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宴入宫了两天,就睡足两天。
此事不仅在道人间传开了,便是永庆公主和荣妃都知道了。
永庆公主听罢少不了在一旁冷言冷语一番,倒是荣妃不发一言,只抿唇轻笑。
等永庆公主过足了嘴瘾后,她方道:“小奴,往事已矣。他既已娶妻,以你的地位,我绝不会允许你去做那平妻的,你们是绝不可能的。便是你父皇,也绝对不同意的,你便死了这条心吧。”
“凭什么?我与他情投意合,她一个乡野女子,算得了什么?”
“情投意合?事到如今,你还打算自欺欺人?大公子婚后可曾见过你一面?”
永庆公主脸色有些难看,“那、那不过是他恼我。”
“小奴,本宫是过来人,他不爱你,你堂堂一个公主又何必轻贱你自己?”、
“就因我堂堂一个公主,他不爱我也得爱!”
荣妃脸色凝重,缓缓拧动指间玉戒,抿了抿唇又抬头看了看永庆公主,待永庆公主走后,她便秘密宣召了一人。
道举之日来得又快又急,官家亲临之下,容宴答题答得那叫又快又急。
全是道家典籍见解题,其中有一大半竟被谢承之猜题猜中了。
可惜,之前那些真题,她也就看了看,并没有真的往内心记。
所以,这会,她便奋笔疾书,全凭自己心意作答。
交卷之时,皇威在上,她自是不敢抬头相望。只觉殿内呼吸声四起,有议论她区区一个女冠,竟第一个交卷的。
也有看不起她一个女冠,所以第一个交卷的。
然而,容宴也不在乎,反正考完了就完事了。
考完后,宫里的人也没有找她麻烦,便将她送回了侯府。
侯府来给她接风的人,一看她脸色,竟也不敢问些什么,就连高居山都来宽慰她,“不过一场考试,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容宴:……
不是,她考不上就考不上了,她都不在乎,他们怎么表现得一个个比她还伤心?
就连侯爷,都给她办了一场接风宴,倒是辛苦了容姝。
她吃得挺开心的。
是夜。
容宴回到房内,看着谢承之端坐在床榻边的模样,她倏然开口道:“你怎么不问我,你给我的那张纸条,我是否用了?”
谢承之微微一笑,未置一词。
容宴内心微惊,“我一直自诩自己有点本事,但是没料到,原来我在你眼中,竟是小丑跳梁之势,你一早便算到我,会有遇事不决的时刻。”
他那张纸条上,竟写的是,坦然以对。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则是因为她面见了荣妃之后,她内心大撼之下,乱了心,打开了纸条。
而纸条里的内容,却恰恰给了她回答。
从来没有什么答案之书,有且只能说明——谢承之不仅是同道中人,更是道艺精进,只怕不在她之下。
他非但算到了她会面见荣妃,会得知他惊天的身世,还算到了她会为此乱了心,提前给了她纸条,让她和他摊牌。
谢承之缓缓抬眸定定看了她一眼后,也不再笑了,只是叹了一口气。
“我从未想过骗你。”
容宴哼笑一声,“从成亲开始便是骗局,你还敢说从未骗过?也罢,我嫁你也是有所图谋,这点便扯平了。只我万般没料到,你原真的懂风角之术,所以初见面那会,你问起了我插木杆之事。”
她说到这里,室内又半响没有声音。
她在贵妃椅上坐定,缓缓说道:“不知该叫你大公子好,还是——该唤你一声丰乐楼的钱先生?”
谢承之闻言神情竟有了丝波动,眸光微闪。
当初第一次见面,他虽带了帷帽,可身上那股淡淡的味道她总觉得墨香过重,现如今想来,竟是银发染墨,墨香又掩盖了他长年累月的药香气。
“我竟不知,原来“枕边人”竟是大名鼎鼎的风水大师钱老,喔,不,应该是钱先生。如若你当真是他,那想必——你三月命相,也早已知情。”
谢承之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不知是因她讥讽的语气,亦或是她全然言中了。
容宴没给他回答的机会,又说道:“侯府里对你有害的居家布置,想来也是你的杰作。也是,毕竟宁伶房内的桃花局除去你之外,还会有何人?只她房内是好的布局。只我不知,你竟是如此狠人,连自己都不放过,只为了蒙蔽我,还是为了骗过何人?喔,你也不必与我说,我也不过是外人。”
“你既已得知全貌,又何苦唤我一声大公子。”
容宴抿唇不语。
“我既非侯府中人,又非宫闱内人,不过是这世间的一名行人。三月之命不假,可卦象向来是有变数,相信,这点你比谁都清楚。如若不是你,我的命数也不会改变。”
什么?
他命数变了?
容宴当即掏出龟背推演,一番推算之下,三月短命相竟当真变了!
难怪,难怪!
难怪他的发丝回乌,并非药物的功劳,而是,他的命格变了!!
那日,荣妃秘密召见,便是将谢承之的身世全然告知了。
她之所以会告诉她,便是她在侯府的眼线让她明了,她与谢承之早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更重要的是,她得知内情,便早也不能独善其身了。
荣妃之所以会告知她,想必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永庆公主。
她也终于明白,她与他的婚事,并非是单纯的天家不同意了。
不管官家是否知情,但是她荣妃就不可能会放任永庆公主与他的婚事。
当年,王皇后与王澜宫内相聚之时,真正的谢承之便因那杯毒酒夭折了。出了宫后,她的早产之子是王皇后与官家之子!
王皇后临终遗言便是他身为皇子没有生母的庇佑,宫内皇子本就难以存活,为了他着想托付于嫡姐王澜带出了宫外。
一辈子不相认,一辈子不为官。
这是王澜答应她妹妹的。
那日文君歇斯底里的吼叫,以及威胁王澜时的面孔,我仍记忆犹新。
想来,她也是早已知情了罢。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容宴倏然对他便有了同情之心。
“当年,我身有顽疾之时。原本,我以为我就此过一生了。我师父原为钦天监主司,所以我这身本领也是他所传授。”
谢承之的眼神微微有了些变化,他看向她,“我唯一骗过你的,便是我乃老钱的身份。这房内的血煞布局,也不是我所布局。”
容宴:!
“你这是以身入局?莫非,是谢哲之?”
除去他,再也别无他人。
谢承之表面上还是宗子,他作为唯二的顺延人选,也理应是他。
想到那人前斯文有理的谢哲之,她便又叹他的城府属实不浅。
谢承之叹了一口气,“我既非宗室之人,他有所图谋也实属常情。”
容宴摇头,“你又不欠侯府的,何必处处饶人。我就觉得奇怪,我总觉得盯着我看的,总有好几股势力,还真如此。”
“只连累了你,是我对你不住。不知……”
他话未问尽,却也不再问了。
容宴权当听不懂,没有吭声。
“日后,你有何打算?”
谢承之看了她一眼后,竟是笑了,“很快,便要结束了。”
容宴一怔,“你莫非想要成全谢哲之,被他杀死?”
毕竟,他一早便识破的血煞布局,却未曾破局。除去心甘情愿赴死,她想不到还会因为什么原因。
起码,他曾经确实是一心赴死的。
“夜深了,早些歇息罢。”
说完,竟不由分说,让她睡了床,他去了贵妃椅上。
这一夜,不止容宴一夜无眠,她也看见他高大的身姿蜷缩在小小的贵妃椅上辗转反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