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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061


    结果她家的冰箱里真的有小馄饨。


    早川纱月趴在开放式厨房旁边的餐台上,睁圆猫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竟然真的来给她煮小馄饨的男人。


    女生的目光追随对方在冰箱和灶台之间的走动一起挪来挪去,被云雀恭弥注意到,他看了眼还没烧开的水,出声问她:


    “还要别的?”


    太过恍惚、正在怀疑自己做梦的猫猫梦游般地应:“……我家冰箱好像没这么多吃的吧?”


    “下午我让哲送来的。”


    哦。


    搜噶。


    ——不对吧!


    他究竟打算在她家住多久啊?


    早川纱月意识到不对劲,但直觉告诉她现在问出这种破坏气氛的问题小馄饨绝对要没,于是又蔫巴巴地趴着等,然后听着彭格列那些人极其吵闹的背景音。


    他们似乎真的很担心云雀恭弥在下厨过后就会不讲道理地退出会议,所以正在加速议程,可惜就连守护者内部都很难达成统一意见。


    六道骸在嘲讽泽田纲吉天真,狱寺隼人语气恶劣地让他态度放尊重点,山本武在中间劝架,蓝波和笹川了平则是全没搞明白状况,在吵架的人扯着扯着就开始翻旧账互相抨击,甚至还顺带着把白兰也骂了一顿。


    而与会的巴利安人员在旁边喝茶看戏,门外顾问首领头疼地试图在中间讲道理。


    银发猫猫听了会儿,有些犹豫地对厨房区域的人开口:“请问……”


    “嗯?”


    “我要不要把听觉屏蔽一下?你们好像在讨论很重要的内容吧?”


    “是无聊的东西,”抱着手臂在等水开的男人不悦地朝那边瞥了眼,又同她道,“嫌烦的话,可以现在关掉。”


    背景里的争吵骤然停了下。


    狱寺隼人倏然调转火力,对他们极其不爽地出声:“你敢早退试试,云雀,绝对不会放过你,还有那个女人,胆敢关掉会议的话,我——”


    “狱寺隼人。”


    站在厨房里的男人冷冷地扬起了浮萍拐,视线锐利地看向客厅调转过来的摄像头,“再敢对我指手画脚,现在就去咬杀你。”


    早川纱月:“……”


    她捂着脑袋,安静了两秒钟,心累地将旁边的笔记本电脑拿过来、翻开,打开自己自制的程序助手和几个插件,随后登陆暗网和异能特务科的内部网站,在彭格列因为所谓的‘书’所吵闹的时候,她开始飞快地敲起了键盘。


    ……


    眼见早川纱月一言不合打开了电脑。


    彭格列内部的视频会议骤然安静了下来。


    他们都以为刚才那位暴躁岚守的话惹得这个女生没了耐心,现在就要侵.入程序后台修改代码,门外顾问的巴吉尔甚至都在给身边的人使眼色,准备让他们临时请强尼二、入江正一和斯帕纳上线,将彭格列这边的隐私权限重新设置一遍。


    然而几分钟过去了——


    甚至云雀恭弥都等到了水烧开,也没见客厅里的视频会议有任何关闭的迹象。


    在银发女生动作稍停的刹那,他一心二用地往锅里倒速冻馄饨,出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从附近零食栏里撕开了一盒巧克力威化棒的人叼着嘴边的甜食,借由糖分提神的同时,含糊地应,“在找你们吵的东西。”


    她总算腾出手拿起零食包装,在高脚椅上转过身去,“找到了。”


    女生澄澈红眸看向彭格列内部会议的镜头,了然发问,“你们在争论的‘书’是从异能特务科手里得到的那一页吧?”


    彭格列众人面面相觑。


    因为他们目前掌握的情报内容是,这页书来自于六道骸跟一个欧洲危险异能组织的成员打交道时用幻术掉包骗来的,但并不知道它最初来自哪里,甚至也不知道它之前是属于异能特务科的。


    六道骸笑意盎然地同她确认:“异能特务科?”


    “嗯,”早川纱月咔嚓又咬了口威化饼,飞快咽下之后,继续道,“我刚多方面确认了一下,半年前你们雾守组织跟那个叫‘天人五衰’的异能组织打过交道吧?他们其中一个人正好在异能特务科的秘密通缉令上,这个人大半年前袭击过异能特务科的种田长官,当时还盗走了一样特务科保存的重要物品——”


    那时候早川纱月和太宰治被派去的追击的时候,既不知道种田被袭击的原因,也不知道异能特务科究竟丢失了什么。


    如今听到书的情报,早川纱月才反应过来。


    想到这里,她继续出声,“被盗走的物品就是‘书’的其中一页。”


    “据说写在‘书’上的内容都会变成事实,正因如此,‘书’的传说自从出现以来,一直被怀揣各种野心的人觊觎。彭格列十代忌惮它的力量、为了避免它落入阴谋和野心家的手中,提出毁灭这一页我倒是可以理解,同样的,白兰认为既然力量未知、为了避免其他人掌控这种力量反过来做不利于自己的事情,应该赶在各方势力之前得到除了这一页之外的更多‘书’页,我也可以理解。”


    “不过,你们要不要参考一下过往的实验数据,正确评估它能造成的力量和影响之后,再做出决定呢?”-


    女生声音落下之后,视频会议里难得安静下来。


    蓝波左看右看,咬着一根葡萄味的棒棒糖,拖长了声音感慨,“好像知道前两天电视剧里说的智性恋是什么意思了……这个姐姐刚才说话的样子好迷人。”


    狱寺隼人:“……”


    听见蓝波的感慨,他颇为不爽地出声道:“要是能有所谓的实验数据,当然最好不过,但问题就是没有这种东西,跟‘书’有关的情报都少之又少——”


    “有哦。”


    早川纱月咔嚓把最后的威化饼吃完,拍了拍手,“我有。”


    之前一直没吭声的reborn忽地出言:“从哪里得到的?”


    早川纱月想了想自己刚才偷偷披着白兰马甲把异能特务科的网站给黑了、从内部下载了机密的样子,莞尔一笑,“保密,不过绝对可靠。”


    她补充了一句:“哦,不过目前只能得到一部分,因为完整的实验资料是以纸质形式存在的,所以如果想要得到那个的话——”


    早川纱月肯定道,“可以开价了。”


    泽田纲吉:“?”


    他看了眼镜头远处的云雀恭弥,再看近处这位忽然开始坐地起价、觑机赚钱的人,有一瞬间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觉得他们俩这么配。


    因为都是不走常人发财路的商业鬼才啊。


    刚才就在看彭格列守护者们内斗的斯库瓦罗忽而姗姗冒出一句,“喂,你跟着白兰好像饭都吃不饱的样子,要不要考虑来我们巴利安?我们情报部门就缺你这种人才,给你开跟干部同等的顶薪!”


    弗兰:“什么?ME和前辈们可是辛辛苦苦出卖生命才拿到的血汗钱诶斯库瓦罗作战队长……”


    斯库瓦罗:“少啰嗦,那你们谁来把文件给处理了?”


    弗兰:“ME的意思是,文员怎么可以只拿我们这种做苦力的薪水,他们明明拥有聪明宝贵又不可多得的大脑,应该加薪啊加薪。”


    “Kufufufu……”六道骸笑出声来:“别听他们画饼,巴利安的文职人员也是要出外勤的,何况还有个脾气特别难应付的首领,我对你的邀请一直有效,还是来我们雾守的情报部吧,mask,你的异能力跟我很合拍。”


    早川纱月:“……?”


    怎么等个馄饨的功夫,她就走进了boss直聘的现场?


    但更让她吃惊的是,继巴利安和六道骸之后,reborn若无其事地也跟了一句,“加入彭格列情报部吧,世界第一黑手党,而且这里只有首领在007。”


    泽田纲吉:“?”


    他抬手掩面,不知道自己老师为什么又一时兴起揭他的短。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早川纱月在听完这句话之后,非常不可思议地问,“啊,真的吗?”


    她,心,动,了。


    每个从她眼中读出这种光芒的与会人员都陷入奇怪的沉默里。


    唯有云雀恭弥非常不爽地屈起指背敲了敲她面前的长桌。


    在早川纱月怔愣着回头的时候,男人站在长吧窄窄的桌案另一侧,用那双熠熠生辉的凤眸盯着她:


    “你打算越过我的邀请,考虑谁?”


    “……”


    差点忘了。


    在港.黑、六道骸、异能特务科、白兰、巴利安等等挖角之前,她最初听见的诚聘,确实来自于云雀恭弥,他那句“薪资待遇随你提”直到现在也是最具诚意的。


    但是——


    他们俩现在这种奇怪的关系,好像不是很适合在职场共事吧。


    早川纱月默默把刚得到的资料上传到彭格列的会议系统里,顺手还给他们传了个ai小助手帮忙整合汇报的ppt文档,在与会的其他人都因为接收数据暂时安静的氛围里。


    女生抬手把面前始终凝视着她、目光太具有存在感的男人往厨房那边锅里馄饨在沸腾的方向推了推:


    “云雀学长,我刚发现了一件事。”


    “嗯?”


    尽管知道她在转移话题,但依然配合出声的人挑了下眉头。


    银发猫猫双手捧脸,真挚地看着他:“中文里那个‘秀色可餐’的成语说得完全不对,看着美色根本不能填饱肚子,只会让人越看越饿——所以我的馄饨好了没?”


    ……


    泽田纲吉默默把云雀恭弥那边的声音给禁掉了。


    结果他发现大家对此毫无意见。


    狱寺隼人甚至怂恿道,“影像也可以关闭,十代目,那种画面我根本不想看。”


    蓝波啧啧,“他被敷衍成功了,他超爱,他完了,他沦陷了。”


    六道骸轻笑了一声,想到之前见识过的场景,又往画面角落看了眼。


    “会完蛋的是他吗?”


    “我倒觉得,被他喜欢的人才是彻底的不幸啊。”


    ——因为这辈子都跑不掉了。


    第62章 062


    早川纱月还没注意到彭格列那边已经把这个定位的所有接收和声音发出设备的权限关掉了,她只在意她的小馄饨终于煮好了——


    热气腾腾的清汤里,一颗颗圆滚滚的鲜肉小馄饨挤挤挨挨地浮在汤面上,透过薄皮能看到里面新鲜且粉的肉馅,汤边缘还飘着两颗水灵的蔬菜。


    “哇。”


    女生夸张地喟叹出声,没想到男神还有这种隐藏技能是她之前没发现的,闻着这香喷喷的味道,她拿起勺子,舀起一颗馄饨时,发现汤底还飘着细碎的裙带菜。


    吹着食物的时候,早川纱月好奇地问,“云雀学长以前不是不上课的吗?”


    “所以?”


    “为什么感觉你家政课是满分的样子?”


    随手把锅盖盖回去的男人闻言侧头看着她,“只是有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


    早川纱月收起了自己的大惊小怪,觉得也有道理,毕竟这馄饨又不是他手包的,将勺子里这颗吃掉之后,她认认真真地又吃了两三颗,然后就抬头看了眼冰箱。


    “要拿什么?”


    “喝的,或者吃的水果?”


    然后站在厨房内区域的人就给她拿了一瓶酸奶,以及一颗又大又圆的红石榴。


    早川纱月看到这颗红石榴的时候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这个季节还有石榴上市,而且品相看着很完美,这让她想起来小时候在家里生活的一些细节。


    夏天的西瓜和水蜜桃,冬天的葡萄,永远都没有她的份。


    不是因为早川夫人买不起,是因为在日本水果总是不便宜,而这些昂贵的、更有价值的东西她配不上,这些都是属于早川绘梨的。


    后来她学着成为了姐姐,发现曾经自己很渴望的这些水果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味,西瓜吃多了很凉,容易拉肚子,水蜜桃吃多了会腻,而好的葡萄品种一两颗就容易齁到嗓子。


    但她还是习惯地买很多很多——


    好像这样就可以把曾经失去的那些补上。


    直到现在。


    她终于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冷静地评判这些水果。


    早川纱月将那颗石榴上下抛了抛,又把它放到了旁边,改而拧开了酸奶的盖。


    就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忽地问,“不喜欢吃石榴?”


    “不是。”


    银发女生摇了摇头,出声道,“因为觉得剥皮很麻烦,会弄脏手,所以懒得,还是喝酸奶吧。”


    云雀恭弥看了她一会儿。


    然后把那颗石榴拿了起来。


    早川纱月:“?”


    她有些诧异地看着今晚格外好脾气的男人,一时间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中了幻术,又或者是被谁控制了灵魂,不然这头桀骜不驯的独狼怎么会在她家的厨房又给她煮小馄饨,又给她剥石榴啊。


    大约是她的表情太过不可思议,正在低头开石榴皮的男人忽地道,“作为交换,说一件我不知道的事。”


    “啊?”


    不自觉盯着他冷白修长指节的女生反应迟钝地应:“什么事?”


    “关于你的那些我不知道的事。”


    这只小猫心思实在太敏感又细腻,想法也藏的很深,虽然目前重新被他圈进了地盘里,但云雀恭弥却摸不准她什么时候又要跑,所以关于她的情报,还是知道的越多越好。


    早川纱月被他问懵了。


    因为搞不懂他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该挑什么事情说,在吃完馄饨、等着吃漂亮石榴的空隙里,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只好从以前两人都有交集的时间里挑——


    “啊,可是说出来很丢人诶?”


    “说说看。”云雀恭弥很自然地应,“我不会嘲笑你。”


    ……


    女生鼓了鼓腮帮子,过了好久,才憋出来,“其实以前在并盛读书的时候我都起得特别早,五点左右就会起来,但我每次都七点五十多才会进校门。”


    “因为我知道风纪委员会喜欢抓迟到的学生,尤其是快到迟到的时候,你超喜欢卡点亲自咬杀那些迟到的人。”


    正在剥石榴的男人动作一停。


    因为软籽石榴的皮太薄,分离果实的时候,有些汁液就会沾到指尖,而今浅红色的液体沿着他修长的指缝落下,像是沾染血色的羊脂白玉,让女生轻吸一口凉气。


    这个男人,明明可以靠脸和手吃饭,怎么却偏偏要靠暴力啊?


    “……所以,你从那时候开始,就喜欢在违反风纪的边缘来回试探?”


    云雀恭弥想。


    难怪她几次三番能从他手里逃脱,原来是从读书的时候就积累了丰富的在雷.区边缘反复横跳的经验。


    早川纱月:“?”


    她表情迷茫且无辜,“我没有啊,我一般七点五十五到七点五十八能看到你我就进去了,我卡点惹你干嘛?”


    每次都卡着即将迟到的点进校园,这不是摆明了挑衅他吗?


    云雀恭弥了然。


    他改正了刚才的定论——


    是从读书的时候就积累了丰富的反复试探、却完全没被他察觉到的经验。


    本来只是想了解这只小猫的故事,但现在却真的开始感兴趣她到底还有多少没被自己发现的小动作,于是男人微笑道:“继续,还有呢?”


    小猫抗议:“不是说一件就行?”


