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大早许修霁就起来了, 就是他给兰茜发的消息都石沉大海,应该是还没醒,许修霁打算在楼下等他们一会儿。
“叮——”
电梯门平滑地向两边打开, 许修霁调整了一下手里的袋子抬起头,他没想到这个时间都能遇到封涣开。
空荡的电梯里只有封涣开一个人。
今天他没有穿着休闲的衬衫,而是换了一套板正立挺的浅灰色西装, 很像许修霁在商场某些橱窗里看到的那样。
西装的翻领处挂着一条精致的银色细链,自然垂落的状态下随着封涣开的动作微微晃动,仿佛若隐若现地泛着光,袖口下还露出一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腕表。
他一只手搭在行李箱的拉杆上,另一只手正拿着手机,专注地看着什么。
由于微微低头的动作,额前没有完全固定的碎发垂落, 衬得他眉眼更加出众, 脸颊线条在电梯冷白的光线下显得愈发锋利干净, 透着一丝不易接近的冷淡。
电梯的停顿与开门声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直到迟迟不见有人进入, 封涣开才掀起眼皮看了一眼。
许修霁站在电梯门口,乖巧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因为等待到时, 电梯正要缓缓合拢, 一只白皙宽厚的手掌伸过来,检测到的电梯门又向两边打开。
封涣开非常自然地向前倾身,手掌挡在电梯门上,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甚至带着一种温和的、绅士般的体贴。
“你不进来吗?”封涣开的声音听起来和昨天没什么不同,依旧是温润的、稳重的。
或许是因为周围安静到只有他们两人的原因,许修霁甚至能听到不明显的回声, 仿佛是封涣开在他耳边说话一般。
不可能转身就走,也不可能那么扫他人的面子。
“进。”许修霁从喉咙里挤出一个低声短促的音节,只是他不知道这声音到别人的耳朵里就变得又乖又软了。
他垂着眼眸,身体擦过封涣开伸长的手臂,虽然不理解为什么封涣开要挡另一侧的电梯门,但至少还有一部分空间留给他。
许修霁只能站到了封涣开的前方,等他收回手臂后再挪到一旁。
只是电梯门关好他刚要动作,一个行李箱就出现在了他要去的位置上。
“?”许修霁刚抬起的脚跟又放下。
封闭的空间狭小且安静,那股淡淡的茶香无声地围绕在他周围,彰显着封涣开的存在。
许修霁只能抬头盯着不断变化的数字,以此来分散注意力。
似乎是因为这个时间酒店的早餐供应快要结束了,赶去吃饭的人多了起来,几乎每层都要停一下,一个两个的进入电梯,时间被拉得漫长,许修霁也被迫和封涣开越贴越近。
封涣开毫不费力就可以看见圆滚滚的脑袋和白净的后颈,直到电梯又挤进一人,他的视线从后颈移到头顶。
嘴唇上传来酥麻的触感,许修霁的后背几乎要贴上他的胸膛,发丝也蹭到他的下巴和嘴唇。
封涣开能感觉到许修霁在尽力不贴近他,手里拎着的东西也在挤压着所剩无几的空间,于是他低下头侧到许修霁的耳边,说:“可以放在行李箱上。”
“什么?”
许修霁感觉有一只手握住了那些将他手掌勒红的袋子,然后说:“松手。”
他下意识松了一瞬力气,手里的东西就被人接过去、放到了一旁的行李箱上。
“谢谢。”许修霁小声道。
等到达一楼,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拥挤的空间终于有了流通的气息。
许修霁想伸手去拿自己的东西,却比封涣开慢了一步。
他一手拉过行李箱连同袋子握在掌心,一手轻轻在许修霁的后肩推了一下,温声道:“先从电梯出去。”
许修霁只能顺着他的力道先走出电梯。
只是到了宽敞的大厅,封涣开依旧没有把东西递给他的意思。
许修霁指了一下,说:“那个东西给我吧。”
明明是要拿回自己的东西,怎么一副尴尬又小心的模样。
“嗯。”封涣开嘴上应着,却依旧没有归还的动作。
如果衣服不是兰茜给他买的,许修霁真的可以不要。
但不行,他得要。
于是,他不再刻意躲避封涣开的眼神,那双澄澈的眼睛抬起,他问:“可以还给我了吗?”
