我不一样。”


    颜大人无语道,“那是因为旁人没有对我动手动脚。你先松开,我有话和你说。”


    话到最后已经透露了郑重之意。


    贾代善往边上退了些,“你说。”


    “我这个人冷心冷肺,更是讨厌麻烦,于情爱一道,半点兴趣也无。我的生死尚且不放在心上,又岂会对旁人上心。”颜灵筠偏头看他,“我今年二十四,尚未娶妻也无通房,更无外室,是因为我发过誓,若娶妻,便一生不染二色。退一万步,我应了你,他日你续弦纳妾,我要如何自处?到那时,我必不会饶过你。与其两败俱伤,连着我和宁国公的情分一起断送,不如不要开始。”


    人家说得很清楚了,你喜欢我对我好,我未必会喜欢你对你好,你要是有老婆小妾,我还得弄死你。


    贾代善垂下眼不说话,不知怎的,显露出一点可怜来了,“我现下无法保证给你,荣国府牵扯太多,你给我一点时间。”


    颜灵筠并非不触动,如果不是对贾代善也有意,他不会多次有失态之举,只是对他来说尊严远胜情爱性命,他强压下所有情绪,露出个极为寻常的和熙笑容,“难得出来一次,还是不要说其他的好。”


    他们说话的时候,下头的临波已经跳了半阙洛神,叫好声不断,更有抛下金银珠宝打赏的,有些落入秦淮河里,一旁候着的许多小厮孩童,便争先恐后跃入水中打捞争抢。


    楼上的客人瞧着有趣,又洒下一大把银馃子,场面奢靡混乱,群情沸腾。


    贾代善起身,满身的沮丧藏都藏不住,“那你再玩一会儿,我先回去了。”


    颜灵筠把贾小赦递给他,“也好,你带赦儿先回去。”


    荣国公特别像丈夫在外头应酬,自己带着孩子被赶回家的可怜妻子。


    “真可怜啊,镇不住场子。”颜灵筠见没有新杯子了,索性直接拿了壶,花台上的临波正手足无措地站着,楚楚可怜,然而楼里众人都玩疯了,谁也没有在意她。


    忽然之间,花台上又多了一位穿紫衣的姑娘,她推推临波,示意她下花台。


    她怀中抱一把寻常琵琶,悠然地坐在正中的牡丹花上,她抬头看过这一张张面孔,目光停留在颜灵筠身上,粲然一笑。


    颜灵筠举着酒壶朝她示意。


    紫衣女更是笑得开怀,明艳动人,只是当她弹奏起琵琶的时候,却是极为认真专心的神色。


    她的琵琶声一起,玩笑喧闹声渐渐便低了下去。


    “竟然是凉州词。”颜灵筠饮了一口酒,着实是为之惊艳。


    这一曲凉州词并非乐府凉州曲,而是史老侯爷在贾源大捷宴上醉后所作,以王翰两首凉州词为题,被传位一时佳话。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①


    在这靡靡之地,竟然也能听到这样铿锵激越的琵琶。


    凉州曲中的豪放悲凉之意,莫不如是,以情入曲,堪称国手。


    可惜贾代善没听到,不然肯定会觉得有共鸣。


    紫衣女一直观察着颜灵筠的神色,看他面露欣赏,便知遇到了知己,心中欢喜异常,目中盈满了期待,若是能与这位共奏一曲就好了。


    颜灵筠自是明白,他今日兴致确实极佳,恰好方才侍酒的女子们留下了一管玉笛,颜灵筠拿袖子擦拭过后,横笛便吹。


    莫说楼内静下来了,就是对岸的花楼里也慢慢无声了,不过一柄琵琶一管笛,却在这十里秦淮里硬生生编织出了塞外风沙凌冽。


    快到曲终的时候,琵琶声已经低下去了,唯有笛声幽咽,愈发悲凉凄切,正合了凉州词中的意境。


    秦中花鸟已应阑,塞外风沙犹自寒。夜听胡笳折杨柳,教人意气忆长安。②


    等第二天贾代善知道颜灵筠在醉仙楼花大把银子替个清倌赎身的时候,一掌就把自己的书桌给拍裂了,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贾小赦半点也不同情他爹,他正在玩自己的小脚丫,边玩边吐槽,“活该,现在好啦,爹你想找什么女人都行。”


    爹是亲的,主人也是亲的啊,昨天颜大人提到续弦纳妾,他爹一点也没反驳,小貔貅怎么能让主人受这样的委屈。


    虽然他还不知道续弦是什么意思,但是纳妾他懂!


    反正就是活该咯。


    第23章


    要是旁人说出这样风凉话,贾代善绝对是要抽他的,但是说话的是心肝宝贝乖儿子,他除了默默忍下,也没个什么其他动作的,当下更是郁闷。


    贾小赦最近发现做人原来可以玩到自己的脚脚,十分沉迷,揪着虎头鞋上的须须,头也不抬地道,“爹,算啦,我去看看颜大人买的那个美人儿什么样子。”


    贾代善没给他气出个好歹来,已经是心理素质极高的了。


    贾小赦手脚并用地从椅子上爬下来,就往外跑,结果没跑两步就再也不能往前半步了,他嫌弃地扭头看拎着他后脖子的贾代善,“爹你放开我!”


    “看什么看,这是哪门子的规矩。”贾代善把人拎起来,“你已经会说话了,算起来虚岁也到三岁了,该开蒙了,就从今日开始吧,一时间也寻不到好先生,我亲自教你。”


    “开蒙是什么?”


    “就是识字读书。”


    “我不学!”贾小赦跟个狗子一样划拉着手脚,“我不要识字!”


    我躺着也能赚银子,我为什么要学识字,我是文盲我特别骄傲!


    贾代善冷笑几声,“是你说不学就不学的?”


    贾小赦被他气死了,奋力挣扎,还威胁他爹,“我要生气啦!我要哭啦!”


    贾代善刚刚失恋,摆出一副刻薄的严父面孔,“哭,你就是哭出血来也没用。陛下早有旨意,等你出了母孝,还得进宫去给皇子当伴读,到时候三更睡五更起,皇子不听话,还得罚你。”


    “呜哇哇哇!”贾小赦嚎得超大声,“我不要当伴读。”


    他们父子本就和颜灵筠住在一处,颜灵筠昨日夜半方归,怕吵醒贾小赦,在耳房里凑合了一个晚上,此时听到贾小赦哭声,迷迷糊糊坐起来问,“赦儿怎么了?”


    赵侍卫抢了小厮的伙计,递了湿帕子给他醒神,“国公爷说要给赦哥儿开蒙,赦哥儿不肯念书,正闹腾着呢。”


    颜灵筠这才看到是他,“怎么是赵侍卫在这儿,小鹏呢?”


    “小鹏兄弟去端早饭了,我替他也是一样的。”赵侍卫笑笑,替他们国公爷打探消息,“听说颜大人昨日带了位姑娘回来?”


    颜灵筠笑着摇摇头,“你啊,别瞎打听了,我是带了位姑娘回来。颜妃娘娘说南府近年没什么出众的乐师,这姑娘一手琵琶技艺想来娘娘瞧得中,过几日办好了户籍,便送她上京城。”


    赵侍卫听得心花怒放,“原来是这样。赦哥儿哭得怪可怜的,您是不是去瞧瞧?也就您能劝得上几句了。”


    颜灵筠笑道,“读书是好事,我劝什么。赵侍卫去忙吧,我这儿自己来就行。”


    赵侍卫只得先出去了,听着贾小赦还在嚎,暗戳戳地进了书房,小声在贾代善耳边道,“您这个苦肉计可不怎么样,颜大人没中计。”


    得,他以为是贾小赦故意哭来着。


    贾小赦已经没被拎着了,就跟被翻过来的小乌龟似的,四仰八叉地躺在书桌上,桌上的东西被他推了一地。


    贾代善摆摆手,示意赵侍卫可以退下了,“闭嘴,整日多嘴多舌的,你和赦儿一起重头学规矩吧。”


    赵侍卫要是会闭嘴也就不是他了,“我要是闭嘴了,谁来告诉国公爷颜大人赎回来那个姑娘是要送去南府的。”


    贾代善面色稍缓和,“知道了,谁问你这个了,滚下去。”


    那一头颜灵筠洗漱完随意用了几口早饭,便去了隔壁小院。


    他昨夜赎回来的那位姑娘坐在院中抱着琵琶发呆,正是与他合奏的那一位紫衣女。


    “意浓见过颜大人。”紫衣女花名秦意浓,人如其名,是个多情的美艳姑娘。


    “坐吧。”颜灵筠笑道,“让你脱身可是花了我大力气,现在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秦意浓看他的眼神直白热烈,满是情意,“大人只管问就是,大人救意浓出泥潭,莫说几句话,就是要意浓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的。”


    颜灵筠道,“不用你赴汤蹈火,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背后之人是谁便是了。你奏琵琶的手势,很像我一个故人。”


    “我们这样的清倌人,哪里会有正经人教,不外是些粉头和低贱乐师,不知道颜大人的故人,是在哪里认识的?”秦意浓不露痕迹地收了自己的惊讶,抿嘴一笑,意态妩媚,“大人不想和我说些旁的吗?昨日一曲,意浓已经引大人为知己了。”


    “你这柄琵琶,背后有条裂缝,以前一直没有修补,不知道现在修好了没有,右下角刻了一个月字。”颜灵筠的目光柔和地落在这柄寻常得像是随便哪个街头铺子里买来的琵琶上,“虽然音容相貌不像,但是你的琴音已有八分相似了。”


    秦意浓幽幽叹了一口气,“我对大人一见钟情,费劲浑身解数才弹出一手西凉词,大人心中却别有佳人。大人难不成不知道女子最善妒?”


    “你误会了,我说的故人,是我长姐,她闺名里有一个月字。”颜灵筠眼神极柔,“意浓,我在南地寻了我姐姐数年而不得,你能告诉我这柄琵琶的来历吗?”


    “我若说了,大人必定弃我而去。”秦意浓摇头,“大人得让我摆摆身价才是,我知道大人身份贵重,并没有想要登堂入室的痴念,只是想多陪大人几日。”


    颜灵筠余光瞥见趴在院门口的小东西,心中哭笑不得,朝他招招手,“赦儿过来吧。”


    贾小赦方才痛哭许久,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衣服前头也湿了一大片,蹦蹦跶跶地窜进颜灵筠怀里,“颜大人!我爹凶我!我不要念书!”


    秦意浓便见到颜灵筠的笑意漾到了眼底,露出一副融融暖意,似是整个人都从云端的画中人活泛过来了。


    “为什么不要念书呀?”颜灵筠动作熟练地把他抱在膝头。


    “就是不要念书。”贾小赦也不说出个所以然,反正就是不要识字,他握着颜灵筠的手,往对面的漂亮姐姐看过去,不由惊叹道,“哇,这个姐姐好漂亮啊!”


    比起清丽秀雅的临波,秦意浓更符合贾小赦的审美观,他抓紧多看了好几眼,特别真心地夸秦意浓道,“姐姐你真的特别好看,我见过的人里,只有颜大人比你好看呀。”


    秦意浓忍俊不禁,“小公子真会说话,我也觉得我挺好看的。小公子今年几岁了呀?”


    “我三岁啦。”贾小赦搓搓自己的包子脸,“姐姐以后要和颜大人住在一起吗?那我时时可以看到漂亮姐姐啦。”


    他这一会子撮合他爹和颜大人,一会子又撮合漂亮姐姐和颜大人,颜大人都给他弄懵逼了,掐一把他的脸,“小小年纪,谁教你的这些?”


    贾小赦拍拍他的手,“不用人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你是该读书了,人不学,不明理,需知君子不以妍媸辨人。”颜灵筠倒也没有打算惯着这个熊孩子,“既然你爹教你不肯学,我教你吧,左右近来无事。”


    在颜灵筠心中,读书自然是重要的,尤其他出身寒门,若非有几分才学,中了探花,一家子美人,还不知道会落到何等境地。


    废太子会顾忌一个探花,却不会顾忌一个平民。


    贾小赦内心十分挣扎,揪着自己的脚脚不说话。


    “小公子,大人这样的才华教你,再好不过了。”秦意浓搭话逗贾小赦,“大人倒是有几分慈父心肠。”


    颜灵筠哪里这么容易让她把话岔开,直接问道,“秦姑娘还是不肯说吗?你要是如实相告,宫中颜妃娘娘也不会亏待你的。”


    秦意浓把琵琶搂紧了一些,唇角绽开一抹浅淡的微笑,“我这样的人,流落到哪里都无所谓的。只是并非我不告诉大人,实在是老师临终前,特意嘱咐我,什么都不能说。至于她留下的小公子,我只知被送去了一户富贵人家。”


    颜灵筠抱着贾小赦站起来,“我明白了,秦姑娘歇上几日,我会派人妥善送你上京的,你要是不想去南府,到时候和娘娘直说便是,娘娘自会为你安排前程。”


    “大人,不要再沉溺从前了,故人已逝,要往前看啊,这才是她的心愿。”秦意浓禁不住道,“您和娘娘能好生过日子,也不枉费她的一片苦心了,若是真寻到了人,见罪于陛下,她便是泉下也难安稳。”


    “我知道长姐智谋远在我之上,肯定会给他安排一个好去处。可是人心易变,废太子虽留下些人,难保没有反水的。”颜灵筠道,“夙儿生来便目不能视,如果寻不到他,我就是死也难放下心来。”


    秦意浓半张脸隐在琵琶之后,泪盈于睫,“大人何苦呢?”


    “你我相遇,是天赐机缘,秦姑娘,我身子已经败坏,想来也活不了几年,秦姑娘如果有夙儿的消息,还望不吝赐教。”颜灵筠装起可怜来,几乎叫人家姑娘一颗芳心碎成两半。


    “大人正当盛年,怎么会?”秦意浓一双美目不住地上下打量自称快死了的颜大人。


    颜大人咒起自己全无压力,“我昔年受过废太子的折辱,早已无药可医,心中唯独牵挂夙儿的下落,这才迟迟不肯死。”


    “意浓明白了,我会试着联络老师留下的旧人,大人所托,意浓万死不辞。”秦意浓起身深深一福,双手将琵琶捧与颜大人,“这是老师旧物,如今奉还给大人,也是物归原主了。”


    颜灵筠单手抱着贾小赦,右手在琵琶上轻轻抚过,无限留恋,“既姐姐留给你了,就是秦姑娘的了,做个念想吧。”


    颜氏抱月,那样美好的女子。


    琵琶上的月字,是他亲手刻的,那一年长姐决定入宫,他尚且年少清高,气极之下,将琵琶摔在地上。


    颜灵筠一直怀疑夙儿天生眼盲,是因为长姐有身孕时候陪着他跪了一夜雪地造成的,多年来耿耿于怀,愧疚难解。


    出了小院,他神色还是淡淡的,贾小赦只得牺牲自己,抱着他的脖子道,“不是说要教我读书吗,来吧!”