    云雀恭弥拿起干净的勺子,从水晶般透明的碗里舀了一勺自己刚剥好的石榴籽,深红剔透的一颗颗果实格外饱满地聚在一起,被他送到了女生的唇边。


    因为盯着他手掌侧的淡红果汁痕迹太过入迷,以至于不知不觉张嘴吃下这勺投喂的女生等咬出石榴汁,才意识到自己在干嘛。


    “!”


    她瞪圆了眼睛。


    云雀恭弥倒是好整以暇地放下勺子,接着剥石榴:“继续说。”


    “云雀学长……”女生抽出一张纸巾,将石榴那些软籽吐出来之后,将纸巾丢到脚下的垃圾桶里,这才不可思议地说:“你、你刚才是在色.诱我吗?”


    正好将石榴全部剥完的人转身去水池边洗手,眉梢动了下,眼眸眯了眯,“刚才那种程度,就算色.诱吗?”


    “……”


    早川纱月安静了几秒,“是的,只要刚才那种程度就行,超过就是过火了。”


    所以。


    这是在跟他抱怨,之前在床上的时候他做得太过火了?


    在水池哗啦啦的声音里,云雀恭弥若有所思地得出结论之后,决定将这件事忽略掉-


    “虽然很不想打扰两位的生活,但是,早川小姐,能麻烦说一下剩下的实验数据在哪里吗?”


    彭格列会议屏幕上。


    发现哪怕屏蔽了声音,也依然被云雀恭弥投喂的动作闪到的泽田纲吉不得不再次打开权限,他深刻意识到只要不尽快结束会议、或者顺着云雀恭弥的心意将他踢出会议,这个男人就会真的当他们不存在、旁若无人的做自己的事情。


    早川纱月端着水果碗转过身去,“剩下的应该还放在异能特务科的保密处,我需要跟日本的朋友联络一下,才能确定是否能在短期内拿到,以及剩下这部分的报价。”


    经历过之前跟彭格列玩游戏时候的一百亿社死故事,她现在已经能够很自然地从个人频道转向工作频道,十分自然地道:


    “不过刚才的这些应该足够大家对‘书’所创造的事物建立初步认知?”


    “彭格列的各位要不要考虑我的提议呢?”


    “我想白兰应该也暂时还没得到这份实验资料,将同样的内容发给他的话,应该有助于彭格列和杰索明天、哦转钟了——那就是在今天早上的会议里,两个家族应当能更快建立共识吧?”


    这位在会议画面最中央的彭格列十代目闻言失笑。


    他点了点头,看了看屏幕上的其他成员,“现在好像不需要投票了。”


    他想。


    这位早川小姐给他们开辟了一条介于“将这强大力量据为己有”和“将这危险力量彻底毁灭”的中间缓冲地带,无论如何,杰索家族与彭格列好像真的有希望达成共识。


    这让泽田纲吉想到当初参加未来战时见到的故事。


    十年后的他因为觉得彭格列指环太过危险,所以召集了守护者们,将彭格列指环集中销毁,致使后来在对抗白兰成立的密鲁菲奥雷家族时,无法与同样拥有七的三次方威力的玛雷指环拥有者相抗衡。


    所以在无数个未来的平行世界里,白兰都毁灭了世界,意图成为新世界缔造秩序的王。


    只有十四岁的他们所去的那个未来——


    仍拥有彭格列指环的他们创造了奇迹,通过重重考验、飞快成长,打败了那个未来里的白兰,阻止了他一统所有平行世界,也将平行世界那些硝烟缭乱的历史拉回正轨。


    虽然回到原本世界的泽田纲吉没再在这许多年之后做出再次销毁彭格列戒指的决定,但他却忽然理解了那个未来的自己。


    他们拥有一样的过去、一样的成长。


    所以骨子里的东西是注定不会变的。


    他们厌恶争端、厌恶能够破坏和平的任何不可控力量,为了不让未知的邪恶力量有落在坏人手里的机会,将这种力量彻底毁灭是最合适的。


    曾经的彭格列指环如此。


    现在的书亦如此。


    但是。


    泽田纲吉觉得自己多少也应该有点进步。


    这次在得到书的那半页之后,无论六道骸还是白兰都没有将秘密据为己有、偷偷做出危险事情的行为,而是选择相信他,与他共同商议处置这件物品,他们既然都对他交付了这种信任,他想,或许自己也该稍微试着相信一次他们。


    “那么,在得到更多的实验资料之前,就暂且对‘书’这半页的处置持保留态度,各位有异议吗?”泽田纲吉认真地出声询问与会的每个成员。


    “当然没有异议,十代目,您所做的是非常英明的决定!”


    “我极限地没意见啊,泽田。”


    “彭格列,照你想的去做吧。”


    “这次表现还不错嘛,阿纲。”


    “Kufufu,果然是懦弱的黑手党啊。”


    “那种事无所谓,只要我们彭格列永远是最强的就行!”


    ……


    在众人陆续表态过后。


    泽田纲吉看上去松了一口气,夕阳色眼瞳重又看向镜头,眼眸如镶嵌着金边的晚霞,永远是温暖地恰到好处、却不灼伤人的温柔天空。


    “那么剩余资料就拜托你了,早川小姐,谢谢你也辛苦你了,如果有任何运送资料方面的麻烦,可以随时联系彭格列这边。”


    早川纱月:“诶、诶?”


    她难得有些不太适应地接,“好、好的?”


    泽田纲吉笑了笑,宣布辛苦各位,会议到此为止,随他话音落下,投影屏幕上的头像陆续消失,别墅里的设备摄像头也转回平时的角度,客厅里重新安静下来,像个真正静谧的夜晚。


    坐在吧台后面的女生忽然被一股力道转过面颊,她保持着被捏着脸的状态,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云雀恭弥神情微妙地觑她,“从刚才开始就用那种表情看泽田纲吉是什么意思?”


    “什么表情?”


    “让我不爽的表情。”


    “……”


    早川纱月无奈片刻,掰开他的手指,揉着自己的脸说,“是羡慕的表情啊——平等地羡慕彭格列的每一个守护者。”


    云雀恭弥不解:“为什么?”


    “因为在我悲惨的打工生涯里,这位彭格列十代是唯一一个在下达委托之后会跟我说谢谢和辛苦的人,甚至还让我解决不了的事情找他,简直奇迹,我完全没办法想象你们拥有这样的首领每天都是什么神仙日子,难怪只有他在007。”


    黑发男人沉默了一会儿。


    他灰蓝色凤眸敛了敛,“你在骂我?”


    早川纱月:“?”


    她无辜:“我没有!”


    云雀恭弥肯定道,“你有,看来你对在风纪财团工作的时候很不满意。”


    这都让你发现了?


    早川纱月埋头把水晶碗里的红石榴籽一口全部塞进嘴里,再抽纸巾将石榴籽吐掉之后,舔了舔下唇,却被男人预判地再次捏住下巴。


    “又想说那种敷衍的夸赞转移我的注意力?”


    女生眨了下眼睛。


    她双手撑着吧台边缘,踩着高脚凳的横杠,隔着大理石台,倾身过去吻在男人的唇角。


    “我是想说,你给我剥的石榴超甜,”残留着果汁味道的吻一触即分,带着甘甜的水果芬芳与他拉开稍许距离,女生眨巴着那双比剔透石榴果实更漂亮的眼睛,笑吟吟地问他,“要不要来尝尝?”


    云雀恭弥安静了两秒。


    他将刚才的问题抛了回去,“你在色.诱我吗?”


    银发小猫利落点头,“不喜欢听夸奖的话,喜欢这一套吗,云雀学长?”


    第63章 063


    云雀恭弥用实际行动回答了早川纱月的问题。


    女生隔着餐吧台面被亲到迷迷糊糊时,脑袋里不由冒出一个疑惑:大家都是没有太多恋爱经验的成年人,凭什么他就显得这么会?


    但很快她就没功夫思考这件事了,因为在他们俩窄窄的空隙里,周围空气在迅速升温,她隐隐约约从这个吻里读出即将要上演的故事,身体未恢复的酸软和疲惫涌上来,提醒她纵容继续的后果——


    放在桌上的手机毫无征兆地震动。


    在女生因为脱力往前摔之前,云雀恭弥停了动作,抬手扶了她一下,但女生低头见到手机上跳动的名字,却很快清醒了过来。


    刚才在等着吃石榴的空隙里,早川纱月顺便把资料也卖了一份给白兰,凭本事赚两份巨款之后,也给太宰治发了一条消息。


    这会儿太宰正好给她回电。


    云雀恭弥顺着她的目光见到手机屏幕里的备注。


    “狗崽治”


    看起来像是在骂人。


    但又有种奇妙的亲昵感。


    黑发男人垂眸看着坐回座位上,正准备接听电话的女生,对方穿着普通的红色厚毛衣,编织的花纹交错,没有什么很特别的设计,但却因为和眼眸色系相衬,所以显得她格外居家且乖巧。


    红毛衣的领口还露出两片雪白的衬衫领口。


    在女生注意力完全移到接电话上时,云雀恭弥忽地启唇,“刚才就想问你了,你里面那件衬衫,是我的吧?”


    正因如此,之前女生在即将入镜彭格列会议视频的时候,他才会出言提醒。


    “嗯?”


    早川纱月下意识低头往领口看了看,“啊——难怪我说怎么穿的时候那么宽松,我还以为是我瘦了呢。”


    男人了然:“这就是上次你从我办公室偷走的吧?”


    早川纱月:“?”


    “是借,借的,我不是留纸条了吗?我们小猫咪的事情能叫偷吗?再说了,我等下就可以还你。”


    觑着她色厉内荏的模样,云雀恭弥扬了下眉头。


    还没等他回答,放在吧台上已经接通了的、却许久没有任何动静的手机里姗姗冒出懒洋洋的一句:


    “我好像打错了,这就挂掉。”


    早川纱月:“!”


    她后知后觉,迅速拿起手机,“等等!太宰,是正事!”


    正在日本街头的太宰治拖着语调道:“这个时间点的美国是晚上吧?你的正事难道不该是精彩的成人夜生活?”


    “……别打岔啊,你刚刚不是看到了我给你发的消息吗?怎么样,能不能弄到那份资料?”


    “猫猫,你这样很猖狂哦,前脚刚在异能特务科销档案、后脚就来偷特务科的东西,是跟了彭格列,所以胆子变大了吗?”


    早川纱月沉思了一会儿。


    “那倒不是,对于所有会压榨打工人的机构,我都真心诚意地希望它们趁早玩完,比如港.黑,又比如异能特务科……”说到这里,女生仿佛想起来什么,“对了,如果你亲自来送这份资料的话,作为回报,我额外送你一条很有意思的消息好了。”


    “比起很有意思的消息,我更喜欢一些新型的自杀方式。”太宰治仿佛提不起劲那般,意兴阑珊地回答着。


    “你喜欢的东西会有的,我这部分属于个人友情额外赠送,快点答应啦,然后告诉我你抵达的时间,我去接你。”


    “难得看你这么殷勤,看来你很喜欢彭格列嘛。”


    “有那么明显吗?”


    “嘛,既然是让纱月这么喜欢的组织,那我也来看一看好了——虽然我对‘书’不感兴趣,但好歹也要看看它的临时拥有者们都是什么德性。”


    这就是答应了的意思。


    想到更大一笔尾款有望获得,早川纱月的声音变得真挚又动听,“我就知道太宰你这样聪明又善良的仗义朋友绝对会帮我到底的,认识你真是三生有幸呢。”


    太宰治也甜甜蜜蜜地回答:“那考虑一下和这么优秀的我殉.情吗?”


    “挂了。”


    瞥见始终没有离开的云雀恭弥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达成目的的早川纱月毫不留情的挂掉电话,但好像为时已晚。


    听力非常优秀的人此刻表情平静地重复对方用词,“殉.情?”


    “口头禅,只是他的口头禅,绝对没有要实践的意思。”


    “聪明、善良、三生有幸?”


    “商业吹捧。”


    “吹捧得这么不假思索——所以对我也是一样?”


    早川纱月:“?”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地摆手,试图证明自己对云雀恭弥的夸赞都是发自内心的,但向来很敏捷的思维和口才都因为此刻男人阴晴不定的表情给吓住,以至于在这急转直下、从热情火海到汪洋冰冻的气氛里,女生只能干巴巴地冒出两声:“不、不是。”


    苍白且无力的语言,好似从侧面映证了男人的猜测。


    云雀恭弥看了她一眼,绕过吧台,往客厅的方向走去,却没有拿先前的书、也没有停留,身形很快消失在通往卧室的走廊里。


    壁炉里的火舌突然噼啪弹跳了一下。


    仿佛在对她发出嘲笑。


    静静坐在吧台周围,看见壁炉柴火飞出的灰烬,还有面前这碗已经吃完了、不知何时凉到表层浮起淡淡油花的馄饨汤。


    早川纱月的心也跟着这气氛一起凉了下去。


    好像搞砸了。


    她想。


    本来今天晚上应该会很愉快才对-


    因为白天睡了太长时间,夜半又被彭格列的会议吵醒、导致大脑进入了兴奋的工作状态,后半夜的时候早川纱月一直没什么困意,干脆就在吧台附近拿电脑,准备了一晚上和杰索家族人员交接的事情。


    直到天光微明。


    晚上不知道躲去哪里睡觉的云豆扑腾着小翅膀来到她的旁边,歪着脑袋,高高兴兴地喊:“猫猫~猫猫~”


    “早啊,云豆。”


    用工作转移了自己注意力的女生笑着用指尖碰了碰她的喙,“是不是要吃早餐了?”


    嫩黄的小团子蹦蹦跳跳,活泼地回答她:“吃~”


    不知想到什么,云豆忽地看向她身后的方向,热情地邀请,“云雀~早餐~”


    本来还放松地坐着的女生因为它的话倏然绷紧了身躯。


    她连呼吸都放轻了,不断地在心中假设自己转过身之后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但大脑却空白一片,迟迟没办法提供应对眼下场面的最优解。


    云雀恭弥知道她昨晚一宿都没睡觉,而今看她僵坐在那里,仿佛很害怕他的样子,安静片刻,忽地道:


    “风纪财团的分部有些事务需要我过去处理。”


    “啊,嗯,好、好的?”


    被对方抢了说话节奏的女生呆呆地转过去,努力对他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要吃早餐吗?我、我去冰箱里找一找。”


    “不用。”


    男人随手打着领带,将自己新换上的西装外套拎上,看了眼并没有如往常那般跟上来的云豆,便顺口道,“今天云豆跟着你。”


    “好的。”


    直到家门响起开关声,对方的身形再次消失在视线里,仿佛将他留在这个家里的气息也一并带走,早川纱月面上的笑意缓缓退去,肩膀也耷拉了下去。


    ……


    “早川小姐?”


    “嗯?”


