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新月与田美玉自被册封为县主之日, 两家便炸了锅,偏偏从当日开始,田镜明与史衍都被留宿宫中, 连家都不能回, 宫中更向两家府邸各派出四名嬷嬷教导县主礼仪, 以示对和亲的重视。
田夫人与史夫人派人四处打探消息的时候,史新月与田美玉被关在家中学习。两人都是从小被家中娇惯, 礼仪稀松平常,拿宫中的礼仪标准来要求,算得上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连吃饭都不过关, 令四位嬷嬷轮班教导, 头疼异常。
令田家与史家惊讶的是,派往各家探听消息的下人都无功而返, 往日交好的人家都纷纷推脱, 含糊其词, 总不告诉他们宫中之事。
不过既然两家的女儿都被封为县主,自然是得了皇帝青眼的, 就算女儿远嫁和亲,骨肉分离令人痛苦,可家主也没道理被扣压宫中, 唯有一种解释,北狄可汗入京, 宫中事务繁忙, 两人受皇帝重用, 公务繁忙无暇回家, 以前也有连月忙的不着家之时。
田夫人抹着眼泪恨恨骂道:“平日嘴上说着多疼玉儿,临了却拿我的玉儿为自己的官途铺路,这个没心肝的,竟连来瞧一眼我玉儿都不肯……”哭的两眼通红,恨不得杀进宫去找田镜明问个清楚。
史老夫人在家中拄着拐杖大骂儿子不孝:“他这是瞧着我这老不死的闭不了眼,非要把月儿嫁去苦寒之地,好让我早点咽了这口气啊?”
地下跪了一屋子,其余几个儿子皆靠着长兄过活,而史衍官运亨通,乃是史家一门的顶梁柱。
三儿媳妇悄悄扫了一眼长嫂,发现尚书夫人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平日在大嫂处受的气便平了不少,悄悄捅下跪在旁边的丈夫,小声嘀咕:“大哥别是把女儿送去和亲,怕母亲生气,不敢回家了吧?”
丈夫瞪了她一眼:“别胡说八道!”
无论田史两位夫人有多不舍,皇命难违,都不得不打起精神为女儿准备嫁妆,尤其考虑到北狄路途遥远,陪嫁家具不便,皆换成药材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瓷器茶叶以及各种日常之物,每每想到女儿一辈子回不来,便觉心如刀绞,恨不得把全家都陪嫁过去。
其中一位御史家的夫人与史夫人平日相交莫逆,在和亲的前两日,两女及陪嫁被接入宫中之后,悄悄上门安慰史夫人,这才告之她真相:“听我家老爷说,北狄小可汗向姜侯提亲,田大人与你家大人都很赞同把姜侯嫁去草原,谁知姜侯反将一军,提起将你家与田大人家的女儿送去和亲……陛下竟然同意了,当场便封了县主。”
史夫人只觉得手脚发寒,差点晕倒:“你是说……原本我家月儿不必去和亲的?”
御史夫人也有几分为难,但两人平日处的俨然亲姐妹一般,这事早晚会在京中传开,她也不好藏着掖着,握起史夫人冰凉的手安慰她:“我也是听我家老爷回来转述,他还说姜侯此人能以女子之身立于朝堂之上,比一般的男儿还要狠辣,轻易招惹不得,被她咬一口能致命。也是你家老爷不知她的脾性,这才……”
她还道:“你家老爷如今使不上力,可姜侯与北狄小可汗情份非同寻常,听说这些日子都是姜侯陪着小可汗四处转悠,两人说说笑笑,看见的人可不少。你家月儿要嫁去北狄,你要不要想想办法?”
得罪了姜侯,史新月从小娇惯胸无城府,若是姓姜的略微多几句嘴,她女儿在北狄岂有好日子过?
史夫人摇摇欲坠,紧握着她的手犹如抓住一块浮木:“那我现在怎么办?”她很快打起精神,吩咐丫环开库房:“去,备一份厚礼。”
送走了御史夫人,便派人去给田夫人送信。
这天傍晚,姜不语刚刚与阿古拉分手,骑着马唱着小曲带着一众护卫到家,便看见三辆马车,她还颇为奇怪,问黎英:“难道是谁家小娘子来探望我?”想想自己女儿身对外公布之后,连左拥右抱美人的快乐都没有了,又否定了这一想法。
黎英犹豫再三:“会不会是来找主子麻烦的?”
男人败下阵来之后,派妻子上阵,肉搏肯定是输的,但用舆论攻势也说不定呢。
姜不语皱起眉头:“要不我找个地方躲躲?”她与男人厮杀起来文斗武斗都不怕,最招架不住的还是女人流眼泪,到底还有个怜香惜玉的老毛病。
黎英哭笑不得,主仆停住马头,没想到当先一辆马车上探出张略有几分熟悉的笑脸,高兴唤道:“姜姐姐回来啦?”
姜不语:“……”这称呼听着真新鲜。
她细一瞧,一颗心顿时落到了实处,原来是侍郎大人的亲妹独孤晴,数年前两人见过面,当时她还是个小丫头。
“你怎么过来了?”姜侯驱马近前,对上小丫头仰慕的眼神,放下一颗心,只要不是寻仇的便好:“后面也是你们一起的?”这小丫头莫不是纠集了一帮姐妹来闹她?
