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正是工厂下班时间,行人匆匆,贺家的门口除了这群赶着回家的路人,就只有发呆的小傻子。


    他托着腮,坐在夕阳的余晖里,成为这下班场景的一部分。


    他跟简秋意见过的傻子不一样,简秋意村里的傻子,整天四处溜达,哪里有热闹往哪凑,可贺叙宁不一样,他总是安静地坐在门口发呆。


    工厂上班音乐响起时,他就会坐在门口,下班音乐响起,他依旧坐在那。


    好像他的人生除了发呆和等待,再没有别的事可做。


    简秋意远远看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自我反省,她是不是对小傻子太过分了?


    他就是个傻子,她跟一个傻子置什么气?


    简秋意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沙琪玛,在贺叙宁眼前晃了晃。


    这是关玉华昨天带回家的,简秋意昨天头一次吃了沙琪玛,沙琪玛很好吃,她想让贺叙宁多吃点。


    贺叙宁回过神,侧身看向坐在他边上,陪他一起发呆的简秋意。


    “沙琪玛,宁宁都吃腻了!宁宁想吃进口商店的巧克力,不想吃沙琪玛!”


    简秋意心说,你长得跟进口巧克力似的,嘴上却哄道:


    “宁宁,你还生气呢?”


    “哼。”


    “别生气了。”


    “你总抢宁宁的被子,宁宁每天早上醒来时,身上都没有被子盖。”


    简秋意总算知道小傻子在气什么的,原来一切都是从抢被子开始的。


    她有些哭笑不得,“我睡着以后什么样,我自己又控制不了。”


    “你先是抢宁宁的床,再是抢宁宁的被子,下一步,你连宁宁的人都要抢走了。”


    简秋意噎了一下,心说,她要抢也得抢个聪明人,她抢傻子干嘛呢?


    ——我抢你那高工资的爸妈还差不多。


    “这样吧,今天晚上,我问妈多要一床被子,咱们分被子睡。”


    分被子?那就不用滚成一团了吧?


    贺叙宁脸色好了一些。


    简秋意靠近他,手指在他胳肢窝挠了挠,“生气是小狗!”


    “你才是小狗呢!”贺叙宁唇角弯了弯,“你还抢宁宁牛奶,夹宁宁的肉丝,你还让宁宁去抢东西,你不是小狗谁是小狗?”


    “好,我是小狗!汪汪!”


    简秋意学着小狗撒娇的样子,发出呜呜的叫声,手指还在贺叙宁腋窝下挠着。


    贺叙宁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简秋意喜欢小傻子高高兴兴的样子,小傻子的笑容干干净净的,像是下了一夜的积雪,又像没染尘埃的玻璃球。


    俩人关系缓和,简秋意拿着沙琪玛往贺叙宁嘴里塞,贺叙宁抓住她的手臂制住她,俩人打打闹闹,笑成一团。


    曹爱芳端着一盆大白菜,坐在邻居们边上,默默开始摘菜。


    笑声传来,曹爱芳远远瞧见小俩口嬉笑,哼道:


    “嫁了个傻子,神气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捡到宝了呢!要我说,她做人也太出风头了,才来几天啊,上蹿下跳的。”


    邻居乔婶子头都没抬,“我倒觉得小简这性子满好的,叙宁情况特殊,她要是不硬气些,准得被人欺负。”


    胡家媳妇周桂云正在腌咸菜,也附和道:


    “我听说跃进前几天就找叙宁的麻烦,还欺负人家小简。爱芳,不是我说你,贺厂长和关会计对咱们都客客气气的,你应该回去说说你家跃进,让他别做这么损的事,说出去丢人。”


    曹爱芳一听这话就急了,“这是谁在背后乱嚼舌根子?我家跃进不是那种人!”


    “你家跃进没少欺负叙宁,”周桂云意味深长地笑笑,“前几年,你家跃进还伙同厂外混混,把叙宁推进河里。”


    曹爱芳有些心虚,“那他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那是人家叙宁水性好,换个不会水的,寒冬腊月掉水里,早就回不来了。”


    曹爱芳见他们帮着贺家说话,心里一股子气。


    焦跃进是欺负贺叙宁没错,可这些年她家老焦像头矜矜业业的老黄牛,起早贪黑,三班倒,职称评级却一直上不去。


    国营工人们想要升级,都是要员工们集体投票评选的。


    升不上去,工资就拿不高,这一级之间差着不上钱。


    说到底,还不是贺建山在背后捣鬼,撺掇厂里的人,不给老焦升级?


    假大度什么呀!


