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还是那个会议室,还是那些人,还是相同的座位安排,也还是——同样没有人开口的尴尬氛围。


    坂口安吾的腰挺得笔直,汗水沿着下颌线缓缓滴落在地,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一个大箱子——那里面就是书页,真正的书页。


    租界各组织来者都不傻,用各种眼神看似隐晦实则光明正大地扫视那个巨大的箱子,安吾的耳返里已经传来了异能探测器“刺刺——”的爆表声,心知已经有不知道多少拨多少种异能往他身边的箱子和身上扫过了。


    安吾不动如山地站着,他们并没有造假,书页属于强大异能物品的波动也在离开那个专属房间后一览无余,有手段的都能验出真假。


    半分钟后,看着对面几人眼底微不可查的意外与满意,安吾稍微松了一口气。


    在马丁伯爵的示意下,开场就沉默的伊利亚总算开了口。


    “请问贵方的赔偿是否准备好了?”


    他并不知道租界已经实施了部分对横滨的封锁,回去后的时间米哈伊尔先生每次见他都感觉变得奇怪了起来,说不上来的奇怪,令他有些毛骨悚然。


    皮埃尔·马丁则是在这时间通过多方打听,终于确认了租界为何会选择抛出伊利亚——魔人费奥多尔亲口说不在意伊利亚,这让他们肆无忌惮了起来,再加上宴会上的旧恨,绅士们做出了最有利于他们的选择。


    而马丁伯爵尝试了劝说伊利亚,却收效甚微,但他并非没有收获,最起码他看出伊利亚并不是那么在意他口中的“哥哥”费奥多尔,仅仅只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想要见到他,对于这点,伯爵先生表示自己并不想掺和这混乱的家庭关系,他的保护对象为了见到费奥多尔甚至硬生生从他的迷药中清醒了过来,这毅力真的令他目瞪口呆。


    坂口安吾恰当好处地看向森鸥外,眼中满是不情愿,种田山头火握拳咳嗽几声,皱着眉头,看着还想要挣扎一二:“抱歉,我们......我们......”


    森鸥外猛地站起身,打断了他的话,紫红色的眼瞳沉沉地盯着他,像是晕染了两团鲜血,让人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能将想要拒绝的种田与坂口砍倒。


    他一步一步压上去,比他还要高大的种田山头火竟硬生生矮了一头。


    “种田阁下,还请以横滨的安全为重,在这短短几天里有多少民众因没有食物而死去,您不会不知道吧?还是说,您作为官方的代表,认为再多的死亡都死不足惜?”


    种田神色恼怒,闪过一丝难堪,可他明显不能承认这一点,只能继续狡辩:“可森先生,那个箱子里的东西也事关横滨的安危,就算如此,你也要逼我们交出去吗?”


    坂口安吾难看地点点头,赞同种田长官的说法。


    森鸥外嗤笑一声:“这就不对了,您也不想想这究竟是谁惹出来的祸,就在您不愿意补偿的这几分钟内,就有不知道多少个孩子被饿死!”


    这难道不是魔人惹出来的祸吗?!!!


    他们的内心在尖叫。


    爵士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一场戏剧,演得挺好,就是他天天看多了,有些腻了,便抬了抬手,示意道:“先生们,我们在会议开始前就已经下令要加强与横滨的合作,想必第一批货已经在海上了,说不定今晚就到。”


    他们可没封锁食物之类的日常生活用品,毕竟反人道总是会落人口实,也不知道森鸥外口中的孩子到底是愿意被饿死还是被枪打死。


    森鸥外自然察觉到了爵士的不屑,但他并不在意,还是喜笑颜开:“这真是太好了,孩子们总算能有吃的了。”


    随之他睨了一眼种田山头火:“种田阁下,在对方如此有诚意的情况下,我们是不是也得有所表示才行?”