独孤晴扭头往后面瞧了一眼,也是困惑不解:“后面的不知道是谁家马车,我与母亲过来探望麟哥儿。”她大大方方掀起车帘,露出里面独孤夫人一张忐忑的面孔。
独孤夫人自从知道了姜侯在婚姻上的态度,原本笃定孩子都生了,她与自家长子定然会成亲,谁知斜刺里杀出来个小可汗,她才知道原来只要能入赘定北侯府,不管是她儿子还是小可汗,姜侯根本不在意。
这才有点慌了神。
诚然姜侯这样的儿媳妇,独孤家后院也盛不下,姜侯招赘不要紧,但以她的强势,大孙子必然是留不住了,说不得还会给孙子招个新爹,到时候麟哥儿继承了定北侯府,一家子快快活活过日子,只怕连她这个亲祖母都不会再认了。
想到此处,她便觉得心里难受,思虑再三,终于悄悄派人打听姜侯行踪,决定先上门探个虚实,再做计较。
姜不语下马,独孤晴也扶着独孤夫人下了马车,她抱着行礼,纯然一副男儿作派,就算是对外公布了女儿身,她也依旧是一身男儿骑马装,头顶束冠不做女子打扮,客客气气道:“阁老夫人请——”哪有视她如未来婆婆的意思,分明只当她是朝中同僚的妻室。
独孤夫人心下一凉,面上还得强撑着笑意:“姜侯请——”
一行三人正要入内,忽听得身后马车内有人急呼:“姜侯留步!”紧跟着两辆马车里的人跟约好了似的,纷纷掀起车帘,却是两名陌生的中年妇人。
姜不语很是茫然——她从来只招惹青春年少的小娘子,几时认识贵妇人了。
两名妇人下车的瞬间,独孤夫人小声在她耳边解惑:“打头的是史尚书夫人,后面那位是田尚书夫人。”
独孤阁老与这两位政见不合,两家在京中来往不多,不过平日在各家宴席之上打个照面的交情。
两位夫人近前来,也顾不得独孤夫人异样的眼神,面直挺挺跪在了姜不语面前,求求向她叩头:“求姜侯救小女一命!”她们倒聪明,并未提姜侯打击报复之语,生怕惹恼了这位,自己的女儿落不到好下场。
姜不语朝后退了两步,有些为难:“两位夫人没头没脑的,本侯不明白是何意。”
独孤夫人无意之中撞上,难得见到两位平日趾高气昂的当家夫人跪在姜不语脚下叩头,内心莫名复杂——近两三年之内,四皇子颇有气象,田史两位大人又是四皇子一党,隐隐以潜邸之臣自居,两位夫人的身份地位水涨船高,也不大把京里一众夫人放在眼里。
独孤家是跌至谷低又爬上来的,她忆起当年最为艰难之时,姜侯悄悄带着长子回京的情谊,总觉得田史两位夫人在姜侯府门前一跪,若是被有人心人瞧见,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呢。
听说姜侯自小失母,自己摸爬滚打走到今日,在外能独当一面,但于后宅内院妇人的手段估计了解不多,面对田史两位夫人的举动已有几分不满,面上却很是客气,连忙上前来扶:“两位夫人这是做什么?有事进府再说。”向身边的丫环婆子使个眼色,几人上前来强硬扶起田史两位夫人,一起进了姜府。
姜不语摸摸下巴,紧跟着几人一起进府,身边还缀着个尾巴独孤晴,她双目放光,偷偷瞧了姜不语好几眼,炽热的目光比侍郎大人见到她还要热乎。
姜侯:“……”
什么情况?
一行人进入正厅,田史两位夫人还要再跪,被姜不语阻止了:“两位夫人有话快说,姜某武人出身,不喜欢拐弯抹角。”
田夫人向来以史夫人为尊,眼神扫向她,请她先说。
史夫人面对一侧坐着的独孤夫人,颇有几分难以开口,没想到姜侯已经略有不耐烦:“夫人若是难以开口,不如请回!”她对田史两位大人印象太差,以致于对他两家夫人也没什么耐心。
作者有话说:
今晚再写一章,大约两点左右更上来,就清了前帐哈。
继续去写了。感谢在2021-11-12 20:59:10~2021-11-12 23:3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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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独孤夫人生怕姜侯在田史两位夫人手里吃亏, 假装瞧不见史夫人的踌躇之色,讶异道:“我听说两位小姐已经被陛下封为县主,夫人却说让姜侯救你们家女儿一命, 何出此言?”
史夫人怀疑独孤夫人是故意来瞧她家的笑话, 但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 拭泪解释:“姜侯有所不知,我家女儿自小娇惯, 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忽然要送去和亲,离家万里无人照看,这跟送她去死没什么两样!”她是个母亲, 对于小女儿疼爱入骨, 若是舍得拿女儿当丈夫官运的垫脚石, 早都送去四皇子府了,何至于由着女儿的性子拖到和亲的地步。
田夫人也是一把年纪才生的田美玉, 与史夫人的心情别无二致, 也跟着拭起泪来:“我家玉儿也被惯的不成样子, 便是嫁在京城我都担心她处不好夫家的关系,这才一直拖着未曾订亲, 谁知却要和亲,听说姜侯与北狄小可汗关系不错,我们俩人想着女儿嫁去草原是皇命, 可作为母亲却深知自家女儿的性情,只求姜侯与小可汗说几句好话, 能让我们两家的孩子在北狄生活的容易些!”
她说着话的同时, 两人身边跟着的婆子极为有眼色的递了两张礼单上去, 姜不语草草扫了两眼, 从两份礼单的长度上对田史两家千金的受宠有了一定程度的认识。
“此事简单,待我明日与小可汗讲讲,两位夫人不必担心。”
史田两位夫人没想到姜侯如此好说话,听说前些日子他们两家的大人在朝堂上可没少为难姜侯,虽然最后都被化解,但也难说已经结了私仇,求人太过容易,让两人都有几分不大相信。
姜不语从二人神色间都能猜出她们心中如何作想,试探道:“两位若是不信姜某,不如把礼单带回去?”
史夫人:“……不不,不用了。”
田夫人:“……”
两人离开之后,独孤夫人奇道:“听我家老爷说,田尚书跟史尚书可没少在朝中为难你,姜侯何以还要答应他们家夫人的请求?”
姜不语递了礼单过去,笑道:“因为我贪财啊。”
独孤夫人心道:真正贪财的人在江南也不至于杀的血流成河,比起田史二位的厚礼,恐怕与路霆同流合污获利更多吧。
独孤晴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近距离相处不必再顾忌男女大防,还特意坐到了她身边去,笑容甜甜不住灌迷汤,问东问西,对她的一切都好奇不已,甚至还挖她小时候练功的趣事。
姜不语:“……”
独孤家兄妹最近一起犯病了吗?怎的都喜欢追问她幼时之事。
她对小丫头仰慕的目光很是不解,但当着独孤夫人的面又不好问,只得吩咐黎英:“去把麟哥儿抱过来,今日不必再给麟哥儿上课了,让柏先生自行去忙就好。”
有了儿子做挡箭牌,姜不语跟独孤夫人及独孤晴相处起来就愉快多了。小肉团子就好比是三人之间的润滑剂,大家都不必绞尽脑汁的寒喧,只要盯着他玩就够开心了,更何况他还有许多惊人之语,逗的三个大人不时笑出声,厅堂之内倒也一片和乐。
独孤默下衙归来,见到姜府厅里坐着的母亲跟妹妹,还很奇怪:“母亲怎的过来了?”难道是老父亲帮忙了?
独孤夫人实则与姜侯也没说上几句话,只送了礼,上门拜访以示友好之意,还邀请她:“若是姜侯得空,不妨去家中作客。我家中新招的厨子做菜不错。”
谁知姜侯还未应邀,儿子就回来了。
她眼睁睁看着麟哥儿扑上去抱住了儿子的双腿,独孤默极为自然的抱起大孙子,姜侯似乎习以为常,三人之间气氛融洽自然,便起身告辞:“过来瞧瞧麟哥儿,你父亲估摸也下值了,我也该回去了。”
两人抱着孩子送独孤母女出门,结果到大门口之后,独孤晴突发奇想,缠着姜不语问道:“姜姐姐,我能留下来玩两天吗?”
