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这几日整顿府里头,发卖了好些个人,纵然王熙凤几个背后吐槽他们这样的人家只有买人的没有卖人的,贾赦还是来了个大清洗,这会子留下的都是听话的,他一面接过下头双手奉上家法的藤条,一面扫了眼外头聚着的下人,“没哪个多嘴吧?”
下头纷纷摇头,都紧闭着嘴。
贾政不是没有教训过贾宝玉,每每打到一半,不是贾母就是王夫人,必然会有人来相救,今日有贾赦顶着,竟略觉得有些舒爽之意,“兄长别伤了手,我来吧。”
“自然是你这个做亲爹的来。”贾赦把藤条抛给他,“我打了倒是抬举他了。去把前头三位小爷也请来看着。”
贾宝玉被几个小厮按着,只觉得羞愤欲死,一听贾赦还要让弟弟侄儿瞧他挨打,更是难以接受,“老祖宗救孙儿!”
“堵嘴。”贾赦嫌弃道,“啧,我贾家居然有你这样的软骨头,你且记着,不求你光宗耀祖,也别做出这等模样作态来。”
贾母最喜欢贾宝玉生得肖似祖父贾代善,贾宝玉如今年幼,粉雕玉琢的圆润之下,也的确有几分贾代善的样子,贾赦自己就极像他爹,这样一来,他们叔侄俩倒比亲生父子更像,也就是贾赦这皮囊现下不太显得出来。
贾政只觉在他哥面前丢了人,又觉得贾赦说得有道理,下手本预期又狠许多,第一下就打得贾宝玉弹起来,直喊救命。
“没囊性的东西,打……”想起来他哥说打个半死,就把打死这句咽下去,紧接着骂道,“仗着几分老人疼爱,倒要上天了,他日老太太没了,我看你怎么过活。”
贾赦一抬手,自有人搬了太师椅,又倒了茶给他,他悠哉哉地一揭杯盖,“这茶不错,可见宝玉的日子过得很是舒坦。我看你们就是日子太好过了,从前祖父、父亲征战四方,哪里用得着这么好的茶,咱们有上进的东西,是陛下念着旧情,可咱们也得懂礼数,明儿我就上折子让陛下撤了国公府匾额,往日赏赐也一并推辞。”
贾政手下一滞,“可这样一来……”
“不破不立,如今四王八公尾大不掉,你以为陛下高兴?”贾赦一手端着茶,一手支着头,斜睨了外头三个小东西,“好男不要家田地,好女不穿嫁时衣,老祖宗有本事打下家业,你们没有?”
贾环方被他激励过,正是满腹热血的时候,又有贾兰被李纨教导,时时想着要好好读书孝顺父亲,忙都跪下磕头领了贾赦的教导,贾琮反应慢些,头却磕得最响,起来时候已经额头红了一片。
贾赦心说他还是第一次教小孩儿,挺好玩的,可惜哥哥是不能生了,不如寻个机会过继俩小崽子养一养。
贾政见着儿孙都听贾赦的话,也是有些惊奇,只当是自己往日疏忽了,孩子都是有志气肯上进的好孩子,因此抛了藤条道,“往后不必事事以宝玉为先,哪个读书好,自然哪个好东西多,把前后两进的屋子都重新匀一匀,没得做哥哥的占这么些地方,弟弟倒挤得慌。”
他哪里知道贾滚滚这等貔貅坐镇,莫说三个小孩儿,就是面前搁一地的猛兽神兽,也是一样得乖乖趴下听话的。
毕竟人都是有强烈求生欲的,虽然不能追根溯源,但是他们就是本能地觉得要听贾赦的话
贾宝玉只挨了几下,脸却丢光了,还要分出去一半厢房给贾兰,委屈得恨不得立时回了贾母的碧纱橱去。
晴雯被两位老爷放过了,她年纪小,只对着贾宝玉才有些脾气,这一番惊吓便老实了许多,倒是袭人趁着搬东西的功夫,悄没声儿地去了王夫人处。
两房颠倒了住处,二房如今挨着马棚,王夫人恼怒马棚气味难为,正让金钏玉钏捧着铜炉燃香。
袭人窥了一眼王夫人铁青的脸色,急着道,“太太,大老爷命人给宝玉用了家法,还叫宝玉把屋子让给环哥儿琮哥儿,宝玉受了好大的委屈。”
王夫人哪里坐得住,嗖一下起身,“快去跟我一起请老太太,大老爷如今是疯魔了,不是老太太只怕是压不住。我的儿,多亏了有你,放心,我必然不会亏待你。”
然而等她火急火燎扶着老太太去梨香院的时候,却被人拦在门外。
贾母龙头杖重重敲在地上,“让开,难不成你们还要拦我?”
“老太太恕罪,咱们只是听大老爷的吩咐,几位小爷要好生念书,不得叫人打扰。”打头的小厮是贾赦新提拔上来的,旁的不提,命是极其硬的,名字也硬,就叫石锤。
“我朝以孝道治天下,连着大老爷也要听老太太的,你们怎么敢阻拦?”鸳鸯给贾母抚着背,“还不快让老太太进去?”
“那就请老太太让大老爷吩咐小的让开,不然小的不敢。”石锤生得也壮实,和其余几个把门拦得死死的,话说得还损,“今儿老太太闯了咱们的关卡不要紧,只怕明儿大老爷就要调外院的侍卫来了,难道老太太也要硬闯?”
贾母双眼一翻,忍无可忍地晕过去了。
石锤半点不为所动,“还不赶紧抬了老太太回去,天气热,老太太都中暑了。”
直接就给定性了。
贾赦在里头听的好笑,这石锤看着老实,倒也是蔫儿坏。
他顺着石锤的话,让贾母安心静养,连着院子也不让出了
这样不过一个月,府里上下都熟悉了这样的模式,今上忽然下了一道圣旨,封贾赦为荣国公,却是没有加封贾母。
邢夫人陡然间成了超一品国公夫人,甩了王夫人不知道几条马路去,简直是欣喜若狂。
贾赦领了旨给天使塞了红包,不免又要多警告她几句,只觉得这府里犹如一个满是洞的铁桶,堵了这个眼,那个洞就漏水,也就是靠着他这个貔貅开了光,才勉强开始重新发家。
邢夫人照旧是怕他的,唯唯诺诺答应了几句,却见贾赦目光呆滞了片刻,一头栽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给你们讲个笑话,我买了个开天工作室的貔貅
结果店家漏发了,我想那就退了吧,店家说给我20块返现,我财迷心窍,就留下了。
收到之后又发现发错颜色了,店家又给我退了20。
小伙伴就说估计小貔貅委屈死了,怎么都要到我身边了23333,
零零散散地大概招了96块的财,最后我问我爸要了4块,给小东西凑了个100块整数。
下一个目标是招财1000块,目前进度:114/1000
第132章
才因为贾赦做了国公夫人,邢夫人简直要把贾赦当菩萨供起来,见状忙下死力扶住,几乎要吼了,“快去请太医来!”