    两小时后。


    黑手党大会的会议现场。


    已经习惯昨天维持秩序的事情,早川纱月心不在焉地带着杰索家族的人巡视,却无意中碰上了带着岚守和雨守姗姗才来参加会议的彭格列十代目。


    她定睛一看,露出笑容,带着他们往今天正式和其他黑手党一起开会的大会场走去,以为泽田纲吉在询问实验资料的事情,便顺口同他说自己已经找了很可靠的人做这件事,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这位彭格列十代点了点头,又很快反应过来:“不,我没有催促进度的意思——”


    有着柔软褐发、气场也同样温和的男人用那双夕阳色的眸子关切地看着她,“我是想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看着好像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嗯?”


    银发女生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有吗?”


    她笑意敛了敛,“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泽田纲吉点了点头,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过了几秒钟才应道,“是吗?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和云雀学长吵架了。”


    “……”


    女生安静了两秒,指着自己,讪笑道,“怎么可能?谁敢和他吵架啊?”


    听她这么说。


    泽田纲吉顿时一怔。


    正当时,狱寺隼人在旁边看了眼时间,礼貌地提醒泽田纲吉会议即将开始,恰好早川纱月也已经将他们领到了目的地,出声同他们道别、领着手下往外面去。


    看着女生的背影。


    泽田纲吉往会场里走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他是怎么认出的对方。


    有一次并盛开学,正好赶上学校里的大社团举办活动,学生会为了统计一些情况,就在教学楼附近放了个意见采纳箱,因为问题涉及得很多、所以箱子放了整整齐齐的一排。


    后来不知道哪个年纪的人恶作剧,在箱子旁边又加了两个。


    “写出你认为今年最帅的校园男神。”


    “写出你认为今年最漂亮的校园女神。”


    泽田纲吉路过看见,感觉那个校园女神的箱子里应该都是给京子的投票,虽然这种投票没有什么意义,但是他就是走不动路似的,站在旁边看了很久,总觉得自己也蠢蠢欲动,想给京子投一票。


    这仿佛是另类的、宣泄自己情感的一种方式。


    明明对方不可能看见,也不可能从这茫茫投票里知道谁对她抱有这种心意,但这种正好能表达自己的情感、却又借着无数张同样的票隐藏心思的方式,就是令人心动。


    好像是暗恋者们狂欢。


    那些箱子在教学楼前放了很久。


    直到第二天下午放学,学校里的学生都散去得差不多时,泽田纲吉又想去看看那两个箱子,结果这次就碰到了早川纱月。


    那时候他当然不知道这个红发的女生叫什么名字,只是看着她站在箱子面前看了很久,然后就当场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在纸张上心无旁骛地写了个名字,丢进了箱子里。


    因为眼神太好、导致看到“云雀”两个字的泽田纲吉:“!”


    他大为震撼,并且感到不解。


    那个云雀学长居然也有人敢喜欢吗?


    女生折完纸、丢进去之后,本来想拍拍手当作无事发生,结果回身就撞上他的视线,两个人都尴尬地对视了半天,然后女生一溜烟跑了。


    而泽田纲吉恍惚地在原地站了很久。


    最终说服了自己,连夏马尔那种万花丛中过的风流人物都夸赞过云雀的美色,虽然这位风纪委员长非常残.暴,但毕竟是有那么一张脸啊,糊弄不明真相的学妹们完全绰绰有余-


    从回忆里清醒过来,泽田纲吉想,她原来和他是一样的暗恋者。


    而今,早川纱月让他看到了一段暗恋修成正果的样子。


    ……按照他们俩现在的相处,应当算修成正果吧?


    然而女生在会议前似真似假说的那句“谁敢和他吵架啊”又仿佛揭露了什么。


    读书时泽田纲吉设想过很多种和笹川京子在一起的场景,不管是什么样的未来和画面,里面都没有他们争吵的模样,因为他觉得自己肯定是不舍得跟京子吵架的,也不会做出任何惹她生气的事情。


    但现实里好像不存在这种感情。


    而暗恋映射进现实——


    好像不如他设想的那般完美无缺。


    暗恋者的卑微似尘埃,如影随形地落在这朵还未来得及彻底绽开的花苞上,让人看见了阴翳。


    第64章 064


    与彭格列的人道别过后,由于大会在今天正式召开,所以很多的黑手党家族领袖都进入会场,城堡外面反而不如昨日那般火热、处处充满火.药味,甚至能因为“你瞅啥?瞅你咋地”这种一个眼神就引发小型火.拼。


    早川纱月带着云豆在泳池区域的露天party角落秋千上坐着。


    在首领们都去参加会议的时候,家族内的继承人和千金们就都在这个场景漂亮的区域互相认识,因为雪已经消融、白兰也不喜欢太冷的天气,所以干脆花大手笔将这座城堡的天候改变了——


    现在就算在室外,也给人春日般的温暖感。


    如今小花园里有不少自诩身材不错的少男少女们都换上了泳装,要么坐在泳池边聊天,要么如浪里的鱼,在里面游几个来回。


    虽然早川纱月坐的地方并不起眼,但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暗暗打量她,只不过没有人敢上前。


    因为她昨天的那出风头实在太让人难忘。


    杰索家族的首领和干部都和她交情匪浅、为了维护她而骤然出场,而她本人又跟彭格列的守护者纠缠不清。


    即便女生们想要向她取经,男生们也试图将自己的魅力传播出去、更上一层楼,但昨天被那位彭格列云守转眼间搞到从历史里消失的多特兰家族下场仍历历在目。


    所以大家瞟了又瞟,却都只能假装没看见她。


    比起他们心思各异、颇有压力的表现,早川纱月倒是放松很多,她端了一盘坚果和水果,有一搭没一搭地喂着云豆。


    与此同时,她看向场内那些正在借着大会由头进行大规模相亲的人。


    言笑晏晏间——


    不乏暗暗打量对方的外形、衣着、言谈,而身边如影随形的保镖和手下,也会时不时倾身凑过去耳语两句,俯首轻语间,就已经将面前攀谈的对象家世和地位都搞得清清楚楚。


    早川纱月扫了几眼,颇觉无聊,于是抬手招来一个杰索家族的手下,叮嘱了对方几句,在手下露出的惊诧目光里,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随后。


    觥筹交错的场内,就多了几道行走其中的便衣成员。


    ……


    “面酱坐在这里干什么?”


    不知何时上方传来一道笑嘻嘻的提问,在早川纱月抬头时,羽翼舒展的动静传来,白兰落到她旁边,靠在架秋千的树上,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啊~果然是想相亲吧?我就说小云雀不行,怎么样,现在考虑换对象还来得及?”


    女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一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梦话”的表情。


    “他不是我对象——”早川纱月很淡然地应,“再说了,这种利益交换的活动也没什么意思,他们衡量、试探半天,还不如我赚得多。”


    白兰同样看到了在场合里游走的杰索家族干部,比起那些耀眼的、身份辉煌的继承人们,这些干部们反而备受追捧,因为他们不光提供在场各家族的情报咨询,甚至还能从性格、家世方面给出最佳的联姻建议。


    这是早川纱月给杰索家族的情报部顺便培养的人员。


    白兰没想到她居然拿这种场合让情报人员实践,乐不可支地在旁边看戏,顺便给她鼓掌,“不愧是你啊,面酱,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你没说不行吧?”早川纱月警惕地看着他。


    白兰笑眯眯地,“我是指,把小云雀睡了之后居然还不给他一个名分,这种事情你居然都做得出来。”


    “再说这么惊悚的话我就提前下班了。”


    银发女生面无表情地威胁。


    谁知男人单手插兜,竟也笑着应许道,“可以哦。”


    “?”


    这次意外的人轮到早川纱月了。


    她看着这个开会到一半就偷溜出来、现在光明正大摸鱼的家伙,一时间不由怀疑这是不是哪个无聊的幻术师给自己设下的圈套。


    “反正形式和过场都走完了,”白兰耸了耸肩,“跟纲吉君的重要事项刚才也已经敲定,接下来的事情桔梗他们就能应对,本来你就只用上班到昨晚,看你非要免费帮忙、我盛情难退,所以让你又来顶了一上午嘛。”


    “……”


    早川纱月表情定格了两秒钟。


    而后,她语气微妙地问:“所以,你现在不是我老板了,对吧?”


    “嗯~”白兰撕开一包棉花糖,往嘴里丢了两颗,甚至从她手里的盘子里抢了两粒坚果,俨然自制新口味棉花糖的模样,“当然你想继续把我当首领,我也没有什么意见啦~”


    话音刚落——


    他动作骤然停了一下。


    下一个瞬间,早川纱月攥拳朝着身形定格的人而去,结果在千钧一发之际,这位好看的意大利男人倏尔展开那对白色的翅膀,往半空中飞去,正好躲开了她的动作。


    早川纱月看自己动作落空,“啧”了一声,收回了手,也顺便收回了异能力。


    重新找回自己感官控制权的白兰在半空中垂眸看着她,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好险啊~差点就让你打到了,不过你的异能力挺有趣的嘛,面酱~”


    他伸手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要是战斗力再强一点,配合这个异能力,就能偷袭成功了哦。”


    好欠揍。


    但女生一击未中,也丝毫没有再继续的兴趣,依然在秋千上坐下,安静地看着前面那些相亲的人。


    白兰托着侧脸在空中俯瞰了她一会儿,忽然从衣兜里拿出个游戏机,随手晃了晃,“打游戏吗?”


    “不打。”


    “这么无趣吗?”白兰收拢翅膀,从空中轻巧地站定,正想跟她继续说些什么,却正好碰上那些小家族的继承人们试探着过来跟他攀交情的情况。


    他笑眯眯地捏着棉花糖,点头应下他们的自我介绍,在他们殷勤地表示自己很愿意为他做点什么的时候,银发男人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而后笑道:


    “有了,我这位朋友现在好像因为男人不太高兴呢,你们谁能哄得她心情变好,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哎呀,真苦恼,因为杰索家族的同盟们太少,我很难挑到一些能帮上忙的有趣后辈呢~”


    本来只是想找个地方待着不挪窝的早川纱月,听见白兰随手给这些小家族画“结盟”的饼,将热闹往她身上引——


    她皱了下眉头,带着云豆直接起身。


    “我回去了。”


    “诶?”


    白兰颇有些遗憾地叹着,看她真头也不回地离开,只能兴致缺缺地将那颗棉花糖丢进嘴里,算着时间感觉桔梗差不多该从会场里出来找自己,他便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


    但刚才围拢过来的继承者们却还未散开。


    只见他收敛了面上的笑意,紫罗兰色的眼睛扫过他们,即便语调仍旧悠扬,神色却格外冷漠:“连留下人都做不到的废物们,别碍事挡路哦。”-


    错过了白兰的变脸绝活。


    早川纱月打车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本来是因为困意涌上来、想要补觉,结果顶着云豆在玄关处换鞋时,却发现旁边还放着一双皮鞋。


    云雀恭弥回来了。


    她呆了两秒钟,刚才疲惫的感觉陡然消失,犹如察觉被人侵.犯了领地的猫咪,小心地在玄关处探出脑袋,往客厅的方向看了一眼。


    没有人。


    猫猫支棱起来的飞机耳警报解除,早川纱月走到厅堂里,又往厨房的方向瞄了眼,依然没看到人影。


    就在她站在客厅中央思考要不要装作自然而然地进房间看看时,身后忽地传来一句:


    “回来了?”


    “啊、嗯!”


    女生瞬间站定了,深吸一口气才转过身去看回到这个房子里的俊美男人,绯红的眼眸颤了颤,绞尽脑汁找了个自以为很自然的话题:


    “云雀学长忙完了?”


    云雀恭弥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而是走到她的面前,抬手把她脑袋上的云豆拢下来,放到旁边的小桌上,在小宠物蹦蹦跳跳望了他们一会儿、忽地意识到他的意思,展开翅膀自己往房间里飞时,站在面前的男人才倏然出声:


    “这么害怕我?”


    他换下了出门时的西装,这会儿穿的是很居家的服装。


    甚至好像是刚洗了一次澡,所以身上残留的沐浴露芬芳味道特别浓郁。


    和早川纱月曾经当猫的时候闻到的一样,前调是浅浅的柑橘,挥发之后是橡树和广藿香的温润绵长。


    ——这也是她在这个家里放的沐浴露味道。


    和他本身的气息掺杂在一起,在这样近的距离,让早川纱月有种无处可逃的错觉,只好神思不属地点头。


    然后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又迟疑着摇头。


    “不、不是害怕……”


    她低声说,“是不希望你生气。”


    觑着他的表情,小声叭叭之后,小猫又像是没办法、半晌后妥协道,“好吧,一点点害怕,因为云雀学长生气的样子很凶——总觉得,下一秒带刺的浮萍拐就会架到我脖子上了。”


    云雀恭弥抬手替她将刚才被云豆待了太久而弄乱的银色长发整理了下。


    指尖没入她的发里,闻言唇畔扬起一点弧度,声音清冽地答:“没有必要担心这个。”


    “唔?”


    “上次在风纪财团,也只是吓一下你。”他收回手时,眸光温和地朝她落下,“以后不会将武器朝向你,也不会对你动手,这样可以吗?”


    咦?


    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保证?


    早川纱月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很生气也不会吗?”


    因为这问题太过奇怪,以至于云雀恭弥略有些不解地反问,“你想挑战一下?”


    “……不,随便问问。”


    早川纱月放松了稍许,抬手扯了下他的衣袖,“那你还生气吗?”


    云雀恭弥难得产生了一种憋闷感,但他并不想说自己那时候只是不爽她把同样的一套用在其他男人身上,此刻便只能道,“昨天也不是因为生气——不过算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再任由那股情绪发酵的话,这只本来就害怕他的猫说不定要因此跑掉。


    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云雀恭弥如此想着,正想让她别干站在这里,却听小猫很轻地说:“那……可以亲我一下吗?”


    闻言,男人抬起她的下颌,在她的唇上很轻的吻了一下,因为感觉到早川纱月并没有特别放松,所以这吻便没有深入。


    直到听见女生又冒出下一个问题。


    他灰蓝色凤眸里浮现丁点诧异。


    “现在?”


    云雀恭弥上下打量着她,回想起她之前在床上的表现,一点也不像是对那种事情上.瘾的类型,甚至几度三番哭着想逃,怎么现在却发出这种邀请?


    他冷静了几秒钟,忽地出声问道,“小猫,你在讨好我吗?”


    早川纱月抬起头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她喉咙动了动,有些犹豫地问道:“你……不是想要孩子吗?”


    云雀恭弥:“?”


    他的人生难得有比此刻更困惑且茫然的情况,刚才亲昵的氛围如烟消散,男人站直身体,“虽然我不介意和你有孩子,但直觉告诉我,你在想的事情好像不是我所期待的——”


    “小猫,你到底在想什么?”


