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秋意好奇地走过去,只见毛线颜色鲜亮,不是贺建山爱穿的黑色和灰色,也不是关玉华爱穿的米色和豆沙色,更不是贺叙宁爱穿的深蓝色和墨绿色,而是一种温柔的浅粉色和米白色。
“妈,怎么买了这么多毛线?”
“天冷了,我看你没带衣服过来,给你织两件毛线衣。”
简秋意不是没带衣服过来,是家里没给她做过一件像样的衣服。
关玉华委婉的说辞,顾及到了她脆弱敏感的自尊心。
简秋意心里受用,“我穿不了这么亮的颜色吧?”
“怎么穿不了?现在改革开放了,百货大楼卖的衣服都比以前亮堂。我就不喜欢年轻人穿得老气横秋的,你皮肤白,这颜色适合你。”
简秋意嘴上谦虚,心里却高兴坏了。
农村可没这么好看的羊毛毛线,可想而知,这鲜亮的颜色用细钢针织出来,该有多好看。
“妈,你眼光真好,这毛线一看就很贵。”
“羊毛的,穿起来暖和。”关玉华笑了笑。
贺叙宁拿起毛线看了看,“贵的东西就是好。”
简秋意有些无语,关玉华倒像是习惯了,她拿了两个凳子,让贺叙宁面对面坐下,将毛线的一头绕在他手臂上。
俩人配合默契,很快就绕了一团,关玉华将绕好的米白色毛线放在笸箩里,对贺叙宁说:
“粉白色掺在一起织,就用阿尔尼亚针法,双股线,中间变个线,你觉得呢?”
简秋意瞪大眼睛,“宁宁会织毛衣?”
“会,咱家人穿的毛衣都是他织的。”
简秋意震惊了,她没织过毛衣,家里没有毛线让她练手。
贺家人穿的毛衣都很上档次,花样也丰富,完全不像自己织的。
“我还以为你们穿的毛衣,都是百货大楼买的呢。”
她震惊的神色让贺叙宁很舒坦,他哼了一声,云淡风轻道:
“这算什么?宁宁会的可多了,阿尔尼亚针法宁宁早就织腻了,宁宁织点别的花样。”
贺叙宁拿着钢针坐下,简单绕了两下,就在钢针上打好了底。
简秋意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坐在他脚边,给他解毛线,打下手。
贺叙宁织得很熟练,很快就织出半个巴掌宽点一截,简秋意看着上头精致的花色和复杂的织法,心里莫名暖烘烘的。
她坐在小板凳上,仰视着贺叙宁,夕阳的光线照进来,照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将他认真的神色衬得有几分可爱。
简秋意看得入神,觉得小傻子鼻子是鼻子,嘴巴说嘴巴的,越看越俊。
贺建山回来时,见俩人打毛线打得入神,便进去洗了手。
“又给叙宁买了新毛线?”
关玉华应了一声,“让他给秋意织个毛衣毛裤。”
贺建山点点头,“天冷了,给叙宁找点事做,省的他无聊,整天坐在门口发呆。”
“你觉没觉得,秋意来了以后,叙宁发呆的情况好了一些?”
简秋意觉得贺叙宁从早坐到晚,可实际上,在她来了之后,贺叙宁发呆的次数至少少了一半。
贺建山想了想,点头道:“秋意这孩子活泼,也不认生,她来了之后,叙宁确实活泼了些。”
对贺叙宁的这些变化,关玉华很是欣慰,起初她教贺叙宁织毛线,完全是为他的安全考虑。
她防不了焦跃进这类人使坏,只能教贺叙宁更多的生存技能。
为了让他多待在家里,不要出去乱晃,关玉华便想用织毛线把贺叙宁留在家。
留在家,在工厂大院,到底比在外头瞎溜达要安全。
织毛线会上瘾,贺叙宁也不能免俗。
他越织越多,越织越熟练,没多久,就能织毛线衣和毛线裤。
关玉华把自己会的针法都教给了他,他嫌不够,自己用零花钱买了一本《绒线编织法》。
去年冬天,厂里组织集体活动,要教职工们织毛线,男女职工和家属都可以参加。
贺叙宁也去了,作为厂里唯一参加的男同志,他可引起不小的轰动。
不过,关玉华教儿子织毛线时,并没有料到,有一天,儿子还能给儿媳妇织毛衣。
关玉华抬起头,只见简秋意不知道问了什么,贺叙宁一脸骄傲地解释:
“这不是双珠花,是我改良的小樱桃。小樱桃可难织了。”
简秋意连忙给他捶背,捏肩膀,拍马屁,“哇,宁宁你好厉害,这也太难了!就这樱桃的花样,我敢说,咱们厂好几千人没一个会织的!你是这个!”
简秋意竖起大拇指。
贺叙宁哼哼:“那当然,宁宁一直很厉害。”
关玉华收回视线,笑了笑,在板栗上改了十字刀,打算给孩子们做个糖炒板栗吃。
贺叙宁每天都坐在门槛上织毛线,简秋意为了陪他,就坐在他身边给他剥栗子。
关玉华做的糖炒板栗是焦糖色,皮脆易剥,香甜可口,贺叙宁和简秋意都很爱吃。
简秋意剥了一个栗子,放到贺叙宁嘴边,“张嘴!”