谁知贾赦却能出声,握着她的手臂借力道,“不许去,我歇一歇就是了,大好的日子,没得叫人笑话。”
邢夫人如何不应,忙小心扶了他上床,想了又想,一咬牙,让两个平日里得宠的丫头进去陪着了。
这段时日,贾赦是不近女色的,今儿却转回了从前的性子,一手抱一个,美得不行,人却是只管眯着眼走神。
现下这位便已经是原来那位了。
他虽然被占了身子,意识还能感受到的,一开始是害怕,后来是觉得爽,最后却从心底里透上来羞愧
方才虽只晕了一瞬,但是不知怎的,他却是在意识里和那位占了身子的有了不短时间的焦急,许就是人家说的天上一天,地上十年吧。
他未曾想到对方生得和自己这样像,哪怕现在“年老色衰”了,贾赦也认得自己年轻时候的脸。
只是对方显得更……他难以形容这个感觉,陡然生出了羞愧和自卑来,他年少时候也有过这样意气风发的时候,虽不及对方看起来像是浑身发光,但也是让人难以忘怀的一段时间,只是渐渐就变得颓废了。
大概是从贾代善去世之后吧。
不等他多缅怀,贾滚滚就把他也给锤了一顿。
“做贾赦的,怎么能这样没出息。”贾-貔貅-赦下手是半点不留情,“你看看你,看看你!哪里像我了!”
魂魄被揍,可比□□被揍疼多了,又是貔貅神魂下手,贾赦抱着脑袋,咬着牙受了。
贾滚滚也没想锤死他,打得差不多了,便道,“爵位给你讨回来了,荣禧堂给你讨回来了,往后你自己看着办,旁的不说,从前父……从前老国公是何等光景,你也亲眼看过,怎么忍心这样糟践他们。往后要是真衰败了,祖宗连个供奉都没有,你能有脸去地下见他们?老太太糊涂,可你祖母你父亲待你总是真的,老太太偏心不假,难道你是个好的?”
如此语重心长,贾滚滚是对谁也没说过,三千世界,谁能说得清楚根源,他只觉得是和贾赦有缘的。
贾赦趴在地上,禁不住嚎了一通,听得贾滚滚很想再打他一顿。
“好生过吧,日后必定是财运亨通,指望你知错能改,回头是岸。”贾滚滚说着就把他踹回身体里,也不和这边儿排斥他的力道做抗衡了,化作金色的貔貅,直接就被撵出去了这个世界,回到了原先的地儿。
“大老爷是不是不舒服?”丫鬟娇滴滴的声音打断了贾赦的思路,他不自觉地啧了两声,这是被贾滚滚传染的毛病,起身把人都轰了出去,“去去去,都出去,没得扰了我清净。”
随后又找了个来,打了个老大的金貔貅供奉在正堂里,一日上次香,十分的虔诚。
他也不知怎么想的,就是觉得那是貔貅。
也算是机智了一回吧。
原他就不是什么笨人,贾政有荣国府的人脉,难道他就没有?借着重病清醒了的由头,几次上门拜访贾代善的旧部,连着公事也勤勉了起来。
贾代善的旧部便帮着扶了几把,想帮着谋个实权
今上本觉得他识趣,这才重新给了爵位,现下倒是刮目相看,在朝上赞了几句,“苏老泉,二十七,始发愤,荣国公正值壮年也不算晚。”
贾赦直道是生死垂危过,不敢忘祖宗遗风,不敢忘效忠朝廷。
今上笑了笑,下旨点他做了荆州将军,“荣国公莫要叫朕失望了才是。”
四王八公尾大不掉,要是直接动手,未免显得他凉薄,贾赦既然可用一二,让他出头,也正好展现今上的仁德,其他人没办法维持爵位荣耀,自然是因为他们没有本事了。
天.朝不过设十六位驻防将军,荆州将军虽不及京畿重要,杭州富庶,却也是地位显赫,直逼八大总督了。
贾赦一面磕头谢恩,一面想着今儿回去就改成一日给貔貅上三次香。
武官上任自有规矩,他把贾母和邢夫人都留在京中,反而带了贾琮贾宝玉等几个男孩儿,“跟着我出门历练总好过在府里憋着,读万卷书行万里,这个道理二弟也清楚。”
两个人已经从大老爷二老爷又变回了兄长二弟这样亲切的称呼。
不得不说,贾宝玉在其中有着重大的功劳,仅仅就这么一旬,他已经挨了三回打,身边漂亮的丫鬟早就都给送走了。
现下贾家是按劳分配,读书读得好,才能吃饭吃得好、丫鬟长得好、房间睡得好,像是贾宝玉这样成日里偷看闲书,功课开夜车瞎填的,只能分配俩婆子伺候
贾政虽失去了府中大权,但是随着贾赦重新进入权力圈,他心中原本隐约的担忧早就烟消云散,住马棚边上都住得比较安心,平日不但盯着贾宝玉,也帮着贾赦看顾贾琮。
因此贾赦说要把孩子带走,他是一百二十个同意的,“兄长说的是,那就有劳兄长了。”
“老太太奢华惯了,你平日里莫要纵着她,你我俸禄才多少,经不起她这样流水般地花。”贾赦如今除了那么老大个金貔貅是真爱,其他古董都一并处置了,不但给族里买了祭田,还给族学捐了银子,“就是宫里大姑娘也是如此。我知道你们盼着她飞上枝头,但是今上喜欢节俭。”
跟着皇帝走总不会错的,贾政便诚心诚意地听了,并表示会听话。
不过十几日时间收拾东西,贾赦便领了几个孩子上路去赴职了,翻身上马的时候还只觉这段辰光犹如梦里。
后来慢慢习惯了,才有几分踏实,虽有也遇着过凶险,却都能化险为夷,可见贾滚滚开光之厉害。
这边目前顺风顺水暂压下不提,且说贾滚滚被天道撵回家,再睁眼便是在三生石畔,好家伙,这三生石被小貔貅们折腾得摇摇欲坠,离着翻车是不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应该有二更,称呼问题,就先断章在这里了。
第133章
见着老板回来了,原本还在折腾三生石的小貔貅马上便变了心,直奔老板而来,贾赦伸手跟抱果子似的抱了满怀,“也玩儿够了,都去吧。”
小貔貅四散而去,只是奔向哪里,就未可知了。
三生石这才松了口气,见着贾赦摸它,禁不住抖了抖。
贾赦不曾用力,见它害怕,便笑道,“都说三生石可见三生姻缘,你让我瞧瞧我的?”