    “……”


    面对他冷下来的声线。


    早川纱月拼命提醒自己他刚才才做了保证,半晌才勉强从齿缝里挤出一段,“上次你不是说我有比一百九十亿更值钱的东西,我想了很久,勉强猜出了一个答案。”


    “嗯……我确实很喜欢你,而且也很有自知之明,绝对不会纠缠你,本科是东大和常青藤联合的学位,所以头脑也还算可以,运动神经虽然比不上你,但也不算差,那就是基因还算合格——”


    就在女生若无其事地冷静枚举自己的优点时。


    云雀恭弥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早川纱月。”


    他一字一句,连名带姓地叫她。


    男人灰蓝色的眼眸因为情绪过盛,浮出熠熠的光,比夏天阳光直射的海面更加刺目,他甚至听见手腕上的彭格列手环不安地开始闪烁,仿佛随时能迸出无数云属性火焰,将他们俩、甚至他们所在的这片区域全部燃烧殆尽。


    怒到极致,他反而笑了出来,只有语气还格外冷静:“你很好。”


    他说:“你挑战成功了。”


    这只小猫成功把他激怒了。


    而且也验证了他在这种极致怒意的情况下也确实不能拿她怎么样。


    哪怕换一个人呢。


    云雀恭弥想,但凡换一只草食动物——他一定要拧开那家伙的脑袋看看究竟里面装着什么,才能在他那段话后面得出这么荒谬的结论。


    第65章 065


    “然后呢?”


    三天后。


    纽约港口附近一条酒吧街里,墙上画满涂鸦、五颜六色的一家地下酒吧内,太宰治拿出随身带着的绷带,替她缠着手背上的伤口,极其捧场地问。


    “然后?”


    趴在调酒吧台上,一手抱着个威士忌杯子的银发女生呆了两秒,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续道:“哦……然后我就问他,是不是对我的基因也不太满意?如果他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给他介绍我优秀的校友们,那种家世、资产都跟他匹配的……”


    她反手拽住太宰治的衣领,没管手上滴滴答答往下落的血迹:


    “你猜他说什么?”


    “是想失血过多死掉吗?猫猫——”太宰治拖长了语调,将她的手往下拉,把弄乱的绷带重新整理着缠绕一遍,“好了,请继续说你的悲惨爱情故事。”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早川纱月对着杯子看里面澄澈的酒液,过了会儿,抬眸去看正对吧台挂在墙上的时钟,“七十八小时十四分钟,他明明都在我的世界里消失超过七十二小时了,可他却把云豆留在了我家!这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此说着。


    女生忽然又坐了起来,这次抬手去拽另一边站着的银发男人,“你来解释一下!”


    白兰顺着她的力道微微弯腰,看了眼吧台附近横七竖八的壮观酒瓶,紫罗兰色的眼睛微妙地低头看了看她的杯子,“还要为这个无情的男人付出多少啊,面酱,甩掉他吧,今天就把他甩掉,连人带宠物丢出去——”


    如此说完,他把早川纱月的手挪到自己身边的另一人肩上,“啊,顺便让纲吉君替你把他冻成冰雕,放在彭格列的城堡门口展览,让大家来参观这种无情的渣男好了,对吧,纲吉君?”


    顶着女生迟钝转到自己身上的期待目光。


    明明已经从老师手中毕业多年,独自扛起彭格列重担许久的十代目,却差点因为早川纱月落在他肩膀上的这力道直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他头疼地看着摊开别人伤口的太宰治、再看一眼在情感问题上只会拱火的白兰,最后看着在这条混乱酒吧街买醉的早川纱月。


    泽田纲吉表情恍惚地想:


    他是谁?他要干嘛?他怎么会在这里?


    ……


    事情还要从三天前的世界黑手党会议结束说起。


    在正式大会开始之前,白兰和泽田纲吉单独碰了一面,这次倒是很快达成了一致意见,都想等到早川纱月那边关于‘书’的后续资料得到之后再重新商议处置各自手中的半页——


    这个期间里,太宰治跟早川纱月保持单线联系的状态,直到他正常带着从异能特务科里弄来的大量后续实验资料抵达纽约。


    为了尽可能减少情报泄漏的可能性。


    杰索家族和彭格列这边仅出动首领和几名守护者,与唯一知道太宰治入境地点的早川纱月一起过去取得这份情报。


    关于这部分事情实在进展得非常顺利。


    两个家族的守护者们和太宰治道别,共同把资料运送到了安全的地方,但集体研究资料到一半,白兰接到了太宰治用早川纱月手机打出的电话。


    太宰以为早川纱月还在给白兰打工,所以理所当然地让这位老板找人来给手下结酒钱。


    白兰接到电话的时候表情非常奇怪。


    泽田纲吉本来还有些不解,结果他收到了一个更奇怪的来电——


    云雀学长问他今天早川纱月是不是跟他们一起群聚,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回家?


    泽田纲吉:“?”


    他本来想直接说事情早就顺利结束了,但因为听力太好、把白兰和电话那边的声音全部听完,看白兰笑眯眯地拎起外套一副打算独自出门的姿态。


    想到跟太宰治见面时候的感觉,再想到白兰的性子,他预感这两个家伙单独碰头肯定会发生点危险的事情,于是泽田纲吉一边答应云雀说自己问问,等挂了电话就选择跟白兰一起走。


    狱寺隼人本来想跟上的,一看彭格列这边的人哪个都不像是能看懂研究资料的样子,只好送他出门之后架着眼镜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


    然后就是他和白兰推开这家酒吧门时看到的样子。


    银发女生面前摆满了酒瓶,周围横七竖八躺满了一堆纹身大汉,而太宰治正在因为猫猫的不配合、导致缠绷带大业弄得迟迟没有办法取得成果,抬头跟他们笑眯眯打了个招呼,让他们过来把这只猫按住。


    “纱月最近是顿顿吃菠菜了吗?”黑发青年蹲在旁边,嘀咕道,“怎么力气变得这么大?”


    白兰笑吟吟地接道,“这个嘛,大概是最近跟我的部下们出外勤比较多,身手也有进步的缘故?”


    泽田纲吉则是冷静地看着地上的那圈人,出声问道,“这些是……寻仇的?”


    “不是哦!”


    本来在喝酒的银发女生捧着杯子摇了摇头,腾出自己受伤的手,对着地上那些半昏迷的人点兵点将:“这个,想拿酒泼我,这个,想在我杯子里放奇怪东西,这个,想和我约.炮,这个,想占我便宜,这个……”


    她卡壳了两秒钟,仔细辨认了一会儿,“长太丑了,不记得了。”


    泽田纲吉:“……”


    他唇角抽了下。


    而白兰听完就很自然地走过去,丢下一张卡,跟酒保说包场,同时让他们把所有无关人员全部清场。


    眼见乱七八糟的客人、包括调酒师都集体消失在视线里,白兰走过去好奇地戳了下银发猫猫因为喝太多酒显得红彤彤的面颊,颇有些稀奇地说道,“还没见过面酱喝醉的样子,平时酒量不是挺好的,这是喝了多少?”


    “不知道呢,”太宰治半蹲在旁边,看着女生手上因为打人而留下的伤口,语气难得怅惘地说,“我也刚到,真是的,猫猫居然背着我一个人喝酒,太不仗义了。”


    泽田纲吉叹了一口气,“总之,刚才云雀学长联系了我,我先让他过来——”


    话到一半。


    关键词触动女生的反应,她即刻凶巴巴地看了过来:“不要!不许让他过来!”


    “我,只想在失恋之后,安静地喝一会儿酒,懂吗?”


    酒吧里仅剩的三个男人表情各异、异口同声:“失恋?”


    ……然后早川纱月就开始讲述她的失恋之旅-


    眼下。


    听完了他们鸡同鸭讲争论过程的泽田纲吉陷入沉思。


    但讲完故事、却没有得到答案的女生显然因为酒精效力的发作,开始陷入情绪的低谷期,大概是刚才和认识的人说了事情的缘故,这会儿安安静静地抱着杯子,漂亮的红眼睛里氤氲着水汽。


    不过时,眼泪就啪嗒啪嗒地落在了桌上。


    “呜呜呜……他真的好难懂、他肯定嘲笑我了,肯定觉得我很讨厌……这个世界怎么还不毁灭啊……”


    白兰在她旁边坐下,睨了眼太宰治的包扎进程,顺手将她面前的杯子挪开,改而倒了一杯薄荷水放到她面前。


    “毁灭世界的话,可以哦。”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早川纱月的脑袋,“面酱要是认真拜托我的话,就把这个世界和那个惹你伤心的狗男人一起毁灭掉,怎么样?”


    泽田纲吉:“……”


    他站在旁边闭了闭眼睛,“白兰,这好像不是安慰人的话。”毁灭世界什么的,别再干这种事情了啊!


    但不等白兰反应,终于完成猫猫包扎大业的太宰治站起身来,漂亮的褐色眼睛低眸看了一会儿,见到早川纱月不知把那身羽绒服丢哪儿了,只好把身上的浅色风衣脱下来搭在她仅着一件漂亮白衬衫的肩上:


    “虽然世界毁灭也无所谓啦,不过果然还是要先把领养了猫、却又不负责任让猫猫跑丢的垃圾饲主先埋葬呢。”


    “要是在那之后,猫猫还是难过的话,我再和你、跟这个世界一起殉.情灭亡,怎么样?”


    泽田纲吉:“……”


    不怎么样啊!


    不要当着他的面在这里正儿八经谋划怎么弄死云雀学长啊!


    想到刚才那满地的、几乎把酒吧街人渣一网打尽的臭鱼烂虾,还有现在这两个从灵魂里就散发出黑泥气息的大反派,泽田纲吉一时间不是很懂早川纱月这都是什么吸引变.态的体质。


    但确实已经喝醉了的银发猫猫并不如平时那般敏锐,因为看见熟悉的人、卸下防备之后,她在听完白兰和太宰治的规划之后,将面前的那杯薄荷水一饮而尽。


    然后坐直身体,同时揽住了白兰和太宰治的肩膀——


    “好姐妹!”


    “我就知道,我跟你们的闺蜜情就像塑料一样长存!来!今晚我们不醉不归!都给我喝!”


    白兰、太宰治:“……”


    泽田纲吉不忍直视地转开了目光,不过早川纱月并没有放过他,那双因醉酒显得更深邃的红瞳俨如灯光里的葡萄,散发灼灼的光芒:“你也喝!今晚一个都不许走!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都必须留下来庆祝我十年暗恋终于狼狈惨淡又丢人地收场!”


    在女生掷地有声的醉音落下之后。


    泽田纲吉声音很轻地回道,“不惨淡,不狼狈,也不丢人,很伟大。”


    在射灯乱照的、空气也脏污的,甚至都叫不出名字的地下酒馆里,他仿佛从早川纱月身上看到那个假如修成成果之后,遭遇到一点负面反馈就显得破碎不堪的自己。


    因为暗恋是一件太过沉重的事情。


    这里面的酸甜苦辣,不论什么情绪都只能自己品尝,但比暗恋更苦的是终于摘到天上月的那一刻,月亮的光辉映照出凡人的模样,让人在这清晖月色里,自惭形秽。


    夕阳色的眼眸温和而坚定地看着或许已经醉到根本记不住今晚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的人,泽田纲吉继续道:“能坚持喜欢一个人这么多年没有放弃,甚至走到了他的面前,本身就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早川同学。”


    他说,“你比自己想象中更勇敢、坚毅且令人钦佩。”


    起码他很佩服她的坦然。


    泽田纲吉如此想着,在太宰治和白兰那种看闺蜜组叛徒的眼光里,想了想,还是坚定了自己的叛徒身份,再为云雀恭弥说了一句话。


    “而且,我想云雀学长的表现并不是因为讨厌你、或者是嘲笑你之类的,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心意被你误会了而已。”


    听着全场唯一反调的早川纱月呆呆的,“……误会?”


    泽田纲吉委婉地提醒道,“或许,他只是在不高兴你这样贬低自己,因为你在他那里值得更好的对待……之类的吧?”


    第66章 066


    “更好的?”


    早川纱月喃喃着重复这句话,松开了太宰和白兰,好似陷入了沉思,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之前在哭,下巴上的泪痕还没有干。


    她像是发呆一样地想了好久,然后才冒出一句,“已经是最好的了……”


    现在能够站在云雀恭弥面前的她——


    已经是最好的了。


    她天生不是一颗莲花种子,没办法出淤泥而不染,在那样的泥潭里面生长,茎.干、枝叶不论怎么舒展,都始终会携带泥土的腥味,哪怕淋了再多的雨水,在那些偏僻的角落里,也依然留存着出生时的痕迹。


    为了追上那个曾经从这泥潭边路过、只在谭中匆匆留下过一瞥倒影的人,她真的已经竭尽全力、甚至筋疲力尽了,她真的做不到更好了。


    早川纱月回想着自己自从被云雀救过之后的生活,想到为了在这黑暗的里世界里能够尽可能地多看他一眼而咬牙跋涉过的山水,不由扁了扁嘴,颇有些不知所措地出声:


    “我真的没办法变得更好了……”


    泽田纲吉:“?”


    他慌了一秒,立即开始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说你要变得更好——”


    “都怪纲吉君,”白兰指着女生面上流得更汹涌的泪水,语气抱怨道:“现在哭得更厉害了。”


    太宰治替早川纱月又续了一杯薄荷水,放下水壶的时候,褐色的眼睛在这昏暗的角落显出几分深不可测的阴沉。


    唯有语气还是那般轻松飘扬的,“什么嘛,还以为是最合适你的饲主,没想到也是给你最多痛苦的家伙,这倒是我的疏忽,猫猫,我们这就忘掉他再换下一个,直到挑出你满意的为止,怎么样?”


    “嗯~”白兰欣然点头,“可以哦,只要找出面酱灵魂和记忆里关于他的部分全部抹掉,再填进去新的角色,虽然有点麻烦,但我也不是做不到。”


    泽田纲吉:“???”


    听见这两位又在说那种恐怖台词,他只能胆战心惊地看向早川纱月,生怕她真的在这醉酒状态里应和或者点头,因为彭格列的超直感告诉他,这两个看似用玩笑话安慰人的家伙刚才所说的每一句都是认真的。


    但显然酒醉的人不能用常理衡量。


    因为上一秒听错了他的话、哭得特别厉害的女生,听完了太宰和白兰的内容之后,又一言不合陷入沉思。


    而后倏然道:“你们俩……好像拿了那种言情小说男配的台词哦。”


    白兰、太宰:“?”


    早川纱月一本正经地回忆,“嗯,在古早的情感小说里,霸道总裁的身边总是会出现一个医生朋友,本来对女主不屑一顾,但看见女主在霸总身边逐渐变得痛苦、闷闷不乐,为了能够再看到她的笑容,医生最终决定背弃友情,帮女主从霸总身边逃跑,给她换个身份继续生活——”


    泽田纲吉:“……”


    既视感完全出现了!


    但太宰和白兰都露出了那种“有被这故事恶心到”的表情,太宰治毫不犹豫地把早川纱月掰着手指数角色的动作拢了回来,面无表情地答,“我当医生只会把男主角毒.死哦,猫猫。”


    白兰神色微妙,顺手给自己刚擦干净的杯子里丢了两颗冰块,片刻后倒是颇为认真地纠正:“在有我存在的剧情里,还能有人能比我更有钱更不讲道理,在我眼前摆谱当霸总吗?”


    “啊……”


    早川纱月似乎有被提醒到,目光在他们俩之间游移了两秒,最后莫名其妙地落到了泽田纲吉的身上。


    她眼神迷蒙且诚恳地问道,“女主角,你觉得呢?”