“可以。”封涣开眼睛弯了一下,“不过你要怎么走?”
许修霁抿了一下唇,还是老实道:“兰茜姐说会送我。”
“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起来的。”封涣开道。
许修霁问:“为什么?”
封涣开只是挑了下眉、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许修霁腾得一下红了脖颈。
封涣开笑道:“所以,我送你。”
“不用了”许修霁摇摇头拒绝。
和封涣开独处的压力太大,他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封涣开一句话就他打回现实:“这附近打车很贵吧。”
“”确实很贵,附近连地铁站都没有,许修霁昨天为了保持住形象参加婚礼才打车来的,付款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在钱面前,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他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些所谓的意图和尴尬了,许修霁道:“麻烦了。”.
坐到封涣开车上的时候,许修霁还没回过神来。
他满脑子都是看到的车标,一个后缀非常多零的车标。
封涣开把东西放进后备箱,打开驾驶座车门的时候,许修霁还呆呆的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封涣开倾身过去,手背擦过他的耳尖。
许修霁惊了一下,握住了耳侧的手腕,眼睛里装满了无措和惊讶。
封涣开道:“安全带。”
“我自己来。”许修霁松开手,快速扣好了安全带。
“许修霁。”封涣开叫了一下他的名字,声音低缓,在狭小封闭的空间里产生一种近乎耳语般的错觉,“你是在躲我吗?”
封涣开开车很稳,修长的手指松松地搭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手腕上那块低调奢华的腕表偶尔折射出一道冷硬的光。
他似乎很专注,侧脸线条在明暗交错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峻。
车厢里一片沉默,许修霁的呼吸都刻意放轻放缓,又忍不住回想起刚才封涣开问他的问题
封涣开知道自己的躲他,这个认知让许修霁也止不住难受了一下,他这种行为似乎也是在伤害别人。
这不是他的本意。
许修霁鼓动腮帮吐出一口气,将视线投到旁边的驾驶座上,冷不丁开口道:“抱歉。”
封涣开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顿了一瞬,问:“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在故意躲你。”许修霁不好意思地捏了下耳垂,低下的声音带着歉意:“被别人刻意躲避的感觉很难受吧。”
许修霁小时候也体会过这种感觉,还会偷偷躲起来哭。
“嗯,我会有一点难过。”封涣开在许修霁的注视下很轻的点了下头,随即他露出一个安慰的笑:“但你不用跟我道歉。”
“我的喜欢打扰到你,该道歉的人是我。”
封涣开的声音很轻,却像是平地一声雷般惊到了副驾上的人。
许修霁眼睛睁大,显得有些措手不及:“啊啊?”
“很意外吗?”
封涣开道:“我以为你躲我就是因为发现了我的心思。”
“或者说是知道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发现是发现了,知道也是知道了,只是他没想到封涣开会那么坦然的说出来。
“嗯”许修霁简直尴尬地想跳车。
封涣开:“所以你躲着我,是因为讨厌我。”
“不是。”
这两个字脱口而出的速度快到连许修霁自己都感到意外,他的声音不大,却有些急切,在封闭安静的车厢显得格外清晰。
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许修霁只能抿紧了嘴唇,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安全带的边缘。
封涣开适时的开口,驱散他的紧张:“因为我们的相处还算愉快,对吗?”
许修霁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如果封涣开想和他一直做朋友就好了
似乎是猜到了许修霁在想什么,封涣开溢出一声轻笑,好似苦恼道:“怎么办,我好像不想只和你做朋友。”
那很坏了,许修霁没招了。
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向后退,今天的天气依旧很好,环海公路旁的沙滩上只有伶仃行人,许修霁额头抵上车窗,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似乎和远处的天空连成一片。
他其实也知道自己的矛盾,就像大海和天空连接处的那片云层,模糊不清,却又真实存在。
“封涣开。”许修霁还是保持着抵在窗户上的动作,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会对我一见钟情?”