三生石本是一副无波无澜磐石相,这会儿也不好再装顽石,只小小声道,“您的命数不在此界,小仙无法显现。”
“哦?”贾赦还待再问,便见三生石顶上忽然生出一颗小草,随风摇摆,煞是可爱,倒也引人一笑,“行吧,不为难你了,这棵草就交给你照顾了。”
三生石往灵河一照,自己无端顶了棵草,十分的傻乎乎,也没修炼个手能拔下来,只得奄奄地答应了。
贾赦伸手把绛珠草弹得左右摇晃,趁着她晕头转向还来不及尖叫,直接就闪人了。
这草吵死个人。
天下既有财气被抽离,便是要发生些破财的事,寻常人不过丢几锭银子,到了明夙这等级别,直接私库着火,等灭了火,多少珍宝都已经烧毁在里头,尤其是几只内造司新奉上的貔貅,原是为了喜庆,用了珊瑚蜜蜡等物所制,火一烧,哪里还有个原样。
三七险些吓死,结果不等他跪下求饶,明夙已经让他下去了,“和你们都没关系。”
玉衡十足十地做着奸佞的活计,凑在明夙身边道,“帝君也瞧见了,世子离了您,也能过得很好,这天下皆在他鼓掌间,实在不行,您退了位让他做皇帝,还不能放心吗?”
“玉衡。”明夙淡淡看他一眼,“你不懂。”
“属下是不懂,可是咱们这样的人,且不说万万年这样远,数千年是可活的,在此间百年不过须臾,到那时亦可团圆。我知帝君是伤了心,摇光璇玑已死在动乱之中,如今紫微帝星一日不复位,一日便没有新生的摇光璇玑,北斗不在。”
北斗谓之帝车,以主号令,运乎中央,而临制四方,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皆系于北斗①,如今北斗不在,便是阴阳不分,四时不转,寒暑无定。
玉衡说罢已然是红了眼眶,跪地行了大礼,“若属下没有猜错,帝君早已有归家之意,只是为了世子牵绊住,您若不放心,属下可以留下辅佐世子。”
“玉衡,你还有事瞒着我,若只是北斗缺位,你不会这样着急,屡次相劝。”明夙手里把玩着一只宫女刚做出来的布貔貅,角也是圆鼓鼓的,十分可爱。
“我……”玉衡犹豫再三,“属下没有瞒着帝君的。”
“真的?”
玉衡似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破罐子破摔地坐在地上,“属下是怕您离家久了,天道不但重新诞育摇光璇玑,更重新诞育紫微帝星。属下是执念之人,哪怕知道从前回不去,却也想试一试,更想救一救那些凡人。斗柄指东,天下皆春,可现在已经没有春天了,生灵涂炭啊帝君。”
如果没有天帝该多好,平日里看帝君伴着貔貅,大家饮酒取乐,庇佑天下。
他捂着脸,似是哭了。
如果贾赦在场,定然会说天道要重新生一个就生一个,就是再生一个也打雷劈死了,也和他们没关系。
但是明夙做不到。
纵然那些人信奉过天帝,抛弃过他,可他们依旧是他的子民,他为什么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因为他心底还是认为自己不过是客居,为了过得好一些,才夺了皇位。
“让我看一眼家里的样子。”
此间虽好,却不是家,就好像你爸不当心误会你,打了你,后来又是补偿又安慰,还千方百计求你回家。
到底是亲爹,难不成真要断绝关系
玉衡法力受限,便借了内室的一面铜镜,“落了一场劫灰,好在没有发洪水,草根树皮都吃完,有些个门派善心,会分发下丹药下去。”
从镜面看,天空还是那样阴沉的黑色,闪电和罡风已经消散了,而贯穿九州的晋江也仍然是死水一般,岸边是衣衫褴褛的凡人在叩拜,恳请河神大发慈悲,重新流淌。
明夙看着就叹了口气。
这样下去,凡人只怕是要死干净了。
玉衡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再次拒绝,他跟着明夙的日子已经数不清了,见到明夙从洒脱开朗到阴
郁肃杀,再到如今淡漠不兴波澜的样子,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分开貔貅和帝君。
明夙心里其实早有决定,只是因为贾赦搁置了,他一手扶起玉衡,“等我安置好这里,我们便回去吧。”
这话说出来艰难无比。
半个时辰之后,颜灵筠便被招进了宫,明夙已经写完了禅位诏书,亲手先递给了颜灵筠看,“我要走了,舅舅觉得明净可还妥当?”
明净生性温和,做个守成之主是可以的。
尤其是明净对着颜灵筠的感情吧,旁的不说,护着舅舅是可以的。
颜灵筠早就替他接手了许多事,这会子想来,两个人的关系就好像是庙里的菩萨和管事的方丈,虽不好听,倒也挺像的,现在菩萨准备撤了,他又能说什么呢,苦笑道,“没想到养你一场,还有这时候。”
“舅舅,我有苦衷。”明夙道,“这里百姓安居乐业,还有你和滚滚在,天下不会大乱,可有些地方,没有我不行。”
颜灵筠没有问那里是哪里,只道,“你不用担心我,我这把年纪了,什么没有见过”
“不是我不愿意说,是对舅舅不好。”明夙亦有不舍,“从前在林侯府里,虽对我好,却都是小心翼翼的,我也待他们疏远,直到回了舅舅身边,又重新遇到滚滚,方觉得自己活着。希望我和舅舅还有再相见的时候。”
“你既然说起了,我不免要问一句,赦儿怎么办?”
手心手背都是肉,贾赦有多依赖明夙,大约全天下都知道,从前去粤广分开几年,是知道还能再在一起,现在怎么办?