独孤默啼笑皆非:“你留下做什么?”
独孤晴抱着姜不语的胳膊不肯放,独孤夫人瞪着她:“哪有你这样的?”
姜不语向来对美人没什么抵抗力,对上这样漂亮大胆的小丫头,态度很宽容:“想住就住两天吧。”
独孤夫人离开之后,独孤默跟在两人身后回转,见妹妹恨不得半个身子都攀在姜不语身上,只觉得碍眼,总觉得姜侯怜香惜玉的老毛病又犯了,快走两步把麟哥儿递给独孤晴:“抱好。”
独孤晴傻愣愣抱住了大侄子,眼睁睁看着向来寡言冷情的长兄拖着姜侯走的飞快,很快便消失在自己眼前,都觉得他被人调包了——这是她家长兄?
她撇撇嘴,暗中觉得长兄有毛病,也不知道姜侯瞧中了他那一点。
有位优秀的长兄,让她出门作客之时都面上有光,可若以挑夫婿的眼光来说,她却觉得长兄有很多不足之处。
京中不少高门闺秀都旁敲侧击跟她打听过长兄的事情,但独孤晴怀疑她们都是被长兄皮相吸引,并不知道她家长兄私底下的性子,面对年轻小娘子们仰慕的目光话少又木讷,既不风趣又不体贴,更不会逗小娘子开心,搞不好娶个媳妇回来他能抱着书读到半夜,或者在衙署连住半个月都不知道回家,要这样的丈夫难道不觉闷得慌?
她若嫁人,挑的丈夫定然要风趣体贴,能逗她开心陪伴她,两人日日厮守在一起,开开心心过日子。
独孤默拖着姜不语回去,结果被递上来的两份礼单给惊到了:“母亲去哪发财了,居然送这么厚的礼过来?”
独孤父子俩当官都走的清廉的路子,被抄过一回之后,家底子本来就不厚,还要为他们兄妹三人的嫁娶做准备,独孤默对自家情况还是知道的。
姜不语笑道:“这两份是田夫人与史夫人送来的礼,托我跟阿古拉求情,照顾他们家女儿。”
独孤默:“她们怎么想的?难道就不怕你从中作梗,让人更为难她们家女儿?外面谁人不知这两位尚书大人可是瞧你不顺眼,当初陛下封侯他们下死劲阻止的。”
“大约是病急乱投医吧。”姜不语叹道:“她们都要自身难保了,还四处打探求情,为女儿铺路,难为她们一片慈爱之心。”
田史两人被拘,知道的人不多,但独孤阁老知道,中间有人在枕边传吹风,她自然也知道了。
次日姜不语入宫去见皇帝,递上两份礼单,皇帝奇道:“姜卿这是何意?”
姜不语解释了礼单的缘由,皇帝草草扫了一眼:“田史两人的家底子应该很厚吧,听宫人说两家女儿的嫁妆也很厚。”他应该已经深思熟虑过了,张口便道:“过得两日等送走了北狄小可汗,姜卿不妨上田史两家走一遭。”
“走一遭?”姜不语没明白。
皇帝轻叩礼单:“两家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份厚礼,想来这些年也没少收下面官员的孝敬,尤其史衍掌着吏部,江南选官都要经他之手,路霆应该也没少送礼。”
想想就觉得愤怒,他一个皇帝被户部尚书追着哭穷,国库捉襟见肘,结果下面臣子花天酒地奢靡无度,他们做臣子的不思为君分忧,却只管自己享受,比他这个皇帝还要舒服,就更气了:“听说姜卿在江南抄家颇有心得,连曹远府上老母亲的私藏都搜罗了出来,在石阳镇搜水匪家中之时,掘地三尺把好好一座五进的大宅子都挖成了废墟?”
姜不语尴尬不已:“这是哪个耳报神告诉陛下的?”
皇帝想起邓嵘讲起姜不语在江南抄家之时的各种本领,听说水匪刘有道还被姜不语起了个外号叫“地鼠刘”,以喻他们家藏财物的方式极为特别,当时还被逗的大笑出声:“姜侯倒是个促狭性子。”
国库丰裕君臣都有心情说笑,邓老大人对抄家小能手姜侯由衷的喜爱,末了还要赞一句:“往后陛下若还有抄家之事,交给姜侯最为放心,所有东西皆登记造册,江南多少官员府邸的东西都从她手底下过去,她连一文铜板都不曾拿。”
皇帝道:“过两日姜卿便去抄了田史二府。到时候会有明旨降下。”
姜不语:“微臣遵旨。”要告退之时,皇帝递上礼单:“既然是田史两家有所求,你便收下吧。”
她拿着礼单退到门口之时,皇帝忽叮嘱了一句:“姜卿,京中不比石羊镇,朕不富裕,你抄家之时可别把宅子给拆了啊。”
姜不语表情一僵,尴尬应道:“微臣记住了。”她退出来之时,听到身后皇帝的笑声,暗中憋了一口气,在脑子里将江南之行的同僚们都过了一遍,很想把拿她在皇帝面前开涮的家伙揪出来揍一顿。
也不知道谁人拿她在江南抄家的事情当作谈资取乐,让皇帝陛下瞧着她的目光都充满了兴味。
姜不语:本侯在陛下面前好好一个正经人的形象就这么被毁了!
作者有话说:
本文告诉大家一个道理:别靠近姜侯,会变得缺德!
连阿古拉、独孤夫人跟皇帝这样的正经人都逃不开。
*************
前帐已清哈,天亮又是新的一天。
晚安,明天见。
第二百四十三章
北狄君臣带着两位和亲的县主离京之时, 宫中帝后带着群臣及其母送嫁,独独缺了两位县主的亲生父亲。
田美玉与史新月含泪拜别帝后,遥遥与含泪的母亲对视, 被宫人搀扶着上了马车, 身后是长长的陪嫁队伍, 而田史两位夫人为自己女儿准备的嫁妆也在其中,另有宫中陪嫁的宫人及工匠若干, 浩浩荡荡出发。
六皇子与姜侯奉皇命送北狄小可汗出城,独孤默混在姜侯与六皇子亲卫之列,远远缀着。
临别之时,阿古拉依依不舍:“本汗最遗憾的便是此次未能带姜侯回王庭。”
姜不语笑言:“要不……可汗留下来?”