    只是心底还是十分八卦,期期艾艾地又问,“颜大人,夙儿是谁呀?”


    “是我外甥,算起来应当有五岁了。”颜灵筠为了避开贾代善,抱着他回了自己屋子,谁知道青天白日的,贾代善不在书房干活,竟在房间里看书。


    “又去吵颜大人。”贾代善瞪贾小赦,贾小赦十分不要脸地恶人先告状,“爹你现在都不疼我了!我哭了你都不哄我!”


    “多大人了,就知道哭哭哭。”失恋的贾代善颇有几分不讲道理,“你要是想做个睁眼瞎,我也由得你算了。”


    贾小赦得意洋洋地朝他吐舌头,“略略略,颜大人说他教我,才不要你咧。”


    贾代善跟个怨妇似的,看着颜灵筠不放,“有劳颜大人了,政儿还小,一个人在家里我总不放心,今日便带他搬去江宁将军府了,赦儿就交给大人教导了。”


    好端端的一句话,被他说得跟夫妻俩分居分孩子似的。


    颜大人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荣国公放心就好。只是你过几日要去其他驻地大营巡视,政儿怎么办?”


    “自然得劳烦你也照顾政儿几日了。”贾代善把德熙帝赏的那块墨虎白玉递给他,“老赵会留下照应,这个也留给你,凭它可调动江宁大营。”


    颜灵筠把贾小赦搁在桌上,坐了贾代善下手,却是没有伸手接玉佩,“荣国公自己留着吧,我身为金陵主官,本就能调兵。”


    贾小赦试着把脚塞到嘴里,又没有成功,“干嘛让弟弟搬来搬去的,直接搬来跟我住不就好了!”


    “赦儿说得很是。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生听颜大人的话,帮着他照顾弟弟。”贾代善拽住他的脚,失笑道,“什么毛病,怎么这几日总喜欢啃脚。”


    贾小赦推开他的手,往另一边挪了挪,你们这些凡人不懂的。


    贾代善说过几句,便借口有事要走,临行前把玉佩强行塞给颜灵筠,“蛇要出洞了,你万事小心,不要逞强。”


    颜灵筠看着手里的玉佩,叹了口气。


    贾小赦不过是哄他颜大人开心,谁知道颜大人竟真的翻出来笔墨书本,要认认真真地给他开蒙了。


    苦难的日子从此开始了。


    “我,我不要写字,呜哇哇。”贾小赦的爪子捏着笔,怎么都握不好,仰着头哭嚎。


    颜灵筠在读书上半点也不纵容他,屈指敲敲桌子,示意他闭嘴,“你再哭,可就把政儿也吵醒了。这么大人了,握个笔就哭成这样。”


    “颜大人不疼我了!”


    “你这么懒又这么笨,我疼你做什么?浪费时间。”颜灵筠抿一口热茶,“你再哭闹,仔细我真生气了。”


    贾小赦八辈子也没受过这样的教育,又怕他真的生气了,抽抽涕涕地收了哭声,扁着嘴调整了握笔的姿势,“是不是这样?”


    给他用的笔是特制的小支,短短粗粗的,顶上还刻了个小狮子。


    “小笨蛋。”颜灵筠拨了一下他的手指,握住他的手,带着他一起写,“是这样的,这是横,这是竖,横要平竖要直。字如其人,要是没有一手好字,如何行走在世。”


    贾小赦喜欢听他循循善诱的声音,一不小心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颜大人,要是往后你和我爹不来往了,你还会理我吗?”


    “会啊。”颜灵筠笑起来,“怎么会舍不得不理你呢,我今日既给你开了蒙,你便是我的学生了,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你同我自己的孩子也没有什么区别。我没有料到,咱们两个有这样的缘分。”


    “嘿嘿,我们是前世的缘分呀。”贾小赦的心静下来,老老实实地跟着他习字读书。


    如是过了五天,蛇终于出洞了。


    秦淮十里,犬马声色,起因不过是为了争个花魁,先是斗富,后来成了对骂,还展开了小规模的打架斗殴。


    谁家没几个亲戚,打起来你帮我,我帮你的,各方的人手不断加入,最后竟发展成了一场席卷近半座金陵城的血案。


    “红颜祸水,我今日算见识到了。”颜灵筠亲自给秦意浓斟了一杯茶,“你这位姐妹要是想脱身,只管找我。”


    秦意浓笑颜如花,与他玩笑道,“大人的身家可真是丰厚,我还以为替我赎身之后,您的家底都被掏空了呢。”


    “少不得要节俭度日。”颜灵筠道,“秦姑娘的时辰拿捏得正好。”


    “大人谬赞了,宵禁解了不过几天,老百姓心中尚惴惴不安的,夜里头本就没几个百姓出门,又是子时这样晚,大人可略放下心来。”秦意浓道,“您千万小心,那些个富贵人家的私兵,都好勇斗狠得很。”


    丑时,颜灵筠命金陵府的官兵上街维护治安,话说得十分微妙,“你们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要是不敌,不要死撑。”


    见着捕头不太理解的样子,他给了老朱一个眼神,朱幕僚便拉了捕头出去说悄悄话,“你只管做样子拖时间,大人自有安排,但也不可显得太过胆怯,给金陵府丢人。另外,注意是否有人浑水摸鱼,保百姓平安是第一位。”


    “是!属下明白了。”


    于是就产生了十分滑稽的画面,金陵府的捕头举刀朝着打得血肉横流的众人大喝一声,“通通住手!”


    等众人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那些个官差都不见了。


    官差们大气也不敢出,藏在小巷子里,还在彼此小声交谈,“这样可以吗?颜大人会不会觉得咱们没出息啊?”


    “应当不会吧?是朱先生特意叫兄弟们这样做的呀,说起来,咱们都出来了,知府衙门岂不是没有人看着了。”


    “要你瞎操心,荣国公的人早就把府衙护得水泄不通了,咱们往城西去巡视一圈,万一有人趁火打劫,就真是咱们的罪过了。”


    捕头说着便小心翼翼地带人从富贵的城南溜达到了平民所住的城西。


    金陵城以南北为界,城南皆是富商巨贾,城东是勋贵人家,譬如贾家就在城东,城北沿运河,多是商铺仓库,城西则是平民所居住的,都是些小巷矮房。


    寅时,小夏取了颜灵筠的手令,命金陵东门的守城官开了城门,将在外面领兵的赵侍卫给放了进来。


    这几个时辰拖下来,早就打得血海捞人了,赵侍卫带人不费吹灰之力的边将残兵游勇给收割了,俘虏了无数人。


    夏日天亮得早,颜灵筠一夜未睡,灌了杯凉透的浓茶,终于出场了。


    他座下坐着金陵城的几位属官,都是惶惶不安的脸色,他们身后各有牵扯,事件愈演愈烈的时候,他们也曾屡次去参与的各家传话,叫他们收手。


    这些打手里,有些是家养的奴才,有些是外头招来的好手,前者还罢了,后者却是靠重金豢养的,杀红了眼,如何还能听得进命令,全然只顾着厮杀了。


    “真是厉害,本官初到金陵,没想到金陵城争风吃醋的排场这样大,知道的是私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军交战呢,这样激烈。”颜灵筠扫过堂下诸人,“昨夜李捕头带人彻夜在外奔波,将军府亦是鼎力相助,不知道众位昨夜在何处?”


    众人皆是静默不语,谁不知道你颜大人厉害,哪个敢这个时候撞枪口啊。


    “通判掌粮、盐,此事不管也就罢了,两位同知是知府副官,昨晚睡得挺好?没听见外头声响吧?”颜灵筠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去请几位的时候,几位竟都不在家里。”


    他根本就没命人去请,纯粹是胡说。


    但是里头确实有人亲自出门劝说过那些打手的主人家,因此没意识到这是假话,心虚异常,面上便表露出来了。


    是怪罪还是嘉奖,讪讪笑道,“是属下思虑不周,请颜大人责罚。”


    “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还是先想想怎么处置这个血案才是。前有潮头案,后有昨夜血案,把陛下的圣意放在何处呢?”颜灵筠放下茶盏,“我是初上任的,陛下责罚,我自然难辞其咎,最坏不过丢官返京,可是诸位大多出身江南,与金陵息息相关,要是陛下降下雷霆之怒,你们当如何?”


    众人有要发言的,却被颜灵筠又堵回去了,他温声道,“不必想什么歪点子,荣国公和前头那位江宁将军不一样,潮头案叫你们糊弄过去了,这一次难不成还想糊弄过去?说起来,我也亲身经历过,富商泼洒金银,惹得百姓哄抢,险些酿成踩踏,竟奢靡无度到这个地步,他们眼里到底有没有王法?”


    他虽温和,众人却想给他跪下了,甄同知试图把锅甩出去,“属下这就去查涉事的人家,必定不会辜负陛下,也不辜负颜大人给的机会。”


    颜灵筠哪里会上当,“我何曾给过什么机会。涉事的人家?那到底是谁纵的那些人家如此放肆?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今日我把这句话送给诸位,这件事我端看你们怎么处置,明日咱们再议。”


    直接把球踢给这些个人了。


    另一个冯同知脾气急些,贫寒出身,只是娶了个娘家极有钱的妻子,听罢起身道,“颜大人莫不是要推卸责任?您才是金陵知府,怎么生如今只管训斥我们,却不肯沾手正事。”


    颜灵筠看他一眼,“原来你是这么觉得的,甚好,那此事还是我全权处置得好。到时候,就不要说,我不给你们脸面了。”


    冯同知道,“属下何曾是这个意思,金陵城盘根错节,颜大人总不见得要通通连根拔起。若是金陵富庶不再,颜大人也无法和陛下交代。”


    事到如今,颜灵筠都不得不认贾代善的好处,如果江宁将军不是贾代善,他自是要八面玲珑、徐徐图之,现在他有贾代善当靠山,还有什么值得顾忌的。


    他可能是被贾小赦传染了,很不文雅地啧了一声,语带讥讽,“不过见了几两银子,冯大人倒先跪下了。盐商皇商,瞧着富贵滔天,可都是靠着天家和大运河在吃饭,旁的不说,要是封禁了金陵港口,金陵便与死城无异。今日拔起这些个人,明日便可重新捧起一批,还愁没有人肯来赚银子么?”


    冯同知出身不够,不懂这个,甄同知却是知道的,多少人在下头虎视眈眈,想着把上头的几家拉下马来,说句如履薄冰也不为过,颜灵筠就算真动手,也不会影响金陵城,金陵富庶是因为自身地理位置,而非这些商人。


    可这些商人富庶,却是因为金陵。


    他是真豁出去脸面跪下了,“恳请颜大人给我们这些人一条活路吧,明日我们拼死也要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因为荣国公打了他翘尾巴的二弟,老父亲一怒之下又打了二弟一顿,甄家和惊弓之鸟也差不多了,根本没有牵扯这场血案。


    甄家不过脱层皮,根本应当是能保住的。


    甄同知识趣地肯出头,颜灵筠也不再下他面子,“我信甄大人,都散了吧。”


    众人无法,只能先退出来,甄同知回头多看了一眼,就见颜灵筠抱起个眉目如画的孩子,大约就是他爹说的荣国公长子。


    瞧人家这手段,连着江宁将军的儿子都搞定了,军政尽付他手,可不是他为刀俎,我为鱼肉了吗。


    贾小赦方才一直窝在后头练字,好不容易等到前头的大人都走光了,这才敢出来,撒娇地把小爪子晃给颜大人看,“手好酸呀。”


    颜灵筠捏着他的小爪子,低头亲了一口,“这样不酸了吧?”


    “嘻嘻,再多亲两下就不酸了。”贾小赦笑眯眯地回亲了他一口,“我也亲亲颜大人,颜大人不要皱着眉啦,瞧着凶巴巴的。”


    “这叫威严。”


    “啧,反正颜大人皱眉不好看。”


    “好吧,明儿我们接着学三字经。”颜灵筠抱着他往里走,“你是


    贾小赦不喜欢笔上的小狮子,非要换成小貔貅,颜灵筠无法,只得多多加了银子,让店家重新赶制了一套文房四宝。


    贾小赦又被他问倒了,拨着手指算了算,这么些天了,怎么颜大人还没发财?


    怎么就这一丝紫微帝气也强过他的财气呀。


    “嗯……反正我的银子就是你的,你有我了,不就发财了么。”贾小赦有一点心虚,“要不我叫人给你搬几箱银子吧?”


    我们家库房超多的。


    “和你开玩笑的,我不缺银子。”颜灵筠看着简朴,钱还是不差的,“我要出去一趟,你乖乖呆在家里陪政儿好不好?”


    贾小赦把他搂得死紧,“我要一起去!我要保护你的呀!”


    “血淋淋的,你去什么。”颜灵筠试图把他撕下来,“听话!”


    “我不听!”贾小赦不肯撒手,“哈哈哈……不要戳我这里啦。”


    小貔貅被戳中肚子上的痒痒肉,不松手也得松手了。


    颜灵筠换下了被他弄皱的衣服,穿了官服出去了,他问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夏道,“赵侍卫现在何处?”


    “赵大哥在停云阁。”小夏回道,“就是最初出事的那个停云阁。”


    “那咱们先去停云阁。”颜灵筠吩咐一声,坐进了轿子,外头的小夏自动自发地给他播报贾代善最新消息,“咱们国公爷走到杭州了,今天早上送了些东西回来,只是当时您在议事,便没有报。等您忙完了,瞧一瞧喜欢不喜欢。”


    趁着四下没人,颜灵筠翻了个白眼。


    妈的,荣国公的人一个比一个啰嗦。


    停云阁是最初事发的地点,地方又小,和凶案现场没有什么区别了,墙上地下都是大朵大朵的血迹,赵侍卫手底下的人正在往外拖尸首。


    “颜大人。”赵侍卫一拱手,他正事上还是靠谱的,“还在清点伤亡人数,得稍后再报给您了。”


    “多谢。”颜灵筠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为了颜大人是应当的,不是,为了金陵城是应当的。”赵侍卫看他要进去,赶忙拦住了,“里头没收拾完,怕污了颜大人的眼睛。”


    颜灵筠笑道,“我不怕这个,从前宫变,死得比这些人多得多了,连着金殿都烧了一半。”


    赵侍卫只得亲自陪在他身边,“金陵府的捕快们还算有几分机灵,正寻了幸存者问话。这里的鸨母胆子小,瞧着打起来了,带着楼里的姑娘和下人坐船躲出去了。”


    “临河的宅子就是这点方便。”扑面便是一股血腥味,颜灵筠说着就捂住了鼻子,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你说这些人为了争姑娘打起来,可是姑娘都走了,他们反倒打得更高兴了。”


    赵侍卫小心扶着他,“大人仔细脚下。”


    “无事。”颜灵筠踩过大滩的血,说起来,这都是因为他才流的血。


    贾代善要等蛇出洞,他却等不得,只得使法子激一激了,今日流的血,是为了往后金陵城更少得流血,让百姓不要流血。


    他问心无愧,毫无触动。


    赵侍卫不是没有察觉,时间点卡得太好了,但是他佯作不知,只管配合颜灵筠,“金陵城已经戒严了,按着大人的命令,进出都不许。您放心,就是咱们国公爷回来了,没有您的吩咐,也不放他进来。”


    国公爷的两个外甥已经还给薛家了,然而二姑太太和薛家姑爷还在家里关着,要是颜大人早点和他们通气,他就能借机做掉他们了,还拖薛家下水,岂不是妙哉。


    可惜了啊!