颜灵筠不知道底细,话本还是看过的,什么牛郎织女、董永和七仙女,真的来个天人永隔,贾赦怕不是要连天都拆了。
“等我那里安顿好了,他也舍得这里了,变回接他回去。”
“哦,等我和他爹死了呗。行吧,你自己看着办,但是这话,得你自己说。”
“我知道。”
贾赦从天上回来,先是被江子瑜抓着上下观察了一通,险些被烦死,再就是找线索捉拿史老侯爷他兄弟,也不什么轻松事。
这日夜里他耐着性子翻账本,边翻边道,“多囤积一些羊毛,织造所不是找到怎么织羊毛的法子了么。”
织造所亦可称雁门织造,是贾赦特意为了和江南织造作对取的名字,粤广供的蚕丝少,可边关的羊毛却是不少的,一开始是蚕丝混着羊毛做贡品,现在已经可以单独织羊毛作大批量生产了。
做生意反季囤货,下头人还是知道的,不过江子瑜还是特意作了笔记,“羊毛的价格涨了三成。”
“涨吧,本来也不贵。”贾赦翻了一页,“听说江南织造也打起了羊毛的主意?”
“是,织金归根朔源也是从草原传过去的,他们说不得有别的法子弄羊毛。”江子瑜算得是贼精,“我叫人送了一些学徒跟着这批羊毛过去。”
“很好。”
够无耻,他喜欢。
正说着,帘子被掀起来,贾敬亲自陪了个宛如谪仙的年轻人进来,江子瑜见了二话不说,磕了个头出去了。
贾赦还没意识到他哥哥来干嘛,支着下巴笑道,“想我啦,怎么这时候赶来?”
明夙快刀斩乱麻,直接开门见山道,“滚滚,我要回去了,已经发了明旨退位给明净。”
贾赦只当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我要和玉衡归家了。”
明夙手帕都准备好了,就在袖子里,预备着给这小哭包使的。
谁知道贾赦听完半晌没动,亦不抬头看他,明夙正要走近些,贾赦忽然动了,未看清动作,就已经把明夙摁倒在地上,金眸獠牙,露了貔貅相。
贾赦死死盯着明夙,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心里便是一团乱麻,只觉得心口疼。
明夙摸摸他的头,“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你要哭要闹要生气也由得你。”
只是怎么听起来更渣了。
“我恨不能一口咬死你,自己再去死。”贾赦獠牙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泛着金的血滴落在明夙身上,“为什么我们总是在分开?”
“最后一次,我发誓。”明夙仰头将他唇边的血迹舔干净, “你若是放得下舅舅舅妈,便跟我回去。”
贾赦肯定是放不下的,又有雁门关的商业刚刚起步,“这里的人们信奉我,我不能抛弃他们,你等我。”
这样一想,觉得自己也有错,倒把这口气缓过来了,换上了嬉皮笑脸占他哥便宜道,“嘴角咬破了,哥哥给我舔一舔?”
明夙想着分离在即,也由得他了,谁知道这狗子得寸进尺。
等玉衡接到他们帝君,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帝君看起来有些憔悴,走路也不太稳,只当他是伤心太过的缘故。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心肝儿们儿童节快乐~
得寸进尺的内容晋江就不让写了。
注:1.引用自《天象列星图》
第134章
江子瑜是个识趣的人,两位大老板要谈恋爱,他肯定是要避避开的,还非常体贴地替贾赦处理了一些他的工作。
他正捏着一块糕点看账本呢,就听到贾敬匆忙的脚步声,“江先生,赦儿和他呢?”
江子瑜便问,“出了什么事?”
“陛下已经日前已经下旨退位于良亲王。”贾敬是半点风声也没听见,雷劈都没这么大震撼的,人还在他弟弟帐子里呢,怎么就退位了?
江子瑜手下一个用力,糕点里的豆沙馅儿都呲到脸上了,他也顾不得擦,“在世子营帐里,我随您过去。”
结果就是抱着被子傻坐着的贾赦,前任皇帝陛下是不见踪影。
“怎么回事?”贾敬比起皇帝还是更担心他弟,“你还好吧?”
“我……还好吧。”贾赦眨眨眼,忽而笑了起来,“没事没事,我真没事,哥你别过来!”
要不是这会子哥哥觉得歉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让他得逞。
简直是美滋滋。
虽然是要分开一段时日,但是某些事上简直是进了一大步啊。
贾敬也不是纯洁无瑕的小朋友,单看床铺那凌乱样子也知道些不该知道了,无语道,“你没事就行,让人给你收拾了,赶紧滚出来,我和江先生也就罢了,你必是要回京的。我父亲只怕很快要到雁门关,你速战速战,如果鞑靼和雁门关生变,我顶不住多久。”
“我回不回去,问题不大,我留在这里看顾雁门关。”贾赦终于掀了被子下来,随手套了件外袍,哪怕说着正事脸上的餍足也不曾褪去,险些闪瞎贾敬,“老师在京城里呢。”
明净虽然从前好欺负,经过这么些年,还是长了一些出息的
“到底你亲自回去一趟比较好,新帝登基,荣国府难道一个人不在?”贾敬又劝,他其实是想让贾赦回去和明净打打感情牌,摸一摸水深的。
少时明净爱慕颜尚书,对贾赦也是百般容忍,后来明夙登基,自然以贾赦为尊,可现在明净上位,贾赦必然是要让些的。
这其中种种人性就不必说了。
贾赦看他七情上脸,忧愁得跟老平头似的好像马上就要秃头,拍拍他的肩膀,“哥你放心啦,这地界,我还是镇得住的。”
他不欲回去给明净开光。
而且,难道还要他叩拜明净不成?
京城里的新皇帝明净倒也没有想过要受他的跪拜,他正处于一个懵逼的状态,身边是惊喜压都压不下去的姬妾,他尚且没有正妻,这些个姬妾纵然温顺惯了,也难免做个娘娘们。
虽说已经知道谁是新皇帝了,倒也没有这么快就进宫,得挑了吉日,由文武百官迎了去登基方才是比较体面的礼数。
颜灵筠让一干人等都侯在外头,宁国公凶神恶煞地看着,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你若是担不起,不如做个傀儡,把权柄让给我,你专心赏美人也就是了。”颜尚书这张嘴从不让人,张口就刻薄起新帝来,“也有个两三日了,还未反应过来?”