    泽田纲吉:“?”


    他内心震撼,表情不解,然而在白兰和太宰都齐齐用那种“你也不想继续惹她哭吧”的威胁目光里,只能硬着头皮接这个离谱的走向:“就是说……为什么我是女主角?”


    “善良,温柔,坚定,拥有一切美好的品德,能够将人从黑暗中拯救出来,让人觉得在见到他、听到他说话的那一刻,感觉或许是看到了光……”早川纱月清晰利落地总结完自己童年时期翻完的言情小说女主特点,因为手被太宰治按住,只好目光灼灼地盯着泽田纲吉,“就算想毁灭世界的反派,看到她也觉得自己被治愈了。”


    白兰:“噗——”


    他被早川纱月有趣的脑洞给逗笑了,“就算是这种状态的面酱,也能给我意外的惊喜嘛。”


    银发男人点了点头,“嗯,如果女主是纲吉君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拿男配的剧本。”


    太宰治想到今天跟这个彭格列十代目一路接触下来的感觉,若有所思地应道,“确实,是会让人觉得可以放心把‘书’交给他的存在。”


    泽田纲吉:“……”


    你们俩别这么正儿八经地演下去啊!


    不过看着早川纱月稍稍从刚才的痛苦里转移了注意力,他倒也松了一口气,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处理这场面时,泽田纲吉忽然听见门外靠近的脚步声。


    下一刻。


    封闭的、烟雾缭绕的酒吧门被打开。


    室外冰冷而清新的空气伴着神色冷冽的黑发男人一同进入这狭窄的酒吧里,对方凤眸好似蒙了阴翳的天空,给人一种随时要降下暴风雨的错觉。


    但当男人扫过室内的景象,见到被他们围在中间的,神情和造型都显得有些凄凌的女生,显然误会了什么——


    紧跟着。


    彭格列手环瞬间升腾起恐怖的火炎,映证了泽田纲吉先前的错觉。


    ……


    狭窄的酒吧空间里。


    云刺猬闪烁出的恐怖紫色火光同白龙的澄澈大空光芒相撞,将这狭小的室内映得比白日更炫亮。


    在早川纱月旁边座位上的白兰坐直了身体,佩戴着玛雷指环的指尖在吧台边缘轻轻敲了敲,“果然是令人讨厌的男主角呢。”


    站在另一边的太宰治闻声附和,“确实,更让人有想毒.死他的冲动了。”


    泽田纲吉轻叹了一口气。


    在这两股同样强势的火炎碰撞之中,眼看酒吧里的温度加剧升温,他闭了闭眼睛,很快,一簇炙热却温和的火炎自他额间升起。


    彭格列大空指环vg形态的手套顺应他的心意,变成了初代版本——


    手套背面X标志变成I的同时。


    他已经借由掌心柔和火炎的推动力,升至半空,并拢手指、指尖点在白龙与云刺猬的中央,轻而易举触碰这相撞中心的可怖威力,却不见他有任何吃力,反而有漂亮冰晶自三股火炎交汇处一寸寸出现。


    很快,冰晶顺着那股烈焰般碰撞炸开的火花各自沿着两方来处而去,云刺猬的紫色光团与白龙的鳞片上,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


    站在酒吧门口的云雀恭弥眉梢动了动。


    “泽田纲吉。”


    他问,“你也想被我咬杀吗?”


    眼见刺猬即将在这冰冻里自动破碎、借由云属性的增殖能力摆脱初代版本的死气零地点突破,泽田纲吉沉声道,“云雀学长觉得现在是战斗的时间吗?”


    他被大空火炎染成黄金色的眼瞳半敛,皱着眉头自高处往地面看去,示意云雀恭弥去看那个坐在吧台前方已经醉得不怎么清醒的女生。


    “早川同学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等你很久了。”


    简单的两句话。


    就已经将类似“是他们让她喝成这样”的误会局面完全表明清楚,同时也暗含明显的指责:如果他自己能早点找到人,或者是能早点解除跟她的误会,早川纱月根本不会在工作结束之后才一个人跑到这里喝闷酒。


    云雀恭弥顺着他的视线,往早川纱月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看到女生驼红的、被酒精熏染的面颊,还有那没什么血色的唇与冷白的脖颈肌肤。


    片刻后。


    男人收回了匣兵器,转身推开了门,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件刚从车里拿下来的羽绒服。


    他一直都记得。


    早川纱月很怕冷-


    自从云雀恭弥出现之后就一直很安静地看焰火、看冰雕的女生在见到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好像目标就是她的时候,终于开始紧张了起来。


    她扯了扯太宰治的衣袖,用自以为很不明显的动作和很小的声音问道,“怎么办?我好像看到一个超帅的帅哥走过来哎。”


    太宰治低眸看着她,“有多帅?”


    银发猫猫抬手在唇边挡了挡,语气惊诧道,“和我喜欢的人一样帅。”


    将白龙收回匣子里的白兰闻言轻笑,“看来面酱喜欢的人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早川纱月不赞同地瞥着他,过了会儿又自觉丢人地捧着脸,皱着表情叹,“唉,没办法,因为太喜欢了所以觉得他就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你懂不懂啊?”


    说话间。


    云雀恭弥已经站在了她的跟前,觑了眼披在她身上的太宰治的外套,见到这人丝毫没有拿回去的意思,干脆将羽绒服直接拢在她身上。


    早川纱月:“!”


    她浑身一震,低头看了眼衣服,又看了一眼他,仿佛有些眩晕,紧张地说道,“我、我们认识吗?”


    见她完全醉到认不出人,云雀恭弥安静了两秒,说道,“也可以现在认识,跟我回去吗?”


    早川纱月:“!”


    她继续扯太宰治的衣袖,“哇,他跟我刚认识就想把我骗回家诶。”


    太宰治冷笑一声,“所以绝对是渣男哦,别相信他。”


    “真的吗?长这样一张脸的人会是渣男吗?”她夸张地喟叹着,神色间犹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


    白兰语气凉飕飕地应道:“当然了,所以不能当被外表轻易欺骗的颜狗啊,面酱,戒掉这张脸,就从现在开始。”


    泽田纲吉本来安静地站在旁边,额间火焰都已经灭了,听见这两人现在还在疯狂挑衅云雀学长,于是刚放下的心骤然又提了起来。


    好在云雀恭弥一贯的我行我素准则此刻被应用到了早川纱月身上,替她拢好衣服的黑发男人在她面前站着,全部注意力都在她这里,完全忽略了旁边干扰的那些噪音。


    他看见她在犹豫间,很轻地问,“可以摸一下你的脸吗?”


    男人沉默两秒,抬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侧脸上。


    早川纱月:“!”


    因为被他捉住了手导致完全不敢动,她只能用震惊的表情回头去看太宰,“怎么办,他长得这么帅,脾气还比我喜欢的人好!”


    他居然让她摸脸!


    “那就把他当替.身,随便爽爽之后,过完了瘾就甩掉好了——”太宰治回答。


    白兰欣然点头:“完全赞成。”


    而云雀恭弥在听见她的评价过后,面上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甚至还把刚才问过的却没有得到回答的话,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跟我回去吗?”


    早川纱月咽了咽口水。


    仿佛陷入非常难以抉择的境地里。


    喝了太多酒、一贯只碰冰块杯子的掌心现在触碰着男人温热而柔软的侧脸,好像将她刚刚冰冷下来的心也跟着稍稍捂热。


    她犹犹豫豫地冒出一句,“你……你要是比他更喜欢我的话,就跟你回去?”


    “怎么样算是比他更喜欢?”


    云雀恭弥灰蓝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如此问道。


    但见女生一副脑袋很晕、现在根本想不出比较内容的样子,他便贴心地提供了选项,语气很温和地回应:


    “一见钟情行不行?”


    他说,“现在第一次见到你、刚和你认识就发现很喜欢你,这样足够吗?”


    早川纱月:“!”


    第67章 067


    早川纱月觉得她真的不想心动的。


    可是面前这个人说的话真的太甜了。


    他说对她一见钟情耶!


    她顶着太宰和白兰怒其不争的眼神,点了点头,顺着云雀恭弥握着她手的力道站了起来,只不过没怎么站稳,又被他扶了一下,在黑发男人准备将她抱起来的时候,她忽然捂住了嘴。


    “……是,要吐了吗?”


    泽田纲吉在旁边略有些担忧地问。


    捂着嘴的女生点了点头,抽空给他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


    云雀恭弥神色平静地左右看了看,发现这酒吧小的只有一条狭窄过道,吧台后面更深处延展过去是又黑又脏看不清的甬道,整个空间里不好闻的味道都是从那边飘过来的。


    他只好道,“出去?”


    银发女生想了想,再次点头。


    在他们离开之前,太宰和白兰都用那种有些不爽的眼神看着云雀恭弥,于是在他们说出更多的、真的会当场惹怒云雀以致造成更严重后果的话语之前,泽田纲吉站在他们之间。


    正好挡住云雀恭弥带早川纱月离开的身影。


    “两位想说的话语,不论是警告也好,还是其他的,或许可以考虑等到下次——我是说,假如下次还出现这种情况的话。”


    “因为我觉得有些感情或者心结只有他们两个自己能彻底解决,你们觉得呢?”


    白兰随手晃了晃自己手中杯子里还剩下的冰块。


    他很轻地笑了一声。


    “真没办法,既然纲吉君都这么说了,我只能照办啊~”


    太宰治也瞥了这位彭格列教父一眼,只不过在云雀恭弥推开门,让早川纱月出去的刹那,他忽地出声道,“那边那位云守先生,有件事想告诉你。”


    他说,“那只白色的猫,是我先捡到的,今天在酒吧里的纱月,也是我先找到的。”


    云雀恭弥神色不善地回眸看他,“所以呢?”


    “没有所以了。”


    在泽田纲吉紧绷着来回看他们的时候,太宰治倒是很轻松地耸了耸肩,“就是告诉你一声,我的运气好像还不错。”


    黑发男人冷然一笑。


    “我会记住你今天的挑衅。”他灰蓝色凤眸如刀锋般锐利,清晰应道。


    ……


    纽约港口冬日的海风刮过这条在今晚格外安静的酒吧街。


    站在画着各色涂鸦的墙面前,早川纱月吹过了风,小脸变得更加煞白,定定地站在酒吧门口发呆,直到目光游移着飘到了云雀恭弥的脸上,然后就进入了下一轮的发呆。


    男人看她乖乖站着,打开车门从里面又找出了个袋子和一瓶矿泉水同时递给她。


    “?”


    在女生疑惑的表情里,他问道,“刚才不是说要吐?”


    浑身上下都让酒腌入味的银发猫猫裹在羽绒服里,歪着颗小脑袋,“我说了吗?怎么会呢,看到这种帅哥,怎么可能会吐?”


    “……”


    黑发男人看起来着实有几分没脾气,只能继续问她,“那上车吗?”


    “唔唔~”猫猫摇头,捂了下自己的肚子,“好饱哦,要散步消化一下。”


    看了眼这愁云惨淡,寒风萧瑟的夜晚,云雀恭弥又看了眼开着暖气的车,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耐心应该到此为止了。


    理智告诉他,其实只要将她敲晕了带走,等她醒过来,就会恢复平常那副正常的模样,说不定还会后悔酒醉时的失态。


    但他却并不想那么做。


    视线触及女生驼红的面色和仍余着明显艳红的眼眶,不知道在之前哭了多久的样子,云雀恭弥终究还是垂下眼帘,平静地指出:


    “没带围巾,也没有手套,散步会很冷。”


    猫猫状似听进去了,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会儿,她朝着他伸出了双手,“那你帮我捂一捂?”


    在车和酒吧店透出的稍许光芒里,女生红彤彤的眼睛看着他,却很闪烁,像是本该挂在天幕上的星星,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你刚才说好喜欢我,我记住了的。”


    他只能伸出手心,拢上她冰凉的指尖,见到她面上露出的笑容,听着身后酒吧店里一道道铃声,提醒着他原本在里面的那些人已经陆续离开,他头也不回,只看着早川纱月,忽地道:


    “只是说了喜欢你,就这么开心?”


    小猫不停地点头。


    她看着他漂亮的指尖将自己的手拢着,过了会儿,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神神秘秘地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说,“那个我喜欢的人没说过这句话,你是第一个哦。”


    女生说话时的雾气飘散在空气里,一簇簇如烟,在男人的脸侧的耳廓前飘过,他闻见她说话时极其浓郁的酒精味,还有藏在里面的一点其他味道。


    云雀恭弥用掌心包着她自从探给自己就一直曲着指尖、维持拳状的手,正想没入她的指缝里,让她摊开手,好暖得更快点,闻言便一心二用地答:


    “他也可以说。”


    但女生倏然攥紧了拳头,不断地摇头,银色的长发也跟着抖动,“不不不,他不要说。”


    “为什么?”


    云雀恭弥停了动作,重又抬眸看着她。


    被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女生有片刻的失神,甚至不自觉地松开了一直在攥的手心,令男人感觉到有什么从她手心里掉落出来。


    他低头去看,发现是一小片带嫩芽的薄荷叶。


    应当是从酒杯的点缀上被她薅下来的。


    甚至因为握了太久,现在舒展的两片稍大叶子有些蔫巴巴的。


    早川纱月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那片薄荷叶,也有些惊讶,“哎呀”了一声,将落到他掌心的叶片迅速捡了起来,揣进了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又谨慎而贴心地拍了拍。


    云雀恭弥被她这奇怪的动作吸引,不得不转而问道,“你藏这个做什么?”


    “不告诉你。”


    女生抬手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改而牵着他的手,竟真拉着他要在这条巷道复杂的酒吧街里散步-


    只不过没走五分钟——


    早川纱月又开始折腾他。


    彼时才刚走出这条街道,正好附近有一条非常大的桥,女生望了望这条在夜色与长河中灯火通明的大桥,忽地转头看他,“你背我吧,我不想走了。”


    云雀恭弥:“……”


    他看着她这幅喝了酒之后想一出是一出的样子,不自觉地道,“平常那么乖都是在我面前装的吗?”


    一口一句云雀学长,不管他说什么都会照做,就连提出一点要求都觉得需要拿另一件事去交换才敢开口,发觉他心情不好会小心翼翼地问他要不要吃早餐。


    原来这些也不是真正的早川纱月。


    真实的她应当是像现在这样的,敏锐且狡黠的、发觉自己得到了偏爱就立即蹬鼻子上脸,犹如他捡回去的那只小猫,被稍稍宠爱,就敢肆无忌惮地占他便宜。


    女生睁圆了眼睛。


    在云雀恭弥以为自己这句话吓到她酒醒的时候,猫猫忽而抬手,捂住了他的唇,“你别这么说话,太像他了,会吓到我的。”


    “……”


    就这一次。


    云雀恭弥想,等问清楚她到底为什么会产生那种他在“借腹生子”的荒谬念头之后,就让她醒醒酒。


    于是男人拉下她的手,背对着她,半蹲了下去:“上来。”


    猫猫“哇”了一声,趴到他背上之后,还恍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真的好喜欢我哦,你怎么这么听话呀?”