    颜灵筠憋不住要笑,便吸进了好几口血腥气,略有些想吐,“你是打量着我不会去荣国公面前告你的状?”


    “颜大人不是这样的人,而且咱们不是一头的吗?”赵侍卫指了楼上道,“还有二楼,您要去看吗?”


    “要看。”颜灵筠道,“让你的人查抄时候都仔细些,看会不会有什么信物书信,你懂的。”


    “属下懂。”赵侍卫和他交换一个眼神,就是没有,这个时候也得有。


    颜灵筠巡视完大半个金陵城,伤亡人数终于清点出来了。


    亡两百十一人,伤三百二十五人,伤亡者中有十几个是一开始停云阁帮着拦架的护院,有七人是寻常百姓。


    “这还只是其中几家。”颜灵筠写下这个数字,“江宁大营不过才两千人,真真是触目惊心。金陵城不下重手,怕是不行,长此以往,江南一地,岂能安心听从陛下圣令。剩下的活口里,可问出什么话来?”


    “问出来啦!”贾小赦抱住他的小腿。


    “赦儿!”


    “诶?”贾小赦眼睛亮晶晶得像是落满了星子。


    “你要是再皮,我就打你屁股了。老赵,你说你的。”颜灵筠把他从脚下拎起来困在怀里,把他的嘴捏成小鸭子。


    升级成老赵的赵侍卫道,“问出了一点,都叫他们签字画押了,颜大人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入V啦!!!因为太紧张了,


    第24章


    颜灵筠粗略翻过一遍,都是些自陈来历的,没什么新鲜,他又问,“医馆可还够用?”


    “还够用,到时候看病银子可得叫他们那些主人自己出,咱们没银子。”赵侍卫很抠门,“颜大人看,这案子之后要如何处理?”


    “只管等这些人给咱们一个交代就是。这些打手背后,有商贾,可这些商贾背后,也有人。”颜灵筠道,“我来江南的时候,陛下便说了,金陵是前朝旧都,世家盘踞,咱们如今不过是砸开一小道口子罢了。”


    “属下不大懂这个,但是属下听过一句话,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你说的很是,世家又能如何,我朝可不是与世家平分天下的时候了。”颜灵筠见贾小赦乖巧,便松开了他的小鸭嘴,“老赵你去忙吧,有事叫小夏传话就是了,我盯着赦儿背会儿书。”


    赵侍卫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觑着颜灵筠的脸色道,“外头递了份礼物进来给大人,不知道大人可要看看?”


    颜灵筠对他这个直肠子已然了解几分,笑道,“是什么为难的东西,先叫进来我看看。老赵啊,荣国公很该给你涨俸禄才是。”


    赵侍卫嘿嘿一笑,给门口的小夏一个眼神,“快去。”


    不多时,穿着月白衣裙的临波抱着奔雷进来了,不等颜灵筠开口,已经含羞带怯地行礼问安,“临波见过颜大人。”


    “老赵,你说的礼物就是这个?”颜灵筠笑问赵侍卫,“看起来,你倒真是和我一头的了。”


    赵侍卫道,“您就不问问谁人送她来的?美人儿加名琴,厚礼啊!”


    赴宴之时,他和几个兄弟就在隔壁包间,看得真真的,这个临波姑娘可算是醉仙楼的红牌了,身价不会输给颜大人那位秦姑娘。


    贾小赦鼻子灵敏,被临波身上的味道熏得打了个喷嚏,厌恶地扭身把头埋到颜灵筠怀里,“她身上味道好呛人,快叫她出去。”


    临波温婉的笑意便僵在脸上,有些可怜兮兮地看向颜灵筠。


    颜灵筠置若罔闻,往外喊道,“ 小鹏,快打盆水进来。老赵,送她去秦姑娘的院子。”


    赵侍卫挠挠头,半点也不怜香惜玉地拽着临波就要出去,临波倒算有几分急智,“颜大人,临波此番是来献琴的,您能否准许临波将奔雷留下?”


    “不必,奔雷已经弄脏了,我不要。”颜灵筠见贾小赦又打了个喷嚏,难免催促,“赶紧出去。”


    赵侍卫用得力气便大了些,几乎把个纤弱的美人儿拖得要飞起来,“磨蹭什么,咱们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容得姑娘放肆?”


    临波从不曾被人这样粗鲁对待过,一时间羞愤欲死,几次跟不上赵侍卫的脚步,奔雷堪堪脱手。


    就在此时,一只白嫩的手扶住奔雷,往自己边上一揽,便将琴抱到自己怀里来了,“临波妹妹当心些。”


    却是秦意浓。


    秦意浓自打进了金陵府衙,如非颜灵筠传唤,从不踏出小院一步,这日她照旧抱着琵琶发呆,却见那火急火燎的侍卫火急火燎地拖了个姑娘过来,不免要上前相问。


    “秦姑娘,这个姑娘就交给你了,外头敬献给大人的。”赵侍卫红着脸道,他被秦意浓艳光所惑,手里不自觉就松开了临波,还特意离了好几步远。


    秦意浓抿嘴一笑,美态逼人,凑上前道,“赵大人,您脸红什么,可是太阳晒的,要不要洗把脸?”


    赵侍卫吓得直往后蹦,“不不不用了,姑娘忙着,我走了。”


    “真是有意思。”秦意浓美目在他背影上转了一转,这才落到狼狈的临波身上,“没想到咱们姐妹,还有这样的缘分。”


    临波素日里喜欢压她一头,结果现在却被她看了丑态去,更是难以接受,死死咬着嘴唇,“是啊,咱们真是有缘。”


    这样的言语算什么,秦姑娘一点也会不介意。


    秦意浓小院里的丫鬟是她从醉仙楼带出来的,她笑着扬扬手把小丫头招过来,“给临波姑娘收拾间屋子先住着。你这些时日先服侍她吧。”


    小丫鬟胖乎乎肉嘟嘟的,很有些呆劲儿,“蓝儿听姑娘的,一定会好生服侍临波姑娘的,寸步不离,任由临波姑娘吩咐。”


    秦意浓知道她这个喜欢贴着主子的毛病,现在用来监视临波最好不过了。


    到了第二日,甄同知又跪了一回,求颜灵筠再多宽限几日,


    颜灵筠允了,很是大方地给了他十日时间。


    从这往后,暗地里送礼的不计其数,到第六日,秦姑娘的小院里已经陆续被塞进来七八个姑娘家了,娇俏艳丽各个品种的都有,皆是身段袅娜的美貌佳人。


    因为房间不够,只得两个人住一间,才勉强挤下。


    但凡美人,没有心气不高的,在男人面前恭顺,背地里却是暗生波澜,秦意浓压服了几回,也觉受不了了,听到外头又有争吵声,从床上爬起来换了身齐整衣服,跑去找颜灵筠了。


    颜灵筠正哄孩子睡觉呢,贾小赦刚刚睡着,不知道怎么的,平时最乖巧的贾小政却是不肯睡,咿咿呀呀地说个不停。


    偏贾小政不肯要奶娘丫鬟,只缠着颜灵筠,颜灵筠一松手就哭,颜大人无奈,只得亲自抱着贾小政哄,“怎么还不睡呀?笑笑笑,现在又知道笑了。”


    “咯咯咯。”贾小政笑得更开怀了。


    “小坏蛋,信不信我把你卖了换钱?”颜灵筠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等意识到的时候,自己都嫌弃自己得慌。


    嘶,怎么现在搞得他和保姆一样。


    自从有了颜大人,角端这个好兄弟就失宠了,还好他心态比较佛系,成天地自己溜自己,要不然就是蹲在贾小政身边,替他大哥保护弟弟。


    这会子他和赵侍卫,一人一狗,正坐在门槛边上看颜大人哄孩子,听到秦意浓的脚步声,角端警惕地站起来,“嗷!(是谁)”


    “是自己人,坐下。”赵侍卫把角端摁下去,“秦姑娘怎么这么晚来了。”


    秦意浓笑道,“原来赵侍卫觉得意浓是自己人,意浓很欢喜。”


    逗得赵侍卫臊得面红耳赤,躲在外头去了。


    “坐吧,秦姑娘前几日才说中意我,怎么又勾搭起赵侍卫来了。”颜灵筠说着把手指从贾小政嘴里抽出来,也不嫌弃他的口水,随手在衣服上就蹭干净了。


    秦意浓见状就笑道,“我这人有个优点,就是识时务。我对大人就是再情深义重,也抵不过稚子可爱吧?要是早知道您吃这套,我得赶着生俩孩子留住您。”


    “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既离了那地方,就注意些言行。”颜灵筠对她有些爱屋及乌的关照,“你要是真看中了老赵,到时候我来和荣国公提。”


    “再瞧瞧吧。颜大人且说说那些个妹子怎么办吧,住都住不下了。”秦意浓坐的离颜灵筠挺远的,她才从醉仙楼出来没多久,在楼里时候每日都要熏香,时日还短,身上香气尚未散尽,怕熏到小孩子。


    颜灵筠一指铺得桌上地上都是的礼物,“何止人住不下,我这儿连着东西都要摆不下了。你师承我长姐,便算我半个师侄女,只管拿出架子来训斥她们,该怎么套话,不用我教吧?”


    “师叔还是教一教的好。”秦意浓瞧着贾小政实在可爱,忍不住伸手,又克制地收回去了,“真好玩儿。”


    贾代善风尘仆仆从杭州赶回来,便是这一副美人灯下对坐的画面,最可恨是他的傻儿子居然还拉着那女子手指笑。


    笨死了!


    怎么不学学他哥哥的机灵呢!


    出差多日,荣国公全然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被贾小赦戳心戳肺嘲讽的了。


    “荣国公怎么回来了?”颜灵筠略有些吃惊,见赵侍卫也跟了进来,调侃道,“老赵,你不是说没有我的命令,就是你们国公爷回来了,也不放他进城么?”


    赵侍卫挠挠头,“可不是我放的国公爷,要是我今晚当值,肯定是不放的。”


    他说完看看贾代善,怕贾代善踹他,一拱手就逃下去了。


    哪个都得罪不起啊。


    “啊啊啊!”屋子里见了贾代善最热情的还得数是贾小政,多日不见,还能记得他爹,激动地伸出小手手要贾代善抱。


    “我一身的尘土,别叫他呛了。”贾代善道,“郁离,你先再抱一会儿,我去次间洗漱,你这个?”


    他朝着秦意浓抬抬下巴。


    颜灵筠心说荣国公这受打击恢复得倒挺快,暗自横了他一眼,“秦姑娘去歇着吧,哪个不守规矩的,你只管告诉我。对了,你顺便问老赵要一张清单,叫他把送她们来的人家也写清楚。”


    “这样再好不过了,我也能知道分寸。”秦意浓也学贾代善的样子,对着他的背影直扬下巴,“师叔,您这个?”


    “睡去吧,那一院子的美人儿还不够你抖机灵?”颜灵筠哭笑不得,亲自送了她出去


    等回来的时候,贾代善已经上床了,见了他便伸


    手,“看着又长胖了,还是郁离养得好。”


    “呵呵。”颜灵筠把贾小政塞给他,熄了灯靠着床沿躺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贾代善把贾小政搁在枕头边上,轻轻拍了两下,“我本在去嘉兴的路上,半途得了兄长的消息,忙不迭就赶回来了。郁离,我要是替你找到了你想找的人,你怎么谢我?”


    谁料颜灵筠半点反应也没有,贾代善翻身去看,发现他已经抱着被子睡着了。


    颜灵筠忙了一天公务,还哄了一晚上孩子,早就困得不行了,一沾枕头便直接睡了过去。


    “累成这样。”贾代善很无耻地用手背蹭一蹭人家侧脸,果然不隔着帕子,手感甚好。


    他是摸了又摸,看着颜灵筠被他搅得要惊醒,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不知是不是睡前心思太龌龊了,他竟做起不可言喻的梦来,浑身燥热,随手掀了被子,下意识去捞身边的人。


    这一摸就察觉出不对来了,手下分明是一条赤/裸纤细的臂膀,哪里是颜灵筠。


    贾代善陡然惊醒,面前这画面和鬼故事也无甚区别了,床帐外头伸进来一双惨白的手臂,一只手正被他握着,另一只在摩挲着颜灵筠的脸。


    “什么东西?”贾代善捏住那条胳膊使劲一拧,外头顿时传来惨叫声,似是女子。


    颜灵筠这时候才醒,迷迷糊糊地看到脸上多了只手,惊得往后一缩,贾代善松开那条被折断了胳膊,一手揽住他,一手扯开床帐。


    外头跪坐一个穿着轻薄的女子,正捧着被折断的手臂呼痛。


    她本是想趁夜爬床的,为了以防万一身上还染着催情的香,想着先撩一撩颜大人,让催情香好先发挥发挥,待得颜大人难耐之时,自己拽她上床,也是一番情趣。


    就是给她两个脑子,她也想不出颜大人床上还有个大男人啊。


    颜灵筠床前有狼,背后有虎,自嘲道,“还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


    贾代善且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你说着不染二色,倒是搞回来这么多美人?”


    颜灵筠:我他妈是冤枉的!


    “都是外头送进来求情的礼,谁知道秦姑娘没看好她们。”颜灵筠解释道,他看着赵侍卫和狗冲进来,便先住了口,“找个人给她瞧瞧伤。”


    “你俩干什么呢?把她放进来了,要是刺客呢?”贾代善皱眉,“老赵,你不会平时都是这样安排的吧?”


    “不是您在呢吗?我的天喂,我冤枉啊,大家伙儿都血气方刚的,您叫谁给您守夜好呀?我还特地带着狗子避出去遛弯了。”赵侍卫委屈地不停叨逼叨。


    颜灵筠揉揉额头,抄起床头贾小政的拨浪鼓就砸过去,没好气地道,“快滚!”