    种田山头火像是终于认了命,脸色顿时灰败下来,味同嚼蜡般吩咐坂口安吾:“安吾,将我们的赔礼交由受害者吧。”他对对面一群人强调道,“这是我们对伊利亚阁下的歉意,还望伊利亚阁下能亲手收下。”


    安吾顺势上前,双手将箱子递到伊利亚跟前,微微低头说:“这是我们的赔礼,伊利亚先生,还希望您能接受。”


    气氛一下子微妙了起来。


    爵士微微瞪大了眼睛,乔治·桑女士嘴角扯出一个充满兴味的笑容,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地扫过太宰治,海涅看上去没什么表情,但一直盯着箱子,米哈伊尔则有些惶恐。


    皮埃尔·马丁此时想要骂娘的心都有了,他是真没想到眼看事情要成了,结果对面给他来这一出,这不把伊利亚放在火上烤吗?不对,伊利亚早就在火上烤了,现在只是在他身上撒盐。


    他站在伊利亚的身后,猛地抓住伊利亚的衣袖,拼命拉扯想说不要接过去,可令他心生绝望的是,伊利亚没有理会他不说,反而有些兴奋地注视着那个箱子。


    不是我说你兴奋什么?你都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又是别人都想抢的,为何将想要的心理表现得如此明显?!


    皮埃尔·马丁觉得自己大概是变不成“伯爵”了,因为伊利亚的每一步都让他感觉有些无力回天。


    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是,伊利亚并没有第一时间将箱子拿到自己手里,反而转身看向了一旁的爵士,无声地询问着。


    太宰治若有所思,伊利亚君看起来很在意书页,难道魔人的目的确实只是得到书页吗?可为何要拉入如此多的人,他不怕自己功亏一篑?


    几人眼神流转一番,爵士微笑地说:“这份赔偿想必伊利亚先生会很满意,收下吧。”


    紧张的气氛顿时消散了,所有人现在的表情都出奇得一致——微笑,没人能读懂别人在想些什么。


    伊利亚终于接过箱子,认真地看着,内心欣喜,觉得自己离见到费奥多尔又进了一步,这样下去,完成任务岂不是指日可待!


    皮埃尔·马丁不管不顾站上前:“我认为我们需要当众检查一下这是不是真货,否则若有人从一开始就瞒天过海?”他撇了一眼横滨三刻,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即使他生活在异能世界,但异能者和普通人真的有壁,他没有任何渠道知道这件异能物品,可为了避免对方从一开始就上假货之后把锅扣在伊利亚身上,他必须得这样做。


    坂口安吾神色并不意外,伸手打开了锁扣,冷静道:“当然,这要求合乎情理,请看。”


    打开的箱子中,一张书页静静地躺在那里,看上去与普通的书页没有任何特别,安吾毫不意外地听着耳返中传来的异能探测器彻底报废的刺耳的尖叫。


    伊利亚安静地看着它,这就是费奥多尔想要的东西,这就是他见到费奥多尔的希望。


    各组织明中暗中使了不少手段,在箱子被打开的瞬间,所有人的心理就已经蒙上了一层阴影,没人知道那张书页还是不是打开瞬间的那张书页。


    虽说在场异能者的异能早已被组织告诉了自己,可万一呢?万一中间藏着个异能者?或者异能者一直藏着自己的完整异能呢?


    人们说服了自己确实没有人拿走那张朴实无华的空白书页,米哈伊尔嘴角噙着笑,看起来丝毫不担心,其他人不觉奇怪,毕竟米哈伊尔也只是个普通人,冬宫此次就没有异能者前来,也许这就是他们将伊利亚推出去的目的,博取得到的机会?


    箱子合上了。


    港口mafia的破产危机被成功解决,森鸥外迫使特务科交出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出于礼尚往来,租界没有挖走对方的全部利益,当然,港口终究还是被早已虎视眈眈的钟塔侍从强硬拿走了,但森鸥外也暂时没有什么好办法,比别人弱小就是这样,哪怕你占理也得割自己的肉喂给对方。


    他只能安慰自己森氏会社又不只是在横滨有产业,大不了从其他地方弥补回这一部分收益。


    ......


    “亲爱的伊廖沙!”