    云雀恭弥冷笑了一声。


    不想回答她这肆意妄为的话语。


    倒是猫猫愉快地攀上他的背,看他走上了回程的大桥,望着夜晚也来去穿梭的车辆,以及桥下倒映着的光带丽影,过了不知多久,趴在他背上的小猫抬手捏了下男人的耳朵。


    原本只是想提醒他什么,但捏了一下的人好像觉得手感还不错,指尖便顺着他的耳廓落到耳垂,然后滑到了后颈、西装领口——


    本来走路的人忽然停住了脚步。


    “早川纱月,别乱摸。”


    女生顿时缩回了手,好一会儿,才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你怎么那么凶?”


    如此问完,却不等答案,猫猫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对他道,“哼,等下了桥我们就各回各家,我不喜欢你了,帅哥。”


    背着她的人始终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在夜风的喧嚣里,因为这条走道上没什么行人,所以他们的行为并没有引起谁特别的注意。


    大放厥词的猫猫感觉他停了太久,莫名有些怂怂的,约莫是本能觉得不妙,只好把脑袋往羽绒服帽子里躲了躲,而后戳了下他的肩膀,声音含糊着,像是在撒娇。


    “那喜欢你一点点,不要生气嘛。”


    云雀恭弥却道:“一点可不够。”


    女生“哎?”了一声,她在羽绒服暖和的帽子里缩了会,然后猫猫祟祟地探出脑袋,忽而指着被装饰在大桥栏杆上那一盆盆的景观花,示意他去看:


    “那个花好看的。”


    男人以为她这又是喝醉了之后天马行空地在跳话题,眼神只随意往那边一瞥,“一般。”


    普普通通的景观花罢了。


    趴在他背上的人仿佛在因为他的挑剔而感到惆怅,又指了指路边能找到的其他品种,在他身后嘀咕着,“那个好看的,这个也好看,这些你都可以带回去哦。”


    云雀恭弥失笑,“不必,我对它们没兴趣。”


    “那你想带什么回去?”猫猫歪着脑袋,因为有动作,羽绒服帽子下面掉出一缕长银色的头发,但比这些落在他脖颈上的发,更吸引他注目的是女生举到他眼前的东西,“你喜欢这个吗?”


    是刚才被她藏在口袋里的那一片薄荷叶。


    她凑在他耳边,转着指尖的薄荷叶,好似专业花匠那般给他科普介绍,“这个,不会开花的,很小就被摘掉了,没有水浇也没有阳光晒,根也坏掉了,你看,会很快枯萎的,所以不要喜欢这个哦。”


    云雀恭弥盯着她手指捏着的这片薄荷叶。


    想到她刚才珍而重之将它藏起来,现在却又将它拿到自己面前、贬低到一文不值的样子,忽而间,好像从这个醉猫的话语里听出了什么。


    他垂眸问道,“这片叶子,是在说你自己吗?”


    趴在他背上的人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云雀恭弥又问,“它喜欢我吗?”


    他说,“如果它喜欢我的话,我会带它回去。”


    小猫依然没有吭声。


    但是男人却能清楚地察觉到,自己衣服的后领位置被风吹的微凉、有寒意掠过,像是被什么打湿了。


    “小猫,你在哭吗?”云雀恭弥侧过头。


    结果女生只是借着羽绒服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哽咽着、声音很小地说,“那些很漂亮的、很健康的花,满世界都是,为什么要选这个呢?它永远也不会开花的,因为从泥土里长出来的时候就不健康,没有被任何人期许和喜欢,能生出叶子就已经是极限了,你明白吗?”


    她没有感受过被爱的感觉。


    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这种感情,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有这种接受爱和反馈爱的能力。


    早川纱月觉得自己是一口始终干涸的井,又在永不落雨的沙漠里,世界没有给过她一滴雨,所以这井底里也储不了水;又或者是一株看起来长得很正常,仿佛和其他花草没什么区别的植株,但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根是坏的,她能长出来就是奇迹了,没办法像向日葵一样,还阳光以笑脸。


    所以她很害怕,也很恐惧——


    她宁可云雀恭弥是对她的利益或价值有所图。


    如果他是喜欢她,来到她的身边,那发现她埋在泥里的那些残缺之后,该会多么失望啊?


    她一想到他因此失望的样子,就感觉紧张到无法呼吸,甚至会觉得自己好不容易亮起来的世界,陷入前所未有的黑暗里。


    因为感受过光,也触碰过光,所以才更无法忍受黑暗。


    云雀恭弥听见她的眼泪落在自己背上的声音。


    还有她急促的呼吸。


    这一刻,他好像知道为什么她喜欢他这么多年,他却这么晚才发现了。因为她看他的眼神,从不炙热,也不期许,和其他所有试图从他这里得到反馈的那些爱慕者都不一样。


    她从来没有期待过这份感情得到回应。


    “小猫,告诉你两件事。”


    他倏然开口,明明声线如夜风,此刻却因为温柔的语气,显得像是今晚早川纱月喝过的红酒,醇厚,流入身体里甚至还让人微暖。


    “第一,薄荷也是会开花的——”


    “第二,它已经开了,在我的世界里,非常耀眼,胜过一切其他的花草,让我只能看到它,也只想把它带回去,懂了吗?”


    第68章 068


    早川纱月是在他刚才停下的时候被这穿桥而过的冷风吹到稍微清醒了的。


    然后她就听见了迄今为止最温暖的一段话——


    像是在三九寒天的黑暗冰面上光着脚走了很久很久、几乎要冻毙于风雪中的人,突然被黎明升起的第一束光偏爱,那金色独独落于她身上,令她身披光泽、整个人也熠熠生辉。


    明明是得到了这辈子从没奢求过的回应,可是她却哭得比之前在酒吧里买醉的时候更厉害,几乎伏在他的肩背上颤抖不止,以至于云雀恭弥安静了许久,语气莫名地问了一句。


    “喜欢我,让你这么痛苦吗?”


    早川纱月不断地摇头。


    她很艰难地,才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一句,“不……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没有期待得到回应的暗恋,就像是在东京的市区里看冬日的富士山,每天早晨起来都能见到沉默伫立在金色晨曦里的山峰,顶峰壮阔雪色之景,任由她观赏,就这样过去一春一夏一秋,又到下一个冬天。


    美好的景色是想让人不自觉靠近的。


    为了一直能看这景,她便不断地提升自己、以期能望到更多,在追逐这高山的路上,比起最初望一眼就被这山势所慑的模样,她已经优秀了很多,哪怕哪天这山不在了,她再如何伤感,也仅仅止步于遗憾。


    遗憾是可以被时间抚平的东西。


    可她从未想过让这富士山变为私有——


    两年前的那一夜,就像是有人在她耳边,吹了一阵风,为她描摹这山独属于她的画面,而她终于战战兢兢地攀登了一次,从此难忘在山顶见过的景色。


    后来与他不再见面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努力将那晚见过的景关进心中的盒子里,催眠自己那不过是一场美梦。


    当追逐的艳羡与欣赏,掺杂进占有欲之后,无法彻底拥有便会成为令人辗转难眠的痛苦。


    而痛苦则是会随时间流逝镌刻为更深的存在。


    现在她在这壮阔峰峦的景里走过一次又一次,从此只想住在日日都住在这座山上,怎么能够忍受自己有被赶下去、收回资格的那一天呢?


    贪欲是被打开的潘多拉盒。


    从此再也关不上。


    无法彻底的占有,或许会被驱逐的惶恐,才是她痛苦的根源。


    变得更好,让自己与之相配其实是一件太过主观的事情,是永远没有标准答案的考卷,即便早川纱月在脑海中模拟再多的答案出来,也终究战战兢兢不敢落笔,怕第一划写下去就是扣分项。


    “只是……太喜欢了,又靠得太近……”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所以很害怕被赶回之前的地方,已经想象不出该怎么继续生活了……”


    假如那时候她没有鬼迷心窍就好了。


    那两年前的那个夜晚,会成为她人生里值得反复回顾的骄傲——读书时期曾经随手救过她的、特别厉害的男神,即便他自己根本不记得这件事,但在很多年以后,却被自己曾经都没正眼看过的小动物救了一次。


    她多厉害啊。


    她成长得多快啊。


    这种满足和自豪感,足够支撑她走过以后漫长人生里的所有坎坷。


    可是她却顺从了自己一时的欲.念,造成今天这样的后果。


    “我现在真的……”女生哭着出这段说话的时候,比在庙里烧香拜佛的那些人还要虔诚,“我真的很后悔……我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好像小偷……偷到完全配不上的、不属于我的东西……呜呜呜……”


    她是真的很伤心、很难过。


    但是云雀恭弥听到她用这种比当初在风纪财团被自己逮住时更深刻的忏悔语气时,也是真的表情很复杂。


    甚至有点想笑。


    他是那种从出生起就拥有一切的人,头脑聪明、外表优越、战力方面也潜力无限,小小年纪就能将整个并盛町划做他的所有物,随心所欲地建立属于自己的秩序,后来更以并盛为跳板,成立在全世界各地都具有一定影响力的风纪财团——


    这世上没有他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但早川纱月正好与他相反,从她出生开始,就没有任何东西属于她。


    包括别人该有的、来自父母的爱。


    她想要得到的所有东西,都需要她历经千帆、才能痛苦地触碰,包括获取金钱这样的事情,不过比起友情、亲情、爱情这类在天秤两端很难得到付出与回报同等的东西,金钱已经是她最容易得到的了。


    所以她把所有的安全感都寄托到了钱上。


    本来她是可以在成长的过程中借由金钱逐渐重塑自信的类型,偏偏她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闯入云雀恭弥的世界里,窥见他世界里的景色,自此乱花渐欲迷人眼。


    ……


    听见她那些自我贬低的话语,人生字典里完全没有“自卑”两个字的男人,虽然还是无法对她的诸多体验感同身受,但多少也算能明白她之前的许多反应和表现。


    于是此时,在背上的小猫即将哭到无法自抑的地步前,他不得不出声打断她的情绪,“能偷到不也是一种本事?”


    “唔?”


    果然,被酒精放大情绪的人迷蒙地抬头,从鼻腔里哼出这么一声。


    云雀恭弥微笑着侧过头,灰蓝色凤眸觑着她在帽檐下稍稍露出一点的通红面颊,忽然想到之前会场里挑衅他的那个女人,虽然看不上那种草食动物,不过偶尔用草食动物的生存法则鼓励一下自己养的小动物,倒也不是不行。


    “在黑手党的世界里,想要得到的东西,就应该去偷、去抢、去占有,不是吗?”


    他轻笑着夸奖:“从这条准则来评判,你做得很好。”


    早川纱月:“诶?”


    等等。


    由于听见的答案过分震撼,导致她真的忘了自己刚才还在想的“配不得配上”这种问题,改而吸着鼻子、声音沙哑而混沌地问,“你……你是在夸我,两年前睡得……不错?”


    云雀恭弥沉默片刻。


    他先纠正,“是三年前。”


    哦。


    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早川纱月闷闷地点头,缩在羽绒服长袖里、抱着他脖颈的双手指尖蜷了蜷,正想问云雀恭弥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听见男人继续道。


    “我是要说,既然能够偷到,就说明你我之间的距离已经比你想的更近——”


    “但现在不用偷。”他想到刚才女生用薄荷叶的比喻,便顺口给她换了个称呼,“小薄荷,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可以给你,不过你以后就只能在我的庭院里生长。”


    “想怎么长都行,要不要开花也随你喜欢。”


    “不过,我没有让你离开的打算,所以也不用设想回到以前的地方。”


    “就算是枯萎,也只能在我的庭院里。”


    他倒也没有早川纱月想的那么光风霁月。


    云雀恭弥的规则也很简单,既然这只小猫当初来偷他,那现在被他抢回去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早川纱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觉得自己仿佛被安慰了,应该是要感动的。


    但为什么最后却听出了一股威胁的意味啊?


    真不愧是你啊。


    云雀学长。


    她表情复杂地趴在他背上,擦完眼泪,在他说完、重又往前走的时候,又用指尖戳他的肩膀,很轻地一下、又一下。


    “又要做什么?”


    云雀恭弥说着,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你是不是酒醒了?可以下去了吧?”


    “不要嘛——”


    早川纱月搂紧他的脖子,自己也分不清此刻到底有没有彻底清醒,大约是刚才听到了太多温暖的话,像喝了一大口蜂蜜,被甜到灵魂都轻飘飘的,所以猫胆也跟着再膨胀了一下:“你刚刚才说了喜欢我的,再背一会儿嘛。”


    “……”


    云雀恭弥没吭声。


    但确实继续在往前走。


    早川纱月掀开一点帽子,在他背上吹着刮过桥面的风,在这个莫名不太冷的夜晚,非常清晰地认识到一点:


    他好像真的喜欢她。


    不过她就是想要再仔细、谨慎地反复确认一下。


    “云雀学长,所以你之前说的比一百九十亿更重要的,是我吗?”


    “……嗯。”


    “那叫我小猫,也是因为喜欢这么叫,而不是喜欢小猫时候的我胜过人类时候的我?”


    “嗯。”


    虽然今晚稍稍窥见早川纱月心底那座冰山藏在水下的一角。


    在听见这个确认的时候,云雀恭弥仍然有点惊诧她平常脑海里居然能有这么多不自信的、甚至不敢出口确认的弯弯绕绕。


    想到还要养这只小动物很长的时间,他便道,“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一起问完。”


    “真的吗?那我有好多好多的问题。”


    云雀恭弥:“……”


    他突然有点后悔。


    但看了眼还要走很长的桥,便只能由着她在背上肆无忌惮地叭叭。


    ……


    “云雀学长,我是你第一个喜欢的人吗?”


    “嗯。”


    “哇,那你再说一遍——”


    “什么?”


    “说你超喜欢我~全世界最喜欢我~”


    “……”


    开始了。


    云雀恭弥想,这只小猫果然又开始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了。


    在他无声的沉默里,早川纱月仿佛也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太嚣张了,于是靠近亲了一下他的耳朵,仿佛一种心虚的安抚。


    “好叭,”小猫嘀嘀咕咕,“我说也是一样的。”


    灯火耀耀的长桥照亮了这个过长的冬夜,在冷空气喧嚣的夜里,云雀恭弥感觉到身后那副温暖的气息凑近他。


    女生用柔软且喜悦的声音,同他说道:


    “我超喜欢你——”


    “在这个世界,最喜欢云雀恭弥。”


    闻言,男人灰蓝色的眼睛里浮现笑意,犹如冬湖冰面消融,化出春日的气息。


    第69章 069


    早川纱月醒过来的时候,差点觉得自己被酒精腌入味了。


    她迷迷糊糊地从床上起来,眼睛都没怎么睁开就条件反射地往浴室里去,关了门、拧开花洒的热水,将身上的衣服褪去,等到温热的水流和奔腾的水雾在淋浴间的玻璃里散开时,一些离奇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出现。


    “!”


    等等。


    她为什么会到那种地方喝酒?


    喝酒就算了,怎么还脾气差到一拳一个搭讪的男人?


