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觉容宴不过年方十六,却比许多男子都要来得有才情,聪慧坚韧。就端看她遇事能处变不惊的态度,比之许多京中的贵女都要来得沉稳和大气。
谢启盛:“届时回收之时,我再以热汤浇灌浆打,沉淀析出,过模便可重复使用了。”
大家这段时间虽然都很累,但是都是一条心,身累并不可怕,加上容宴时不时对她们的肯定,这对她们来说是前所未有的肯定。
这段时光,也让她们仿若觉得,自己都是大娘了,也是有价值的。
就像少夫人所说的,“女人的价值是自己给的,并不是他人赋予的。”
“少夫人,观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便可以了,你专心道举,要为咱们女人也争一口气。如若我能考,我也一定会一起去考上一考呢!”
“就是,夫人为观里打头阵,我等就顾好观里的琐屑事便可!”
容宴笑笑看这些大娘,大娘在这个时代被打压得都有些失去自我了。
她们认为自己没什么价值,是被这个社会所抛弃的。
殊不知,她们有着生活经验的沉淀,有后勤工作所需的吃苦耐劳。她们为商会所摒弃,在容宴这里却是宝一样的存在。
她抬头看了一眼道观上方的蓝天,四月的天,晨光熹微,美不胜收。
道举这一日,侯夫人一大早与侯府里的一众女眷将容宴送到了府邸门口。
往年的道举,是无需在宫中停留的,因道士身份特殊,加上官家对道教文化十分痴迷推崇,一心求取长生之道。
所以,今年的道士皆破例可入宫面圣,道举与文官科举不一样,只需殿前通过笔试后,再由往届道官对其一一进行策问。
所以,这次容宴进宫需住三日,宫中破例在西宫划出一大片行宫供其居住。
侯府是第一次有女眷道举,又是大娘子,自是十分看重。
“宴宴,你尽管尽力一考,若不成,也无人会怪你。”
谢祖母也上前说道:“就是,你随意一考,我等也随心一等。”
杜春红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容姝面色不大好,人前倒也学会了些虚情假意的温情来,“妹妹放宽心,姐姐会在家里为你祈福的。”
容宴:呵呵。
“我不是道官这块料,这次能参加道举,多得荣妃举荐,我也愿尽力为之。若不成,还望母亲不要见怪。”
侯夫人笑了笑,“哪里会怪你,你就去走个形式便成。”
莫怪侯夫人如此说,别说侯夫人,就连容宴自个儿的亲生母亲杜春红也没想着会让她一举考上。
那日谢承之送来的真题考卷里,光笔试就有四部道家经典要默写,更有数不清的填空。
“对的,你肯去考就已经成功了,结果并不重要。”
容宴笑笑,转身上了轿子,车夫正挥鞭策马,帘子却被人给撩起了,指骨分明又苍白,露出的那张眉目如画的脸,不是谢承之又是何人呢?
“这次,我就不陪你进宫了,这个锦囊,当你遇事不决的时候,切记,一定是遇事不决之时,方能打开它。”
锦囊?
一路上,花梨好几次看向容宴手中的锦囊。
锦囊的颜色不深,是用白色绸缎缝制而成,上头还绣有一朵桂花。
容宴似乎有些困顿,自上轿子以来,便一直闭目养神。
容宴只吩咐了她,点上了几根线香。
花梨和雨凌相视一眼后,两人挤眉弄眼一番后说:“少夫人,这锦囊……怎么都不看是男子之物,而且你真的打算听大公子的,现下不打开来瞧瞧?”
容宴听着雨凌终是憋不住开口问她,她依旧闭着双眼回了一句,“不看会怎样,看了又如何?有时候,好奇心过盛并不是好事。”
说完,睁开双眸,刚好对上花梨的眼神。
花梨匆忙低下头,避了开去。
雨凌也自觉有些多嘴了,不敢说话。容宴见轿子上如此气氛,倒是笑了笑,“我知你们是担忧我,不过,大公子做事有大公子的理由,我们听听便是。”
谢承之给她锦囊,容宴打从心底便觉他有些高深,如若不是一早就算准了会发生某些事情,便是笃定她可能无法解决。
她倒是有些好奇,他当真能看透自己会有遇事不决的时候?
想起上次她第一次进宫,他撑起刚苏醒的病体,随她进宫。
这一次,倒是放手让她一人进去了。
她绝对不相信他第一次两人进宫时,他表面的那套说辞,说是忧心她才随她进宫的。
想来,他也是利用她进宫的幌子,进去做自己的事情罢。
这一次进宫倒是出乎意料的顺利,只在宫门盘查了一番进宫的举荐楪文,雨凌便和花梨退回去了。
“少夫人,三日后,我们再来接您,您自个儿注意些身体。”
“放心,这宫墙之内,哪一样东西不比侯府尊贵?你们且去罢。”容宴回得很是官腔,毕竟一进宫门深似海,自己说话自当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一路上也没遇见荣妃、永庆公主和燕王的势力,安稳得属实有些诡异。
道举的宫院安排在西宫,还是西宫最角落的位置。
前来接应的是一名小太监,太监在看到来入住的是一位头戴帷帽的女子时,吓得脸上表情都管理不好了。
他呐呐结巴了好几次,再对了对手上的竹牌,声音倒不尖细,听上去还没变声的孩童声线,“您、您便是容宴?是、是女子?”
想来,他一直以为她是男子。
小太监似是猛然醒悟过来一般,“哦,您便是那位独一房的夫人,请夫人恕罪,实在是要记的人有点多,奴才没记住事,请您千万别往大总管处念叨我不懂事之处,不然小的可能月钱又要减了。”
他看上去不过十来岁,说话却十分老道,让容宴内心起了微微的涟漪。
但凡家里没有过不去的困难,谁也不愿将小儿送进宫来受这一份苦罢。
“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
“感恩夫人。”
也怪他自己没那么上心,今年的名单下来之时,大家都在议论说今年多了一名女冠,需要盥衣局另外准备一套女冠的服装来,又听闻是哪家达官贵人的夫人,便还得准备得齐全一些。
没办法,只能临时用竹子将道举的院子围出一个单独的小院来,这才勉强符合礼法。
自建国以来,便没有女冠来道举过,所以他们既好奇又觉得有些麻烦。
毕竟男女有别,不像以往都是男人,便草草了事了。
加之,容宴的身份特别,非平民百姓出身,谁也不敢怠慢。
几道男声这会就刻意说得尖锐,便是故意说给容宴听的。
“瞧吧,不是小瞧女冠,而是女冠比我们属实麻烦得多。既要遵循世间礼节,还要与道人争一席之地,谈何容易?”
“算了,既然是女冠,便多让一让吧。”
“听说她堪舆和卜卦之术一流,就不知是真是假了。”
“我看,这会道举,便也就走个过场,让她那道观名声再大一些罢了。”
……
若是从前的容宴,定会出去争论个高低。
可现如今的她,重回一世,心性早是个老太太了,岂会轻易动怒。
除去生死大事,其他都能一概笑之了。
其他的不说,最后说话的那人倒多少有点在理。
考试,她是大抵考不上了。但是,参考这一事上,她多少也是出了点名。
想到这里,她露齿一笑,听着别人备考的朗朗诵读声,她倒是倒头就睡。
睡饱了就起来吃,大叹宫廷美食属实不错。
睡在皇宫,这事从前想都不敢想。
可也不知是否是换了个地方,她竟有些认床了。
也觉屋子里少了个人,她竟觉得有些不习惯了,甚至,好像,她竟会时不时想起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