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无路逃

    梓州襄镇。


    萧瑟的秋风与热闹的街道、肃杀的城门与勾栏的风月,杂揉出一幅怪异的图景。知道的,道这是军事重镇,不知道,还以为误入了秦淮河畔。


    一片喧嚣中,一面纱女子正躲避着身后官兵的追捕。


    她身姿轻盈,借着市集摩肩接踵的人群左右穿梭,乍现乍隐。


    然而身后的官兵显然更熟悉地形,几声呼喝交错,成合围之势,女子很快被逼得无路可走。


    只剩眼前那座酒楼。


    身后一声声“站住!姜娆!”愈发逼近,女子没有时间犹豫,当即小跑进入酒楼,摘下面纱,打断上来招呼她的小二,急问恭房在何处。


    她生的很美,小二从未见过这般美人,一时怔住,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只红着脸给她指了楼上的贵客房。


    女子道谢,飞速往二楼跑去,脑子疯狂转动,她完全不熟悉此处地形,再跑肯定是要被抓的,只能躲起来赌一把了。


    无人的客房有可能会被搜查,她找了间最大的上锁的房间,取下发簪用巧劲打开门锁,溜了进去,再从房内反锁,伪装成房间主人出门的样子。


    楼下传来了不寻常的喧嚣。果然这么快就追上来了,女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环顾着房间的布局,大客厅一览无余,内间的床底也太过显眼,只有窗边的大衣柜,可以藏人。


    衣柜里面是一些男士便装,她将衣物挪到角落,意外摸到了一把极细的黑色匕首,刀鞘上还嵌着一颗褐色宝石。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上楼的脚步声,女子来不及思考,握住匕首躲进了衣柜,心里默默祈祷:别往这个房间来,别往这个房间来。


    脚步却越来越近。


    来者还是打开了她所在的房间。


    听声音像是两个年轻男性,一人被推搡在地,不住求饶,另一人并不理会,只让他闭嘴:“再吵,等主子来了,有你好受。”


    门很快被再次打开,透过柜缝,她看见一黑袍男子缓缓入座,细细品着青花瓷杯里的鲜茶,一下一下吹散飘起的热气。


    地上的微胖男子瑟瑟发抖,噤若寒蝉,似是在等着他的宣判。


    黑袍男子放下茶杯。


    “啪嗒”一声,竟吓得微胖男子直接尿了裤子。


    “说吧,账本在哪?”黑袍男子嫌恶地移开腿。


    “将军大人,小人不知……”知字还未发出,就被黑袍男子一刀砍下拇指。


    微胖男子的一声惨叫,被他身后的盔甲男子捂在喉咙里,只泵出两行浊泪。


    半晌,黑袍男子示意随从松开手,含笑问道:“现在知道了吗?”


    “我真的没听过什么账本……”


    又是一刀。却是两根手指。


    微胖男子开始怒骂,而后又被砍下整个手掌,接着是耳朵、眼睛……


    男子的骂声渐小,实在受不住了,开始苦苦哀求,声声凄厉。


    黑袍男子却没有一丝动容,宛若地狱杀神。


    从男子口中,女子了解到黑袍男子名屈邵,是梓州主将,为寻一个叫戴士诚的官员的秘密账本而来。


    但微胖男子最终还是没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屈邵剑眉微皱,不耐地挥挥手,身侧的盔甲男子会意,上前扭断了微胖男子的脖子。


    随后唤了楼下的甲兵前来,将尸体和血迹清理干净。


    整个过程,屈邵皆面无表情地品茶,仿若司空见惯。


    而躲在衣柜的女子却惊得咬住了握着匕首的手,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匕首上的宝石深深嵌入掌心,也浑然不觉。


    真真是,才出狼口,又入虎穴。


    盔甲男子正要跟屈邵禀告些什么,突然,一阵拍门声从外间传来。


    他神色一凛,前去开门,门外是方才追捕女子的官兵,盔甲男子先是斥责了他们几句,随后拿出一个令牌样式的东西,领头的兵士立马变得恭维,哈腰告退。


    走了就好,女子的心慢慢放进肚子里。


    谁料一道低沉的男声喊住了兵士:“慢着。”


    正是屈邵。


    “还不出来吗,小贼?”屈邵启唇。


    女子直觉是在说她,心脏又重新回到嗓子眼里,脑子疯狂思考回旋之策,手则轻轻拔出匕首。


    似是等得不耐烦了,屈邵“啧”了一声,抬手,一把袖剑飞出。


    女子似有所感,猛然扭腰向右侧身一避。


    恰在此时,袖剑穿破厚重的衣柜门,险险擦着她的鼻尖,带下她一缕黑发。


    躲得再慢一秒,这一剑中的就是她的额心了。


    女子脸色煞白,心跳得极快,眼睛透过狭窄的缝隙,与厅内把玩茶具的屈邵对上。


    他的五官极为出众,剑眉朗目,麦色肌肤,但凌厉的双眼与似笑非笑的薄唇,只让人觉得危险与恐惧。


    整个客房鸦雀无声,只有被损坏的柜门吱呀吱呀弹开,露出女子纤细的身影。


    屈邵微怔,她的样子极美,雪肌玉骨,眉若远山,杏眸如星,绛唇犀齿,态比木兰,病胜西子。眼角缀泪,神情却倔强不屈,无端激起他的征服欲。


    原是个小女贼。


    所有人都在看她。


    女子稳了稳颤抖的手,从衣柜走出,柔柔地开口:“我不是你们要找的姜娆。”