“因为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才终于理解‘心动’不只是一个名称,更是一个动词。”
封涣开知道这件事很难解释,听起来也有些匪夷所思。
“所以我算是你的初恋?”许修霁的表达方式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接,就是说话时有些磕巴。
封涣开:“如果你答应的话那就是了。”
“”许修霁顿了顿,“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但我有这个意思。”封涣开毫不让步,尽管知道机会渺茫,但他还是问:“所以,有考虑答应我吗?”
“或者允许我追你一下。”
听到这句追求,许修霁更加无所适从了。
口嗨归口嗨,答应奶奶谈对象结婚也不过是缓兵之计,谈论婚恋他可以头头是道,但真叫他谈他又不行了,许修霁还是没有准备好建立一段超出友情外的亲密关系。
谈恋爱?听起来好诡异啊。
许修霁只能使用那句八字真言:“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许修霁思考了一下,说出了最浅显、最老套的一句话:“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说到最后他语气都有些飘忽,透着心虚。
听到这句话封涣开忍不住冷笑了一下,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合法公民,跟他说什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没立刻开口追问或反驳,只是指节轻轻敲了几下方向盘,就在许修霁以为这句话说完,他们不会再有交流时,封涣开才缓缓开口:“什么样的世界才算同一个?”
“按照财富、地位、身份、学历、性格、喜好这些标签来划分吗?”封涣开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平淡的陈述,“按照这个标准,能处在同一个世界的人恐怕都没几个。”
许修霁静默了片刻,他说不过这些知识分子。
“你不觉得我们才见面就谈论感情有些太快了吗?”他问。
“我不知道兰茜有没有和你说。”封涣开虽然猜到兰茜和林骋会把他卖了,但也不知道会卖到什么程度,但如果许修霁想听,他可以一点一点说。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X大开学的时候。那一年校园里的梧桐树格外枝繁叶茂,天气就像今天这般好。你穿着一件白净的衬衫站在斑驳的树荫下,只是一个侧影,我就念念不忘。”
“但当时的你没有回头看我。”
“第二次见到你是在校庆上,你不小心弄脏了衣服。好在隔壁就有商场,一来一回也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可惜的是我有急事需要离开,没有看到你穿那件衣服时的模样。”
“那一次我还是没能和你碰面。”
“第三次见到你是匆匆一眼,幸运的是我知道了你的名字。”这一句封涣开说得很模糊,他趁着灯红灯的间隙看向许修霁的眼睛。
“我们正式的见面是在昨天,你将我所有错失的遗憾都补了回来。”
“从我见你的第一面起到现在,大约有三年了。”封涣开顿了顿,眼底盛满了温情,“许修霁,我还是只喜欢你。”
许修霁脑袋一片空白,这这算是告白吗?
“我我”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嘴唇一张一合却吐露不出半个字。
“所以,在你不知道我以前见过你,不知道我暗恋了你三年的情况下,对着一个对你而言只认识了一天就说喜欢的人来说,你的犹豫和逃避都是应该的,你不该为此感到抱歉。”
“该道歉的人是我。”
许修霁的脑子还在缓慢的接收这些信息。
“那我昨天穿的衬衫是?”
“虽然这句话我昨天已经说过了,”封涣开勾起嘴角,又一次道:“那件衣服很衬你。”
得到了确认,许修霁的心跳得更快了,紧张中掺杂着一丝他无法分辨的情感,或许是感动又或是其他。
信息量实在太大,许修霁一时有些宕机。
也就是说封涣开暗恋他很久了,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已经见了好几次,而他穿的那件找不到主人的蓝色衬衫其实也是封涣开买的。
封涣开看着他时不时眨眨眼,像是在努力消化这些信息。
过了半晌,许修霁扣着安全带的手指缩紧了一下,尽管他已经在脑海里自己和自己辩论的半天,却还是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动摇。
毕竟,封涣开看起来真的很认真。
但开口的那一刻,退缩还是占了上风,安全带的边缘磨着他的指腹,许修霁声音低哑:“对不起,我还是”
封涣开趁他犹豫的间隙,一语中的:“你只是习惯性地预设了不好的结果,因此你宁愿从一开始就斩断这种可能。”
许修霁的心跳漏了一拍,封涣开的话直接撬开了他那层犹豫不决的保护壳。
“存粹的言语无法让你完全信任,未知的结果让你心生退却。”
封涣开的话精准又清晰,每说一句,许修霁的头就更低一分。
就在他以为让封涣开说完就可以翻篇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句带着恳切的询问。
“那切切实实握在手里的东西可以吗?”
