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吱呀作响的床上疲惫坐起身时,伊利亚尚处在朦胧的大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当前所经历的与他从昏迷中醒来时有种无奈的重复感。
视角平移,又是一个惨白的陌生的房间,与角色扮演的房间不同,这个屋子的污渍稍显较多,没了前一个屋子过于干净的诡异感。
屋内的用具只有他坐着的这张大床和一个床头柜,床头柜上有一把钥匙和一把刀,被角还泛着一股腐朽的气味,这让他意识到这里应该一直有人生活。
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看来是医生发现了,他被救了下来,换了一个单独的房间,伊利亚这样想道。
后脑勺似乎还在隐隐作痛,他不由开始思考起那个要杀他的大人物,一股莫名的愤懑突然涌上心头,却在将要爆发时归于平静。
父亲......会是你吗?
我的家人......
许久未出声的系统也许是又一次检测到适合与自己的宿主建立联系,便开始了第二次尝试。
【宿主。】
吱呀——
伊利亚倒在了床上,又揉了揉他的头,瞳孔微缩呆愣在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脑子里......怎么还会浮现那个声音?
难道他真的得了精神病?!
【宿主。】
又是一声机械的回音,伊利亚回过神,咬紧牙关没有作声,正常人的脑子里不会有另一个声音,正常人也不会和脑子里的声音说话。
就算......就算他真的得了精神病,他也要离开这里,回到家人身边!
【宿主,请应答。】
【宿主宿主,请应答!】
【宿主宿主,请求应答!!】
伊利亚沉默着靠在墙边,就这样任由难听的机械声音调一声更比一声高的杂音在他的脑海中肆虐,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直到窗外的太阳从弹珠变成玉盘,慢悠悠地从海岸线那边游走到蓝天之上,坐在泛黄被单上的男人才终于动了。
伊利亚走下床榻,有些犹豫地看向大门。
他是连续被迫害两次的病人,可医生却一直没有过来,这不正常。病院对于病人的关心有目共睹,对他的关心更是更上一筹。
于是他又想到了那个“下属”口中的大人物,是他安排的吗?
不,他不能坐以待毙!
伊利亚不再犹豫,一步一步走向了紧闭的大门,右手握在冰冷的门把手上,轻轻地按了下去,拉开了门。
下一秒,眼前所见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
扑面而来带着海港味的风吹拂过他的面颊,调皮的孩童在小路上打闹,铃铛般的笑声顺着人流一路流淌,汇入那由近及远的鸣笛声中。
伊利亚呆呆地站在门口,隔条街就是繁华的商业街,欢笑声与吵闹声一同刺痛了他的耳膜,他站在门口,无所适从,与别人格格不入。
这是哪里?
精神病院?不是精神病院?幻觉?不是幻觉?
“喂,小伙子,你都在这愣了好一会儿了,要出门就赶紧出来啊。”一道男声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立刻回神,使劲在后腰上掐了一把。
“嘶——”
眼前的一切依旧,他真的不知何时离开了精神病院!
微笑地向提醒他的男人点头,迅速返回屋内环视一周,将刀取走藏入衣袖,取走了房间的钥匙,离开门口后循着记忆的方向想要将门锁上,却卡住了。
“哦,抱歉抱歉,我忘了告诉你咱们这的门锁基本都是坏的,锁不了的。”那个男人又走上前,带着些许歉意,“毕竟墓地就在这后边,大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避讳,会来这租房的都是些穷鬼、酒鬼和赌鬼,身上没啥东西,就算真有些啥,一道门锁也挡不住别人的子弹呐。”
伊利亚放弃了尝试,只是将钥匙收好,转身想要往外边走,一条胳膊却拦在了他面前。
“......?”他疑惑地看着男人,男人古怪地打量了他一眼,啧了两声:“奇怪喽,虽然你这衣服没变,但我记得昨晚租这个屋子的明明不是你这张脸,穿的根本就不像是会来这租房的人,也不知道为啥要来我这犄角旮旯的地。”
伊利亚眨了眨眼,没有说话,只是心里有些疑惑,他是什么时候换上和那些人相同的制服的?那人跑到这里租房又为什么不见了?