阿古拉笑得无奈, 目光还似有若无瞟向远处的独孤默:“我留下来恐怕有些人会不称心。”还是很遗憾:“其实我曾经无数次想过, 有一天能与你在草原上并肩而行, 朝升暮落都在一起,也只能是空想一场了。”
“幸好是空想。”姜不语替他着想, 实话实说:“否则你手下的人恐怕要全跳起来反对了。”
她也是近来陪着阿古拉在京城转悠时才发现, 北狄一众使臣对她的态度十分微妙, 当她试图向几名使臣表达友善之时,几人表情僵硬满是戒备, 好像面对着一个随时会暴起杀人的疯子,随时随地准备逃命。
阿古拉对手下人的心思也有所察觉,实在是他们的恐惧太过明显:“让姜侯见笑了。”
六皇子为着独孤默的心情着想, 颇为体贴的催促:“天色不早了,可汗不如早点动身, 晚上还能在下一个城镇落脚。”
阿古拉正要纵马离开, 姜不语忽想起一事:“等等——”直让阿古拉惊喜不已:“姜侯想通了, 要跟本汗前往王庭?”
李恪:“……”
远处的独孤默勒紧马缰, 只差双腿猛夹马腹便要冲过来。
姜不语向来随意,并未察觉自己的举动有何不妥,:“想起一件事情,差点忘了。我受田史两位夫人嘱托,请可汗在王庭多照顾照顾两位县主,毕竟是为着两国邦交不远万里前去和亲,还是希望她们能在异国他乡婚姻顺遂。”
阿古拉在宫中求亲之时,亲眼目睹田镜明与史衍对姜不语的围剿,这才有了两女和亲之事,顿时大为不解:“她们的父亲对你态度很糟糕,你确定让本汗照看他们的女儿?”
姜不语大义凛然:“可汗这话说的,本侯一向公私分明,岂能因私而废公?再说两位县主前往草原和亲,为国奉献的情怀令人感动,我不过请可汗照顾一二,可汗难道不愿?”
阿古拉佩服不已:“姜侯心胸宽广,竟是本汗狭隘了。”
待得北狄一行人远去,李恪奇道:“你为田史两家女儿说情,当真是不计较两人在朝堂之上逼你和亲之事?”
他毕竟在幽州生活数年,只因当初对姜侯态度太差,被她忽悠隐瞒身份进幽州大营,落在军中那帮兵痞手里吃了不少苦头,折腾出一身淤青,领教过后才知姜不语脾气一向不大好,他才不相信轮到田镜明与史衍两家,她睚眦必报的性格就会突然转变。
姜不语满目遣责:“六殿下这是什么话?两位县主为国家和平而远嫁,我说几句话怎么了?难道本侯便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
“你是啊!”李恪毫不犹豫点头,戳破了她的真面目,并且怀疑北狄小可汗与她每次都在战场上相逢,并未与之深入接触,被她给骗了才来求情,也真是可怜。
姜不语脸皮奇厚,笑道:“殿下神机妙算,前日田史家的夫人送了重礼过府,苦苦哀求我为两位县主打点,我可是很讲诚信的,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李恪大笑:“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好心。”
姜侯:“我还不是好人?若是我拿钱不办事,那才不叫好人。”
李恪:“……”竟无法反驳。
他百思不得其解:“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把阿默骗到手的?”
李恪与独孤默相识多年,深知他在前往幽州之前于男女□□之上并未开窍,去了一趟幽州便被这浪荡子给骗到了手。他在幽州军中数年,可听过不少姜侯的风流往事,甚至在她离开数年都有秦楼楚馆的姑娘念念不忘,盼着她早日回去。
两人情路相逢,一个是风月场中的老手,另外一个天真如同初生小儿,交起手来独孤默必输无疑,说不定被卖了还要帮她数钱。
姜不语很是警惕:“这个不能告诉你,免得殿下从中使坏,挑拨我跟阿默的关系。”她拨转马头便要回城,李恪扬声道:“姜侯留步,多年未见咱们再聊聊?”
他刚回京之时,独孤默还喝醉了向他诉苦,作为至交好友,他觉得有必要与姜侯谈谈。
谁知姜侯公务繁忙,无暇顾忌私情:“微臣还要忙着回城去抄家,改日吧。”
“抄谁家?”那日邓老大人与皇帝闲聊之时,李恪恰巧陪侍在侧,有幸聆听了姜侯在江南抄家的趣事,一听她还要在京城动手,当下一夹马腹便跟了上来。
“田镜明不知家资如何,史衍在吏部任职多年,一应选官都要从他手中过,想来油水颇丰,殿下估摸下能抄多少出来?”
李恪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前脚收了人家重礼,后脚就跑去抄他们家,是不是有些……不大厚道啊?”
姜侯振振有词:“我早都跟殿下说了,微臣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收礼是为了让可汗照顾下两位县主,受人所托自然要办到,但是抄家是奉了圣命,这是两码事,不可混为一谈。”
李恪与她亦师亦友,说话不必跟别的朝臣般拘束,谴责她:“你也太狠了,居然能拉得下脸来。”追上来巴巴道:“不过我还没见过抄家,要不……带本王去凑个热闹?”
姜不语:“……你不会是在京里有点闷吧?”
李恪被她一眼看穿,大方承认:“说实话,当年被父皇送去幽州磨练,我去的时候其实并不太情愿,但是一去数年,习惯了军中的直来直去,不高兴了拳头定输赢,再回京里来竟有些不大适应了。”
他满目怀念:“父皇是不肯放我回幽州去了,可是我一直觉得幽州天高地阔,军中将士们豪迈爽朗,都是血性汉子,不屑于行阴诡之事,只要真心接纳你,日子是真的开怀。”
一起走马打猎,校场里滚的汗一身泥一身,他不是京中高高在上的皇子,而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唯一的职责便是守住北境边防,至于京中争权夺利之事,这些年早都从他生活之中彻底消失了。
李恪甚至已经做好了长驻北境的打算,并且考虑向皇帝讨要幽州作为他的封地,没想到却被突然召回京中。
姜不语是幽州军主帅,两人本就有不少共同话题,当初他对掌军一事全然不熟的情况下,还是姜不语手把手教的他,四年的时间,他更是攒了一肚子经验,很想与她交流一番。
“算了,瞧在殿下闷得慌的份儿上,微臣就带你去玩玩,你可不能以皇子身份过去,不如扮作一名小兵?或者微臣的亲卫?”
“一言为定。”
独孤默恰巧听到二人对话,无奈提醒:“还是请示一下陛下。”他还要许多公事要忙,不能陪他二人胡闹,三人在宫门口分开。
姜不语入宫领了抄家的圣旨,委婉向皇帝表示了六皇子想要去凑热闹之事,李恪也意有所指:“儿臣离京太久,于京中之事不大熟悉,姜侯办差很有一套,儿臣跟着去学学。”
皇帝如今膝下成年的皇子之中也就六皇子最为出色,且他心性忠直从无算计笼络结党营私之事,比起被幽禁起来的四皇子李慎要让他放心不少,在皇子之中算是难得,于是挥挥手:“随你们。”这便是允准了。
此次跟着姜不语抄家的并非禁卫军,而是上次一起共事的老熟人顾勇将军与龙虎营的兄弟,见到姜侯皆向她道喜,并不在意她的性别,依旧唯她之命是从。
姜不语跟顾勇借了一套普通士兵的盔甲给李恪,六皇子乔装打扮跟在姜不语身后冲进了田宅。
田夫人正躺在床上歇息。
女儿远嫁,做母亲的却只能远远看着,不能亲自为她梳妆,两人隔着送嫁的人群遥遥对视,从宫里回来之后她便全身瘫软,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躺在床上半天爬不起来,正暗暗伤怀,小丫环白着一张脸冲了进来:“夫人不好了,姜侯带兵把咱们府里围起来了!”