许修霁猛得抬起头。
封涣开目视前方,余光偷偷看向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和尴尬,问:“之前说的,能拿钱砸你,还算数吗?”
“啊?”许修霁表演了一下什么叫目瞪口呆。
封涣开咳了一下,语气正经道:“你之前不是说比起追你,拿钱砸你会更快吗?”
“本来我以为是句玩笑话,但根据情况我觉得你说这句话时应该是真心的。因此,我猜测你需要以切实的东西来获得在感情里的安全感。”
“但我不知道能让你感到安全的数字是多少,方便告诉我一下吗?”
许修霁半晌只能从喉咙里压出一句:“啊?”
事情的发展怎么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还有——拿钱砸人是可以商量着来的吗?
封涣开看他一副不知所措又呆呆的模样笑了一下,道:“不知道应该给多少,我看着来可以吗?”
“咚——”的关门声响起,许修霁看到了熟悉的布置才恍若如梦初醒般靠到了门板上。
封涣开的话让他思绪很乱,以至于他急需什么东西来清空混乱的心绪。
俗话说的好,遇事不决来把第五人格。
拖鞋也不穿了,许修霁盘腿坐到了客厅的地毯上,一脸沉重地点开了第五人格。
玻璃碎裂声响起的那一刻,许修霁奇迹般地得到了平静。
思绪被清空,他满脑子只有修机两个字。
——真是太神奇了。
许久没打匹配的大号终于迎来了近期的第一局,只是准备页面许修霁鬼使神差地点进了时装,将他穿习惯了的灰色卫衣电竞皮换掉,换上了宫廷废土风的金皮[黎明赋格]。
嘴里下意识嘟囔了一句:“谁还没有华丽点儿的皮肤”
声音很轻,落得很快,许修霁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
看着队友齐齐发送的:【监管者在我附近,注意隐藏!】
【专心破译!】
【监管者是红夫人。】
许修霁会心一笑,运气那么好遇上了佛系夫人,这下可以安心修他心爱的密码机了。
平时直播时,他总会在修机的空隙和弹幕互动,眼下没有互动的需求反倒让许修霁不习惯了。
“噼里啪啦”的敲击声在外放下格外清晰,许修霁看着屏幕时不时的校准一下,几次机械性的操作过后,他忽然有些走神。
封涣开究竟是什么意思?
说要拿钱砸他,是想当他的金.主吗?
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滋啦——”一声,许修霁回过神来。
画面上,囚徒两只手抬起似乎在抵挡校准失误而溅起的火花。
许修霁沉默了一瞬,手指一动,囚徒又平安无事的修起了电机。
炸机这种事也真是久违了,许修霁叹了下气,还好不是直播,不然指不定被水友们怎么嘲笑呢。
只是过了几秒,红夫人就带着他的三个队友过来了。
【应许之日】确实非常漂亮,洁白的裙摆,白色玫瑰的头纱夹杂着细闪,还有时不时掉落的花瓣特效,不愧是婚纱主题。
等等——
封涣开说的不知道给多少不会是说彩礼吧?!