夜晚慌乱的男人跑到房东这里却只要求租一晚的行为对于他来说本来是家常便饭,但对方干净整洁的制服却给男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再加上之后......
他摇了摇头:“啧,我管那么多干嘛,有人给钱我就给住,小子,还想在这住的话,记得今晚交钱喏,我这可是全横滨最便宜的地了。”除了镭体街。
横滨,陌生的地名。
伊利亚摇了摇头:“谢谢,我不会住这里了。”
“你有其他地方住了莫?”
伊利亚浅笑看着男人:“这个大概和您没有太大的关系吧,先生。”
男人啧啧嘴,也不再多问什么:“那好吧,一路顺风啊,小伙子。”
伊利亚没有回头,将钥匙还给房东,不知为何在这里只租一晚的穿着干净制服的人,怎么想怎么古怪,他应该不会回来的。
房东面无表情地看着伊利亚走远,拿出手机,给对面发了张伊利亚的正面照和一条信息。
“与您说的一样,出来的是黑发紫色眼睛的西方人。”
叮咚——
听着金钱到账的铃声,房东顿时笑容满面,搓搓手嘿嘿笑了两声,吹着口哨远远坠在伊利亚的后面。
......
伊利亚茫然地在街上游荡,只顾一直走一直走,累了就随便找个地呆呆地站着,瞳孔没有焦距,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子,想买东西就进去,别给老子挡在门口!”强壮的男人操着粗犷的口音把他一撞,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店面。
伊利亚被撞了个踉跄,下意识扶住玻璃墙站起身,目光投向墙上自己的身影时,他又呆住了。
手掌与玻璃墙严丝合缝,影子的手与他交合,这确实是他自己——
一张完完全全陌生的面孔,穿着昨日他见过的那套棕色制服。
他眨眨眼抚上自己的面颊,与镜中的暗紫色瞳孔隔空相望,更加不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风将一张传单盖在他的脸上,用手使劲一揭,定睛一看——
《日本横滨旅游攻略》
横滨......日本?!
这是给他整了个容,还丢出了国内,让父亲找不到他?这必然是哥哥的手笔!
他要回去!向父亲承认错误,并谴责哥哥的恶行!
脑海中的机械音经过孜孜不倦的无效重复尝试后,终于懂得了改变话语。
【宿主,你已死亡,请应答。】
没有得到回答。
【宿主,你已死亡,请应答。】
伊利亚依然默不作声。
【宿主,你需完成任务,得到躯体,重返人间。】
伊利亚的脚步顿了顿,过了一会儿,祂终于得到了他的宿主的第一道回音,虽然是在脑海中。
【嗯。】
【你说我死了?】
伊利亚冷静地在脑中与那道机械音交流着,口中依然默不作声,只有精神病人才会说自己脑子里有东西并且嘴里神神叨叨和那东西交流。
令他惊讶的是,那道机械音没再回应,在得到他的应答后,火速在他的眼前甩出了一个透明面板。
【《雇佣协议》】
并快速给他放了两段视频,一段是他被病友用热水壶锤脑袋后医生立刻放下红茶抢救却失败的画面。
医生没有喝那杯茶,真是遗憾......