田夫人迟疑不定:“胡说!县主前脚出城,姜侯后脚带兵包围了府里,她疯了不成?”
小丫环几时见过这种阵仗,几乎吓的快要哭出来了:“夫人,是真的!您快去前厅看看吧。”
田夫人起身略微收拾一番便赶往前厅,才进了正院,但见院内站着一排身着甲胄的士兵,她踏进正厅,厅内两人正背着手对堂上田镜明亲手所书的牌匾指指点点。
“字倒是有些风骨,可惜人不咋样。”姜不语啧啧叹:“左摇右摆是个大大的墙头草。”
顾勇一介武人对书法全然不懂,更不知姜侯读书之时也是学渣,也就装模作样骗骗他而已,还随声附和:“姜侯所言极是。”
李恪侍立在厅内一侧,对姜侯的书法审美不能苟同,嘴角暗抽,极想跟状元郎说说——能把你家姜侯的书法审美好生培养一番再放出来见人吗?
作者有话说:
今晚不熬夜写啦,明天再写,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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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姜侯显然在自己的书法审美领域并没什么自谦的美德, 被田夫人当场撞破,也并无半点尴尬。
田镜明人虽不咋样,但一笔字却在京中颇有声名, 龙飞凤舞一堂华彩, 喜欢的人赞他笔下有盛世繁华之景, 讨厌的人骂他的字里透着一股卖弄之意,类似于辞藻华丽的文章, 空有技法而无风骨。
姜侯赞他的字“有些风骨”可不就是指着和尚叫秃驴,当面骂人吗?
田夫人也出自读书人家,外界对丈夫的书法评论她也有所耳闻,而田镜明对自己的一笔字极为满意, 还特意挂在厅堂之上, 供家中来客欣赏, 没想到碰上姜侯这种混不吝的,半点眼色没有, 先不提她带兵上门, 便是对丈夫书法的侮辱田夫人也不能忍受。
“姜侯既不喜拙夫的字, 还要站在我家中指指点点,可是欺我田家无人?”女儿已经出城, 此去遥遥万里,田夫人数日不见丈夫,内外交困, 还得撑起当家主母的体面,一肚子委屈无处诉, 姜侯一句话便引燃了她多日积压的负面情绪。
学渣姜侯也很冤:“我难道不是在夸田大人的字不错?”
武夫顾勇小声提醒:“……还评价了田大人为人。”不过他觉得姜侯说的也是事实, 姓田的确是墙头草。
李恪感受到了田夫人鸡同鸭讲的无奈, 差点笑抽过去, 不过他还未曾忘记自己的职责,极力把笑走位的五官拉回来,想要做个尽职尽责的小兵。
姜侯脸皮奇厚,心理素质强悍的让李恪叹为观止,更别指望她认错,相反她还有一套自己的歪理:“田夫人别恼,墙头草还有种说法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虽不赞同田大人行事,但对他的书法还是很欣赏的。”
田镜明平生最恨旁人跟他讲风骨,无论是字体还是为人,他都缺少一种坚定不移的力量,连带着田夫人也被丈夫行事影响,但凡别人讲风骨她总要疑心对方在嘲笑他们夫妇,偏姜侯还当面指着鼻子骂,她虽不知姜侯来意,还是冷冷下了逐客令:“老爷不在家,姜侯若是有事,麻烦改日再来!”
愤怒冲昏了她的头脑,小女儿的和亲等同于剜了她的心肝,心痛又疲惫,远比清醒时要迟钝,只当姜侯闲来无事上门消遣,她又是实权军侯,亲卫不少,却已无心接待,更想赶快回到床上去,躲进被窝偷偷放纵她的软弱。
“那可不成!”姜侯显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她也无意体谅田夫人的心情,板起脸来公事公办:“田大人已经被押入天牢,本侯奉皇命前来抄家,还请田夫人配合!”
田夫人面色苍摇摇欲坠:“我家老爷——”还是身边跟着的贴身丫环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最疼爱的女儿和亲,丈夫被打入天牢,马上就面临着家破人亡,使得她迸发出巨大的力气,扑过去紧紧抓住了姜侯的手腕,神情近乎狰狞:“你说什么?抄家?为何要抄家?”
姜侯向着宫城方向拱手道:“本侯奉陛下旨意前来办差,至于为何要抄家,那本侯就不得而知了。田夫人若是好奇,不如进宫去问问陛下?”
田夫人绝望的朝后跌坐了下去,大半生的教养已经困住了她,使得她没办法嚎啕大哭,撒泼打滚以发泄内心的悲苦与愤怒,只能满面泪水的质问:“为何要抄家?为何……”
——皇家前脚遣了她女儿远往异国他乡和亲,后脚便要抄了新封县主的娘家,难道就不怕其余臣子寒心?
姜侯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她挥手让人把田夫人拖下去,府中所有男丁女眷分管两处,奴仆集中在一处院落等侯发卖,紧跟着便开始清点田家财物。
田镜明喜欢书法,家中钱财不少,但字画更多,收藏颇丰。李恪生怕姜侯不懂这些东西的价值,正准备看她笑话,却发现姜侯自己学识不咋样,但对她不太懂的字还是保持着敬畏之心,吩咐顾将军带兵搜的时候手脚轻点,还向他请教:“六殿下不如帮我掌掌眼,看看田大人这些收藏价值几金?”
李恪被她这么庸俗又简单粗暴的字画评判方式给惊到了:“姜侯衡量字画的标准便是……价值几金?”
姜侯不吝于在李恪面前展现她的无知:“不然呢?就算是传世之作,在文人墨客手中价值千金,可在我这里想的却是能换几车粮食,可供多少人食用。”
李恪脸色古怪:“姜侯这么不学无术,难道阿默就不曾嫌弃你?”
