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试探】

    005【试探】


    “报答?”顾栖写一脸的“居心叵测”,“你瞧瞧你,要身家有模样、要地位有模样、要钱财还是有模样。似乎也只能——”


    “只能什么?”


    “以、身、相、许——”


    “!”


    “——是不可能让你以身相许的啦。”


    瞧这大喘气给孩子吓的。


    小马好像屁股装了窜天猴,欻地弹起来。


    “放心,我哪能那么缺德,拿你终身大事当儿戏。让我想想,呐,不如这样,你就亲我一下做回礼可好?”


    顾栖的良心,有一点,不多。


    他按住小马的肩膀,脸盘子凑到小孩嘴边。


    小马:“亲……一下?”


    顾栖:“呀,亲一下也不乐意?”


    怦怦。


    小马的心跳,震耳欲聋。


    “得啦,不闹你。开玩笑,别当真。”


    顾栖刮刮小孩鼻尖。


    “……九哥这也只是玩笑?”


    “嗯哼~”


    “那——”


    “那咱们就……大恩不言谢。”


    顾栖看着小马腼腆地垂头,捋捋他发稍,编起麻花辫。


    小孩被这么一折腾,更像小姑娘家家了。


    嫩得能掐出水的那种小姑娘。


    屋外树下的石台,美酒佳肴已齐备。


    顾栖抱小马入席,杨缮携玉儿落座,管韬丁准瞿良仨,也兴致勃勃地就位。


    瞧见小马别开生面的新造型,几人就知是顾栖的“杰作”。


    好看,想品评都没地方下嘴。


    面前一桌子美味,小马却满腹忧悒,盲眼低垂。


    “在想什么?”顾栖拈起小屁孩的小辫子,拿发梢戳戳他脸蛋,“没关系,不说就不说。可你身子太弱,总得吃饭。”


    他抚抚小孩脑瓜顶,夹块肉送到他嘴边:“来,阿——”


    小马终于不再执拗,张了小嘴,咽下几口顾栖喂来的饭食,眼眶红红的。


    管韬丁准瞿良三个小年轻,敬上顾栖几杯酒,没多时就热血窜头,斗酒纵谈天下事,宝刀高歌少年行。


    书里说,随着天下三分,后汉末年的建安年号已无人再用。


    这一年是蜀汉建兴四年:


    魏帝病重,前不久刚刚诏立了太子;


    而吴王攻魏境江夏郡不克,又一次退兵而返。


    “哎,可惜了。”


    管韬觑了眼顾栖,装模作样地叹气。


    丁准挑眉:


    “可惜啥子哦?”


    管韬摇摇头:


    “可惜转过年来,又是《莲华榜》颁布的日子;可惜沛县这地方,纵使距离莲台宫不远,咱们也无缘赴席;更可惜,再了不起的人,一旦断了气,便会剔除出榜单,所以这一回的《莲华榜》,再不可能有那个人的大名咯。”


    “唔,你说那个人。”


    丁准意味深长。


    “对呀,就是那个——自小博古今、通百家,十五岁便凭借清绮动人的诗赋,踏入莲华文士榜,又以一手惊艳绝伦的枪法,跻身莲华高手榜,成为《莲华榜》开立近百年,第一个同时登上文武双榜的人。”


    “那人的成就,又何止于此。”


    瞿良也加入话题。


    “写下万字平戎策,领兵拱卫剑阁关,十六岁便累迁蜀汉五官中郎将。放眼天下一十三州,还能数出几人能与他匹敌?”


    他话音未落,管韬丁准俩人就跟约好似的,和他一并盯上顾栖。


    顾栖刚啃完鸡爪,没心没肺嗦啰着手指,眼都没抬。


    《莲华榜》由东海之上的莲台宫创设,专为网尽天下名士,每到三年一度的发榜日,可谓万众瞩目。


    能在榜上占据一席的,必是当世翘楚。


    而顾栖,当真就是《莲华榜》创设以来,最值得说道的人物。


    原身的老父亲追随蜀汉昭烈帝入主益州,出生入死、忠肝义胆,获封永宁亭侯,建府江州,食邑万户。


    顾栖刚穿过来那年,原身还不满五岁,未来大把的时间,供他扭转原身的人设。


    身子骨弱算什么?只要本人不在意,旁人就不敢龇屁。


    凭借好出身打底,加之恣意招摇的性子,一晃这些年,顾栖俨然锦官城里最耀眼的少年郎,玉堂金马,风流如画。


    “你们说的是……江州顾雁息?”