    这会子吵吵嚷嚷的,贾小政倒是自顾自睡得香甜了。


    “也是作得慌的孩子,可见谁带像谁。”贾代善撩了两句,趁着颜灵筠还没发火,赶紧得又换回了正题,“你身边可用的人太少了。秦姑娘再聪慧,于后宅事也不会太清楚,送来的人,你都交给张妈妈便是。”


    “多谢。”


    颜灵筠经过这一场女鬼惊魂,更是觉得倦怠,也没什么力气与他相争,窝回被子里拿被子盖住了头,“你再摸我脸,仔细你的爪子。”


    “原来你有感觉。”贾代善隔着被子拍拍他的背,“别蒙着头,不闷吗?”


    “别吵了。”颜灵筠露出半张脸,一双桃花眼水雾朦胧,“你好烦。”


    贾代善摁住他的肩膀,不叫他缩回去,轻轻落了个吻在他额头上,“我走的这些日子,一直在想你。郁离,你说的条件,我都答应。”


    颜灵筠难得懵逼一回,张着嘴像是突然被捏住后颈的猫,动弹不得。


    “好生睡吧,万事有我在。”贾代善最是会趁胜追击这一招,趁他懵逼时候又亲一口,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当时郁离落水是哪个救上来的,得重重赏了银子。


    色令智昏,哪里还记得自己因为吃醋贾小赦亲近颜灵筠的时候,想把人家丢回河里的事儿了。


    贾代善一回金陵城,原本还有喘息之机的涉事各家,压力陡增,头上悬着的刀仿佛时刻会掉下来,惴惴不安。


    一时间金陵城为肃杀之气笼罩,那些平时奢华好炫耀的富商们也都不敢冒头了。


    这日清晨,颜灵筠正和贾代善商议着怎么写折子上去,贾小赦非要在他脚下绕来绕去,一副精力过剩的样子。


    “贾小赦!”颜灵筠搁下笔,“我上回怎么说的?”


    “我要是再皮就打我屁股。”贾小赦把手脚缩起来,跟个团子似的躲在桌底下,“可是你和爹从早上起来就不理我,我一个人好可怜的。”


    他每每做出这等可怜的样子,颜灵筠定然会心软的,果不其然,颜灵筠弯腰把他从桌子底下捞出来抱在膝上,“理你理你,但是要乖乖坐着不许吵,我和你爹说正事。”


    贾代善方要教训几句,赵侍卫兴高采烈地冲进来,“国公爷!国公爷!您快看谁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没有6K,但是这章也很胖了呀!而且有爱的进展呀!


    谢谢 xueyelangyi 和 lingyuanyue的地雷么么哒


    第25章


    贾代善看他这欢天喜地的样子,深觉丢人,“左不过那几个人,老平头到了?”


    “正是,可算是盼到了。”赵侍卫这些天身兼文职工作,险些累得吐血,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老平头是贾代善的启蒙师父,辈分不一般,一左一右俩小侍卫给掺进来了,老人家精神矍铄、腿脚麻利,被当成老太爷这样扶着,烦得不行,跟挥苍蝇似的,“走开!我还走得动路!”


    嗓门特别大,不大像名士学者,倒有村头张屠夫的风范。


    他不但嫌弃侍卫们,他还嫌弃贾代善,“你管谁叫老平头?打量着我不敢罚你了?”


    “您先坐吧,舟车劳顿辛苦了,事儿可办妥当了?”贾代善对着他脾气甚好,一指颜灵筠,“这位便是金陵知府颜大人。”


    颜灵筠抱着贾小赦起身迎了他一回,“久闻平先生大名,今日总算得偿一见。”


    “从前你和宁国公要搞些地下恋,咱们便不方便相交,往后可不一样了。”平先生在外头奔忙一月有余,进城时又见风声鹤唳,不免有许多话要说起,他是个强迫症不属于贾代化的人,略寒暄几句便直言道,“咱们是先说公事还是私事?”


    贾代善看他不像失手的样子,便道,“先说私事吧。”


    平先生捋一捋他那稀疏的胡子,带着几分得意,“老夫幸不辱使命,二位国公爷托我所寻之人,便在姑苏寿昌侯府内。”


    寿昌侯也是文官封爵,只是第一代寿昌侯过世之后,他们家就没有人出仕了,只是享着虚爵。


    贾代善小时候还吐槽过一个寿昌,一个保龄,听起来就挺长命的。


    因为没存在感,寿昌二字不大有人提,时常以姑苏林侯指代。


    颜灵筠本来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不曾想平先生忽然站到他身前道,“林侯的意思是,可以把小公子交给颜大人,但是得颜大人亲自去接。”


    “平先生说什么?”颜灵筠轻声问道,他不敢相信,连着大声问都不敢,眼圈却悄然红了。


    对着这样的颜大人,平先生的大嗓门都低了许多,“颜大人是高兴得失神了,您多方寻觅的小公子找到了,我求着林侯让我悄悄看了一眼,小公子被照顾得很好,生得极像颜大人,要是颜大人想给他一个身份,怕是要认在自己名下,左右十七八岁生孩子的也是正常年岁,遮掩一二也就罢了。”


    主要是小公子是个盲童,就算德熙帝知道了,也不会忌惮。


    颜灵筠侧过身去擦了眼泪,笑道“恕我在平先生面前失态了,我实在是……多谢。”


    “你要谢,谢我便是了。人我替你找到了,谢礼姑且让你欠着。”贾代善揽过他的肩膀,“我知道你等不及,等你回回神,我让老赵送去你林侯府上接人。”


    老平头看他这个手势这个语气,一双向来自得的鹰隼之目险些瞪得脱窗,“国国国……”


    贾代善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说着给了赵侍卫个眼神,“平先生且去修整,半个时辰之后咱们论正事。”


    赵侍卫这些天拖人都拖出经验来了,“小夏,搭把手,咱们送平先生去休息。其他几位先生也等着和您一道安置呢,你不出去,他们都得干等着。”


    小夏最是傻乎乎的,他赵大哥说什么是什么,立马拉了老平头另一边胳膊,“平先生您这儿请。”


    老平头脑子还算清楚,“就算咱们要住,也该住将军府,怎么住这里?”


    赵侍卫哄他道,“权宜之计,过了这阵子就搬回去了,这不是为了公事么。”


    老平头一把扯下襦巾,露出他聪明绝顶的脑袋,咆哮道,“你当我傻吗!是不是?是不是?你是不是当我傻?让开,我要去见国公爷,这这这……这成什么样子!这这是断断断!”


    他有一激动就结巴的毛病。


    赵侍卫知道他身体挺好的,断不至于厥过去,干脆捂住嘴连抱带拖给弄走了,还不忘回头拼命给贾代善递眼风,神情悲壮好似要上战场送死。


    贾代善揉揉额头,怕颜灵筠生气,“别理他,他脾气就是这样的,喊两句就没事了。还没醒神?喝口茶吧。”


    热茶入口,颜灵筠才有些脚下踩着地的感觉,“谢谢你。”


    “谢什么。”贾代善看着鼓着脸的贾小赦,笑道,“你要是再不理赦儿,他又要哭了。”


    贾小赦拽了半天颜灵筠了,颜灵筠


    只管愣神,也不理他,他扁着嘴眼泪汪汪拽着自己的脚脚。


    我也不要理颜大人了!


    “是我错了,我不该光顾着想事不睬你。”颜灵筠捏捏他的脸,话却是和贾代善说的,“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两天,等这个案子有结果,我告假去一趟,也带着赦儿去姑苏玩些时日。”


    他是金陵主官,论制不得离开属地。


    “无妨,姑苏也在我辖区里,你换了侍卫衣服,跟在队伍里,不会叫人发现的,也不会落人口舌。”


    贾小赦虽然捏着脚,耳朵却竖着,本来听到去姑苏玩已经意动准备原谅颜大人了,结果被他亲爹一席话给破坏了,他气鼓鼓地要从颜灵筠身上爬下来,“哼!”


    贾代善拎住他的后领子,把人提起来,“你的家教呢,颜大人教你识字懂礼,你就是这么学的?”


    小夏守在门边,戚戚然地想,国公爷真是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有后妈就有后爹。


    颜灵筠暂且先把外甥和悲切放下了,将贾小赦抱过来,“又不是小猫小狗,怎么敢这么乱提,也不怕勒着他。”


    贾代善顺势松了手,“你别总惯着他。就是我跟着老平头念书的时候,也是被打过手心跪过祠堂的,读书都这样。”


    颜灵筠无语,“胡说八道,那我读书时候怎么没挨过罚?”


    “你乖,不一样的。”


    “赦儿也乖。”


    “这话你自己信吗?谁刚刚还要抽他的?”贾代善简直要气笑了,“诶,郁离,慈母多败儿。”


    颜灵筠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信。听你这话就是读书时候挨的打还不够。”


    妈的,男女都不分了。


    贾代善只觉这人翻白眼也可爱得紧,“随你,都随你。等他淘得你管不住了,你可别求我。”


    颜灵筠懒得理他,检查了贾小赦的脖子,看他没有伤到,才松了口气。


    “我也想去姑苏。”感觉到贾代善的败落,贾小赦抓紧机会,眼巴巴地抱住颜灵筠的手臂,“我听话,我乖,带我一起去嘛。”


    “我去办正事,没法子带你玩。”颜灵筠也是犹豫,他未曾和夙儿相处过,许是带上贾小赦这个大宝贝,容易让孩子接受他。


    “我不玩,我想陪着颜大人,我怕颜大人有了外甥就不要我了。”贾小赦坚决要站在争宠第一线,还试图把贾代善拉进来,“江南好多美人啊,我也得替爹看着颜大人。”


    小貔貅的敏锐时有时无,这会儿属于有的状态,一眼就看出爹爹和颜大人和从前不一样了。


    啧啧,美得很咧。


    贾代善轻轻弹了一记他的额头,“那你求颜大人吧,他肯带你去,我就让你去。你们俩闹吧,我去议事了。”


    颜灵筠被贾小赦磨得没脾气了,“行吧,带你去,只是我充作侍卫,你得跟在赵侍卫身边。”


    “好!”贾小赦高兴地一拍手,“让狗子留下来陪弟弟。”


    天色一暗,颜灵筠便出了金陵去往了姑苏,赵侍卫怕贾小赦坠马,拿布条把他牢牢困扎在身上,又担心颜大人,“颜大人身体可撑得住?咱们换了马车也行。”


    颜灵筠道,“本就是微服出来,换来马车容易引人注意,你不用管我,我能跟得上。”


    金陵到姑苏有四百多里路,他们每到驿站,便换马再走,如此昼夜赶路三日,才见到姑苏城城门。


    姑苏城繁华不输金陵,说官话的人少,入耳满是吴侬软语,贾小赦已经从赵侍卫怀里换到了小夏怀里,十分新鲜地到处看,“那个是不是莲蓬呀?”


    “是。赦哥儿等一下。”赵侍卫下马,买了十多个莲蓬,采莲女用荷叶给他盛好了,他献宝似地捧给贾小赦玩儿,又去隔壁茶摊处买了热茶回来给颜灵筠,“您拿热水先压一压,咱们马上就请大夫来瞧。”


    颜灵筠夜里受了风,咳嗽有些止不住,“不碍事,既到地方了,让兄弟们都歇一歇,累得你们都跟我一道吃不好睡不好的。”


    “不差这一会儿,总不见得咱们荣国府的人到了林侯府上,他不招待咱们。”赵侍卫让众人都下了马,“我瞧路窄得很,都牵着马吧。”


    贾小赦趴在小夏肩上,听见颜灵筠的咳嗽声,小脸忧愁,“怪我没有照顾好颜……”


    “嘘,可不敢直接说。”小夏急得堵住他的嘴,“出门在外,赦哥儿得换了称呼。”


    “那叫什么呀。”贾小赦差一点想破他容量不高的小脑袋。


    总不好喊娘吧?


    颜灵筠摸摸他的头,“在外面喊我老师就是了。你瞧姑苏这小桥流水,是不是同京城和金陵又各有不同?有诗云,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


    贾小赦有着小动物一样的直觉,“您不会是要我背这首诗吧?”


    “是啊,闲下来就教你被。”颜灵筠道,“你见过这样的景色,背起来定是事半功倍。”


    “我不背!”


    姑苏多园林,寿昌侯府建在城西园林最密集处,入眼皆是青石板路、白墙黛瓦,赵侍卫早打探过了,“再往前一条街便是寿昌侯府了。”


    “我倒是也想在这里置办一处园子了。”颜灵筠随口道,“想来姑苏城的有钱人家,也是不少的。”


    姑苏城要比金陵城小少许多①,堪称寸土寸金,要在这里买园子可是不容易。


    贾小赦口气特别大,“买!买买买!我们接完哥哥就看园子,你喜欢的都买。赵叔,你带银子了吗?算我借你的。”


    赵侍卫擦一擦额头的汗,他就带了盘缠,也没人告诉他要买园子这么大手笔啊,他假装自己没听见,指了前头道,“你们瞧,到地方了。”


    大家不免嘻嘻哈哈损他一顿,无人注意原本晴朗的天已经悄然转阴了,林侯府上空的云竟然停住了。


    赵侍卫递了荣国府的名帖,寿昌侯府的人很客气地请了他们进来,没过多久林侯便亲至了,他入京觐见的时候见过颜小国舅,对这张脸印象很是深刻。


    “颜大人一路辛苦,请随我来。”林侯白皙俊俏不说,还斯文儒雅,人生得比颜灵筠还文弱,说话也轻声慢语的。


    贾小赦顿时忘记了自己答应他爹会看好颜大人,在人家摸他头的时候,还很乖巧地叫了人,“侯爷真好看!”


    林侯笑起来,褪了手腕上的白玉珠串给他当见面礼,“小公子拿着玩,这是颜大人家的孩子?没听说你成亲了。”


    颜郁离成亲估计京城得哭死不少姑娘家。


    颜灵筠笑着道,“不是,也不瞒你,这是荣国公的长子,如今跟我在念书。”


    林侯不是个八卦的人,过耳便忘,“原来如此,这边走。”


    寿昌侯府看似占地不大,却一步一景,独具匠心,林侯领着众人分花拂柳,瞧着分明是几株芭蕉,绕过去却是个精巧的月亮门,再往前,是座雅致的小楼。


    小楼前的台阶上坐着一个穿浅紫色云纹衫的孩子,听到脚步声,转头看过来,他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愈发衬得双眼漆黑如子夜,眉眼似足了颜灵筠。


    可惜那样漂亮的眼睛,却是空洞无神、瞧不见东西的。


    “夙儿,你舅舅来了。”林侯蹲到他身前,牵了他的手就要递给颜灵筠,“先前我们说好的,跟你舅舅去住段时日好不好?”


    明夙小朋友任由他激动的舅舅握住手,神情阴沉,闻罢也不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贾小赦见着缩小版的颜大人,差点没激动出个好歹来,奋力从赵侍卫身上爬下来,哒哒哒地跑过去,“哥哥你好!”