府里的姬妾影影绰绰都听说过颜美人的故事,这多年来才见一回真人,难免含酸拈醋,待得颜灵筠朝她们森然一笑,这才反应过来害怕,赶紧从明净身边起开。
“都滚出去。”颜灵筠淡淡道,斟了一杯茶与明净,“你若夙儿这个情,就该知道怎么做。”
诸皇子里,明净和他们关系最好,为人也温厚,哪怕是明夙也得认从前少年时候明净的照顾。
就是这么一个软了吧唧的人。
非常的好受贾赦和颜灵筠拿捏。
换做明凓兄弟,虽和颜灵筠血脉上亲近,只怕要是来上一场恶斗。
“当然了,我是不怕那些。”颜美人道,心想要是明净再不喝茶,他不如就直接泼他一脸,也许能清醒些。
明净这几日几乎不吃不喝,完全没办法思考,颜灵筠正要动手,见他面无表情地将热茶一饮而尽,然而长长地叹了口气,“时也命也,若是我,还能保全兄弟性命。”
他是最清楚明夙和贾赦不过的,一个看着脱俗,一个看着天真,下手是比谁都狠。
颜灵筠对此表示肯定,虽然他要宰了,肯定还是能宰的,但是得先把人骗上来再说。
明净另择了承明宫做寝殿,仍旧把乾元殿给明夙留着,正殿供奉了明夙的画像,从前服侍的譬如三七等,待遇照旧,负责日常洒扫上香。
这桩退位的秘事,任谁也想不到皇帝陛下是回老家上班了,见明净如此做,只当是神秘的皇帝真的踏上仙途了,反而引发了民间一系列的迷信活动,开始流行在家中供奉一张前任皇帝的小像。
又因为京城人民盛传亲眼见过麒麟降世,于是明夙边上又多有一只麒麟。
贾赦远在草原,也收到一两张小像,当场就给撕了半拉,麒麟那半扔在火盆里烧了,“去,让咱们的书局也卖,喊襄亲王去造造势。”
可怜襄亲王,这头忙着布置承明宫和乾元殿,那头还得帮着贾赦印刷“先帝”画像。
小厮个个培训过,得和客人说,那是貔貅,不是麒麟,咱们亲王亲口说的,陛下甚爱貔貅。
江子瑜把新送来的画像给贾赦过目了,见他满意,这才说起正事,“世子怎么突然要收购印厂书局?”
他们原先的书局多贩卖杂书,且是为了传递消息打幌子,正经生意没做多少。
“做得小心一些。”贾赦先吩咐了一句,反问江子瑜道,“江先生,天下的读书人读书是为了什么?”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这就是了,除却武官,文臣总都是读书人,一套论语现在就要几两银子,穷书生,富举人,若是我们能做成平价的书,旁的不说,读书人总要念一声好的。而且你记得当时什么白莲红莲的事么?”贾赦道,“不单单要他们的心,我要他们的喉舌。”
“我明白了。世子既有心,不如开办书院吧。”江子瑜道,“如今几大书院都是声名在外,我们哪怕一时间没有办法和他们比肩,可世子财大气粗,什么做不成。”
贾赦笑道,“我可没有钱,既这主意是江先生出的,那就江先生做个总则和预算给我。”
江子瑜头都快摇下来了,“各地都来要羊毛毡和羊毛织布,我是真没有空。”
他说着非常可惜,“您实在应该留下那位玉衡先生的。”
“他的来历和哥哥差不多,你使唤多了怕是要折寿。”贾赦说的是玩笑话,不想江子瑜疯狂点头,非常的赞同。
生怕这得力的心腹再摇出颈椎病来,贾赦无情地把他赶了出去,然后写了信给颜灵筠要人。
颜灵筠这等奸臣,朝堂上希望一手遮天,对于外部的侧面的倒也没有手头抓得很紧,但是他也没有多的心腹啊,这是算了又算,把林小海给想起来了。
林侯卧病多日,将养下来倒也算是无甚大碍了,许是抚养明夙的功德吧。
颜灵筠干脆地上折子替林小海请求了袭爵,然后跟贾赦说,这小孩儿归你了。
贾赦:???
新封的寿昌侯世子站在贾赦前头,腿还在打颤,实在是受不了这长时间的骑马。
可可爱爱,林家小海。
贾赦感觉自己轻轻一巴掌就能把他糊趴下。
谁知道这小可爱一张口就是“心机满满”的主意,“除了咱们自己开办书院学堂,咱们还可以资助其他书院啊。比如杭州的青崖书院,我幼时在那里开蒙,学子有富有穷,虽然书院对穷人减免束脩,但到底还要吃饭买书,笔墨纸砚样样要花钱。咱们要是能帮一帮,您说他心里必定是极为感谢的。”
想了想又道,“白眼狼不算。”
人家书院减免束脩也是为了不要错过良才,他一开口就打着挖人家墙角的主意,难免叫贾赦刮目相看,“可以啊林小海,非常好,继续保持。”
还真当他是小白兔,一戳就哭那种呢。
林小海道,“升米恩,斗米仇,咱们算一算一个人念书每年需要多少银子,就在这个份上,给个七八成。然后还得书院作保,确定是真的家贫,不是骗人的。不过可能会有些人企图蒙混过关,这都得再细说。另外,世子这儿缺人,今时不同往日,总不好一直抽调朝廷官员,就能从这些人里选愿意放弃科举,提早出来做事的。有的人精通经济商贾,虽然文采一般,但对咱们来说,可比来个李白都要强。”
他一口一个咱们,听着就诚恳的很,贾赦心说这还是傻白甜,也不怕被自己骗,按着江子瑜平时的处事流程吩咐他道,“你都细细想一遍,然后出个总则给我,有不会写的,去请教江先生。”
“多谢世子。”林小海一笑还俩酒窝,把见惯了贾家猛兽兄弟的江子瑜给萌得不行,恨不能一夜之间传授多年心得。
这头快理顺了,贾赦还另有一桩烦心事,叶清露当时被明夙塞到户部去了,这一时半会出不来,要是强行把人调回来,于叶清露的前途也有碍。
啧,换了个皇帝总是烦得很。
第135章
明净上台得是无波无澜,他自己心里还给脑补了几个被欺负小画面,结果是啥也没有。
人家大臣都是受过忠君爱国教育才上台的。
最主要也是习惯了。
甭管“先帝”再运筹帷幄心机深重,他也就只和内阁重臣碰头,下头的只有大朝会才见一见陛下,皇帝坐在上面颜值就先顶天了,跟个神仙似的。
哪怕是想着新老板来了,搏一搏从龙之功,众位小伙伴是怼得过颜尚书还是打得过宁国公。
都没戏。
老老实实听上头的吧。
偶尔几位老头儿在一起喝茶,都要叹一声世风日下,建国才多少年呢,已经有半拉门阀士族的味道了。
这是都把明净当傀儡了。
明净自个儿也不太在意,该上朝上朝,该批折子折子,能吃能喝能睡,全然当成一份职业来做。
叫颜灵筠说,这也是一种气度和福气啊。
见了贾赦上折子要叶清露去雁门关帮忙,肯定是要批的,只是批之前得和颜灵筠商量呢,“到底是老承恩公的子嗣,我们知根知底是晓得跟着世子日子好过,可叫外头看着,只当他前途不好。”
叶清露父子是老牌子的自己人了,如今叶清露他爹还做着海外贸易,给贾代善那儿赚的钱是成山成海的,人家儿子倒真的不好怠慢。
“你直接驳回去就是了,在户部还能有什么委屈受,难不成跟着我日子不好过?”颜灵筠无语,“不是给了他林小海么,不知足的玩意儿。”
可见阻碍贾赦的从来不是皇帝,而是后妈。
等折子发回贾赦手里,他人早就跑没影了,人去哪儿了呢?他去杭州忽悠读书人去了。
他小时候住在江南,倒是没去过杭州,毕竟他哥哥瞎着,也瞧不见什么,这会子去只觉春和景明,无处不美,就拖着林小海瞎扯道,“难怪人家说要死在江南。”
明明说的是玩在杭州,死在柳州。
林小海不好直接说他没文化,只支支吾吾地点点头,随着他上了画舫,“世子笃定山长会来吗?”