许修霁要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他立刻摇了下脑袋,把这诡异的想法甩出去。
他大概是病了,竟然在打第五人格时走神,还能因为看见皮肤就想到结婚。
不行,他要专心修机,不要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一个准确无误的完美校准后密码机破译完成,许修霁操作着囚徒正要跑向下一台密码机的时候,画面忽然顿了一瞬,一行小字出现在屏幕上:
[监管者投降,即将逃离庄园。]
算了,不玩了。
许修霁把手机放到桌上充电,扭头去了浴室。
洗漱完的许修霁又换上了熟悉的T恤短裤,湿漉漉的脚印一路走向门口,将兰茜送他的衣服整理好挂进衣橱里。
正要将换洗的衣物丢进洗衣机的时候,许修霁忽然瞥见了那件蓝色衬衫,脑海里又冒出那句“这件衣服很衬你。”
这种衣服是不是不能机洗?
许修霁迟疑了一下还是按了启动,管它呢,反正之前也是这样洗的,总不能知道主人后就变得金贵了。
收拾好一切后,许修霁带着帽子口罩背着一个装得鼓鼓囊囊额黑色双肩包出了门
一路高铁转火车,最后又坐了两小时的大巴,许修霁才到了小县城的车站。
出了老旧的车站后,他径直去了对面的水果店,挑挑拣拣后拎了几个看起来就沉重的大红塑料袋出来。
路口处停着几辆等待拉客的摩托车和破旧的面包车,几个拖着编织袋的旅客,操着浓重乡音的方言和司机们讨价还价。
“小兄弟,你去哪啊?”一个年轻大哥朝许修霁走过来,搓着手不好意思地问,似乎对拉客的行为还不大熟练。
许修霁回他:“去小李村。”
“哟,那路可不好走啊。”又一个中年司机凑过来,眼神上下打量着许修霁,白白净净的,看着就不是本地人,于是他狮子大开口道:“50走不走?”
许修霁:“我上次回来还是30,怎么这次就要50了。”
中年司机摆摆手:“唉,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油价不便宜,肯定是要涨价的嘛,走不走?”
许修霁点点头,说:“哦,那我不坐。”
“45,不能再低了。”中年司机点了根烟。
许修霁被熏了一下,眉头皱起:“30。”
中年司机不乐意了,夹着烟走开:“不行不行,那你找别家去吧。”
许修霁看向一旁的年轻大哥,年轻大哥瞧着他这幅格格不入的模样道:“小兄弟,你许久没回来了吧?现在小李村都没什么人了,以往还能一趟还能拉四五个人,现在就一个两个的,路又难走,大家都不愿意跑了。”
许修霁点点头,问他:“40,走吗?”
年轻大哥爽快道:“成。”
许修霁拉开车门,拎着几个塑料袋坐进了那辆看起来饱经风霜的出租车。
车里弥漫着一股经久不散的汽油味儿,和浓重的香氛味儿混合在一起格外催吐,座椅的表面已经开裂,又被粗陋的针线缝好。
和上一辆乘坐的车相比,落差是极大的,可许修霁并不觉得难受,反而有一种熟悉感,这才是他本来的生活。
车子颠簸着出发,拐上一条更窄的小道,通往小李村的路确实难走。
路况不好,地上时不时有坑洼,压过时车身总会左摇右晃,老旧的车身发出零部件撞击的异响。
空调是不会打开的,许修霁靠着车窗,感受吹到颊面上的风。
距离小李村越近,淡淡的泥土腥气味儿也就越重,道路旁羊粪牛粪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年轻大哥忍不住将车窗升起。
许修霁靠着窗,额头抵在微微震动的玻璃上,窗外是连绵的土地和时不时从土地里凸起的鼓包。
土包上面插着一根树枝,绑着在风吹雨淋下陈旧失色的彩带。
——那是坟,葬的都是小李村的人。
本来,他也会被埋在这里的。
几个孩子蹲在路边揪着狗尾巴草,看间出租车驶过时,还发出了欢快的叫喊。
许修霁蓦然眼眶一酸。
直到孩子们的身影被甩远,变成小小的黑点,他才艰难的吐出一口气。
再往里开路就更颠簸了,大约三分钟后,许修霁看到了那株老槐树,小时候难过了他总爱爬到树枝上面看着村子外面发呆,直到奶奶站在树底唤他回家吃饭。
年轻大哥一个急刹,许修霁放在脚边的几个大红塑料袋依着惯性向前翻滚了一下。
他将袋子整理好,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红色现金,说:“麻烦您明天下午三点来接我。”