    曹爱芳见邻居们不顺着自己说话,只好端着菜,气哼哼回屋去了。


    简秋意耳朵贴在墙上,认真偷听完她们的谈话,这孙桂云和乔婶子都是个明白人,只这位端着菜盆的曹爱芳不好相处。


    “宁宁,曹爱芳是焦跃进的妈妈?”


    贺叙宁点头。


    “焦跃进以前也欺负过你?”


    贺叙宁继续点头,“宁宁七岁的时候,他想骗宁宁去偷厂里的东西,宁宁没听,他想和别人一起揍宁宁,幸好宁宁跑得快。”


    “什么!”简秋意是个护短的,最听不得身边人受欺负,“还有呢?”


    “过年的时候,他在宁宁屁股里塞炮仗,想炸宁宁的小鸟。幸好宁宁把鞭炮拿出来,塞到他棉衣里,才没被炸着。”


    简秋意下意识忽略后一句话。


    “他为了向别人证明宁宁是傻子,就把沙子活在饭菜里,想骗宁宁吃。”


    “他还把宁宁推下水,宁宁差点就一命呜呼了。”


    简秋意太生气,以至于没发现,小傻子竟然会用成语。


    她咬牙切齿道:“还有呢!”


    贺叙宁低着头,“他还抢宁宁的钱。”


    “有一次,他想把宁宁推进茅坑里,还好宁宁机智,把他推下去了。”


    ……


    简秋意气得够呛,伸出一根手指对天发誓。


    “这个该死的焦跃进,咱爸是厂长,咱妈是会计,还有咱媳妇,也就是我!我简秋意是个刺头,没有让你被欺负的份!我会让他知道,惹恼我是什么下场!”


    贺叙宁抿抿嘴,乖巧地坐在门槛上发呆。


    他其实骗了简秋意,焦跃进虽然爱欺负他,可没把他推进茅坑,也没用炮仗炸他小鸟。


    这是他编出来的。


    刚才,焦跃进从贺家门口走过,看到他坐在这发呆,原本是想嘲笑他的,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变了脸色,见了鬼似的走了。


    贺叙宁知道,焦跃进怕简秋意,而简秋意虽然总哄自己,却不是真心对自己好。


    他想让一个总欺负自己的人,去对付另一个总欺负自己的人。


    简秋意偷偷瞄向隔壁那群人,意外发现焦跃进鬼鬼祟祟地沿着墙根,往隔壁小巷子走。


    眼见着天要黑了,焦跃进这是去哪?


    简秋意刚听了贺叙宁的诉苦,又听了曹爱芳的那番话,此刻就想找找麻烦。


    她冲贺叙宁勾勾手指,笑得很坏,“宁宁,你想不想高兴高兴?”


    ……


    夜黑风高,焦跃进戴着一条围巾,立着衣服领子,站在一棵大树下,鬼鬼祟祟地张望着。


    忽然,另一个差不多打扮的年轻人过来了,那人左右看了好几次,确定没人,才张开外套,从咯吱窝掏了一包东西出来塞给焦跃进。


    焦跃进连忙夹紧咯吱窝,紧张地直咽口水,还把一坨钱塞给了对方。


    那人迎着光看清钱的数量,这才夹紧衣服,匆匆走了。


    焦跃进正准备离开,忽然眼前一黑,头上被人套了麻袋,紧接着,劈头盖脸的拳头就砸了过来。


    焦跃进以为自己被人盯上了,吓得屁滚尿流,头一低,却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白球鞋。


    昏暗的月光下,那球鞋白的发光,款式也跟大家穿的不一样。


    他们附近这几家国营工厂,没人比贺叙宁穿的鞋子更高档,也没人比他的球鞋更白。


    这傻子有洁癖!


    “贺叙宁?”焦跃进试探地喊了一声。


    拳头忽然停了一半,那人有些意外地问:


    “你怎么知道是宁宁?”


    焦跃进气得把麻袋挣脱开,“我看到你球鞋了!”


    “球鞋?”简秋意瞥了眼贺叙宁的球鞋,没看出来这球鞋有什么特别之处,也就是白了点。“宁宁,你怎么不找个大一点的麻袋?这麻袋太小了,根本挡不住视线。”


    贺叙宁摇摇头,“家里只有这个麻袋。”


    “行吧,下次记得找大点的。”


    简秋意交代完,视线落在焦跃进愤怒的脸上。


    他鼻子被打流血了,眼睛也青了一块,但不是很严重。


    简秋意不是很当回事,“回家擦几天红药水就行了。”


    焦跃进气得够呛,“简秋意!你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怕你!我告诉你啊,我明天就把你们打我的事,上报给朱副厂长!我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去举报我?”简秋意听笑了。


    “是啊,你们合伙打我,这事完不了!”