    后来太宰治、白兰和泽田纲吉又是怎么出现的?


    “!!!”


    回忆起自己当着他们的面调戏云雀恭弥这里,早川纱月不顾倾泄的水流,原地蹲了下来,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过了一会儿。


    画面闪到她在他背上哭得狼狈、被他耐心哄好,开始大声表白那里,她的发顶已经开始冒烟了。


    她这一生,究竟要社死到什么程度才算完呢?


    小猫抱着自己的脑袋,想到后来云雀恭弥背着她走完了那条很长的桥,她却假装忘记要下去这件事,把自己缠了绷带、却松松垮垮重新渗出丁点血迹的手背凑到男人的面前。


    “这里,好痛哦……”


    她嘀嘀咕咕地跟他咬耳朵,“要你帮我吹一吹。”


    啊啊啊啊啊——


    不要再想下去了!


    早川纱月!


    酒精误人啊!这辈子都不要再喝那么多酒了!


    但越是觉得可怖的记忆,浮现出来的画面与细节就越是清晰,大脑仿佛听不见她心底绝望的呐喊,像是任劳任怨的监控,现在一丝不苟地给她重播昨晚的每一个细节。


    虽然云雀恭弥没做那种幼稚的给她吹伤口的事情,不过在路过一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时,他还是把她放了下来,顺便进去帮她买了点伤药,出来的时候,站在路边低头帮她把伤口重新处理了、缠了新的绷带。


    顺便道,“还痛的话,我让哲明早带个晴属性的人过来。”


    而小猫盯着他专业处理伤口的动作,目光主要是落在他漂亮的手指上,呆呆了看了很久,才眨巴着绯红的眼瞳抬眸看着他,笑吟吟地答:


    “不要。”


    “刚才说痛是骗你的,我有不会让伤口痛的秘密哦。”


    “少对自己用那种异能力,”云雀恭弥平静地回答她,“我提醒过你,小猫,平常降低疼痛感知并不一定是好事,尤其是在地下世界。”


    “哦……”


    她点了点头,状似很乖巧地点头:“好叭,我超听话的。”


    随手将包装袋丢进附近的垃圾箱里,云雀恭弥在便利店的灯光下看着她,过了会儿,忽然道,“不用那么听话也可以。”


    “唔?”


    “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行。”


    小猫被他牵着手,往家的方向走,思索了一会儿,“想做的事情还没有想到,不过不想做的事情有很多哦。”


    “比如?”


    “比如不想给你打工——”


    她在无人的深夜里超大声地说着,甚至惊飞了附近藏匿在林丛里的飞鸟。


    男人仿佛适应了她今晚的大胆与跳脱,比起前面那些内容,现在听她这种程度的真心话已经不会惊讶了,甚至还笑了一下,灰蓝色眼眸意味深长地盯着她。


    “可以。”


    他很耐心地问,“还有呢?”


    小猫有被鼓励到,再接再厉地答,“也不想给港.黑、异能特务科、白兰……不想给一切的剥削资本家打工!”


    “嗯。”


    他就这样应许着她天马行空、放飞自我的话。


    直到回到这栋别墅,早川纱月也没有消停下来,因为喝了太多的酒、她精神极度亢奋,一直睡不好,而且先前灌进去的那些水全部都经历了循环系统,她总是在床上抱着枕头躺了会儿,就迷迷糊糊要去洗手间。


    困与酒交缠。


    云雀恭弥不得不在她起来的每一次都跟过去在门口等着,以防出现她在里面摔倒或者是发生什么离谱事件。


    后来他干脆就没睡了。


    ……


    漫长到令人绝望的回忆就此终于姗姗播放到了结局。


    早川纱月已经想跪在地上了。


    她觉得云雀恭弥昨晚最后没有选择敲晕她这个烦人精,真的用尽了他一生的忍耐力吧——


    人的一生就不能走马观花就此结束吗?


    猫猫表情空白到了极致。


    大脑好像终于意识到这些画面会给她带来什么,姗姗想起求生欲这回事,于是又重点把能够将她留在这美好世界的内容摘了出来。


    “怎么样算是比他更喜欢?”


    “一见钟情行不行?”


    “现在第一次见到你、刚和你认识就发现很喜欢你,这样足够吗?”


    “只是说了喜欢你,就这么开心?”


    极具辨识度的声线,将这些话语道出,被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包括他叫她小薄荷。


    听完她平时隐在心底的那些极深自卑话语时,用独特方式安慰她的内容。


    早川纱月捂着脸在水汽里抬头。


    呜呜呜可是忽然想活得更久一点了——


    因为云雀恭弥说喜欢她诶。


    喜欢她的是那个云雀恭弥!-


    早川纱月艰难地从情绪里抽离,站起来走到花洒下面,才刚刚抬手捋打湿的发,就听见浴室门被敲响的动静。


    她将水关小了一点,“怎、怎么了?”


    “不是手上有伤?”


    男人的声音隔着木门板传来,在这狭窄闭塞的空间里有种更具磁性的失真感,令早川纱月忍不住摸了摸耳朵,心猿意马地想着昨晚在他背上各种放肆乱摸的画面,同时提高声音应道。


    “我没事。”


    但门口迟迟没有响起远离的步伐声。


    早川纱月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被自己昨晚的那些胡闹影响,所以才继续等着,但不得不说因为想到对方可能在门口等,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洗头洗澡刷牙的速度。


    半小时后。


    女生随手取下毛巾擦着头发,习惯地抬手去摸干净的衣服,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带换洗衣服进来这件事。


    她动作顿了很久。


    雾气在玻璃和瓷砖墙壁上附着成一颗颗的水珠,犹如此刻具像化在她额角的汗,银发猫猫在里面罚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扛住这冷意,哆哆嗦嗦地提高声音问:


    “云、云雀学长,你还在外面吗?”


    “嗯。”


    “可、可不可以……麻烦在我衣柜里帮我拿一件浴袍?”


    这次倒是没有应答的声音了。


    早川纱月紧张地在的淋浴间里等了会儿,才忐忑地在一分钟后再次听见敲门声,她快速走过去,打开门缝伸出手拿到绵软雪白的浴袍,嗫嚅着道谢,披上之后系好腰带才重新开门。


    男人身上穿着的西装仍是昨晚的那一套,这让早川纱月更感觉到愧疚,因为像云雀恭弥这种非常在意着装的人居然为了看住她这个醉鬼,昨晚一宿甚至都没能抽出时间换套衣服——


    因为被她盯着看了太久,云雀恭弥见她还是一副呆楞的样子,不由抬起她的下巴,仔细辨认她的双眸。


    “酒彻底醒了?”他问。


    “……”


    眼见猫猫眼神开始左右游移,面上被浴室水汽蒸腾过的红晕蔓延到脖颈和耳朵,他便犹如得到答案那般干脆颔首,松开手道,“一直盯着我的衣服看什么?”


    男人语气里带着几分促狭,“又想挑两件穿?”


    才不是!


    早川纱月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虽然还是很不敢在清醒的时候直勾勾地看他,但还是坚持出声道,“昨天……对不起。”


    “你的道歉指什么?昨晚说过的真心话,还是那些做过的事?”


    站在门边的男人即便一夜未眠,面上也看不出丝毫的疲惫和倦怠,甚至灰蓝色凤眸仍一如既往锐利,因为知晓这只猫多么胆小又敏感,他怀疑这只猫很有可能将借着酒劲壮的胆又缩回去。


    如果是这种情况——


    他决不允许。


    早川纱月被他盯的感觉自己浴袍之外的每寸肌肤都有种强烈的被目光钉住的感觉,她紧张且不安地咬了咬下唇,放在头巾上的指尖都有些不安地蜷了蜷。


    “我是指……”她喉咙动了动,磨磨蹭蹭地挤出一句,“昨天出去喝酒这件事,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云雀恭弥沉默了一会儿。


    而后面上倏然浮出笑意。


    明明是在听道歉的话,他却意外的心情很愉悦,因为他发现这只猫比想象中更好养一些,虽然那些敏感和卑微是深藏心底、在非常偶尔的时候还要借由酒精才敢稍稍展露出来的东西,但那种情绪应该一直如蛆附骨地跟着她。


    但他只是正面回应了一次她的感情,早川纱月就愿意决然地朝他走来。


    云雀恭弥觉得自己才朝她迈出了一步。


    然后这只小猫就在很远的地方,跌跌撞撞地、虽然哭得很惨,却还是一路跨越了那漫长的距离,跳进了他的怀里。


    是有多喜欢他啊——


    每次发现这点的时候,云雀恭弥都会为她对他所表现出的爱意所惊叹。


    本来他是想要在她清醒的时候,提醒她下次不要在有可能陷入危险的地方喝那么多酒,尤其是跟白兰那种类型的家伙凑在一起,甚至按照云雀恭弥一贯不肯吃亏的性子,还会借题发挥、将她心底的高墙击落更多碎片。


    但在这时候。


    他无法控制地心软了下来,甚至抬手覆上她放在头顶的手背,避开她指骨位置结了软痂的位置,赞许道:


    “很勇敢嘛,小猫。”


    早川纱月:“!”


    她怔怔地在盖着湿发的毛巾下抬头,意外地听懂了他这句肯定。


    他好像真的知道早川纱月是鼓起勇气才敢相信“他喜欢她”这件事,所以才敢斗胆站在被爱者的角度,为自己的行为向另一个会喜欢她、所以会担心她安危的人道歉。


    莫名地、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昨晚哭得太久,现在眼泪很容易又因为情绪翻涌上来,早川纱月感觉眼眶又有些微热,她努力忍了忍,才把剩下的话给补上。


    “还有……之前误会了你的话,也对不起。”


    “我、我想,如果是喜欢的情绪被误解,应该会很难过吧……虽然错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不过我还是想试着补偿一下,可以吗?”


    早川纱月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在站在角落默默看着其他家庭成员的和睦之前,她是有试着去争取过的,想要主动付出点什么、以期得到哪怕一点点的爱意回应。


    可是没有。


    所以那颗给出去的心,就一直冷冰冰地躺在地上,任由其他人从上面踩过,或者偶尔丢下一颗钉子、一把斧头,到后来连疼痛感也消失,变得麻木。


    但她不希望云雀恭弥给出的情感也得到这样的回应。


    这只猫猫太知道被别人伤心的感觉了。


    故而早川纱月此刻想要试着、虽然有一点点迟,但也想重新接住他的心意。


    云雀恭弥挑了下眉头。


    从来不对旁人寄予期待的他,在这一刻真情实感地好奇她会给出什么,于是欣然问道,“你想怎么补偿我?”


    女生目光又游移了一下。


    “……成为你的女朋友,再亲亲你,可以吗?”


    前面半句的声音小得不得了,后面倒是稍微高了一点,落下最后几个词的时候,音量就完全正常了。


    明明是花瓣落地都能听见声音的类型,云雀恭弥此刻眸中笑意更盛,胜过窗外晴朗天光,语调悠扬地答,“没听清呢。”


    骗人!


    早川纱月抬眸将他神情里的笑看得清清楚楚。


    啊——


    可是对她笑得这么好看的人是云雀恭弥啊。


    她面红耳赤地,在他好整以暇的笑容里,使劲憋了憋,这次依然是哼哼了前半句,然后颇为理直气壮地问出了后半句:


    “……亲一下,可以吗?”


    男人好脾气地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前半句,”他说,“我要你重复那个。”


    明明就听见了!


    被亲到耳朵都要冒烟的猫猫闭了闭眼睛,或许有赖于与他重逢以来的各种社死画面刺激,现在破罐子破摔的速度越来越快,此刻终于被逼着将先前那句试着给自己名分的话又大胆重复了一遍。


    “成为你的女朋友,可以吗?”


    小猫不安地抖动着睫毛。


    然后悄悄地睁开了一点眼皮。


    她见到男人冷白俊秀的面容上浮现的笑,胜过她曾在这世间游走时见过的所有春华,而云雀恭弥好像还生怕这点程度的魅力不够令她目眩,微笑着应答:


    “那么,我的女朋友——”


    “现在可以亲我了。”


    啊啊啊啊啊!


    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种又好看又温柔又这么会的男人啊!


    早川纱月被迷的神魂颠倒,非常主动地捧着他的面颊亲吻了上去,直到侵.略时被男人毫不犹豫反向攻城略地时,脑子里才搅浆糊般姗姗冒出念头:


    温柔好像是假象。


    本质还是能一爪子就把猫猫撂倒的超危险大猛兽。


    直到盖在湿发上的头巾都快落下来,云雀恭弥才松开她,顺便替她将湿润滑落的长发重新拢了拢,在这个期间,猫猫就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抱着他的腰,一副还没能从幸福降临的世界里缓过来的样子。


    她含糊地嘀咕了一句。


    这一次云雀恭弥是真没听清楚,掌心仍帮她扶着脑后的毛巾,他垂眸问,“什么?”


    “我说……”


    早川纱月睁开如洗的红眸,抱着他腰身的动作又紧了紧,抬头看着他,因为被亲得发软,所以声音也有些软绵绵的,却很坚定:


    “命都给你。”


    云雀恭弥:“?”


    他失笑,正想说不必,但口嗨完的小猫快乐地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毛巾,匆匆提交申请,要求先去吹干自己的头发-


    等到过完红眼掐腰给命文学台词瘾的早川纱月将自己的长发重新吹干。


    她看了眼时间,发现这才早上八点多,难怪这一觉睡醒也没有什么神清气爽的感觉,反而跟通宵没什么区别。


    她走到厨房附近,本来想看有没有自己感兴趣的早餐,却发现餐吧上放着一个新鲜的三明治,于是指尖顺着自己蓬松柔软的银发,走回方才的卧室区域。


    “云雀学长,你吃过早餐了?”


    “嗯。”


    甚至刚刚还换了套睡衣的男人从主卧浴室里走出来应了声。


    早川纱月看见他穿着一套纯黑色的、只在衣领口描摹一圈银边的绸缎长袖衫,有些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你是要补觉吗?”


    男人点了点头。


    早川纱月立刻表示自己明白,回到厅堂之后动作声音都轻了很多,甚至还对从窗外飞回来的云豆比了个“嘘”的手势,跟云豆犹如默片演员,在客厅里大眼瞪小眼地坐了好久。


    然后她有点坐不住了。


    主要是刚从白兰那里离职成功,彻底告别过去的一整年苦逼加班生涯,但现在陡然回到自由轻松的时间里,她一时还没想好要做什么。


    心绪空茫之下,又飘到了在卧室里睡觉的人身上。


    其实她见过云雀恭弥睡觉时候的样子。


    在曾经并盛中学的天台上。


    不过那时候的风纪委员长毕竟长相要嫩许多,是少年之意,跟现在褪去一点婴儿肥侧脸、彻底成熟俊美的模样有一点点差别。


    想到这里,早川纱月觉得自己那颗心有点蠢蠢欲动。


    ……男朋友是云雀恭弥的话,想看看男朋友睡觉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吧?