年轻大哥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连连答应道:“诶诶,好嘞。”
“您放心,明天您一到村口保准能看见我。”
得到保证后,许修霁拎着塑料袋下了车。
从村口到奶奶家不算远,一路上竟也没遇上什么人,看来司机大哥说的是真的,小李村真的没什么人了。
下午一点多的阳光正是毒辣的时候,此刻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晒得许修霁裸露的皮肤有些发烫,浑身都出了些汗,路旁的狗尾巴草长得很高,毛茸茸的穗子扫过他露出的小腿,带来轻微的痒意。
老屋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墙壁有些斑驳,屋顶的瓦片上泛着青苔。
院子里晒着花生和辣椒,还有一床干净的被褥。
两扇木门大开着,门槛被踏得中间微凹,许修霁走进的时候,堂屋里阴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老旧的木头味儿。
正中的八仙桌上摆着一个铁盆,里面是用井水冰着的绿豆汤,旁边还有一盘冒着热气的蒸红薯,以及一碟腌制好的黄瓜。
“小雨?”
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声,许修霁回过头看见那张欣喜的脸,他上前一步接过老人手里的碗筷,扶着老人的胳膊,低声唤了一句:“奶奶”
“哎!”老人高高兴兴应了一声,粗糙温热的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说:“奶奶就知道今天你要回来,特意熬了绿豆汤给你消消暑,坐下来尝尝。”
“嗯。”许修霁扶着奶奶坐好,盛了碗绿豆汤一口气喝光,然后道:“还是奶奶熬的绿豆汤最好喝。”
奶奶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子,宠爱道:“就你嘴甜。”
吃完午饭,按照习惯老人家该在摇椅上晃着晃着午睡了,许修霁搬了一把摇椅和奶奶并排,想要聊聊天。
“你这孩子”奶奶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分明是开心的,蒲扇的风都刻意地往许修霁身上扇。
许修霁看着门后的架子,上面摆满了破旧的图书,一摞堆着一摞,稍矮的那摞放着几个竹编的小玩具,颜色有些老旧了,形状却依然栩栩如生。
许修霁记得有蜻蜓、蚂蚱、蝴蝶
奶奶正拿着蒲扇给他轻轻扇着风,看他眼睛都不眨的看着什么,也跟着看了过去。
“是你小时候的书和玩具,奶奶都给你放着呢。”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怀念,“你小时候,最喜欢爷爷给你编的小玩具了,可他总是要你背了书才肯给你编,背不出来的话撒娇也没用。”
“为此你还哭闹了好一阵,发现你爷爷根本不心软,才肯乖乖背了书。”
“只是后来你爷爷走了,就再也没有人能给你编新的了。”
记忆里那个总是沉默寡言、格外严肃的爷爷总是要求他,要多读书,要走出小李村,许修霁听了,也做到了,可惜他再努力,读再多的书,都不会得到新的竹编玩具了。
爷爷留给他最后的遗物,是一个名字。
那一年,许修霁六岁,他窝在奶奶的怀里问:“为什么大家都有名字,而我就叫小雨啊?”
奶奶拍着他小小的身躯,摸着他的脑袋,温柔道:“因为,你是在下雨天来到爷爷奶奶家的。”
“那我的爸爸妈妈呢?”
小雨的语气委屈,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啜泣道:“他们总是欺负我没有爸爸妈妈。”
“说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都躲着我不跟我玩。”
“谁说你没人要的,奶奶明天就上他家理论去。”温热的手掌擦过稚嫩的脸蛋,低声哄道:“不哭不哭,我们小雨最乖了对不对”
小孩子哭累了就趴在怀里睡着了,把衣服鞋子脱了放到床上后,奶奶轻手轻脚出了门。
夜色里,一对中年夫妻跑到人家吵架。
“你们家孩子要是不会教育,我们来替你教育。”
女人脸红脖子粗道:“我们家明明哪里说错了!那孩子不过是捡来的,没爹没妈,说他两句怎么了!”