    可能因为他实在太萌了,明夙小哥哥的表情竟阴天转晴,柔和了不少,还伸出手试着去摸贾小赦的脸。


    “这儿呢!”贾小赦吧嗒就把自己的脸贴上去了,“你和颜大人真的好像啊!”


    哇哇哇,主人小时候是不是就这个样子呀,太可爱了啊!下巴没有那么尖了,也有点包子脸。


    明夙在他脸上细细摸了一会儿,在心里描绘出他的五官,终于开了尊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贾小赦!”贾小赦超大声自我介绍。


    颜灵筠最近总连名带姓叫他贾小赦,次数多了,他就真以为自己大名是贾小赦了。


    “咳咳……你叫贾赦。”颜灵筠没料到一不当心把小徒弟带歪了,替他跟明夙道,“他叫贾赦,赦免的赦。”


    “倒是个好名字。”明夙一开口,除却还稚嫩的童音,跟人家七老八十的学究也没什么差别。


    颜灵筠心说倒是挺像贾代善,极其喜欢装成熟。


    贾小赦脑袋还没转过来贾小赦和贾赦的分明,忽然听到一声惊雷,抬头望去不过一瞬间,天上已然是风云翻腾,极为可怖。


    “怎么要下雨了,先进去避一避吧,这紫微阁是夙儿住的地方,他喜欢清静。”林侯邀请众人进明夙的住处,“不知道颜大人来得这么快,东西还没收拾,不如小住几日再走?”


    “我无旨出金陵,得赶紧回去。”颜灵筠说着偏头又是一阵咳嗽,“等休沐了再来打扰侯爷。”


    林侯看他这副肺也要咳出来的样子,欲言又止,到底性子软,不敢多说什么。


    贾小赦自来熟地牵着明夙的手,“我替哥哥看路呀。”


    他们一马当先走在前头,大人都瞧着有趣,也有没听见明夙小声地和贾小赦说了一句话。


    他说,“滚滚,你不如笨死算了。”


    谁他妈是你哥哥,怎么还给本座降本分了呢?


    贾小赦整个貔貅都呆住了,慢吞吞地转头看他,老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是是是……是你吗?”


    明夙或者说紫微帝星,用这副小朋友的身躯叹了口气,万般嫌弃,“就知道你认错人了。嘶!”


    他话没说话就被贾小赦扑倒在地,后脑砸在地上生疼,皱起眉就要发火,谁料小貔貅竟抱着他的脖子嚎了一个惊天动地,“呜哇哇哇!!!”


    明夙直接就耳鸣了,此刻竟觉得自己不单瞎,还聋了。


    真的是很惨一个帝星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xueyelangyi 的地雷呀,么么哒=3=


    民宿上线,欢迎大家预定(不是!你把手里的貔貅放下!是准备砸死我吗!)


    洋洋得意~没有想到吧民宿帝星,这本是主攻文哈哈哈哈哈哈!!!


    没有想到吧!贾小赦的小名叫滚滚,财源滚滚~~~~


    过了几年之后,有人问他弟:你叫什么名字呀?


    贾小政超骄傲超大声:我叫贾小政!!!


    本来想虐的他们死去活来再相认的,然而!


    今天也很粗长了呀!差一点点就5K了呢!


    我完全没有想到,你们这么想看贾代善被打哈哈哈哈


    注:1.我瞎编的,南京到苏州这个距离我查过的,大小没有


    第26章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林侯离得最近,赶忙上去想把两个孩子扶起来,“这是怎么了?”


    谁知贾小赦这个小胖墩趴在明夙身上,怎么都不肯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边哭还边拼命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在场里还是赵侍卫力气大,索性一把将两个孩子都从地上捞起来,恰好瞥见内室里有张软塌,快步走过去,把人往上一放。


    得嘞,在床上可劲儿作吧。


    “可是撞到头了?”颜灵筠说着要去看他的后脑,“让我看看。”


    明夙此时半靠在软枕上,偏了头让颜灵筠拨开头发看,颜灵筠下手轻柔地检查了一番,“疼吗?倒是没有起包,劳烦侯爷请个大夫。”


    “疼的。”明夙脸色漆黑,“不用大夫,我没事。”


    他这辈子虽然是在林侯手底下养大的,但是林侯显然做不了他的主,听他不用大夫便不作声了。


    “后脑是大事,怎么能不小心,侯爷?”颜灵筠看看林侯,林侯墙头草附体,“我这就叫人去请大夫。”


    明夙脸色更难看了,也没反驳颜灵筠,气得出手把贾小赦捏成小鸭子嘴,“你撞的我,你倒好意思哭!”


    他虽然看不见,出手倒是准。


    “唔唔唔!嗝!”贾小赦的哭声被憋回去,打了个气嗝,可怜巴巴地扒在他身上,就差摇一摇尾巴来讨好他了。


    可惜主人现在是个瞎子,完全不吃他这套。


    颜灵筠笑着摸摸明夙的头,“你们倒是投缘。赦儿是我的弟子,往后在金陵你们住在一处。”


    贾小赦刚才哭的时候还想着自己现在要怎么面对颜大人呢,之前缠着颜大人都是因为被他错认成了主人,他应该直接抛弃颜大人,然后转而缠着他真正的主人才对。


    只是他低估了这些时日腻在颜灵筠身边产生的依赖的同时,还有高估了自己的智商,颜灵筠刚说完,他就吚吚呜呜地直摇头,还求救地看着颜灵筠。


    之前想的什么抛弃啊认错人啊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那颜大人还是他的老师呢,貔貅只进不出的,是他的就不许给别人了。


    现在又有颜大人又有主人,相当于白赚一个,划算死了好吗!


    明夙养了他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脑回路,只要人家对他好,他总是掏心掏肺地去回报,又喜欢腻着人,知道的是貔貅,不知道还以为养了个小狗。


    想到这个,他不免消了些气,松开手改成捏住他的脸,“好了好了,别哭了,吵得我耳朵都疼了,我不生气了。”


    “是都,都不气了吗?”贾小赦被他揪着脸,还小心翼翼地问道。


    “都不气了。”


    就是这么个笨蛋,和他生气不划算。


    颜灵筠瞧着他们相处有趣极了,不免和明夙玩笑道,“这混世小魔王到你手里倒是老实得很,很该有人治治他了。”


    贾小赦完全不考虑主人现在的体型,还跟以前似的企图团成个球窝在他怀里,明夙被他压了一会儿,胸口都发闷,推推他道,“起来,这么胖还好意思压在我身上。”


    “我为什么不好意思!”贾小赦虽然这么说还是爬到边上去了,“我凭本事长得肉!你看!我现在可以摸到自己的后蹄了!”


    他说完最后一句想起来主人看不见了,迷茫地看看明夙,又看看自己的小脚脚,一仰头又嚎起来了。


    明夙嫌弃而坚定地把整个塌都让给他,摸索着坐到一旁的矮凳上去了,“你真是吵死了。”


    颜灵筠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打量了一番这个房间,发现地上铺了许多厚毯子,家具的角都被磨成了圆弧,还包了软垫,“林侯待你很仔细。”


    明夙随随便便嗯了一声敷衍他。


    也就是本尊这样的神仙下凡能接受你这舅舅了,要真是个孩子,跟着人家长这么大了,你忽然蹦出来要领走,你看人家孩子理你不理。


    当年之事着实是他自己也未想到,他怎么把小貔貅扔出来的,天道竟也这么把他扔出来了。


    那时候的他失了一身仙元,本来已经在等死,不曾想天道竟落下雷霆,强行劈碎了与他之间无形的羁绊。


    当然了,那雷也险些把他劈成渣渣,以至于他落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差一点点被这里的天道碾


    碎,强拼着最后一点紫微帝气才得以投胎入轮回。


    不知是不是颜灵筠与他容貌相似的缘故,他魂魄投入这世生母腹中的时候,竟然被濒死的颜灵筠把紫微帝气沾走了。


    要不是这点残余,颜灵筠现在坟头草都比贾小赦都要高了。


    明夙到底是逆天而行,虽然这个天他没有承认,但是仓促之下,他给自己凝聚的魂魄还是少了一魄。


    然后就瞎了。


    真的是惨!


    他本是星辰所化,斗数之主,生而御万物,结果现在不仅被当成个凡人幼崽养大,还瞎得看不见。


    祝天帝那王八蛋早日碎成灰给天道陪葬。


    深感自己无比凄惨的明夙便觉得小貔貅这个爱宠还在实在是太好了,他自出生便感应到了小貔貅的存在,就是没想到这熊孩子上来就给自己来了一下撞头攻击。


    贾小赦嚎了半天,这才发现明夙已经躲到边上去发呆了,不可置信地张着嘴,十分傻乎乎的样子。


    众人都笑起来,赵侍卫最坏,骗他道,“赦哥儿,刚才有个虫子分到你嘴里了。”


    “啊?!”贾小赦啪嗒一下捂住嘴,眼睛睁得浑圆。


    “不骗你,谁让你嘴张得这么大呢。”赵侍卫还接着逗他,“快吐出来。”


    贾小赦要哭不哭地扁着嘴,又去看颜灵筠,颜灵筠哭笑不得,习惯性地把他抱到膝上,“老赵骗你的。你要跟哥哥玩就好好玩,总是哭怎么行,太没有礼貌了。”


    颜灵筠和明夙并排坐着,贾小赦就慢吞吞地把自己湿哒哒的爪爪伸过去拉住明夙的手,弱弱地道,“那我不哭了,哥哥跟我们回家吧。”


    “谁是你哥哥。”明夙不肯认。


    这种降辈分的事坚决不能做。


    “可可可你是老师的外甥,就是我的哥哥呀。”贾小赦掰着手指算辈分,仿佛自己是一个小鸽母鸡,“好不好嘛,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叫得是又甜又软,像糯米团子一样。


    明夙的心也被这糯米团子黏住了,半是嫌弃半是妥协,“算了,随便你叫吧。”


    贾小赦再接再厉地继续哄主人,把自己这两年的事都讲给他听,“我觉得你的眼睛会好的,我以前还是傻子呢。就算不行,我招财养你!我!超厉害!”


    啪啪啪地拍胸脯。


    明夙心说你就差昭告天下给人家听你是个貔貅了,嘴角却不自觉地弯了起来,“嗯,等你养我。”


    颜灵筠揉揉额头,也不知道这毛病像谁,见着个好看的就要缠着不放,张口闭口要养人家。


    小兔崽子,得多念书,好好学学道理。


    贾小赦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在悄悄的改变,还很高兴地趴到颜灵筠肩膀上,亲了一口他的脸,“也养老师!”


    他其实也想亲主人来着,但是有点点害怕和紧张。


    等林侯请的大夫来了,给明夙望闻问切都来一套,道,“公子无事,侯爷尽管放心。”


    倒是边上这位年轻人,咳得脸都红了,病症不轻啊。


    他是寿昌侯府常用的人,脾气风格和林侯一样,一副欲言又止的情态。


    贾小赦却是不管,直接抓着颜灵筠额手递给他,“给老师也把一把脉!昨晚咳到现在。”


    “不碍事的,您要是有可以暂时止咳的药丸,给我几颗也就是了。”颜灵筠道,还得和容易生气的小哭包贾小赦解释,“现在看了也来不及喝药了,等回去了叫张大夫给我好好瞧瞧。”


    大夫琢磨了一会儿,从药箱里掏出一瓶药丸给他,“旁的一时也难得,您拿这薄荷丸先顶一顶,清清凉凉的也好受些。”


    颜灵筠谢过他,收了药丸却不吃。


    一行人在寿昌侯府用过午饭,便踏上了回金陵的路。


    林侯给他们安排了马车,颜灵筠想着明夙眼睛不方便,便接受了。


    返程比来时多用了三天,贾小赦就掰着明夙的手指头给他讲,“我跟我爹九天没有见面啦,还有一点想他,我爹可好了,你见了一定会喜欢他的。”


    “还好是九天,要是个十一天十五天的,你不得连我的脚指头也用起来。”明夙闭着眼吐槽道,“怎么会有你话这么多的人。”


    凡人两岁就这么会说话了吗?


    贾小赦不高兴地道,“那我会掰自己的!我现在又不是掰不到!”


    “哇,真厉害。”明夙的语气却是淡淡的,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哼!”贾小赦气得转过身去不理他。


    颜灵筠看见明夙翘起来的嘴角,轻轻在他腮帮上戳了一下,“你总欺负他做什么,他还小呢。”


    “好玩儿。”明夙理直气壮地道。


    还有,凡人,你当你戳的是谁的脸,真是放肆。


    赵侍卫骑马护在马车边上,刚要和颜灵筠说到金陵城了,忽然听到身后有马蹄声,一人着青衣骑黑马,正疾驰而来。


    他顿时就来了兴致,从外头帮着颜灵筠掀了车帘,“颜大人快看,是谁来了。”


    颜灵筠朝他翻了个白眼,把帘子抢回来又盖上了,“进城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紫微帝气:我!颜控!好看!救他!


    呵,终于还是降辈分了。


    而且民宿你看!这本是主攻文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是墨短短!


    实在是太累了TvT


    明天补偿你们呀!


    薄荷丸圈出来,明天要考的


    第27章


    眼看贾代善越来越近,赵侍卫很懂地把马车边的位子让出来了。


    一张破帘子阻隔不了贾代善的厚脸皮,他一路策马而来,然后伸手就把帘子给扯了下来,笑着递进去一包小烧饼,“尝一尝,军营里火头军做的鹅油酥,还热着。”


    颜灵筠似笑非笑接过来,“荣国公原本准备趁热带给谁?抢了人家东西总不好。”


    “你这张嘴啊。”贾代善失笑,“还能带给谁?老赵给我送了信,我算着今天你要到了,特地带回来的。”


    “那我今天要是到不了呢?”


    “那我明儿再带一回,直到颜大人吃上为止。”贾代善说着就催他,“趁热吃,还是刚出炉时候最香,得闲了带你去,火头军自己搭的土炉子,还会做肉馅儿的烤包子、芝麻脆饼、衢州那种梅干菜小烤饼,比起那些个糯米点心,也算吃个新鲜。”


    就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可爱的幼崽。


    贾小赦扁着嘴,听得口水也要来了,小小声问道,“我爹不带我去吃吗?”