    小马踯躅地昂头。


    “咋,你也知道他?”


    仨小年轻均表示稀奇。


    “《莲华榜》我听过,顾雁息天下闻名,我自当也听过……”


    “哈哈,这小娃娃真不赖。”


    三个小子醺意酣然,接连跳到小院中央,拔剑论武、诵诗祝酒。


    杨缮笑了:“这仨孩子,当真年轻气盛。”


    顾栖也笑:“不气盛,又怎么能叫年轻人。”


    仨小子俱怀逸兴壮思飞,不一刻便强拉顾栖入场,逼他露两手给大伙儿开眼。


    “好~呀~”


    顾栖意想不到地配合,“哼哈”一声开始“跳大神”,影子东倒西歪在月下浮荡,爪子乱挥脚乱踩,愣是一个人干出群魔乱舞的阵仗。


    管韬丁准瞿良三人龇牙的龇牙,咧嘴的咧嘴:


    救命,这是他们记忆里那个莲华榜中客、君王座上宾?


    那年蜀汉新皇登基,三人头一回追随顾栖和杨缮上殿面圣。


    当晚,安排宫宴娱兴的官员出了纰漏,舞伎赶不及入宫,正为掉脑袋而吓得屁滚尿流时,是顾栖站了出来,自请舞枪助兴。


    婵娟照金樽,丝竹奏华年。


    少年清影傲立,长枪灼耀夺目的澄光。


    一霎那,枪尖挑月色万缕的清流,少年桀骜逸动身形,骏捷的风拂尽席间众生,落落地讴吟:


    “同天地之规量兮,齐日月之辉光。恩化及乎四海兮,嘉物阜而民康。”


    银枪一舞,新赋唱成。


    盎然的即兴之作,歌咏王朝昌盛,祝祷山河永固,顾栖只用不到半刻。


    再瞧当下——


    人老先生大抵并没咂摸出自己丢人现眼,腆着个脸退回座上,还在七扭八扭。


    多谢树影打掩护,没人瞧见他溢了满面的病气,眉心凹陷的沟壑,虞渊万丈深。


    仨小年轻无言以对,到了还得自己玩。


    三人相继挥剑问天,引得小院落木萧萧。


    顾栖回过点劲儿来,冷不丁就配合剑影嚎起一嗓子,恣性疏狂,击节啸歌,披一身银月的柔光。


    倏然间的放浪形骸,隐约又漾起当年些许风华无双。


    就是这音吧,狼嗥鬼叫,催人尿下,愣是没一个能听。


    无论曹老板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亦或美周郎的“金戈铁马,浩浩长江”,从他嘴里蹦出来,都有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美。


    管韬丁准瞿良三个魔音入耳,有人尿急、有人屁崩。


    “自己人,别开腔!”仨人火速收起剑芒,争先恐后去捂顾栖的嘴。


    小马闻不得酒气,已犯起迷糊。


    顾栖意兴阑珊,搂小崽子回房躺倒。


    小孩眼皮打架,却不肯睡,小手拉拉顾栖袖筒,低低泄出几个音:


    “……九哥,你们可都是纵横江湖的侠士?我记得你带我飞起来……那是轻功?”


    “侠士可折煞了我,”顾栖噗嗤笑道,“轻功嘛,我也就这点能耐了。”


    “‘上有沧浪天,下有蠕蠕地,我今隐约欲何为?何不恣意遨游……’九哥,刚才三个哥哥吟咏的诗篇,也出自顾雁息之手?”