    “我昨日流浪至此地,被李姓老妇人和她自称慧娘的外甥女收留,她们看我家里人都没了、且与慧娘年龄相仿,便给了我这身衣服。”


    “第二日李婆婆将我一人留在集市,去了车马行。在集市我看到了姜娆的抓捕令,又发现衣服里绣着‘娆’字的手帕,我便推测她们是想利用我假扮姜娆,声东击西,好逃出城。”


    女子顿了顿,抓捕令上没有画像,可见兵士对姜娆并不熟悉,往坏了说,她们甚至想让她替了姜娆。


    “我也是刚刚猜到的,这一切,我完全不知情。”女子微微低首,眼中含泪,她似乎很会利用自己的外表,激起在场人的同情。


    想起什么似的,她复开口:“她们就住在朱刘街9弄左侧第三间的青瓦房,很近,如果快一点,说不定还能抓到人。”


    巨大的信息量被她缜密的逻辑梳理的脉络分明,让在场的人大都信了八分,虽然有三分可能是因为那张美人带泪的脸。


    朱刘街也确实很近,领头的瘦高兵士悄悄瞥了在场最大的官——屈邵,见其仍饶有兴致、未有不耐之色,便喊了个衙役前去探查。


    房间又复寂静,屈邵的眼神从未离开过女子,但已不复意动,渐渐冷了下来。


    盔甲男子是屈邵的随从陈戈,此时,他正消化着女子的一通话,敏锐察觉不对,出声逼问:“你既不是姜娆,那跑什么?你姓甚名谁,可有户籍路引?”


    女子脸色微白,身份确实是她的死穴,因为,她并非此世之人。


    思绪渐渐飘回昨日。


    她名苏远澄,是一名公职人员,办案途中,却被不明车辆撞入湖中,再醒来,便躺在朱刘街的青石板上,身上还穿着坠湖时的白裙子。


    而远处,是繁华的街道,来来往往的人皆着古代服饰。


    鼻腔呛水的刺痛,隐隐发热的眼眶,湿漉漉的衣裙和风起时带来的寒冷,都在告诉她这不是梦也不是错觉。


    再来就是碰上提着木篮出门的李婆婆,被她的外甥女慧娘出言收留。


    慧娘还将木篮里新裁的衣裙赠予她,李婆婆还为她烧了洗浴热水和一碗阳春面。


    谁知第二天,李婆婆就将她一人留在集市里,说有事要办,不见了踪影。她则在周围晃荡,寻找招工贴,却意外在告示栏上,看到逃跑军妓的抓捕令,身形衣物发髻,皆与自己别无二致。当即细思那二人不似亲眷的举止、试探她的话语和怪异神色,终于发现不对时,已经晚了。


    收到举报消息而来的官兵,已发现了她的身影。


    苏远澄回神,苦笑道:“我一独身女子,有人追我,我自然害怕,便跑了。”


    “至于我是谁,不应由我自证吧,各位官爷不能光凭衣物就断定我是姜娆,实在是冤枉人。”说着又要落泪。


    陈戈喉咙里的话生生被她的眼泪逼了回去。


    见陈戈被一女子戏弄于掌中,屈邵冷嗤一声,心中嫌弃,沉着脸厉声道:“两军交战,身份不明,恐是奸细。”


    他直视苏远澄的眼,带着高高在上的轻蔑,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饶是工作中见过许多恶人,苏远澄还是因为他的眼神一阵胆颤,自己刚刚目睹他刑讯逼供,他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况且刚刚那一剑,分明是朝取她性命而去。


    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苏远澄紧抿双唇。


    恰在此时,出去探查的衙役回来了,道屋内空无一人,但确有李婆子这人的存在,只是已出城探亲去了。


    瘦高兵士望向屈邵,征求他的意见。


    屈邵没有说话,只轻敲桌面,一下一下,仿佛敲在苏远澄愈发冷的心上。


    衙役又说:“但这姑娘的衣裙和发式,确实是乐营的……”


    胖兵士乜了他一眼,打断:“就你屁话多,她长这样,一看就不是会送到咱这穷乡僻壤来的。”


    瘦高兵士乜了胖兵士一眼,屈将军一看就不打算放过这女子,哪轮得到他怜香惜玉。


    他微微朝屈邵躬身,细声问道:“此女子身份成疑,不如先带回去审问一番?”


    屈邵抬抬下颚,转头看向窗外,示意自己不会插手。


    见此场景,苏远澄意识到,就算证明了她不是姜娆也无济于事,乱世边城,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年轻姑娘罢了。


    特别是她这种毫无背景、尚有姿色的女子。


    她真是天真,竟还觉得古代人会有君子风度、怜香惜玉。


    苏远澄悄悄退至窗前,背过手拿出本来预备防身的柴灰,在衙役逼近时,一把撒向他们的眼睛。


    趁众人哀嚎之际,迅速翻身,想要跳入窗外的河中。
图片
新书推荐: 被偏执年下娇养了 被爱慕的冷淡虫母 雌虫穿越成omega 炮灰爆改恶女后成万人迷了 替嫁美人驯夫记(重生) 嫁春光 带球上位后病美人摆烂了 仙尊怀了魔头的崽 重生之福气绵绵 帝国第一药剂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