他犹记以前同独孤默谈起将来的妻室,阿默的理想的伴侣便是读书明理的大家闺秀,能够红袖添香知情解意,怎么看都与姜侯差着十万八千里。
姜不语丝毫不以自己的学识差而羞愧,甚至很是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我也不曾嫌弃阿默文弱啊。”
大家半斤八两,有所长必有所短,何必互相伤害。
李恪:“……”
理直气壮的让他竟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姜侯竟还指使他:“殿下既然懂字画,不如帮忙分类整理一下。”还划出了她自己的标准:“就按价值千金、千两以上、百两、百两以下分类。”
六皇子三岁开蒙,多年苦读,也只有在幽州几年才一心向武,没想到却被姜侯指使来做这种事,他坚决不肯:“姜侯另请高明!”
姜不语怀疑的看着他:“你不会是怕自己看走眼吧?”
李恪:“……”在这一方面,他的确比不上独孤默。
不过六皇子是坚决不肯承认的,至少在学渣姜侯面前,他也算知识渊博了:“本王只是觉得按照你这种分法有辱斯文。”
姜不语大加嘲弄:“跟我一样承认自己在这一方面稍有欠缺也不是什么大事,殿下何必不懂装懂。”她招手唤来黎英:“去请侍郎大人过来,就说……就说本侯办差借调请来他帮忙。”
李恪怪叫:“你那叫稍有欠缺?”一个文盲也好意思跟他这种自小苦读的皇子比?
作者有话说:
六皇子与姜侯,一对互相嫌弃到死的君臣!
下章会肥一点,这章瘦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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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刑部尚书田滨听到姜侯借调独孤默的消息, 还特意向他传授:“侍郎年纪也不小了,我家儿子在你这个年纪孩子都满地跑了。你若是有意于姜侯,借着办差的机会也多相处些时日, 也别拉不下脸子.部里的事情暂时不必管了。”还有一句话没好意思说出来, 在中意的女郎面前清高只能打光棍。
独孤默心道, 我家儿子也满地跑了,只不过姜侯不肯给我名份而已。
他苦于不能向外人道, 只得领受了田大人的好意:“下官尽力。”
田大人怀疑他只是在敷衍自己,或者多年要么一心扑在读书上,要么一心扑在公务上,对如何讨女郎欢心大约不得要领。更何况姜侯位高权重, 出身将门, 两人的爱好与学识都有着巨大的鸿沟, 再三叮嘱:“有些女郎喜欢读书人,送诗送书都行, 可姜侯……你可别送错了。”又突发奇想:“不如老夫去寻兵部唐大人, 听说他们兵器坊近来出了新式弩机, 改进之后比以前射程还远,我豁出这张老脸去跟唐大人讨一把?”
他这样热情于解决部里大龄剩男独孤默的婚事, 侍郎大人也不好驳了田尚书的面子:“那就有劳大人了!”
田滨说干就干,转头就往兵部去寻唐志虎。
独孤默在田家大门口下马的时候,面上还带着残存的笑意, 他扬头扫了一眼田府大门上的匾额,心想很快这座府邸很快就要换新的主人了。
李恪见到独孤默进来, 恶人先告状:“阿默, 你知道姜侯请你过来做什么 ?”这个文盲!
他实在不能忍受姜侯的无知:“她想让你来分类整理字画, 不是按流派作者年代, 而是按价格!”他着重强调了姜不语划出的价格线,听起来如果时间允许,他说不定便要把不学无术的姜侯塞去哪个大儒门下受教,也好洗洗这个兵痞身上的毛病,张口闭口便是钱。
没想到迎接他的是更大的打击,独孤默竟然全盘接纳姜侯的意见,开始对着成卷的书画下手,召了一帮士兵过来打开画卷站成一排,空旷的前院拖出来四张大织毯按摆的地方编了号码,挨个细细看过去,边看边指着相应的织毯:“四号”或“二号”。
兵卒们跟牵线木偶似的听从他的指派,只负责打开展示卷起来放去他指定的织毯,效率倒不慢。
李恪跟在他身后转来转去,眼见着清雅的独孤默竟然听从姜不语的调派,都快成姜侯手底下的兵,凡事不懂思考无条件服从命令,不由小声问他:“是不是姜侯胁迫你了?你有把柄在她手里?”才对她言听计从?
独孤默被六皇子的猜测逗乐,但他没法告诉李恪,如果麟哥儿算把柄的话,那确实有个小人质在姜侯手里,不过那对他听从姜侯调派也是毫不相干的。
他扫了一眼正指挥着龙虎营的人从田家库房往外抬箱子的姜不语,从她惯熟的行为推测出她此时有多轻松,竟然还回头朝他的方向笑笑,只是笑容到一半便强行刹车,原来这笑意竟被李恪逮到了,他还回瞪了一眼,于是姜侯的笑意变了味,变成了挑衅的坏笑,好似在嘲笑李恪未曾说动独孤默。
姜不语转头继续清点抬出来的箱子,李恪大为不满:“阿默你怎么能跟姜侯在本王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
独孤默忽然冒出一句:“殿下离京四年,此次回来也该娶正妃了吧?”
李恪一呆:“什么意思?”
独孤默把田滨大人对他的担心转送给了李恪:“殿下于男女□□还未开窍,等殿下娶妃再说吧。”
李恪:“……”
他这是被伴读取笑了?!
大家都是光棍,谁也不比谁领先一步,怎的独孤默就透着股过来人的优越感?
田家一场抄家,足以让李恪认识到,他从小到的伴读自从栽进了姜侯的无底深坑,早都背叛了他们的情义,甚至与姜侯还没成一家人,便已经凡事听从姜侯吩咐,比以夫为天的女子还要乖顺听话,他也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别的原因,反正心情算不得愉快。
不过独孤默后来在所有东西送进宫之前,往分类整理的字画箱子上贴字条的时候还是向他解释了原因:“殿下只想到田镜明收藏字画的艺术性,却忘了考虑这些字画收进国库之后该如何处理。前朝大家的孤品送进宫去留给陛下欣赏或者赏赐给臣子,可那些价格不高的放在国库最后不过留着虫蛀鼠咬,成一堆废纸,姜侯请我来分类整理,她多半会跟邓大人提议换成银子充实国库。”
姜不语常年在北境,虽然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但实则那些年她负担很重,常年想办法赚钱填饱姜氏庄子里养着的那帮伤残老兵,有些字画固然值得收藏传世,但于她来说还抵不上几十车的粮食来得实际。
李恪只觉得头盔不堪重负,压的他脖颈子打弯,连脑袋都垂了下来:“这么说还是我错了?”