    “对呀,这首乐府旧题,顾雁息数年前所作,是他数不胜数的传世名篇之一,满满少年风意,最符合那仨小子时下的心性。”


    顾栖鼻孔朝天给自己猛一顿夸。


    “九哥行走江湖,一定了解顾雁息许多事迹吧?”


    “你还没听够?好嘞。蜀汉中郎将,一生放光辉。这人怎么样?听我给你吹。”


    “顾雁息,真的很厉害……”


    小马难抵困倦,音色渐轻弱。


    “可是我觉得,九哥也定然……不输顾雁息……”


    桌上小灯光火飘曳,恍如荡漾的水波,给屋里物事罩上层似真似幻的纱雾。


    顾栖光影缠身,徜徉于雾霭,一脸飘飘然。


    没想到随手新建的小号,这么快就攀升到跟大号持平的高度了。


    不一时,小马沉沉入梦乡。


    顾栖折返席上,又跟大伙儿侃大山。


    笑看众人其乐融融,顾栖思绪杳杳,眼底浮起清远的光:


    要是自己并非穿来的过客,而是本就和大家一样,土生土长在书里,这会儿又当是副怎样的光景?


    啊呸,还光景?他马上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这本书兵荒马乱的,去仙侠世界的瑶池仙境享清福那么巴适,这里哪能比。


    “我说,你对那孩子未免太上心了吧?”


    杨缮同顾栖碰杯。


    顾栖色眯眯:


    “我抢了他的亲,他就是我的人,上心不是很应该?”


    杨缮只想给他叉出去:


    “我问你,你究竟准备拿那孩子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一直跟着。”


    “他有用。”


    “……?”


    “再过几天吧。”


    顾栖眼里映着天边月,几片云荡过,抹煞月华一半多。


    “过几天,用完了,就物色个收留他的好人家。”


    酒过三巡,杨缮颧骨泛红,顾栖则已醉眼朦胧。


    玉儿意思劝两句,便款款离席:“三哥,九爷,我先回屋去了。”


    “嫂子这么着急走?你一直对三哥和那仨小子……嗝……照顾有加。我冒昧叨扰,你又帮了我和小马许多。还请给个面子……嗝……让我致谢。”


    顾栖酒嗝连连,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直追玉儿到屋门,捧酒相敬。


    “来,这碗酒,我干了!”


    玉儿推辞不得,托住顾栖的手。


    顾栖却打个摆子,直往玉儿身上栽。


    玉儿来不及闪避,被他泼洒一身酒,身子跌倒在门槛。


    顾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直接给门框跪一个,酒气挂在睫羽上,似是松柏镶冰棱。


    要么是喝醉了、要么是磕傻了,总而言之,人老先生颓废卧倒在屋前,竟然搂起门柱子,不停嚷嚷要抱抱。


    杨缮匆忙赶过来,一脚蹬开顾栖,扶妻子进屋。


    “这个老九,忒没分寸,”他尴尬斥道,从柜里取了干净衣裙递给玉儿,“快换下湿衣服吧。”


    玉儿飞速背转身,拢了拢衣襟:


    “三哥,咱们不是说好了。我为父母三年守丧期未满,你我要以礼相待。”


    “欸,是,”杨缮别过头,“那……我先出去。”


    屋外,管韬丁准瞿良三人已合力架起了顾栖。


    无奈顾栖耍酒疯,杨缮走出门,只见顾栖不顾三人阻拦,已然踏着月色上山岗。


    咣。


    顾栖撞树上了。


    然后……


    贴着树干打起鼾。


    “嘿,这人今天真离谱啊。”


    “明明也没喝几杯,咋能醉成这德性?”


    “可不,都管母猪叫娘了。”


    管韬丁准瞿良三人趁机掀了顾栖斗篷,取他腰上两柄短刃把玩。


    这两把家伙名为“狼牙”,像刀,又与汉地形制不同,乃是顾老侯爷年轻时缴获自犯境的匈奴人,域外精钢淬炼,削铁如泥。


    原作中,炮灰原身对老父亲向来不屑一顾,穿书而来的顾栖,则冲老父亲撒娇打滚,将之据为了己有。


    仨小子正嬉骂间,杨缮已来到近前。


    他清清嗓子以示威严,三人立马老实不少。


    大树下,顾栖也懒洋洋冲三人伸手:“拿来。”


    他滴溜当啷抬了脑袋看杨缮:“嫂砸……没事吧?”