    明夙就打击他道,“带你去干嘛,已经够胖了。”


    “我要生气啦!”贾小赦大声宣布,除非老师分他一个鹅油酥。


    “嗯,你生气吧。”明夙气定神闲地道,“谁不生气谁是小猪。”


    贾小赦气哼哼地从他身边爬到颜灵筠身上坐好,把头埋在颜灵筠肩膀上蹭啊蹭。


    颜灵筠高举着鹅油酥,避免被小胖子撞翻,看着他香得直吸鼻子的没出息样儿,先分给明夙,这才塞了一个给他,“吃吧,越吃越胖。”


    贾代善从窗户里望进去,看到颜灵筠身边作了个眉目如画的小孩儿,知道这是颜灵筠惦记得牵肠挂肚的外甥了,为了给外甥留下好印象,他难免要多关心一些,问道,“夙儿的房间都打点好了,有什么喜好,你只管说,家里接风宴都备好了。”


    “他跟我住一间。”颜灵筠道,“正好让赦儿跟他作伴。”


    孩子都不大,但也是占地方的,贾代善就又问,“那我住哪里?”


    颜灵筠恨不能把鹅油酥照着他英俊的脸招呼,“你不是要搬去江宁将军府么?!”


    “陛下的旨意不日就要到金陵,我处置完停云阁一事还是要去巡视各营的,何必搬来搬去。”贾代善道,“要不然换张大些的床吧?”


    “咳咳……”颜灵筠侧过身当他不存在,捂着嘴一阵咳嗽。


    贾小赦吃了满脸满手都是酥皮渣,还往他怀里摸,“你的薄荷丸呐,快吃一颗就不咳了。”


    “一会儿再吃,咳咳!”


    “现在就吃!”贾小赦把他的衣服摸得都是油乎乎的爪子印,结果还是没翻出来那个小瓶子,“咦,在哪里?”


    “听话,马上就到家了。”


    贾代善看他一意闪躲岔开话题,已然记在心上,面上却不显露,还帮着他训斥贾小赦道,“胡闹什么,老实坐着,仔细我打你屁股。”


    贾小赦就不开心地捏着自己的鹅油酥,“哦。”


    “我回去就找张大夫看病好不好?咱们不难受,是你爹不好。”颜灵筠又心疼了,扭头就怼贾代善,“你别总吓他。”


    明夙对于这样的家庭关系叹为观止,斯文秀气地吃完自己手里的鹅油酥,转头用无神的眼睛“看”向贾代善,“舅妈好。”


    荣国公震惊之下险些坠马。


    颜灵筠笑得停不下来,揉着明夙的头道,“叫得好哈哈哈……”


    明夙看不见,但是肯定自己的头发被揉乱,颇为威严地眯起眼,企图把舅舅的手推开。


    未果。


    呵,凡人,你知道你揉的是谁的头么,真是放肆。


    完全不知道自己放肆的颜灵筠揉完头还要捏脸,抱着好一通揉搓,“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虽然不想,但是碍于凡人的身体限制,明夙的脸还是红了,愈发显得可爱。


    因为这个小插曲,颜灵筠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心情还是很好的,甚至调侃地给了贾代善好几个眼神。


    贾代善十分感动,然后拽着他去找张大夫。


    贾小赦牵着主人的手,用和赵侍卫学来的很懂的语气道,“爹和老师有事,哥哥,你要不要躺一会儿?”


    明夙没有理他,在临波的服侍下脱了鞋子外衣,爬上床瘫着了。


    马车坐得他骨头都要散架


    了。


    贾小赦锲而不舍地跟着爬过去,不停地道,“哥哥哥哥哥哥。”


    小母鸡上线。


    明夙又要捏他的嘴,“我是瞎了,又没有聋。”


    贾小赦身体灵活地闪开了,还要做鬼脸,“略略略,捏不到,诶诶!”


    得意过头被扯了耳朵。


    “真好。”他索性就着这个姿势又腻到明夙身边去了,“好像从前还在主人身边一样,主人也喜欢揪我耳朵,可惜你抱不动我啦。”


    “你什么都觉得好。”


    “因为就很好呀。”贾小赦刚刚闹过一场,又吃得很饱,开始犯困,打了哈欠,把手脚压在身下团起来。


    明夙听见他没声音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轻轻笑了起来,就算看不见,脑海里也能勾勒出滚滚睡觉时候缩成一团的样子。


    真是笨死了。


    老平头正在和老张头下棋,两个大嗓门时不时就要拍桌子对骂一番,知道的是下棋,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打架斗殴,声音砰砰砰的。


    贾代善进去的时候,老平头占着上风,正准备以雷霆万钧之势把自己士敲在老张头的帅上,结果扭头看到贾代善握着颜灵筠的隔壁。


    手一抖,就下歪了。


    张大夫找准机会,砰就是一下,高兴地喊道,“将军!”


    “不算,重重重来!我我我我就是下歪了!”老平头气死了,死活要悔棋。


    张大夫才不理他,心情愉快地指指自己边上的位置,示意颜灵筠自觉点自己上来被扎。


    颜灵筠心想东西都被自己处理掉了,应该不会被发现,和二老打了个招呼就坐着伸了手。


    “你这个脸色啊,就不好。”张大夫摇头,打了脉后笑容逐渐僵硬在脸上,在漫长的沉默之后他忽然怒吼道,“你是不是乱吃什么东西了!”


    毫无征兆,真正的雷霆万钧。


    颜灵筠被他吓得心都漏拍了一跳,“您轻一些,吓死我了。”


    “你还会害怕吗!说!乱用什么药了!”张大夫且不会放轻了说话呢,他反而越吼越响亮,还要迁怒贾代善,“这次谁跟他出去的!不知道好生看着人啊!”


    贾代善揽过颜灵筠肩膀,叹着气道,“你看,你就喜欢藏着掖着,现在被骂了吧?说吧,那薄荷丸是怎么回事?”


    “你体寒,不能用薄荷这么凉的东西,你不知道吗?”张大夫一拍桌子,也不嫌石桌拍着手疼,“不过不是薄荷,其他东西,你自己老实交代。”


    颜灵筠左右都是荣国府的人,边上还贴着个荣国公,自知今日是逃不过去了,自袖里摸出一个瓷瓶,虽然还是在林侯家大夫给的那个,但是里头的东西已经比他换走了。


    他把瓷瓶交给张大夫,“太医院给我配的止咳丸,不过已经吃光了。”


    张大夫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打开空瓶子闻了闻,浓重的薄荷味道几乎把所有药味都遮掩过去,但是却瞒不过老张头这个神医,他脸色难看得堪比罗刹鬼,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太医院给你用莺粟?!①”


    只要颜灵筠敢说一个是字,他马上能冲去京城火烧太医院一样。


    他诚心待自己,颜灵筠也不想再欺瞒,索性说了实话,“我前几年雪地里冻了一晚上,险些送了命去,后来就落下了受凉容易咳嗽的毛病。汤药见效慢,药丸是我让太医院配的,有些个场合,总不好一直咳,就先拿这个压一压。”


    老张头几乎要晕过去,取了桌上的银针扎在自己手上保持清醒和镇定,“你吃了多少?”


    “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瓶了。”颜灵筠把茶杯推给他,“张老喝口茶缓缓。”


    “我喝什么茶!你知不知道!莺粟要上瘾的啊,其止病之功虽急,杀人更如剑啊颜大人。你叫我说什么好,这么多瓶下去,与饮鸩止渴何异?”张大夫怒道,急切地又问,“如果不吃这种止咳丸,会不会有什么不舒服?比如晕眩、暴躁?”


    “骗你的,断断续续的十多瓶吧,莺粟是云贵进上来的,也没多少能给我制药。”颜灵筠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真的没事。”


    “没事你奶奶个腿儿,呵,听着要有多的,你倒是想多吃点。从明,不,从今天开始,一天喝四遍药,我就不信了,老子还治不好你了。”老张头给他刺激得都开始飙脏话了,“太医院那些个庸医,呵呵。”


    贾代善只管听张大夫发火,并不帮颜灵筠,等张大夫起身去抓药了,这才道,“听见没有,治得好的。现在夙儿也找回来了,你也能放下些心


    事了。”


    凭颜郁离的手段,断没有为了找外甥就不顾生死的道理,这里头肯定还有其他事。


    他不说,贾代善也就先不问。


    虽然这样想,但心中不免郁闷,不知道何时颜大人才能打开心房,忍不住又低头看去,就见颜灵筠抿着嘴唇,苦着一张脸,十分可爱。


    啊,贾代善又好了。


    “我想起了我还有正事,先去忙了。”颜灵筠实在是不想喝苦药,找了借口就要逃。


    张大夫老神在在地抓了一把黄连,“去呗,药熬好了我亲自给你送过来。”


    “我觉得我可能是活不到治好了。”颜灵筠这样和贾代善说,然后拆开了手里的书信,“你预备什么时候动手?”


    “还是等明旨下来吧,也不差这几天。最近他们松懈很多了,许是认为我们会松口。”贾代善装模作样拿了本书,眼神不住往边上瞥。


    那信不知道谁给颜灵筠写的,还上了火漆,以至于他没办法偷看。


    颜灵筠被他烦得不行,匆匆看完往他面前一拍,“喏喏喏,给你看!你比你儿子还缠人。”


    “这是你的信,我看什么。”贾代善话风一转,“不过你既然给我看,我看一看也无妨,谁写给你的。”


    艹,开头就是亲亲郁离,见信如晤,思汝念汝。


    再往下看,一溜的又八卦又正经的事,什么户部尚书孝期丑闻,什么贾代善填房人选争夺战,还有什么金陵血案震惊朝野,陛下大怒。


    到最后,他讪讪地把信搁回桌上,态度十分恭敬。


    谁能想到左都御史那糟老头写信是这个风格的。


    颜灵筠冷笑两声,“看完了?”


    “看完了。”


    “好看吗?”


    贾代善忙摇头,“不好看。”


    “下次还看吗?”


    “还看。”


    颜灵筠不怒反笑,趁着贾代善对着他的脸发呆之时,抬手就把刚磨好的砚台在他脸上糊了一把,“看你奶奶个腿儿。”


    刚刚和张大夫学来的脏话,活学活用,灵活操作!


    他糊完了拂袖就走,贾代善顶着一脸墨,真黑着脸出去找水洗脸,然后遇到了一群手下的幕僚。


    老平头刚才被张大夫的气势所震慑,就没有说话,现在看到贾代善这个样子,吼得比张大夫还要大声,“荣国公!!!”


    荣国公本来还捂了半张脸,现在干脆放下了,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方才赦儿调皮,弄了我一脸墨,叫平先生看笑话了。”


    贾小赦在睡梦里连打了两个喷嚏,明夙被惊醒,随手把被子全都蒙到了他身上,从头到尾盖了个结结实实。


    两日之后,德熙帝的旨意下达金陵城,怒斥这些参与的人家是蓄养私兵、藏匿兵器,罪同叛国,命贾代善和颜灵筠查清后,主犯抄家灭族,从犯抄家流放。


    按照互相斗殴来算,其实是不分主从的。


    要是一并都宰了,十里秦淮水都要被染红,金陵大牢还不一定关得下。


    因此举城皆惊,举朝皆惊。


    哪怕左都御史在金殿上差点撞了柱子,德熙帝也没有松口。


    德熙帝扫一眼下头众臣,带着三分厌恶地淡淡道,“不过是些商贾,众卿无需再劝。朕不会为了所谓好名声,纵容叛国之人。”


    贾代化是皇帝最忠实的拥护,他出列赞同道,“江南之风屡禁不止,长此以往,江南是陛下的江南,还是商贾的江南?晋商亦富,山西却不曾有江南之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商贾之所有富有远超常人,皆是陛下的赏赐,缘何狂傲如此,臣以为,是否背后有人撑腰?譬如皇商做着朝廷的生意,与十二监四司便往来密切。”


    十二监又和其他几个宫廷部门并称内府,它里头包含了司礼监、内官监、御用监等等,各有掌印太监,都是正四品,其中以司礼监最为落魄,司礼监本是批答奏章,传宣谕旨的第一署,但是先帝和德熙帝都不喜欢太监牵扯政治,因而如今的司礼监只负责传后宫的旨意。


    先帝不说,德熙帝没有封太后,后宫里人份位都不高,有资格传懿旨的就这么两三个,也都夹着尾巴做人,更不要提那些老老实实混日子的太妃了。


    司礼监约等于全监失业,只有逢年过节替宫里颁布赏赐的时候才有活干。


    宁国公开了一个巨大的地图炮,其他人当


    然是不满意的,尤其是在十二监很有门路的北静王,他暗自思忖如果十二监也受影响,自己先前布下的人脉都要浪费,于是出头道,“宁国公无端揣测,内府素日伺候陛下十分尽心,岂非叫十二监蒙冤心寒。”


    贾代化不喜欢他是长年累月的事了,听罢冷笑道,“我等金殿商议政事,不知内府如何能听闻详情,还因此心寒?北静王可否与我解惑?”


    北静王一听,这他妈不就是保龄侯那老头子的套路么,暗暗咬牙,想着怎么把话圆过去,就听得上头那位发话道,“北静王既然担心内府心寒,此事就交给你办,必然能叫双方都满意的。”


    妙就妙在,德熙帝没直接说此事是个什么事,就直接让他去办。


    到时候办出个什么过程结果,都靠北静王自己的造化了。


    那一头马上要血流成河的金陵城中,也是暗潮汹涌,颜灵筠坐在上首,看着下头一众惊骇到失神的下属,微微一笑,“冯大人涉案,已无权参与议事。”


    冯同知叫骂道,“颜灵筠!你口蜜腹剑!不得好死!”


    谁能想到颜灵筠一面好说话地让他们来处理此事,还多次宽限期限,一面竟然暗地里上书给了陛下。


    小人!无耻小人!


    “我只说让你们给我个交代,我没有说不会禀告陛下吧?”颜灵筠道,“我提醒过诸位,荣国公不是好相与的,你们以为江宁大营的人天天封着金陵城是为了什么。”


    这些人不用留下了,这么简单的欲擒故纵都不知道,竟就这样放了心。


    一群蠢货。


    数以百计的人头落地之后,江南的风气终于走上了正确的道路。


    颜灵筠的口碑也从十里春风小国舅悄然转变了,经此一事,众人发现他这样春风化雨的性子底下原来也有獠牙利爪,背地里称呼他做笑面虎。


    “还是要扶持一批新的人出来,江南富庶不变,民心才会稳定。”这只笑面虎同贾代善道,“此事你就不能插手了,我会亲自与两江总督商议,你要是有想抬的人家,可以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超肥!表扬我!


    诶,就是因为你们没办法想到滚滚怎么攻起来,才要继续往下看嘛嘿嘿,会长大的呀~


    我要反省一下,忘记第一章 说貔貅是麒麟蹄了,有奖问答时候说他有肉垫。


    大声宣布,其实滚滚没有肉垫!