“当时我们都说那么瘦那么小,呼吸都快没了不如埋了,你们偏要抱回家养!怎么养了几年还真当亲孙子了啊。”
“那是一条命,怎么能说埋就埋!”许爷爷气得指着女人的鼻子。
女人更是口无遮拦:“指不定就是呢在外面和哪个女人生的,抱回来养的呢!”
许爷爷当了大半辈子的读书人,头一次被人诬陷成这样,一口气没上来便晕了过去。
女人吓得魂都飞了,赶忙叫了村里的医生来,扎了几针后许爷爷便醒了,那女人也带着儿子搬走了。
只是后来许爷爷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没几个月就病逝了。
奶奶在收拾遗物时才在一本书的夹页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清瘦利落。
于是那一天,奶奶带他走了好远的路,给他上了户口,告诉他,他的名字叫许修霁。
修是形貌修竹的修,霁是雨后初晴的霁。
是爷爷留给他的祝福。
从那以后教他读书写字的人就变成了奶奶.
许修霁垂下眼眸,眼角泛着泪光。
“小雨啊,其实你爷爷当年除了名字之外,还给你留了一句话。”
奶奶的摇椅咯吱作响,她的目光显得有些悠长:“他说,外面天地辽阔,小李村不是你的根,你也不该葬在这里,能飞多远就飞多远吧。”
许修霁鼻头一酸,又像小时候一样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小雨,奶奶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在买当初卖掉的东西。”
为了让许修霁能够读书上学,能够支撑她们俩的衣食住行,奶奶只能变卖自己的嫁妆,再后来有人看上了她和许爷爷的定情信物,一件满工木雕梳妆匣。
对方提出的条件让她无法拒绝——许修霁可以去市里最好的高中上学。
以许修霁的水平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并不难,事实也确实如此。
只是没想到许修霁刚上大一她就忽然大病一场,许修霁想要退学照顾她,带她回小李村。
她一听就更急了,直到许修霁说办了休学,以后还能回去上学的时候,她的病情才稳定下来。
后来许修霁开始赚钱,攒了好久才把那件梳妆匣买回来,他自觉亏欠,每攒一笔钱都用来买回奶奶的嫁妆,只是有些已经找不到买家了。
“不要再买了小雨,钱你自己留着花。”奶奶指了指藏在床底的箱子,“奶奶都给你收好了,以后都是你的。”
奶奶又看向枕边的褐色匣子,脸上带着笑意:“我走的时候,有那个梳妆匣就好,不然怕你爷爷说我不爱他,连定情信物都不带过去。”
许修霁哭得完全克制不住。
“你这孩子,怎么长大了还那么爱哭。”奶奶抬手,像小时候一样擦掉他的眼泪,哄道:“我们小雨最乖了,不哭了不哭了啊”
许修霁哽咽道:“嗯,我不哭。”
奶奶拉过他的手握在掌心拍了拍,说:“知道现在年轻人都讨厌催婚,奶奶催你结婚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让你有个伴。”
“奶奶在,你至少还有牵挂,不会孤身一人,但奶奶走后你可怎么办啊?”
“我们小雨最害怕自己一个人的。”
许修霁眼睛红通通的,他像是稚嫩的孩童在寻求长辈的帮助:“奶奶,我最近遇到了一个人”
“嗯。”奶奶应了一声,没有催促,只是继续缓慢地摩挲他的手掌,生出一种令人安心的气息。
许修霁无助道:“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
“奶奶知道的,我们小雨渴望爱,渴望家,但总会有一点点的担心和害怕,觉得自己不够好是不是?”
许修霁胡乱点头。
“你总想着自己不够好,担心自己做不好。可小雨啊,你善良,真诚,不会弯弯绕绕,没有坏心思,有自己的工作和事业,长相好,性格好。这些加起来难道还不够好吗?”