    方进入租界,米哈伊尔叫住了伊利亚。


    他显然是作为各组织代表来的,米哈伊尔语气饱含歉意:“抱歉,你暂时不能住在你哥哥那里了。”


    伊利亚瞪圆了眼睛,有些疑惑:“那我住哪呢?”他还想着直接在费奥多尔的房间等着费奥多尔回来完成任务呢。


    “抱歉,你可能得住圣·埃克苏佩里阁下的房子里,他的房子远离所有异能组织的地盘。”米哈伊尔道,在离开前,他对伊利亚耳语,“别担心,今晚......”


    伊利亚眨眨眼,带着皮埃尔·马丁住进了安东尼的房子,只要费奥多尔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并不在意住哪里,又会遇到什么,他只在意费奥多尔会来这一件事。


    小王子安东尼的房子在远离异能组织的地方,在那座小房子里能看到大海,闻到海风,有趣的是,这间房子离所有组织办公场所的距离都是一样的,包括安东尼自己所在的枫丹白露宫,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想要表示什么。


    安东尼的房子很舒适,伊利亚进去就躺在了床上,当然,手里依然仅仅攥着箱子。


    皮埃尔则没有那么闲,他一进来就大张旗鼓地里里外外将房子检查了一遍,半晌,他回到伊利亚的身边,一脸凝重:“外面有异能者守着,房子里有防止外来者的异能,也有防止里面人出去的异能布置,他们把你关在了这里,用你朋友的房子。”


    伊利亚愣了一下,垂了垂眼眸,问道:“安东尼会不会生气?”


    皮埃尔简直想要笑了:“阁下,都到这个时候了,您关心的竟然是朋友会不会生气吗?关心关心你自己吧!要是他们想要杀人越货,我们逃不掉的!”


    看着头发跳起来,不再绅士的皮埃尔,伊利亚依然不明白他的话。


    或许......是对方惧怕死亡?


    他犹豫了一下,认真安慰道:“如果真是来杀人的,你就不要管我,在一旁看着,或者转身走掉,不要看,死掉的样子一定很丑,你放心,我不会死的。”


    伊利亚想的很简单,正常人都会惧怕死亡,被杀就会死,可他不一样,他不会死,这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这样想着,他紧紧盯着皮埃尔,认真地看着这位快要年过半百的男人:“答应我,你不能看,你决不能看!”他开始戳刺对方的弱点,“你不是要当伯爵吗?只有活着才能当伯爵。”


    皮埃尔彻底气笑了,跺脚留下一句“那你就自己死吧!”转身就走了。


    安东尼阁下,这位保护对象实在是太麻烦了,他有些后悔答应了。可想着伊利亚要他自己跑掉的话语,暗骂一声“merde!”,又转身矜矜业业二次检查房屋了,他真怕自己闲下来就想揍人,要是伊利亚的异能不是防护什么的,他发誓自己一定要揍这个年轻人一顿。


    也不知道对方死命要拿那张书页到底是为了什么?!


    ......


    太阳很快落下了海平面,夜晚却并没有到来。


    在远离人海的租界边缘,伊利亚看着远处灯火通明,静静地坐在床边,等着米哈伊尔先生说过一定会来的那个人。


    皮埃尔一脸警惕地站在他身边,耳听八方注意着任何不对劲的声响,生怕哪个异能者空间瞬移进来对着他的保护对象就是一枪。


    工部局的大楼彻夜明亮,靠近安东尼房屋的周边却没有任何人烟,皮埃尔知道各组织一定在工部局做各种利益交换,以及决定书页的归属。


    凌晨三点,工部局的大楼依然亮着,就在皮埃尔以为今夜是个平安夜时——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敲的是房间而不是房子的门!那人就在门外,与他们一墙之隔!


    皮埃尔·马丁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会是谁?在这个时候来这里?是敌是友?


    得到了米哈伊尔先生暗示的伊利亚却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了房门边上。


    “等等!”皮埃尔冲上去想要阻止。


    伊利亚却已经猛地拉开了门。


    门开了,来人从门框外显露出身形,皮埃尔惊讶又警惕:“您怎么会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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