“你这话问的。”贾赦接过美娇娘奉上的香茗,悠然地坐了主位,“我是谁,这天下难道还有我请不来的人?”
林小海:……您这样自大,不好的吧
“算起来有好多年没尝过杭州的点心了,那时候我父亲到杭州巡视,回来就会带些点心,我记得有家吴记的绿茶糕最好吃。”贾赦感慨道,“哥哥和老师最喜欢那个味道,可惜后来老师傅过世了,后人做不出那个味道了。”
船上的婢女都是精挑细选过的扬州瘦马,水葱似的一把,最是知情识趣,方才奉茶那位姑娘就笑着端了一碟子莲花状的浅绿糕点过来,“说来是巧,婢子幼年和吴记大师傅学过这绿茶糕,您尝一尝可还能入口。”
“你才多大,那时候人都没有桌子高吧?”
“婢子这样的人,什么都学的,只是教婢子不是什么光彩事儿,要不是今日世子想念这点心,还不敢提及。”
颜良娣从前那些人当时还有挺多可用,只是家里都不愿意赚这等香艳银子,不知道背地里得糟践多少姑娘家,因此都好生安排了出路,不再营业了
扬州瘦马的风气历来没有断过,吴记不过是个市井小铺子,富贵人家点心多往精致奢靡了做,谁会想到多年前就能有人送了小姑娘去学吴记的味道。
“要是味道真的一样,你往后就跟在我身边儿伺候吧。你叫什么名字?”贾赦意有所指,他不信这姑娘只是为了谄媚才提起来的。
“婢子贱名,玉珍。”玉珍笼在袖中的手指有些发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搏对了。
不曾想贾赦咬了一口绿茶糕,慢慢咽下,没有再说旁的,只是让侍卫将她带下去先安置了。
林小海悄摸儿地蹭在他边上,小声道,“味道真的像吗?”
“不像。”贾赦摇头,“是吴记的味道,却是从前的味道。吴记用的是最普通的炒青,虽有茶香,却略带苦味,从前老师最喜蘸蜜吃。”
可见这人并不了解他们家里的事,只是从外边儿打探到的。
“那世子还收下她?难不成还要收房?我瞧着也不是很美啊,哪里有明夙哥哥好看。”林小海是跟着明夙长大的,这方面盯得贾赦很紧。
贾赦无语地推开这个傻白甜,“闭嘴吧你。”
用了半杯茶,白鹿书院的山长带
着两位有名望的先生到了,他见山长对着画舫和美人儿并无什么仇视啊不满,笑意就又浓了几分,起身相迎,“王山长到了,上座请。”
“世子客气了。”王山长一指身后,“不复世子所托,带了他们来赴宴。”
左边的也姓王,王山长的堂弟,江南一带孩童启蒙的书籍大多出自他手,兄弟二人长得很相似,右边的姓孙,相传祖上是东吴,先帝时候榜眼,仕途不得志(被老保龄侯挤兑的),回乡教书了。
王家兄弟笑意盈盈,很是风趣的样子,孙先生则是满脸的纠结,并不是个善于掩饰自己的。
“孙先生莫不是想着我跟着保龄侯念过书,对我心有芥蒂?”贾赦给他倒了杯茶,“人都作古了,想开点,争取活得比他久,学生比他多。”
“噗。”小王先生侧头险些喷了茶,“世子这样劝人,还真是别致。”
“我说话一惯直来直去。”贾赦示意林小海可以上场了,“给先生们讲一讲咱们的打算。”
这三位林小海都认得,便少了许多紧张,嘚吧嘚吧地把奖学金啥的给说了。
少年人声音清脆,又是唇红齿白不讨人厌的时候,光印象分就拉了许多,末了,林小海叹道,“先生们都清楚书院的情况,也都不是迂腐之人,我记得幼年有位同窗家境贫寒,本还能苦苦支撑,结果母亲重病,他最后还是退学了,如今不知飘零在何方。世子是什么人,我敢打一句包票,但凡有难处,世子必然会相帮。而且这事,也只有世子做的。”
林侯难道资助不起白鹿书院吗?
不敢啊。
谁想在孔圣人门下刷这个声望,都要做好为声望所累,被朝廷忌惮的名号。
可贾赦却是不怕的。
从前还有“王谢”的诨名,如今朝中贾颜两家独大,已是定局,颜尚书都开始清理老保龄侯留下的门徒了。
二王还未开口,孙先生已经起身给贾赦行礼,“那就多谢世子了。世子说的是,要活得比他久,学生比他多,还得靠山比他大,这世上舍世子又其谁呢?”