    为了补偿你们,我会加一只有肉垫的小可爱!不用问了,问就是贾小敏!你们可以猜起来她是什么毛茸茸了。


    谢谢 xueyelangyi 的地雷X2,昨天忘记谢谢你了,原谅我嘤嘤嘤


    谢谢 寒月的地雷呀~么么哒=3=


    注1:莺粟=罂粟


    《徐霞客游记》——“莺粟花殷红,千叶簇,朵甚巨而密,丰艳不减丹药。”


    罂粟最早是靠颜值吃饭的,后来被开发成那样,她自己估计也很委屈


    莺粟:我只想做个高颜值美少女啊


    第28章


    “没有。”贾代善一口回绝了,他倒是有个棺材要抬,“七月初史氏就下葬了,赶在七月半前也好。”


    颜灵筠屈指敲敲桌子,脸色淡淡的,“只谈公事。”


    他虽然和贾代化借着史氏的死作了一番文章,但他并不知道史氏是如何作如何冷待贾小赦的。


    以他之小心眼,是绝不会乐意听到追求自己的人提到前女友的。


    何况这个比前女友分量更重,是少年结发、共同诞育二子后难产的亡妻。


    读书人脑子快,心眼多,不过贾代善给他添杯茶的功夫,他已经脑补到了苏轼的“十年生死两茫茫”。


    莫不是要把自己当朝云。


    再一想贾代善无端提起史氏,不知道是什么目的,立时脸色难看至极,讥讽道,“你落葬你的,和我说什么,京城里这会子要嫁给你的人已经打得血海捞人了,你抓紧着挑一个,说不得她还能赶得上给你的爱妻执侧室礼。”


    之前一直没有在意这个事,只当不知,现下贾代善自己拿出来说,性质就不一样了。


    天地良心,贾代善就是随口报告一下自己行程,免得他起来发现父子俩都不见了。


    但是贾代善又不知道如何解释,一个男人,纵史氏有些错处,人也死了,也不好为了讨好心爱之人故意埋汰她,那人品也太低下了。


    颜灵筠糊墨的动作已经很熟练了,拿砚台摔了他一身,拂袖而去。


    小夏抱着手臂靠在门口的廊柱上,十分同情他们国公爷,颜大人果然是作得慌。


    他们国公爷自己却不这么想,随手抹开了脸上的墨,笑得着实龌龊。


    颜灵筠还不至于迁怒贾小赦,即使不理贾代善,对贾小赦还是如常。


    明夙虽然瞎,但是自诩心明,那一日早上颜灵筠给他讲诗经的时候就道,“舅舅有心事。”


    颜灵筠揉揉他的头,“专心听课。”


    “为了荣国公?”明夙已经习惯他这样的放肆了,只管接着往下说。


    颜灵筠看一眼在外头挖蚂蚁的贾小赦,低声道,“没什么事。”


    明夙露出满脸你可真没出息的神情,“他心悦舅舅,舅舅高兴就给他个笑脸,不高兴了不理他就是,你自己纠结什么。我虽然看不见舅舅样子,但想来舅舅一定长相俊美,风神玉树,要什么女人没有。男人也可以。如今他让你不悦,舅舅只管出去找旁人消磨,还怕没有讨你欢心的?”


    挑拨离间的同时还暗自夸奖了自己两句。


    毕竟和本尊一张脸,怎么可能长得不好看。


    颜灵筠本来是不太痛快,听完又好气又好笑,“小小年纪,懂得倒多。仔细我给你找个凶悍的舅妈。”


    “凶悍就凶悍,又不是和我睡。嘶……”明夙说得正高兴,措不及防被颜灵筠掐住了脸,颜灵筠笑道,“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了,今日没有太阳,我带你出去走走。”


    贾小赦和蚂蚁难舍难分,听到他们要出去,只是敷衍地挥一挥手告别,小屁股都不带动弹的。


    颜灵筠没有用马车,只是牵着明夙步行,边走边介绍周围环境,“金陵城又叫石头城,从前有天下文枢的美誉。”


    “那为什么还会风气这么差?按理说应该此地应该极重读书才是。”


    “财帛动人心,又有军商勾结。不要说什么富贵不能移,人得先活着。而且读书是个很费钱的事,一套论语二两银子,养蚕人家一年能赚二十多两已是丰年,没有家底哪里供得起。所以江南贡院所出学子,大多非富即贵,在朝中有了位置之后,又反哺家族,久而久之,变成了现在的样子。”颜灵筠道。


    “那舅舅想做什么?”


    颜灵筠目光柔和,轻声道,“我想让金陵东南第一学的牌匾名副其实,让贫寒的学子可以一展所长,这个天下,不该是这样的。”


    明夙心说我舅舅不会是被紫微帝气影响了吧?怎么好端端的,胸怀天下这么伟大,还是受过有钱人什么刺激。


    “骗你的,我没有这样的情怀。”颜灵筠笑起来,弯腰在他耳边小声道,“我只希望我能护你这一世周全,叫你随心所欲,再不用为了顾忌谁,让我们骨肉分离。”


    明夙垂下眼,听见他最后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很快变被夏日的风吹散了。


    他说,“我要叫害我们姐弟之人,不得好


    死。”


    废太子已经死了,剩下的人是谁,明夙不得而知,但是他十分喜欢他舅舅记仇的样子。


    他拉着颜灵筠的手,认真道,“会的,一定会的。”


    两个人慢慢悠悠逛了几条街,颜灵筠给明夙买了什么吃食玩具,就给贾小赦也打包一份,明夙觉得颜灵筠肯和贾代善谈恋爱,是不是因为小貔貅,于是趁着在茶楼歇脚的功夫,又挑拨离间道,“舅舅喜欢赦儿,只管疼他就是,不必为了这个容忍荣国公。”


    本尊亲自养的貔貅,还怕跑了不成,随便揉。


    “我知道了。”颜灵筠不是个古板的家长,断不会因为明夙谈论大人的人不悦,五皇子和明夙同龄,别说这样有条理的话,长句子都说不清楚。


    可见他外甥是多优秀,挑拨几句算什么。


    明夙看他不以为然,又要再接再厉,小貔貅从生出来一直是他辛辛苦苦在养,别说金银玉石,就是仙器法宝都不知道喂了多少。


    结果一场浩劫,他自己龙陷浅滩不说,貔貅还管旁人叫了爹。


    这世上难道还会有比贾代善更讨厌的人了吗?


    没有了!


    颜灵筠欺负他看不见,塞了一块软香糕堵住他的嘴,“出来玩的,别说扫兴的事了,想去划船吗?”


    “不想。”明夙觉得这个主意嗖透了,“我又看不见,跟在澡盆里飘有什么区别,就这么坐一会儿吧,我们说说话。”


    比如贾代善的坏话。


    颜灵筠正要再出一个馊主意,忽然听到有人喊他,“郁离!”


    “诶?”颜灵筠笑眯眯朝他挥挥手,“快上来。”


    他喜欢靠窗的位置,看着热闹的风景,只是他落在旁人眼中也是风景,低头一笑把人家迷去半条命而不自知。


    明净一溜小跑就上来了,他虽然名字像个出家的小和尚,却是正经的皇家人——皇长子是也。


    “你怎么来了?”颜灵筠给阴天也晒得脸通红的明净倒了水,“侍卫随从呢?”


    明净脸更红了,“父亲叫我出来办差事,我比原定的时日早到了,就想在金陵城里逛逛,这次是微服,其他人都在客栈里。”


    颜灵筠很有分寸地没有问他的差事,又多叫了几盘糕点,“你孤身在外头没有长辈照料,万事小心。”


    “好。”明净感动个半死,自己就说起了差事,把当时朝堂上的情形复述给颜灵筠听,“父亲说百闻不如一见,让我来看看生意到底是怎么个做法。”


    德熙帝对北静王不信任,自有法子来查皇商与内府之事,颜灵筠只怕大殿下也只是幌子。


    儿子傻不傻,当爹的能不知道吗,这么个傻儿子,能查个啥出来。


    金陵城的商人们大致分三种,皇商、盐商还有布商,其他零零散散的不成气候。


    布商又自成一派,低调安静,常年吃着江宁制造府手指缝漏下来的,在此次事件中有着值得嘉奖的安静如鸡。


    盐商拿着盐引赚老百姓的钱,交上来的税还算老实。


    皇商却是大多数赚德熙帝钱的,因此德熙帝暂且放过盐商,先搞皇商。


    金陵不过是个开头,以一城先试水,之后全天下的皇商都得被锤一遍。


    聪明的早开始藏好尾巴,韬光养晦了,不聪明的,还傻了吧唧自以为风波已过,暗自庆幸。


    “都说生意经生意经的,可见做生意是有门道的,大公子可得好生研习了。”颜灵筠嘴上与这个傻儿子寒暄,心中猜测着德熙帝的后手,知道商人有钱是一回事,可真的抄出来家财万贯的时候,德熙帝对商人的感官绝对不会好,尤其是国库空虚已久。


    只怕今后皇商,可就没有这么能捞钱了。


    明净为难地抓抓脸,“要是二弟来就好了,我这么笨,多半要坏事。”


    知道自己笨,倒还不是最笨。


    颜灵筠听他诉了半天苦,得了不少朝堂后宫的侧面消息,却并不打算为这点子消息买单,他搁了块碎银子在桌上,起身道,“我还有事,就不陪大公子游玩了。”


    明夙在智商上对明净有着绝对性的压制,听说的话就知道他没比猪聪明多少,连招呼都不带打的,被颜灵筠牵着就走了。


    等下了楼,他才淡淡道,“我还是不说荣国公坏话了。”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如果追求舅舅都是这种货色,那还是荣国公吧,好歹是个人。


    颜灵筠一笑,“傻话,带你去吃鸭血馄饨。”


    明夙点头,“不要葱,有葱断绝关系。”


    不要想拿葱谋害本尊。


    两个人在外面消磨了一天,吃了早点午饭下午茶晚饭夜宵,这才回去,一进门就迎来了贾小赦惊天动地的闹腾。


    “你没有喝药啊老师!!!”


    颜大人转头就跑。


    妈的,不要被老张头抓到吧。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早上八点固定更新,如果上班摸鱼写出来了,就发上来么么哒,如果晚上七点还没二更,这天就不用等啦。


    谢谢微笑变尘埃 还有xueyelangqi心肝儿(都是手打)的地雷,么么哒


    第29章


    老张头保养得极好,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特别有神医风范,结果不幸遇到颜大人,整晚整晚睡不着,头发一把一把地掉,直奔老平头的造型就去了。


    马上要秃的恐惧之下,老张头整天都青着脸,跟人家欠他三千两一样,他阴森森地堵在月亮门那儿,对着颜灵筠一笑,“颜大人,今儿玩得高兴吧?”


    颜灵筠心中难得懊恼,揉揉额头道,“气大伤身,你直接说吧,想要我怎么样。”


    “呵呵。”张大夫想了个极其不要脸的主意,“我用艾草还有其他药材配了药浴,冬病夏治,你泡过这个夏天,肯定有起色。”


    “我知道了。”


    “不过药性霸道,说不得把你熏晕过去,我已经跟国公爷说好了,往后都由他看着你,也省的颜大人一不高兴又出去了啦夜不归宿了啦。”张大夫露出笑容,“最后是边泡边摁穴道,效果百倍。”


    颜灵筠眼前一阵阵发黑,深恨自己心软,没有早些把他们这群人赶出去,“有哪些注意事项说给我的小厮也就是了。”


    “小厮怎么能和国公爷比,他们习武的找穴道比较准。”张大夫扫视一圈周围,那些个也习武的侍卫们深怕被颜大人抓去,撒腿就跑,散如林中虫鸟。


    如果不是怕把老张头气死,颜灵筠今天倒真的想夜不归宿。


    不过他如果知道,贾代善为此给老张头包了大红包,大约还是觉得气死他比较值当。


    明夙旁听了自己舅舅被人逼x为x,不知道怎么戳中笑点了,用力抿着嘴唇忍住,等被送回房间就开始笑得停不下来,把贾小赦吓了一跳。


    贾小赦戳戳他道,“哪里这么好笑了?”


    “我只要想要舅舅顶着和我差不多的脸,就觉得挺好笑的。”


    “……好的吧。”贾小赦不太能理解,小脑袋自动撇开了这个理解不了的问题,“你们今天去哪里了呀。”


    “去了很多地方,吃了很多东西。”明夙又逗他,“可惜有些人只知道看蚂蚁,什么也没有吃到。”


    “哦。”贾小赦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低头揪自己脚脚上的兔耳朵,一下一下的。


    明夙不用看(虽然本来就看不到),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样子,等他憋得受不了要哭的时候,淡淡道,“都给你带回来了,舅舅还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龙须糖,刚才进门时候让人先提回来了,你自己房间里找找看,我看不见。”


    贾小赦立马阴转多云,一时高兴过头,按着明夙肩膀,“啪叽”就是一下。


    他从前也会舔明夙的脸,用亲的还是第一次。


    明夙捂住脸,有些呆呆的,他活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被人亲,感觉怪怪的。


    贾小赦却已经跑去翻他的吃食了,嘴里不住念叨,“龙须糖龙须糖,龙须糖在哪里呢?”


    “笨死了。”明夙听见动静,弯了弯嘴角。


    史氏落葬的时候,原先不作声的贾家族人们也都冒头了,这里面就包括贾代善的嫡出妹子,她的夫婿并非长子,夫妻两个只管安安生生地过小日子。


    她过后两天又来看过一回两个侄子,同贾代善道,“兄长这里军务繁忙,不如把孩子交给我照顾吧?和我那小魔星一道玩,也省得他总跟着大人无趣。”


    二人一母同胞,最近亲不过的血脉。


    贾代善笑道,“赦儿正跟着颜大人启蒙,叫他老老实实念书吧,就不去吵你们了。”


    妹子是好心,但是贾代善经过上次的刺客事件,他只相信自己人,这么点大的孩子,一支簪子一盆水,都能致命,他脑子目前还没毛病。


    “兄长这是疑我呢。”她妹子就不是很高兴。


    “这里是金陵府衙,往后你有事叫人传信给我,不要这样过来,叫人看去不成样子。”贾代善没有安慰她的意思,话里还隐约带了指责。


    她妹子更不高兴了,起身就走,“那我就回了。”


    “回吧。”贾代善也不留她,叫人从后门送出去了。


    颜灵筠这才从内室出来,出言嘲讽道,“国公爷真是大义灭亲。”


    从张大夫一怒之下开了狠药之后,贾代善就没得颜灵筠好言好语好脸色,他也不在意,命人收了桌上的茶具,“可能我父亲没有女儿命,从前看着都挺好的,现在瞧,都不是省心的,过来坐。”


    颜灵筠只差在房门口挂贾代善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他抬手接了小鹏重新沏的茶,露出手腕上一道青色指痕。


    小鹏狠狠瞪了荣国公好几眼,这才嘟嘟囔囔地下去了。


    “还疼么?”


    “不疼,你别打着给我上药的主意。”颜灵筠警惕看他,小眼神凉飕飕的,“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贾代善遗憾地叹了口气,“你这样防着我,倒显得我死乞白赖一样。”


    颜灵筠气笑了,“难道你不死乞白赖?”