贺叙宁手上的活儿一点没停,嘴巴张得老大,简秋意作势将板栗往他嘴里扔,贺叙宁像小狗一样灵活地接着,俩人一来一回,很是默契,很快,便吸引来一群人围观。
“叙宁又织毛线啦?看这颜色是给媳妇织的吧?”
“叙宁织得真好,我去年给我孙女织的帽子,还是叙宁教我的呢。”
“叙宁这次织双线,还有樱桃花样,中间还要变针,还有个小球球,哎呦,叙宁,你可太厉害了!”
“叙宁,我没看懂,你刚才是怎么收线来着?”
贺叙宁态度温和,有问必答,很快就把一群妇女给教会了,她们连连点头,高兴极了。
周桂云说道:“每年咱们厂的女工都是在叙宁的带领下,开始织毛线的。今年迟是迟了点,但叙宁教的针法比老师们教得都好。”
乔婶子也直点头,“叙宁不仅织得好,还知道疼媳妇呢!”
“我家那口子,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他要有叙宁这能耐,我天天炒栗子给他吃。”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贺叙宁这才知道,给媳妇织毛衣,就是疼媳妇。
可他才不是疼媳妇呢,他只是没事干,他只是想给简秋意织一件好看的衣服。
他不想她总穿得破破烂烂的,因为怕冷,整天缩着脖子,像一只受冻的瘟鸡。
自从简秋意带他打了焦跃进以后,他俩的关系就越来越好了。
他想给简秋意织一件漂亮的毛衣,让她白净的脸蛋,每天都会泛着暖和的红晕。
贺叙宁织得很快,比天气变冷的速度快多了。
晚上,简秋意打算早点洗漱好,上床休息,就见贺叙宁拿着织半截的毛线衣进来了。
他把毛线衣放在简秋意胸口前。
简秋意下意识抱胸,“小流氓,你碰我到了。”
“宁宁才不是小流氓呢。”
贺叙宁哼哼唧唧地瞥她,往常关玉华都是画了图样,写好尺寸让他照着织的,简秋意没给他尺寸,他拿不准。
今天他偷偷瞥了简秋意几眼,发现简秋意的胸口鼓鼓的,很密实。
他怕毛衣胸口尺寸不对,织得太小,穿不下。
“宁宁只是想比划比划。”
简秋意脸有些红,贺叙宁傻,她又不傻。
她刚发育好那几年,桑秀英总说她胸大,走路晃荡,看着就不正经。
村里还有老光棍总盯着她胸看。
简秋意不是想走路晃荡,是家里没给她买小衣服穿,她只能做了一根布条,把自己缠起来,这会子被贺叙宁打量,不禁别别扭扭的,只觉得羞耻。
贺叙宁不知道她在别扭什么,他只想知道简秋意胸口的尺寸,只是怕毛衣太小,她穿着不舒服罢了。
简秋意擦好脚,把脚揣在被子里,才红着脸说:
“你随便织吧,织小了也没事,我能套进去。”
“胡说,织小了,怎么会没事呢?织小了,穿着会不舒服,会喘不过气,会浑身刺挠,像被绳子捆住一样。”
贺叙宁觉得简秋意像个傻子。
简秋意无法反驳,只吞吞吐吐道:“可我缠了布条。”
“那你解开量啊!”
贺叙宁瞪大着眼睛盯着她,简秋意对上那双澄澈的眼睛,没法跟他说自己的不便,只得咬咬牙,背过身,把布条给解开了。
贺叙宁手指张开,在她后背虚虚比划了一下。
“宁宁的一拃是20厘米。”
贺叙宁量完后对她后面的尺寸有数了,又催促,“转过来,我简单量一下。”
简秋意很不自然,别别扭扭老半天,才转过身子来。
贺叙宁比划了一下,认真地嘟囔:
“大了好多,比宁宁想象中要大。”
简秋意知道他说的是毛衣尺寸,也知道小傻子没有言外之意,可她就是别扭。
她看着那只认真工作的手,恼羞成怒拍地了下,“手放规矩点,碰到女性的胸部,这是耍流氓!”
贺叙宁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谁不知道呢?宁宁从小就知道!女人身体不能碰,也不能盯着看,这不礼貌!”
简秋意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想起村里那些放肆盯着她胸部的老男人,有些还是她族里的长辈,都这副德性。
比较起来,贺叙宁人虽然傻,却无疑是个底色很好的人。
可以想见,关玉华把他教成今天这副模样,其间辛酸,又有多少是无法诉之于口的。
简秋意也觉得自己说话有些过火,便拉着他的衣袖,软着声音哄道:
“我开玩笑的,宁宁。天冷了,快进被窝吧,坐床上织,被窝里暖和。”
她笑容灿烂,很是好看,像刚出锅的糖炒栗子,甜到人心里。
贺叙宁瞅了几眼,莫名就不想对她发脾气了。
他不生气了,就听话地脱掉干净袜子爬上床,坐在被窝里继续织了起来。
他身材高大,长腿长脚,窝在床头,看着束手束脚的,有些屈得慌。
简秋意见状便走下床,打开衣柜门,拿了几件棉衣塞在他背后,让他垫着,还调整了几次,直到调整到他舒服的高度。
贺叙宁手上动作没停,只哼哼唧唧,一脸满足的表情,像只被撸毛的小狗,表示自己很受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