到底是读书人,还给贾赦戴了个高帽子。
王山长就笑着要去扯他,“哪有这样越俎代庖的,我这山长可还没说话呢。”
众人都笑得不行。
贾赦见相谈甚欢,又托付王山长一事,“今日是小海与山长熟识,才有此约,江南一带的书院,我并不熟悉,若有也愿意的,还劳王山长帮着引荐一二。”
“到时候一定来问世子讨银子,谁还会嫌弃银子少呢。”王山长说着四处打量一番,“如今世子也试探过了,不如换个地方说话,到白鹿书院喝杯茶吧。”
“你这个人啊,方才你弟弟还笑我,我俩差不多。”贾赦已经是哥俩好的架势了,“都说白鹿书院有灵气,我也去沾沾。”
白鹿书院临近灵隐寺,王山长索性先领了贾赦往灵隐寺去,“恰好也可一看寺外的飞来峰造像。”
贾赦便道,“只看石刻就是,我无甚所求的。”
倒是林小海想去,“我想去给我爹求一求平安。”
贾赦摸摸他的头,“等杭州事儿结束了,我跟你回苏州探望林侯。”
求什么平安,不如求一求我多摸摸你爹。
貔貅摸摸头,万事不用愁。
“孙先生陪寿昌侯世子去吧,你们师徒也好叙个旧,我们兄弟在寺外陪一陪世子。”王山长从善如流,“世子这边请。”
贾赦走马观花,随便参观了一下佛像,手十分欠地摸人家佛像上的麒麟,“挺可爱的。”
饶是王家兄弟也只能说一声这夸奖别致。
自来都是拿来当是佛祖菩萨座下的神兽,这位可好,摸得跟摸狗似的。
贾赦要是知道,得鄙视他们,他自己都被摸得跟狗子一样,摸一摸麒麟怎么了。
“灵隐寺胜时有九楼十八阁七十二殿,咱们书院有的屋子还是当年留下的。”王山长又引着贾赦往后山走,“草木葱郁,幽静……”
他说到一半,看贾赦脸色不对,便住了口,“世子可是身子不适?”
贾赦神情古怪,问他道,“此处可有一块三生石?”
“……正是。”
“去瞧一瞧。”他也不问在何处,就往前走,像是认识路一半,左转右转,最后拐入一片茂密的竹林。
要不是在这灵隐寺边上,王家兄弟都以为他中邪了。
两个书生走在后头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正要开口打扰一下暴走的荣国公世子,就听得世子说了一句,“到了。”
山璧下竖着一人高的奇石,光滑如镜面,上书“三生石”,更奇怪的是那三生石顶上竟生着一株极其秀美的小草,枝叶如兰,头顶朱红小果,鲜艳欲滴。
贾赦站在三生石前,满耳朵都灌着绛珠草的“来啦来啦伯父你来啦!”“我指路水平不错吧,左左右右左右左!”
作者有话要说:发早了,祝我明天生日快乐嘤嘤嘤。
快了快了,很快就功成身退去结婚了。
我去灵隐寺的时候,居然不知道有三生石,刚刚查资料说它求姻缘很灵验。
我去过好几次,最近一次一直从下天竺走到上天竺,估计是擦肩而过了,也没可见我果然是个单身狗。
查了那么多次攻略,灵隐寺逛了这么多次,都不知道。
等疫情过了再去一次。
不过我真的是……但凡吧,江南一带据说求姻缘很灵验的庙,我都去过了,然鹅……
编辑:完结前不回你消息了。
一百年之后
编辑:墨圆圆,你打算今年不跟我说话了吗? 评论有读者问主角什么时候功成身退。
我:退到哪里去?
我:啊!!!我的评论吗??
编辑:打死你.GIF
第136章
有外人在,贾赦不好搭理绛珠草,左右看看,搬了块石头垫脚,伸手将它直接掐了下来,然后用财气团团笼住给塞袖子里了
绛珠草晕头转向的,迷茫地闭上了嘴。
“原来世子也喜欢这些个花木草植,这一株看着似是不曾见过的兰花。”王山长看他下来,这才开口。
“可能吧,就是瞧着好玩儿。”贾赦随口道,“倒是累得二位跟着我走了这么多路,咱们边上歇一歇?”
小王先生一指边上的小道,“我记着这附近就有凉亭。”
累死个人,差点腿走断。
贾赦示意他带路,“那便好,咱们喝口茶再转回去。”
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来的茶?二王正要说招呼不周,想着转道去泉水附近,就见凉亭处已有两个眉眼普通的年轻人候着了,桌上摆着茶水点心。
那壶似是琉璃的,剔透如冰,里头一汪浅绿的茶水,瞧着就让人觉得沁凉。
“不是什么好茶,就是寻常薄荷,消暑解乏正好。”贾赦给二人都倒了茶,又问边上的侍卫,“林小海烧完香了吗?”
山间凉风习习,他倒是不热,薄荷茶是两位王先生准备的,这走得是满头大汗。
“回禀世子,寿昌侯世子已经烧完了,正在和主持说长明灯的事,约莫还要一刻。对了,他身上银子不够,跟属下支了三百两。”
“傻了吧唧的,你记得让他还就是。”贾赦看二王缓过来了,便道,“刚才忘了,先生选人的时候,人数不是问题,有些个特殊情况,报给我也行,不用为难。但只说一个,别出什么抢夺名额或是冒名顶替的事,我不差这些个银子。”
王山长起身长揖到底,“世子放心。”
待得林小海磨磨蹭蹭给他爹求完平安,贾赦这才领着人预备转回山门,忽然边上草丛里窜出一个小东西。
贾赦抬手示意侍卫不必出来,自己顺手就把这小孩儿给捞起来了。
小王先生简直要拜服了,“世子这样的身手,我只在书里头见过,实在是惊为天人。”
还有那神出鬼没还带茶点的暗卫。
实在是见过世面了。
王山长踩了弟弟好几脚,示意他矜持一些。
“打小练过来的,王先生要是喜欢,有空让他们几个耍给你看。”贾赦把小孩儿跟猫似地拎到面前,“喂,你是谁家的小孩儿?”
小孩儿眉间点一红痣,奶声奶气却有十分认真,“我没有地方去,你带着绛珠,也带着我呗。”
“啧,是你啊。”贾赦闻出来他身上味道不一般,“你怎么就这么丁点儿大?”
三生石很不开心,“我要是大起来,你带我岂不是不方便?”