独孤默笑着安慰他:“对错谈不上,只是殿下从来不曾操心过这些琐事,难免顾忌不到。”
李恪在幽州掌军,粮草军饷自有专人打点,况且赵躬倒台,谁人都知六皇子在幽州,饿着谁也不敢饿着皇帝的儿子。
这四年间朝廷不曾拖延幽州军的粮草军饷,而军中铲除了金守忠手下那批心腹蛀虫,留下来的都是忠直之辈,也再无克扣粮饷之事发生,北境连一场仗都不曾打过,他哪里知道姜不语曾经的艰难。
直忙乱了三日,才将田镜明家中所有财物清点完毕,女眷投入天牢,奴仆拉到人市上另行发卖,姜不语带着抄家清单入宫见皇帝陛下,还拉上了邓老大人一起过去,途中提起想要把田镜明的字画处理了,还催促邓老大人:“上次不是跟老大人提过吗?赶紧把铺子开起来吧。”
李恪:“……”还真让独孤默给说中了。
他再瞧不顺眼姜侯身上许多毛病,也知道她脑瓜活主意多,对于大渊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忠直纯臣,他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态度,觉得还是过于轻率了,多半是刚回京时被独孤默拉着诉苦,激起了他对姜侯的不满。
她也将独孤默折腾的过于可怜了。
李恪再欣赏她,感情上也有一定的倾向性,再加上姜不语的态度实在不够谦逊,他便想着治她一治,也省得独孤默跟她在一起吃苦头,谁知反倒是自己考虑的太过浅显。
他跟着姜侯一起入宫,这次倒是老实多了,本着学习的态度保持沉默。
皇帝接过厚厚的抄家名录细细看了一遍,发现他手下的臣子日子过的都比他要宽裕不少,他要修缮宫殿还得考虑再三,被邓嵘哭两回穷都只能放弃,依照田镜明的字画收藏来看,他应该很阔绰。
这使得皇帝陛下更加坚定了独孤阁老的提议,吏治的腐败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唯有整顿吏治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
“辛苦姜卿了。”皇帝转手便将抄家清单递给邓嵘:“入库就交给邓大人了。”
邓嵘接过厚厚的清单,道:“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皇帝道:“邓卿请讲。”
邓嵘道:“前些日子,姜侯向微臣提起一件事情,微臣回去之后反复思量,觉得很是可行。”他不愿占了姜不语的功劳,故而向皇帝表功:“姜侯上次提起,江南抄回来的古玩珍宝太占地方,放在国库里也是落灰,不如由朝廷暗中派人在外间开个奇珍古玩铺子,把这些东西都卖出去。田镜明收藏的字画也不少,除了传世孤品之外,其余皆可放出去换钱。”
他怕皇帝不同意,还补充道:“对外不说这是朝廷开的铺子,只当某个人的私产,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顿时笑起来:“姜侯这主意妙,朕允了。”还征询她的意见:“既是姜侯提议,不如由你来推荐个人选。”
姜不语对着李恪不怀好意的笑了一下:“微臣推荐六皇子殿下主理此事,由他与户部共同主理此事。”她给的理由还很充分:“殿下正好趁此机会了解一番市井民生之事。”
刚刚在田大人家不满于姜侯满脑子钱钱钱的李恪:“……”
这是报复!
姜不语这睚眦必报的家伙!
他不满于她满脑子钱,她转头就敢在皇帝面前推荐他去打理铺子,生怕他身上的铜臭味不够似的,非要逼着他去行商贾之事。
更没想到的是皇帝陛下,竟然很满意姜侯的提议:“既然如此,这铺子便挂在皇儿名下,由你与邓大人牵头主理此事。只是你不可因事小而懈怠,还是姜侯说的对,皇儿于市井民生之事了解不多,正好趁此机会多多走访。”
李恪:“……”
他只能暗暗磨牙,还不得不向姜不语致谢:“本王还要多谢姜侯举荐。”
可恨姜不语眼缝里都透着笑意:“殿下不必客气,若有不懂之处,自可来问微臣。微臣这四年也开了几间铺子糊口,有些事情或许比殿下要知道的多一些。”
皇帝欣慰道:“皇儿往后还是要跟姜侯多学学。”
李恪:“儿臣记住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写完就放上来,估计会晚一点。感谢在2021-11-15 12:00:11~2021-11-15 23:11: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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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田府被抄, 紧跟着便是史家。
史衍家中一门老小,还有位老太君,正为着孙女和亲而病倒了, 没想到却被姜侯带人杀上门去, 主心骨史衍已经进了天牢, 一家子都是没主意的,哭天抢地被关了起来。
李恪已经见识过一回抄家, 轮到史家依旧为抄家所震憾。
无他,一座府邸住的时间久了,翻腾起来总能发现主人的生活偏向性,田府字画收藏颇丰, 但史家金银财宝珍稀之物极多, 待得龙虎营的人砸开库房往外抬东西, 他都没想到平日道貌岸然的史大人家中富裕的令他这个皇子都相形见绌。
姜侯对此一点都不奇怪:“殿下岂不知吏部选官,所有人都要从史衍手里过一遍, 谁不想分去富庶安宁一些的地方, 都想来走吏部尚书的路子, 可不是为史衍广开财路?”
李恪当然不会觉得史衍白璧无瑕,但是他也从来不知道臣子私底下背着皇帝竟然胆大至此, 受贿成风,被抄家一点都不冤!
姜侯带兵挨个房间去查抄,连墙上悬挂的字画、屋子所有的摆件、女眷身上的首饰都不放过, 细心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李恪如今要操心朝廷开的珍宝古玩铺子,正是为铺子选货的重要时刻, 不过他对商贾之道并不熟悉, 在史宅内外院来回乱窜, 站在独孤默身边欣赏他鉴赏古玩字画, 已经能面不改色跟他讨论价值几金。
独孤默打趣道:“殿下不是还嫌弃姜侯的做法吗?怎的这会子倒不反对了?”
“本王反对有效吗?”李恪内心一面欣赏姜侯抄家时的老辣无情,对上贪官尤为解恨;一面又不忿于自己再次跌进姜侯的坑里,身为皇子,不得不操持商贾之事。
他发现向独孤默告状无效,姜侯太过光棍,寻常无人能够管束,就连四皇子找了老留王来压她一头,也没讨得了好,反而把自己给送回府去关禁闭,他也只能继续跟独孤默叨叨几句,以抒发自己内心的不满。
“你昨儿是没跟着去龙德殿,否则真应该看看姜侯的嘴脸,她竟然向父皇举荐我去开铺子!本王一介皇子,奉父皇之命去开铺子,像话吗?”