    ……


    小猫悄悄地到了卧室门边。


    她发现主卧的房间门没有关,这意味着云雀恭弥就是在睡她昨晚睡过的那张床——


    完蛋。


    她这辈子大概是戒不了这个色了。


    早川纱月检讨了一秒钟,然后往屋里猫猫祟祟地探进了一颗脑袋。


    “要做什么?”


    拉了遮光窗帘,光线昏暗的主卧里响起一道略显慵懒的疑问。


    没想到他警觉度这么高、自己完全已经把人吵醒的猫猫安静了两秒,然后小声说道,“我刚吃完早餐,也有点困……可以一起补觉吗?”


    云雀恭弥安静了挺长的一段时间。


    好像在思考什么很复杂的问题。


    但就在猫猫以为自己的要求不合适、准备找借口退出去的时候,忽听男人轻呼一口气,说了声:“过来。”


    早川纱月:“!”


    这就是女朋友的待遇吗!


    她甚至都忘了自己刚让云豆在客厅等着这件事,得到准许之后就心花怒放地进屋,只是拉开被子的时候,听见了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明明是已经发生过更亲密关系的类型,但不知道为什么,早川纱月对清醒时候的一起睡觉这件事还是会感到紧张。


    平躺着的她全然忘了自己是来欣赏美色的,视线老老实实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壁灯,听着鼓膜里的心跳声和自己的呼吸声,预备给自己空空如也的大脑做点建设。


    没等她想出点什么——


    本来在被子里隔了许多距离的炽热体温就朝她靠了过来。


    当云雀恭弥的掌心隔着松软浴袍落在她腰侧的时候,早川纱月完全僵硬了,甚至有点磕巴地问,“是、是要抱吗?”


    黑暗里,男人沉默着。


    他觉得昨晚好像也不是没有留下误解。


    比如被言语安抚了的小猫现在就把他当成了纯爱系的类型,好像完全不记得他是肉食系的凶兽。


    他当然是想抱她,只不过不是她理解的那种抱枕的抱。


    在他决定用行动提醒她结局的时候,本来还紧张且僵硬的人忽然也抬起手,搭上他的肩,最后掌心滑落在他的脖颈侧面。


    贴上来之后,还反复用那柔软的手掌摩挲了一下。


    “……”


    本来还在思考这次会不会造成那种“借腹生子”、“讨好”等奇怪局面的男人思绪顿时一止,他情绪莫测的声音响起,“小猫,你在暗示我吗?”


    “唔?”


    早川纱月呆了一下。


    她动作停了停,好一会儿才将自己放在他颈侧的手收了回去,“不、不是,我是觉得云雀学长你好像很热——”


    男人睡觉时的体温是有这么高的吗?


    早川纱月不太了解,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提升了自己的视力,在这光线并不充足的柔软床铺里,凑过去用额头碰了碰他的额头。


    咦?


    连额头都有明显的烫。


    那就不是单纯的男女生之间的体温温差了,早川纱月如此想着,正想退回去、拉开两人的距离,告诉他这个结果。


    结果本来按在她腰侧的掌心却倏然上移,扣住她的后颈,将她彻底压到他的方向。


    倏然而至的亲吻令女生凌乱的气息断断续续地在狭窄空间里响起。


    以至于她想说的话也被弄到断断续续:


    “我是说……云雀、学长……好、好像……发烧了……唔请别咬……”


    稍微停下让她呼吸的男人出声道:“所以呢?”


    所以?


    这时候不该是让家庭医生看病之类的吗?


    被亲到脑袋发昏的猫猫指尖无力地陷入他肩头丝滑布料里,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说了句:


    “好像……”


    “发烧的时候做是不是会更热更舒服一点?”


    第70章 070


    说出那种荒唐话的后果就是,直到草壁帮忙联络的家庭医生过来之后,早川纱月成了在床上起不来的那个。


    甚至云雀恭弥拿了药和水回到卧室时,发现她好像还在哭。


    他重新上了床,抬手将女生拢到近前,温度更高的掌心抚在她的脸侧,替她将凌乱的、甚至又被打湿了一些的头发拨开,出声道:


    “哪里疼?”


    猫猫摇头。


    她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鼻音浓重地回答:“缓、缓一缓……”


    借着门外的光,云雀恭弥笑意盎然地问,“所以,会更舒服吗?”


    “……”


    明明是更要命啊!


    其实发烧的人体温也没有比她高多少,但不知道为什么,放在那种情况下时,就会让她觉得比平常更烫、更加无法忍受。


    甚至哭得比上次更早。


    猫猫疯狂摇头。


    她勉强止住刚才那股延续的泪意,抬手抱着他的腰,挪了挪把自己脑袋枕在他腿上,因为还带着哭腔,声音软得像是在撒娇,“男朋友……下次可不可以别这么凶?”


    本来还在有一搭没一搭替她揩泪水的人动作一顿。


    他垂眸看着枕在腿上的人,银色长发散落在旁边,在光线仍不明朗的环境里,却能映衬出她雪白的肌肤与漂亮的红眸,还有眼尾附近弥漫的薄红色。


    男人语气莫测地接,“没有凶你。”


    “没有被绑着,也没有受伤,你也有爽到……”他漫不经心地接,“小猫,你还想怎么样?”


    早川纱月被问住了。


    主要是从以前到现在关于这件事的所有经验都和这个男人有关系,她完全无从判断其他的情况,所以一时间呆了呆。


    甚至脑袋里还浮现上回被他逮住时候的画面。


    但她觉得差别好像也没有大到哪里去。


    上次是一只手被铐住,所以无论如何都跑不掉,而这次虽然看似自由,也顶多只能爬两步,就会被掐着腰或者拽住脚腕拖回去。


    ……下场完全一样。


    都是他满意了,她才能彻底逃脱。


    或许是早川纱月在这个问题里沉默了太久,云雀恭弥忽地又丢下一句:“或者再来一次,这次你可以好好想想答案——”


    “!”


    早川纱月震惊地抬眸看他,被这个提议吓到,在心里大声叭叭自己怎么可能在那种情况里能空出脑子想问题,于是忙不迭地转动脑子搜罗答案,“我、我觉得……其实三年前刚开始那种就很好!”


    这次沉默的人轮到云雀恭弥了。


    最近前额附近的碎发长长了些,以至有细碎的几缕挡住了那双漂亮凤眸,此刻灰蓝色眼瞳在室内显出几分明灭不定的光。


    他表情微妙。


    过了许久才从齿间挤出一句,“所以,只有植物人状态才让你觉得不凶?”


    ……嗯?


    早川纱月眨了眨眼睛。


    至于说是植物人吗?


    也不过就是意识没那么清醒,但还有本能的生理反应,虽然听到要求的反应慢一些但是特别乖巧特别听话——


    嗯。


    好吧。


    这种状态的云雀恭弥在他的状态里被称为植物人倒也没什么不对。


    小猫心虚地瞥着他,试图退后从他腿上离开,嘀嘀咕咕地应,“也、也没有那么夸张……”


    然后她就被男人面无表情地按住了。


    早川纱月吓得赶紧去抓他的手腕,急中生智:“好像你还没有吃药,云雀学长,要是变成高烧的话,对身体伤害会特别大的,要不先吃药吧?”


    云雀恭弥冷笑着看她,不理她拙劣的话题转移技巧:“跑什么?之前不是说命都给我?”


    “……”


    给不起。


    告辞。


    早川纱月发出两声呜呜假哭的动静,因为实在扛不住他的要法,只能开始似真似假地装,“其实我还疼,我腰疼,膝盖疼,全身都不舒服……”


    反正就是不做了。


    打死也不做了。


    ……


    早川纱月最终还是躲过了一劫。


    在云雀恭弥吃完药、睡下之后,她也跟着再补了一次觉,等醒过来的时候,差不多是下午四五点。


    她拿起手机,将光线调暗下来,在床上躺着看了会儿,视线就飘到旁边的男人那里——


    从人的视角去看,和猫的视角真的很不一样。


    以前当猫陪.睡的时候,早川纱月要么是整个钻进被子里,要么也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喉结,而且因为体型的差距还有高度的问题,这张俊脸在她视野里是放大的,世界的颜色也不同。


    现在看嘛。


    还是很好看。


    单看这人安静睡觉的样子,谁能想象得出他是会一言不合把看不爽的人打一顿的类型啊?


    有这张脸的人怎么都应该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就算会打架也顶多就维持在花拳绣腿水平的豪门贵公子才对吧?


    结果是用绝对恐怖的暴.力建立秩序的并盛帝王呢。


    早川纱月越看越觉得他身上这种极致的反差感特别多。


    比如本身很凶,却养着超可爱的小宠物,连作战用的匣兵器动物也是那种极度社恐又可爱的小刺猬……


    又比如明明精力和体力充沛无限,被喝醉酒的她折腾了一晚上也没有什么疲倦的样子,但却好像因为穿太少吹了很久的冷风所以感冒发烧了……


    还有。


    分明说话的时候很温柔,开始的时候气氛也很好,为什么真正上.床的时候就是会有那种把别人拆骨剥皮的凶狠架势啊?


    她视线逡巡着云雀恭弥精致的眉眼五官,试图从这副极具诱惑力的皮囊里看出他真正的灵魂——


    然后就把人给看醒了。


    男人睁开眼睛,对上她的双眸,平静地问,“看够了吗?”


    “……”


    早川纱月默默挪开了视线。


    她小声叭叭:“……是我吵醒你的?”


    “你的目光热度,”云雀恭弥很平静地指出:“能把人烧穿。”


    “?”


    哪有那么夸张啊!


    早川纱月试图抗议,伸出手背去碰他的额头,“是云雀学长你自己体温——咦?退烧了?”


    这么快吗?


    这到底是什么体质啊?


    再找不到借口的小猫缩回了爪子,继续抓手机,跟他比了个投降的手势,“我、我保证不打扰了,你继续睡。”


    她点开了电子木鱼软件。


    每点一次屏幕,木鱼就无声敲一下。


    功德+1


    而早川纱月虔诚地许愿:戒色。


    今天就把这色给戒了。


    直觉告诉她,再沉迷男色,可能这腰、这腿,这副年轻的身躯就要保不住了-


    晚上八点的时候。


    云雀恭弥被电话吵醒。


    见他休息够了、烧也退了没有反复的情况,早川纱月也跟着起来,拖着早就饿到不行的身体往厨房走,出房间的时候想起什么,问了一句:


    “吃蛋包饭,可以吗?”


    “嗯。”


    云雀恭弥对她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听电话里的事情。


    是草壁哲矢给他打过来的。


    自从他拒绝再参与彭格列这件事之后,为了通知他进度,那边只好和草壁进行情报的对接。


    这次左右手主要是跟他汇报彭格列那边得出的关于‘书’过往实验的结果,还有彭格列那边打算和杰索家族联合进行一次实验,验证一些异能特务科只在猜想阶段的实验想法,假如能够取得成功,那么他们就算是对‘书’的威力有所了解。


    最后是泽田纲吉的询问,问他和早川纱月要不要一起去实验基地。


    云雀恭弥:“嗯?”


    那只小动物又在想什么?


    明知道他很讨厌群聚活动,也对‘书’完全没有兴趣,却发出这种邀请,还提到他的小猫,是想做什么?


    他难得多问了一句,“实验基地有什么?”


    “那倒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是防护等级比较高。”草壁哲矢顺口道,“然后就是所在的区域比较特别吧,因为在风景特别漂亮的群岛,离著名的景点国家也比较近,不过彭格列设定的秘密实验基地周围都是私人领域,不管是海域还是空中,都不会有人经过。”


    风景漂亮。


    云雀恭弥勾了勾唇,“知道了。”


    他说,“之后告诉你我的答复。”


    看在泽田纲吉这么懂事的份上,彭格列云守决定,下次见面的时候,他会尽量下手轻一点——


    毕竟在酒吧里和让他讨厌的家伙群聚这件事,他记得很清楚。


    ……


    听见去实验基地的邀请时,早川纱月正在给自己那份蛋包饭的黄金色蛋皮挤蕃茄酱和沙拉酱。


    她有些奇怪地抬眸往外看,“请我一起去?”


    虽然她是知道‘书’的情报,不过都已经倒的差不多了,她不觉得彭格列会想要跟她分享更多的结果,毕竟这在组织内应该也算是最高机密的存在了。


    云雀恭弥坐在餐吧前面,低眸和云豆玩耍着,一心二用地答:“准确来说,是我们恰好跟他们目的地相同,所以顺便搭乘彭格列去那边的邮轮。”


    啊?


    猫猫眨了眨眼睛,虽然没有听懂他到底要做什么,不过想到彭格列之前伸出的橄榄枝,加上自己最近确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做,便点了点头。


    “好,我没问题。”


    她随后道,“你要加什么酱?”


    “番茄。”


    “没了?”


    “嗯。”


    女生熟练操作完,将他那份放到他面前,又仔细看了眼他的脸色,发现确实好像已经从发烧的状态里出来了,拿起自己那份在对面坐下的时候,不禁好奇地问:


    “云雀学长一直都是感冒好这么快的体质吗?”


    好羡慕。


    这就是拥有强大体魄的结果吗?


    刚拿起勺子的人看见她眼中的好奇,本来只想简单应一声,想到她好像对自己的事情都特别感兴趣,只能认真思索许久,勉强找到个跟感冒有关的事件。


    “也不是,中学的时候得过一次流感,那次在医院住了一周。”


    “一周?”


    银发猫猫重复了一遍,“听起来很严重。”


    “不是——”


    男人不知想到什么画面,明明此刻穿着居家服显得他秀气且无害,眼眸里闪烁的兴味却有种莫名让人背后发寒的感觉,他扬起唇角,回答道:“流感三天就康复了,剩下的留观时间是在医院玩有趣的游戏。”


    有趣的游戏?


    医院?


    早川纱月有被挑战到想象力,有些迟疑地问,“像云雀学长你这样在并盛医院会被安排最好的单人病房和最好医护的类型,能让你觉得有趣的东西,会是什么?”总不能是抢了保安的活儿,把那些医闹的家伙给打出去吧?


    难道并盛医院那时候还会引进什么特别先进的国外游戏专供这位吗?


    哦,他们倒也不是做不出来。


    毕竟云雀恭弥平常巡视风纪的时候不知道给他们送了多少生意。


    但她好像也没发现这人有玩电子游戏的爱好。


    男人笑意清许地应:“所以不住单人病房。”


    “嗯?”


    “不住单人病房,就可以玩很多游戏了。”


    “……比如?”


    “比如在我睡觉的期间,要是有人发出任何动静,哪怕是一片花瓣掉下来,也会被我咬杀之类的游戏——啊,泽田纲吉那时候好像也住进来过。”


    “……”


    早川纱月安静了两秒,不是很敢想这位十代目的下场,忽然明白自己今天在他睡觉的时候肆无忌惮盯着他看还把他给看醒了的画面是多么猖獗,她甚至有那么一秒钟,有些狐疑地提问,“云雀学长,你特意讲这个故事,该不会是在点我吧?”比如警告她以后不许吵他休息之类的?


    云雀恭弥:“?”


    他失笑,“不是,是正好说到。”


    顿了顿,他说道,“是女朋友的话,可以吵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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