    “醒了?”


    三人忙将狼牙归还顾栖。


    杨缮毫不留情轰走仨小年轻,回头瞪顾栖:


    “别装了,你小子我还不清楚。”


    他一把拎直顾栖身子,眼神足以凌迟顾栖千八百回,厉声地诘问:


    “你刚刚到底想干什么?假借酒意,故意试探小玉?不是已与你说过,她是良家女子,家里世代为医,为避战祸而隐入乡野。双亲去世后,她便孤苦无依。”


    顾栖晃晃悠悠越过杨缮,软脚虾似沿小径溜哒:


    “谆修,我以前从没问过你,你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又或者,不男不女的人?”


    杨缮以为自己听见的不是人话。


    “你再、说、一、遍。”


    他七窍生烟追向顾栖,从头发梢到趾甲盖都抖个不停。


    顾栖身子一偏,滑不溜丢躲开对面挥来的铁拳,脚下不停。


    一缕忽如其来的山岚,吹皱他眉间一池春水。


    “欸,要不你跟我讲讲,你和嫂子的床笫之欢?”


    他笑得放荡,声音却有气无力,清影步入背光处,瘦削两三圈。


    “顾雁息,你给我站住!”


    杨缮是可忍孰不可忍,大手猛地抓向顾栖肩胛,搅起巨浪般杀意。


    这回顾栖没那么幸运,直接被杨缮掀翻在地,摔个狗啃泥。


    长而薄的骨架子,萎靡地瘫着,似乎融成一汪水,渗进泥土里。


    “起来!还装?”


    杨缮怒火攻心,胸膛剧烈起伏。


    顾栖安静如鸡。


    老半天,他才耸动躯壳,好像具浑身漏风的腐尸,被迷离月华施了法,朝着坟头外面爬。


    杨缮只想把这孙子吊起来打。


    顾栖身体轻飘飘地似层纱,拉他起身,杨缮用不了一根手指头。


    但他突然感觉到,顾栖倾颓的病骨,就快刺穿了皮囊。


    “雁息,为什么……为什么你元气不聚、内息空乏,就似——”


    “就似武功尽失、内力全无?”


    顾栖轻笑,脸色比孤魂野鬼还凄白。


    “不止是这样,我知你身体一向不太好,但多年习武总有增益。可你现在——难道是当时留下的伤?你不是跟我说,你已经都好了?”


    “我说过这话?”


    顾栖无辜地眨眼。


    原身打小体格弱,好在家里悉心养育着,总不至于出大事。


    顾栖如今身子骨腐朽,两年前那场失败的任务,理应负重责。


    任务要求必须死,顾栖却没能如愿。


    深重内伤不可逆,他原就荏弱的身体,遭受毁灭性巨创,已到千疮百孔的田地。


    往进了看,走一走就累,跑两跑就跪;


    往远了瞧,油尽灯枯,指日可待。


    更要命的是,大场面里慷慨捐躯,任务才算作有效。


    如果在这之前因病致死,顾栖就彻底凉凉了。


    杨缮深重地喘息:


    “我早前居然没多想,你为陛下挡下致命一击,身子怎可能会好。”


    “呐,以后打架斗殴就靠你们咯。”


    九天流银的月光,一股脑钻进顾栖单边酒窝里。


    “放心,我轻功受影响不多,保命够够的。”他又抬起闲庭信步的脚丫子。


    ……跟着他就又摔了。


    狼狈得比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哎。”


    杨缮不敢再怠慢,小心扶顾栖坐起身。


    一个寸劲,顾栖衣襟被杨缮扯开花。


    “悠着点啊喂。”他不耐烦地扥领子。


    看到顾栖袒露一洼的前胸,杨缮一瞬间冻住:


    “雁息,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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