    “呦,听着还挺有骨气。”


    简秋意围着他转了一圈,在他鞋边上捡起那个掉落的东西。


    “傻子媳妇,我警告你,赶紧把东西还给我!”焦跃进肉眼可见的慌了,作势就要去抢。


    “不还会怎样?”


    简秋意身子一躲,要笑不笑地盯着手里的东西,这外皮是红色的对联纸,凭手感,里头是一本书。


    她把贺叙宁拉到前面当挡箭牌。


    “宁宁,你拦着他,我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好东西,让我们焦跃进同志,大晚上不在家待着,跑出来走街串巷,跟特务接头似的!该不会是什么危害国家和人民利益的非法物品吧?”


    贺叙宁拦着焦跃进,不让他过去打扰简秋意。


    简秋意翻开红纸,如她所料,里头确实是一本书,只是这书有些特别,封面是一个穿泳衣的裸露女郎。


    “好家伙!原来是黄色书籍!”


    简秋意脸皮厚,当时就举着书在头顶晃了晃,“大家快来看,焦跃进看黄书!”


    “哎呦,祖宗,奶奶!”


    焦跃臊红了脸,急得汗都下来了,“两位小祖宗,我求你们了!我不去告状了,还不行吗?你们把书还给我,我保证,下次见到你们,一定绕道走!”


    简秋意点点头,作势把书扔给他。


    焦跃进笑着去接,谁曾想,她却虚幻一枪,手臂把书一夹,转身就跑。


    “宁宁,快跑!”


    焦跃进傻眼了,后知后觉去追,可这俩人左拐右绕,很快就把他甩在身后,再也不见踪影了。


    简秋意拉着贺叙宁一口气跑到家里,关玉华看他们气喘吁吁地进屋,还觉得奇怪呢,怎么一回来就把门关上。


    简秋意锁上房门,拉了灯绳,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杂志。


    好家伙,里面竟然是一群□□的外国女人。


    简秋意猛地合上书,随即瞥了眼跟她头碰头的贺叙宁,“你看到了?”


    “嗯。”


    “这些人没穿衣服。”


    贺叙宁点头,“女澡堂里的人也没穿衣服。”


    “什么?你去过女澡堂?”


    “没有,没有!”贺叙宁连忙摆手,“宁宁是男的,只能去男澡堂。但宁宁知道,男人在男澡堂里脱光了洗澡,女人在女澡堂里脱光了洗。”


    简秋意松了口气,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把书锁在衣柜最下面,顺道抱了一床新被子铺上。


    “宁宁,今天打了焦跃进,高兴吗?”


    贺叙宁的兴奋劲儿还没灭,他眼睛发亮,兴奋地抿唇,“宁宁高兴,宁宁下次心情不好,还要打焦跃进!”


    简秋意笑得肚子疼,好一阵子,才止住了。


    “好宁宁,作为报答,你能不能帮我打盆热水,让我洗脚?”


    贺叙宁迟疑了一下,“宁宁不喜欢劳动。”


    “你要是给我打水,我就让你看小黄书。”简秋意忽悠道。


    “不看就不看,宁宁又不爱看。”


    “你竟然不爱看?”


    简秋意心道,还真是个傻子,哪有男人不好色的?


    这就跟狗不吃屎一样稀奇。


    “你不看你后悔。”


    贺叙宁却非常傲娇地哼了一声,认真地铺好被窝,躺下休息了。


    简秋意只能自己打水洗脚了。


    她坐在床边,一边打量着贺叙宁,一边慢吞吞洗澡。


    好不容易等到贺叙宁呼吸变得匀称,她脚都来不及擦,湿漉漉的脚直接穿上鞋,偷偷摸摸去了柜子前,打开柜子上的锁,郑重地把小黄书掏了出来。


    简秋意头跟贺叙宁一起看总觉得不过瘾,有所拘束。


    现在黑灯瞎火的,她拿了把手电筒,躲在被子里,天地俱籁,她只专注于被窝里小小的自己,以及那本充满诱惑的小黄书。


    她感受到一种吃独食的快乐。


    简秋意一页页翻过来,越看越高兴,这小黄书真够好看的,贺叙宁这傻子竟然不爱看,他不会是摔到根本,没那方面的想法吧。


    简秋意琢磨不明白,便懒得再想,扔掉书,翻个身继续睡觉了。
图片
新书推荐: 被偏执年下娇养了 被爱慕的冷淡虫母 雌虫穿越成omega 炮灰爆改恶女后成万人迷了 替嫁美人驯夫记(重生) 嫁春光 带球上位后病美人摆烂了 仙尊怀了魔头的崽 重生之福气绵绵 帝国第一药剂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