    虽然他也反省过自己欲拒还迎,但是这个王八蛋说话实在是太叫人窝火了。


    二人照旧白日里赌气斗嘴,到了晚上,还是得按张大夫的吩咐用药浴,老头子就蹲在门口呢,话都说巨绝了,颜灵筠再作就只能他亲自上阵,扎瘫了再泡了。


    这扎得千疮百孔说不得更入味呢。


    贾小赦和明夙已经换到隔壁睡了,明夙闭着眼,听贾小赦翻来覆去的,嫌弃道,“你要是睡不着,就出去跑圈。”


    “我就是担心老师和我爹,老师今日怎么没叫我爹滚。”


    “大人的情趣,小孩子不要多事。”


    “我都一百多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屁个不是小孩子,变个幼崽还没他手臂长,明夙拿被子捂了头,权当自己又聋又瞎。


    世间之事,无巧不成书,且说明净回了客栈之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做了几天正经事,便又想念他的颜小舅舅了,这日用了晚饭之后,借口散步消食,就跑到金陵府衙门来了。


    他倒没有傻到真的伪装身份,拿了随身的金牌,把大门给叩开了,门子赶紧地迎进去,“小的这就去通报,贵人稍后。”


    “不必,我自己进去找颜大人就是了。”明净就这么独个儿地往里走了,他身份贵重,也没谁敢拦他,还给他指了方向,穿过走多少多少路,右转第二个门就是。


    一面晃悠,一面他还在心疼颜灵筠,其实也是可以另外择宅子住的,何必挤在这老旧的衙门小院里。


    最巧是何处呢,最巧是荣国府的侍卫们都被老赵清场了。


    人家说过的,谁敢听国公爷的动静,因此颜灵筠的院子附近就没有人留守了。


    老张头压制了颜灵筠几天,今日也累了,在门口大声吼了两句假装自己还会蹲着之后,悄无声息地就撤了。


    于是明净就这么一路直达了颜灵筠的房门口,他想当然地以为唯一还亮着灯的房间,一定是颜灵筠的。


    他愉快地一推房门,“郁离,我来找你玩了!”


    那个场面别提了。


    大殿下贾代善是认识的,只是一时发作起来,也顾不得地方是什么身份了,见他一双招子直往颜灵筠身上招呼,随便扯了衣裳,抬腿就是一脚。


    明净只觉自己一瞬间从天堂掉到地狱,“荣国公,是我!是我啊!”


    老子他妈打得就是你,贾代善拎鸡仔似地把他从房里丢出来。


    明净最后是被抬走的,这还是颜灵筠赶紧披了衣服出来拦着救下的性命。


    “你先进去,外头有风。”贾代善把他往里推,通身杀气腾腾的,眼神还盯着明净不放,仿佛要吃人的恶狼似的。


    “好了,你清醒些,这是做什么?”颜灵筠拽他的胳膊,他的衣服被身上的水渍沾湿了,哪怕夏日里的风带着温热,吹在他身上也有些凉意,不免瑟瑟发抖。


    贾代善只得作罢,“叫张老给他看看,别让人死了。”


    贾小赦坐在台阶上,捧着惊叹道,“哇,我爹真是太厉害了!就随随便便这么一下,这个人呼就飞走了。”


    明夙睡得正好,先是被明净的叫声吵醒,后有被贾小赦硬拖着出来“看”热闹,面沉如水,冷冷道,“你再说一遍?”


    “哥哥最厉害!”贾小赦没骨气地道,又小小声地道,“主人最厉害!”


    张大夫正和老平头在棋局上奋力厮杀呢,听到叫他去抢救,很不悦地抱着医箱就过来了,“又谁作死了?来,老夫给你扎两针,保准你死得无痛轻松。”


    明净本来已经悠悠转醒,听到这句,白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没出息。”张大夫给他做了个全身检查,“没什么事,都是皮外伤,给他上点药就成,不然明天要肿成猪头三的。”


    赵侍卫听到死不了就放下心来,拉住张大夫的手道,“不用上药,就是得肿成猪头才好。”


    老平头最是奸诈,听得这话不对,连威逼带利诱,让赵侍卫把事儿给交代清楚了。


    他深吸两口气,“我!唔!!!”


    赵侍卫看一张嘴,就知道他要干啥,简直疾如闪电,嗖就是一下,把老人家的嘴给捂住了,再给小夏一个眼神,俩人一个抬脚一个抬头,给弄走了。


    十分值得国公爷赏赐个十万八万两黄金的。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快表扬我!!!!


    第30章


    颜灵筠泡完了药浴,正准备换身衣服去看一下大殿下。


    贾代善当然不肯了,“你去床上躺着吧,我去看就行。”


    颜灵筠怀疑地看着他,“大殿下虽然不受宠,也是陛下的亲儿子。陛下只是罢免了冯楚那几家在朝的人,没有赐死,还准许他们返乡收尸,忍一忍罢,莫要落人把柄。”


    贾代善无语道,“我又不是傻子,我就去看看他死了没有。”


    “你叫别人去看,另外叫个人去客栈报信,别让跟着他的人瞎着急。”颜灵筠还是不放心贾代善,他严重怀疑贾代善就算不掐死明净也得吓他个半死,“你差不多得了,算起来他还是我外甥,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龌龊。”


    贾代善就不乐意了,抱着手臂道,“你舍不得那王八蛋啊?”


    颜灵筠看他赌气的样子倒和贾小赦像足了十分,禁不住偏头笑了,斜睨他一眼道,“舍不得你行不行?”


    他刚沐浴完,面色潮红,双眸水润,这样看过来,像是捏一把贾代善的心尖尖,贾代善抿了好几下嘴唇,假装若无其事地道,“行,天色也不早了,早点睡。”


    “先去传话。”颜灵筠没好气地摆摆手,“快去。”


    “哦。”贾代善同手同脚地出去了,同手同脚地又进来了。


    贾小赦第二天按着读书的时辰早起,然后听小鹏说颜灵筠居然还在睡觉,他咦了一声,然后迈着小短腿就要去捣乱,“老师怎么能睡懒觉,太阳都晒屁股啦。”


    明夙准确无误地揪住他的后领,“老实呆着,别去添乱。”


    他们就住睡在颜灵筠隔壁,也就只有这只小猪不知道颜灵筠为什么起晚了。


    明净顶着猪头脸醒来,还吵着要见颜灵筠,结果被赵侍卫捂了嘴给塞轿子里送走了。


    “我现在这个手艺啊,十分熟练。”他看看自己捂嘴的手,“啧啧,厉害了。”


    小夏捧场地给他鼓掌。


    贾代善正好一脚踏出房门,赵侍卫以为他又要吐槽,正想逃,结果就见贾代善笑意盈盈地道,“老赵做得好,去领赏。”


    等贾代善走远了,赵侍卫还没醒神,“哇,国公爷是转性了,这么大方的吗?”


    贾代善就是这么大方,他一连几天都心情极好,还撒了大笔大笔银子给金陵城中各家寺庙庵堂,让他们在中元节也为孤魂野鬼也做法事,连着城中的善堂也收到了荣国公的银子。


    城中因为死了很多人而引发的紧张氛围,也开始慢慢散去了。


    老平头出主意道,“犯事的几家,尸首国公爷都帮着埋葬了,也不差七月半这一回了,不如一道做了法事超度。”


    贾代善没有不应的。


    就在一切都好转的时候,情势陡然转变,临近中元节还有三日的时候,城中流传起了恐怖故事,说得最多的就是被灭族的那几家会在鬼门开的时候回来复仇,甚至卖起了话本。


    颜灵筠二话不说,抓了印话本的几个书商,直接摁着打了一顿板子,抄没家产,判了流放。


    “这几家是陛下亲口要处置的,你是质疑陛下?念在是初犯,饶尔等一条性命。”颜灵筠惊堂木敲得啪啪响,十分有老张头下棋的风范。


    缺了一位同知的金陵领导班子都在边上旁听,犹如惊弓之鸟,屁也不敢放一个。


    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谁做的啊,都是在法场亲眼目睹那几家覆灭的,谁不是吓得回去整晚整晚睡不着。


    脑子坏了才去命人传播鬼故事,难道自己不怕吗?!


    “子不语怪力乱神,众位只怕又有得忙了。”颜灵筠断了案,又给他们布置了新任务。


    本以为是个来镀金的菩萨,结果反被扒了皮去,哪怕心里骂着娘,谁又敢不听呢,冯同知好好一个凤凰男,原本还有些人羡慕他找了个富贵的岳家,结果一朝不慎,险些送了性命,带着老婆回去种田了。


    好不容易能睡着的一干下属,只能又没日没夜地进行舆论清理工作,抓捕涉事人员若干。


    颜灵筠想了个很绝的招,他把这些人分批压到各个闹事街口,让衙役和捕快们守着,叫他们自己大声宣读自己的罪状。


    怎么编的故事,为什么要编故事,都细细讲来,讲给当官的听没用,得明明告诉老百姓,就是他们几个胡编乱造来故意吓人。


    没等犯罪分子讲完故事,萝卜白菜臭鸡蛋已经砸得成山成海了。


    为了安抚被误伤的捕快衙役们,颜灵筠还发了一回奖金犒劳他们。


    总算是安生了些,可以过个好节,哪怕是个鬼节吧,也算是二人一道过得第一个节了,贾代善和颜灵筠便打算去金陵最出名的鸡鸣寺参加他们的盂兰盆会,凑凑热闹的。


    贾小赦死缠烂打要去,明夙可去可不去。


    荣国公怕吓着孩子,左右为难,忽然听到了一个几乎要忘记的人求见。


    谁呢?


    那位眉清目秀会脸红的小贾主事。


    齐国府出身的陈将军身份比较贵重,得押送回京城,还有那些抄没出来的家产也要派人运送。


    小贾主事以此为借口,又在府里多拖了一段时间。


    颜灵筠不差这个口饭,只是也不太记得有这个人,奇怪地问道,“他找你做什么?”


    贾小赦正趴在他爹耳朵边上讲小贾主事的坏话,贾代善意味深长地道,“大概来找我决斗?”


    “他是你们家旁支,找你决斗做什么。”颜灵筠无语,“你们说话吧,我去换身衣服,等会儿直接就能走。”


    他素日里除了绯色云雁补官服,都穿天青月白这类文雅的颜色,今日中元节,他想着浅色目标太明显,就想穿个低调的暗色。


    贾代善父子眼珠子就差黏在他身上跟着他一起进内室,连着小贾主事进来,拱手作揖都没大注意。


    对着外人,贾代善哪怕肩上扛个幼崽,也是有国公威仪的,看他眼珠子瞥来瞥去,皱着眉道,“贾大人到这儿是有事呢,还是找东西?什么东西掉了,我让侍卫帮你一起找找。”


    “没没没找东西。”小贾主事给自己壮壮胆,结结巴巴地道,“微臣近日就要回京了,平生最仰慕颜大人年少才高,想邀他一道去盂兰盆会。”


    贾代善没料想他看着怂,胆子还挺大的,端了手里茶盏道,“他不去。”


    小贾主事看荣国公一言不合就端茶送客,手都在抖,把心一横,连着敬称都忘了,“你你你说了不算,我我我要等颜大人的亲口回复。”


    贾小赦搂着他爹的脖子,犹如一个助纣为虐的凶兽,“他才不会答应你,你不要白费功夫了!”


    小贾主事僵硬地把自己杵成一根柱子,硬是站在原地不肯走。


    颜灵筠在里头听得一清二楚,不紧不慢地换了似蓝似绿的锦衣,发间束了银冠,也没低调到哪里去,愈发显得白皙俊美。


    最多算是一尾低调的孔雀羽。


    等颜灵筠收拾妥当出去了,贾代善直接就当没有小贾主事这个人了,拽着手肘就把他拖到身边,“这身你穿倒好看。”


    江宁织造新送来的料子,除了这一匹,余下的都进上去了,也不知道里头缠了什么织的,正面瞧是一色,侧面瞧又是一色,随着光线变化各有不同。


    “你轻一点。”颜灵筠踉跄了两步,不满地瞪他,“我又不是个椅子凳子,总这么拖来拖去的。”


    明夙作为一个千万年单身狗帝君,他最近吃狗粮都吃馊了,朝着大约是贾小赦的方向招招手,“滚滚过来。”


    他最近都这么叫贾小赦,大人们也没在意,听得多了,也就把这个当成贾小赦的乳名了。


    反正之前也没有那玩意儿。


    贾小赦身手敏捷,从他爹肩膀上爬到桌上,再脚手并用爬到桌子那头的明夙面前,“怎么了呀哥哥?”


    “你留在家里陪我,还有贾小政。”明夙道,在吃狗粮他怕自己明年正月忍不住去剔个头。


    “可是我想出去玩。”


    “中元节晚上很多很多鬼,小孩子很容易被鬼冲撞,你不去保护你弟弟吗?万一狗子没用怎么办?”明夙忽悠道,说得就好像他现在不是小孩子一样,“不过狗子确实有点没用。”


    角端可以日行一万八千里,结果贾小赦养的这只,走路慢吞吞堪比乌龟,角端可通四方语言,结果贾小赦养的这只,只会嗷嗷嗷。


    这和真狗子有甚区别。


    贾小赦每天早上读书习字,等颜灵筠去上班了,他就拉着明夙去陪贾小政,吃完午饭回自己房间睡午觉,生活十分规律。


    晚上应该是他缠着颜灵筠的时间段,他趴在桌上犹豫了一会儿,“好吧,我们今天晚上去陪弟弟。”


    就让小貔貅的八方财气来保护弟弟吧!


    颜灵筠揉揉两小只的头,“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还是别了。”明夙敬谢不敏,“今晚上好吃的都是给鬼的,你再拿错了吃死我,我才不要。”


    外甥多似舅,连这张嘴都损得像极了。


    颜灵筠笑道,“也行,那你们早些睡,呆在屋里不要出去。”


    二人相携就出去了,明夙感觉到小贾主事还站在那儿,失魂落魄地大喘气,朝门外喊道,“来个人把他抬出去行吗?”


    老赵摩拳擦掌,“我来,我是专业的!”


    作者有话要说:心肝儿们早上好~


    谢谢 坑文胖十斤 的地雷,心肝儿您名字哟,怪吓人的


    到下一章,贾代善和颜美人的恋爱故事暂时告一个段落了,估计不会超过五章,你们就能看到贾代化上线


    这文的前十万可以叫《我帮我爹追我娘》《霸道国公爱上我》


    诶,不要骂爹爹,你们没有发现,是颜大人先觉得人家有意思的吗?


    颜大人要真没有意思,贾代善这一些猛如虎的操作,贾小赦许是要变孤儿。


    这个周末估计可以写到贾小赦长大一点,实在是太好了,工作关系,周五会很忙,我尽量抽时间写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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