另一段是他的饭菜被“下属”下毒他吃下死亡后,“下属”到出租屋住了一晚,随后他就看到了惊悚的一幕——从脚部到头颅,一点一点地,他变成了那个下属,最终睁开了双眼。
“咕咚——”他吞了吞口水,下定决心要把这件事永远埋在肚子里,没有哪个正常人有这样的能力,那是“怪物”。
但他总算知道租房者到底是谁了,还知道对方已经死了。
伊利亚移开了目光,没有去看那份《雇佣协议》,谁知道眼前的一切是不是他幻想出来的呢,还是早点找到路回到父亲身边才是正事。
三分钟后,他将手中的所有杂志传单都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想着那透露出来的与自己世界完全不同的历史,面无表情地接受了自己确实已经死了的事实,又将目光移回了那份《雇佣协议》。
半晌后,他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简单来说,就是自己死后被一个系统绑架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中介系统真真正正是个中间商,收取各种非人存在的身体与能力,雇佣死人去实现这些非人存在的愿望。
系统最后能得到什么他暂时不得而知,但被雇佣者根据协议最后会得到一具身体重回人间。
伊利亚咬着嘴唇看着自己空白的签名处,坚定道【我需要加一项协定,重回人间后,我要回家!】而不是待在这个世界。
机械声没有回应。
【否则,我不会签。】又是死一般平静的话语,他对一个不知名的存在这样说。
【......好。】滋滋的机械音顿了顿,最终还是选择妥协。
在看到协议加上那一笔后,他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时,他才去看他的第一个任务。
【罪与罚的心愿——杀死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之前那些奇怪的“病友”对他的称呼,他被错认了,他的样貌一定和费奥多尔很像,还有......
那位大人物......究竟是谁?
谜团有很多,但伊利亚只顾任务,毕竟只有完成任务才能让他回到父亲身边。
【我能让别人杀死这个......费奥多尔吗?】伊利亚冷静思考,父亲说过不处在极端情况下杀人是不对的,能不自己杀就不自己杀,但能让别人杀,就像父亲让别人给对手使绊子一样。
【不能。】系统冰冷冷地回应,没有给出任何理由。
伊利亚有些失望,捷径走不了,那为了家人,只能自己动手了,离开家人的他处于极端情况,可以为了家人去杀死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既然如此,第一要紧事就是找到这个费奥多尔。
这时,伊利亚的目光恰好撇到找人第一选择目的地屋檐上五角光芒的旭日符号,于是他径直走了过去,礼貌地敲了敲门,门内有微小的摩挲声,有人,却始终没有开。
于是他握拳加重力道咚咚咚地继续敲门,扬着笑脸在原地耐心等待。
终于,唰的一声,门开了。
浓厚的烟雾呛了他一脸,险些咳出了声,拉开门的秃头男人穿着制服,别着旭日徽章,手上却用两根手指轻轻叼着烟斗,醉生梦死地望了他一眼,对着他的脸吐出了一个烟圈。
“有事吗?”
伊利亚的双眼被烟雾熏得通红,他抿着嘴:“警官,我是来报案的。”
“哦。”男人翘起一只脚点了点地,鼻孔朝天,“报案,报什么案?快点说完,别耽误我们的警力。”
他微微低头躲避浓烟,端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我的名字是伊利亚,想要报案找我的哥哥,他叫费奥多尔,和我长得很像。”
男人啧了一声,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后突然朝里面吸着烟的同事大喊:“喂,伊利亚要找费奥多尔!有人记住了吗?!”
“记得了记得了!”一群调笑的喧哗显出漫不经心的态度。
男人满意地扯高一侧的嘴角,端的是一副傲慢的神色,脚步上前靠近伊利亚,几乎要贴上他的面颊,两眼凸出带着不健康的血丝:“听到没,记得了,没事就赶紧滚。”
还嘟囔着:“现在横滨的正常人,哪个会跑到警局来报案找人的,浪费我快活时间!”
唰的一声,门被男人狠狠带上,啪——
男人缓缓抬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被牢牢抓住一动不得动的手臂,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紫眸。
伊利亚讪笑一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警官先生,我初到横滨不久便遭逢此不幸之事,请问,一般都去哪里报案寻找亲人呢?”
......
天色渐渐变暗,黑发紫眸的男人收拾了初到横滨的行李,突然想起了被毒死的人,饶有兴致地拿起手机。
稍后,他着实有些惊讶:“竟然还活着......异能......”
“还有......在横滨去警察局找人,真有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