奶奶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小雨,你就是最好的,也值得最好的。”
“爷爷奶奶愿意把什么都给你,以后也会有人愿意这样做。”
随后,她晃了晃许修霁的手,玩笑道:“但你不能因为觉得自己不行,就不给人家机会,这样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爷爷奶奶也是在成为了你的爷爷奶奶后,才知道我们原来是可以养大一个孩子的,是能把一个孩子培养成人的。”
“难道爷爷奶奶是觉得行才把你带回家的吗?”
奶奶俏皮地眨了眨眼:“难道觉得不行就不把你带回家了吗?放任你一个小宝宝在外面流浪吗?”
许修霁也跟着眨了眨眼睛,他好像有些懂了。
如果害怕,那就坚定的退缩;如果期待,那就勇敢的尝试。
奶奶看着那双沁了水的眼睛,读懂了其中的隐喻。
她抬手刮了一下许修霁的鼻子,动作带着宠溺,说:“如果渴望大于退缩,那就说明你内心还是想要尝试的,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作者有话说:推推《人,你好,棉花娃娃呼叫》
点个星星助力夏早日开文吧 拜托拜托[求求你了]
安利一下完结的第五人格电竞文《可爱克高手ivl》
双A甜饼《信息素让我指A为O》
专栏里还有各种口味的预收
感兴趣的宝宝们点个小星星带走吧[求你了]
——《棉花娃娃》文案如下——
【口嫌体直闷骚攻x漂亮宝贝呆萌受】
商澈非常不理解最近风靡市场的棉花娃娃。
直到回到家的他与床上大大小小但摆放整齐的棉花娃娃十目相对。
“”到底谁会喜欢这种东西。
他正思索着来如何安置这些抢占自己床的棉花娃娃时,突然听到了一句软绵绵的:
“人,你好。”
商澈:谢谢,人不大好。
————
棉花娃娃睁开眼的瞬间就看见一个人类站在自己面前,好像在思考如何把它丢掉。
为了让人类把自己留下来,它尝试和饲主交流。
“人,为什么你每天都要用水打湿自己?”
饲主:“因为我要洗澡才可以上床睡觉。”
棉花娃娃看着自己屁股下的床单,说:“那我也要洗。”
“棉花娃娃不可以洗。”
“为什么?”棉花娃娃很不理解。
饲主恐吓它:“棉花晒不干,你会发霉发臭。”
没过几天,阳台上就多了一台大功率的洗烘一体机。
“人,为什么你每天都穿不一样的衣服?”
“人,我也可以有新衣服吗?”
于是,棉花娃娃有了自己的衣橱。
“人,我想要晒太阳。”
“人,你可以带我出去吗?”
“人,”
直到棉花娃娃自己都变成了人,却依旧改不了这个习惯。
“人,我想吃这个!”他拉着饲主的袖子指向橱窗里蛋糕。
“我教过你的,要叫我什么?”饲主很有耐心地等他开口。
“阿澈!”
————
木眠觉得自己的饲主最近有些奇怪,不再搂着自己睡觉,不帮自己穿衣服,连去浴室的频率都高了很多。
“人阿澈!你生病了吗?”
“没有。”
在饲主第三次拒绝抱着成年体的他时,木眠只能无奈变回了棉花娃娃爬到人的腿上。
“阿澈,你好像烘干机啊,烫烫的。”
“天太热了。”
“噢”棉花娃娃看着肥皂剧里贴在一起的两个人问:“阿澈!他们这是在干嘛?”
“棉花娃娃不能看这种东西。”
被捂住眼睛的木眠只觉得好奇,他变成了人类模样抓住商澈的衣领贴了上去。
“是这样吗?”
“!!!”!糟糕!棉花娃娃袭击人类了!
————
小剧场
某天,在商澈给它换完一套新衣服时,棉花娃娃默默地开口:
“人,我是男孩子,不可以穿裙子的。”
商澈咳一下:“最近很流行的。”
棉花娃娃相信了。
但后来,木眠红着眼尾指控这个人类欺负棉花娃娃什么都不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