行吧,还是傻了吧唧的。
贾赦把人提溜了半天路,见着林小海就把小孩儿和绛珠草都塞过去了,“你留着玩。”
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池,三生石和绛珠草都跑下来投奔他了。
林小海心善呐,只当是他捡来的小孩儿,三生石好生安置了,绛珠草也找了花盆精心栽下,谁知道贾赦就真的不管了。
贾赦心说你们家养下凡的神仙是有传统的,也不必多操心什么了。
他两个月里走遍了江南各大书院,把几位负责人连拉拢带恐吓的都给拉帮入伙了,然后就径直甩手给林侯父子,自己回京城了。
他哥哥不是皇帝了,乾元殿是住不得了,明净求他住他都不住,头一天回京城便将乾元殿里东西全部打包回荣国府了。
皇帝的私库之前因为财气被他全部收走已经烧过一回,剩下的金银还能重新融了打造,好些个宝石古董可是回不来了。
而且里头不单单是明夙自己的私房,历代皇帝死了花不完的可都在里头了,也就是压下去没外传消息,不然非得闹起来不可。
忒惨了。
贾赦瞧着还是一派温和样子的明净,心里挺愧疚的,“等我回去让人给你送银票过来,当皇帝的哪能没私房。”
明净揉揉他的脑袋,“总还记着你小时候的样子,眨眼的功夫倒要叫你补贴我了。”
“毕竟我特别有钱。”贾赦被人头上动土,难得没有亮獠牙。
算了,由得他摸一摸吧,蹭点财气好过日子。
摸摸滚滚头,财运滚滚来。
颜灵筠在一
边酸得牙都要倒了,那奏折敲敲桌子道,“你怎么不补贴我一点?小白眼狼。”
“您得问我爹要。”贾赦道,又拿手肘疯狂暗示明净,“你得把我爹换回来吧?这不能总叫我爹妈相隔千里跟个牛郎织女似的。”
三七原本在外头候着,他是要跟贾赦出宫的,就听得里头颜尚书一声咆哮,“滚过来!倒叫你看看什么叫后妈!”
哎呦喂,陛下才不在几天呢,世子可受了老大委屈了。
贾赦才不过去了,一拍屁股就跑,还嫌弃三七,“麻利些呢,瞧你胖的,回去减肥啊。”
三七听得“回去”两个字眼泪都下来了,本以为自己个儿得孤苦伶仃了,没想到还有世子依靠,抹着眼泪一溜小跑,“您说的是,回去就不吃肉了。”
贾赦差点翻白眼,这家伙可没少攒银子,就是出宫替明夙看看祭祀也过不了苦日子。
荣国公世子再悄无声息地搬出了皇宫,外头也是受了惊动的,众人都等着看呢,谁知道双方没有半点不愉快,隔日里荣国公世子还一车车里的往里从东西,说是恭贺新帝登基。
行吧,你俩的银子,你俩的江山,你们自己玩呗。
明夙生辰在秋日里,时日离得不远了,原先紫微帝星哪日诞生贾赦不太清楚,权当就是如今这日了,也算是个念想,花重金请了几位老工匠,预备在京城建起了七座紫薇桥。
京城不比江南,水道比较少,算上几座皇家园子,满打满算,凑满了七座桥,按着北斗七星刻了名。
张道人帮着看图样,就道,“陛下从前最喜欢貔貅,也不必用什么石狮了,世子要是放心,我有一人可荐,有位胡老明公①,人称山子野。”
“既是山子野,建桥也擅长?”
“也擅长,其实最擅水利,久试不第反倒因为堆沙垒石显了名声。”
“不必先来见我,你只让他出了图样来看,做得好了,叫他去工部吧。”
张道人连连称是,偷觑贾赦脸色,小声道,“世子可是为了陛下积福?”
老百姓觉得桥梁渡人往来是有功德的,因此富贵人家也喜欢铺桥修路,算是积德的一种。
“大约吧。”贾赦笑笑,“就是想着找些事做,哥哥不在身边,难免不习惯,你若说是积福,也是不错的。他没有亏待过这里的百姓,让百姓们记得他的好吧。”
说不得对他在那头也有好处。
山子野一出手,果然是不凡,七座石桥各有不同,或是两端都貔貅看守,或是柱头上趴着一溜活灵活现的小貔貅,桥身在牡丹莲花等四季图案上,又隐刻了北斗七星,按着桥名,只凸显桥名那一颗。
又不知哪里寻来的石材,乍一看还不过是普通灰石,阳光下却隐约透着紫色。
“老夫思量着,这字还是要世子亲自题的好。”山子野道,“寻常人压不住。”
“我稍后让人送过去给你。”贾赦点头,“这差事办的很好,你想去工部吗?”
“若是世子成全,我想去粤广。这些年江南也去过几回,倒是粤广没有见识过。”山子野早息了入仕的心,“想去看看再那边儿的房子,还有舶来的东西。”
这倒是正提在贾赦心坎上了,“我过些时日也要去岭南,你跟我同行吧。”
他得去两广继续搞一下奖学金计划。
粤、闽也是有鸿儒,有博学大家的。
山子野撸着胡须就笑,“世子放心,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到了那里,咱们这紫薇桥自然也是有新样式的,明年这时候,保准您满意。”
果不其然,在岭南造的紫薇桥确实又和京城的别有不同,简练明快,悉数刻的是貔貅踏星图。
再有林小海跟着凑热闹,拖着他爹在姑苏捐了一套紫薇桥。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传开的,说是不顺的时候,去走一走紫薇桥,会有貔貅和紫微星保佑,尤其是贫寒人家,若是遇到难处便会去桥上祈福祝祷。
灵验与否,倒是无从查证,却叫天.朝盛行起了此风,江南不必说了,连着孔风南也在曲阜建了七座紫薇桥。
他倒不是为了别的,就是单纯想着和贾赦做同样的事,贾赦走到一处便喜捐桥,这会子功勋有爵人家,没有不知道的。
“这还真是灵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儒雅的老者带着随从自苏州的天枢桥上踩过,见着许愿的小孩儿还和蔼地笑了笑,待得走过了却面不改色地和身边人道,“一群蠢货。”
“您老人家自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也不怪他们,从明夙起,就盛行起了这样的风俗。哪朝皇帝当到最后当得变神仙的,着实是可笑。”随从小心扶着他,“不过资助几个穷书生,能成什么气候。”
“难道你就成气候了?沁娘虽折了左贤王,也没看有其他建树,更不要说珍娘了,直接就送到颜府做点心去了。”老者正要再骂,不知怎么的,忽然脚下一软,径直摔倒在地。
天枢桥装饰极少,不过桥头爬一只小臂长的貔貅。
无人见到,貔貅的双眼金光一闪。
远在粤广的贾赦从午睡中清醒过来,一撩床帐,“我要出去一趟,你们谁都不要跟着。”
有暗卫在就是这点不方便,变貔貅得出了府寻个僻静点儿才行。
他伸了个懒腰,化作一只巨大的神兽,直奔苏州而去。
妈了个巴子,让你再搞事,头都给你掰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快了!你们很快不用受我折磨了!
注1:山子野老先生就是原著里设计大观园的,相关都是我编的,请不要当真。
七月半我会给我曹叔供好吃的自行认错的,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