独孤默忍笑安慰:“姜侯也是好意,不想殿下将来被人哄骗了去。”
如今朝中局势渐趋明朗,皇太孙在东宫闭门读书,六皇子才从边疆回来,跟朝中众臣都不熟悉,似也无意笼络臣子,而从前在朝中苦心经营的李慎无缘皇位,将来的储君大约便是从皇太孙与六皇子两人之中选一位出来。
李恪:“我可谢谢她啊。”连小时候读书打他手掌心的皇子座师都没她讨厌,对他的身份全然不在乎,每次都精准的抓住他的短处,坑他从不手软。
真等筹备开起铺子,哪怕李恪对姜不语百般不顺眼,却也没少使唤她,从备货到贩卖,店内掌柜伙计的培训,店铺的装修布置,用他的话来说便是“请教姜侯”,实则花了半个月功夫,从早到晚追着姜不语干活。
姜不语推脱不过,只得手把手教他,顺便与他在市井各处闲逛,让这位从来不曾涉足普通百姓生活的皇子深入了解粮食百货的价格,盐茶布匹、蔬菜肉食,点心糖糕,果子蜜饯,乃至于药店看诊等等,见一样问一样。
李恪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何曾有机会了解这些东西。姜不语不厌其烦一样样讲给他听,从盐水的熬煮到织工织布的速度,绣娘耗时半年甚至一年才能绣成一件精美的袍子……百业百工兴旺的背后,是穷尽人力物力才能促成的盛世繁景。
街市间,百姓们与李恪擦肩而过,以往在他眼中习惯的场景,今时今日却大为不同。
姜不语虽然是个文盲,书读的不大好,抄个家还得借调了独孤默过来把关,但李恪跟她在京里转悠了半个月,颠覆了他前十几年对京城的所有认知。
珍宝阁开业的头一日,李恪从皇帝那儿讨了两坛宫中的好酒,坐着马车亲自前往姜府,预备与姜侯庆贺,他还派人去刑部送信,请独孤默前来共饮。
工部正派人修缮京中的定北侯府,姜不语还未搬进新居,李恪的马车停在姜家门前,见得这普通的小宅子,心下也暗暗佩服姜氏风骨——刚刚跟着抄过两回重臣之家,他内心感慨尤为真切,连带着对姜侯的好感也从谷底一跃攀升之山顶。
亲卫上前去拍门,守门的老仆听说是六皇子,一面让小厮入内通传,一面请他进来:“家主刚刚回来,殿下请进。”
姜家院子狭小,内院的响动外面都听得到,只听得孩童的欢呼声,从前面客院蹦出来个玉雪可爱的童儿,笑声清脆可爱,远远便嚷嚷着:“二爹爹回来了?”到得近前仰头看时,又呆住了:“你不是二爹爹!”又奇道:“你是谁?”
童儿身后跟过来的黎杰遥遥向他行礼,那是姜侯贴身亲卫。
李恪低头,与小童视线相接,顿时惊立当场:“你……你又是谁?”
小童似乎有些不高兴:“是我先问你的!”他的神情与姜侯不讲理的模样有几分相似,但五官却酷似独孤默。
李恪脑中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姜侯不会是对阿默始乱终弃,生了个儿子吧?
他太过了解二人,姜侯出了名的浪荡,而独孤默凡事认真负责,对感情也不例外,始乱终弃这种事情跟他沾不上边。
“我是你父亲的朋友李恪。”六皇子来了兴趣,见小童扬着小脖子太过吃力,便蹲下来问:“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小童一本正经的学着大人见礼:“我叫姜麟,你可以叫我麟哥儿。”
李恪联想到独孤默对姜侯言听计从的样子,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未婚生子,于大渊许多世家贵女来说都是不可思议之事,但放在姜侯身上竟不觉得奇怪,大约是姜侯从来纵情任性,出格的事情做的太多,也不差这一桩,竟被他视作平常。
姜不语从外面回来,刚泡个热水澡,便有下人来传话,六皇子来了。她只得匆忙起身收拾,湿着头发迎出来,发现李恪抱着麟哥儿进来,小家伙向她伸手:“爹爹——”在李恪震惊的眼神之下,她习惯性的接过儿子抱在怀中。
“爹爹?”李恪原还想着麟哥儿嘴里的爹爹定然是独孤默,没想到姜侯女扮男装就算了,还无耻的给孩子当爹,顿时为独孤默打抱不平:“那独孤默呢?”
身后脚步声响起,麟哥儿唤道:“二爹爹——”
李恪转头才发现,原来是独孤默过来了,他似乎来的比较急,见到李恪再望一眼姜侯怀里的麟哥儿,小家伙不懂看人脸色,伸手嚷嚷:“二爹爹抱抱。”
独孤默从姜侯怀中自然的接过孩子,神情无比坦然,好像已经做过无数次这种事情,麟哥儿也与他很亲昵,小声跟他嘀咕:“二爹爹怎么才来?小灰好几天不吃饭,太爷爷在给它治病。二爹爹,小灰不会死吧?“
李恪:“……”
“你们——”六皇子殿下都有些结巴了:“二爹爹?”他小心求证:“阿默,这是你们的儿子?”
独孤默毫不迟疑的点头:“是我与姜侯的儿子。”
李恪终于明白独孤默所说,嘲笑他未开窍,让他先娶正妃之语暗含深意。可笑他当时天真,竟觉得他与独孤默都是光棍,谁料得到独孤默未娶妻不假,但他可不是光棍,虽然未曾成亲,但与姜侯感情不错,连儿子都满地跑了,早就领先他一大步了。
一瞬间,六皇子竟有点可怜自己。
“独孤默!你生了儿子,竟不早告诉我!”在小孩子明亮的双眸之下,他也不好逮着独孤默算帐,只得放低声音省得吓到孩子:“我来之时只带了宫中美酒,未曾给麟哥儿准备见面礼。”说着扯下腰间玉佩递了过去:“这块玉先给麟哥儿玩罢,待本王改日再给孩子备份大礼。”
“殿下客气了!”姜不语接过玉佩,替麟哥儿谢过李恪,便随手递给独孤默:“你替孩子收着。”
好东西在她手里停留的时间未必长久,事关麟哥儿,独孤默定会妥帖收藏。
李恪总觉得自己今日来错了,他好端端一个单身人士,到底为何想不开,要跑到姜府来见这两人。姜侯便罢了,行事向来欠揍,如果不是武力值相差太远,他早就动手了,好让她收敛收敛气焰,如别的臣子般表现的老实些。但独孤默好好一个读书人,也跟姜侯学坏了,一晚上旁敲侧击暗示了他好几回娶妃之事,比宫里的皇后与母妃还令人头疼。
——有儿子了不起啊?!
当他半醉着把这句话喷到独孤默脸上,对方眼里都是浓浓的笑意,连表情都与姜侯神似,十分的欠揍:“依我与殿下的年纪,有儿子也不奇怪,不过殿下似乎至今连个正妃侧妃都没有,儿子还没影呢。”他抱着大胖儿子颠了两下,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李恪被眼前的一幕深深的刺痛了,不但被当面嘲笑还毫无还手之力,他与独孤默相识多年,自忖感情深厚,没想到竟有互相拆台的一天:“你有儿子有什么用,至今连个媳妇也没娶回家。”
独孤默:“……”扎心!
当事人姜侯很是不满:“六殿下是跑来姜府挑拨我们关系的吧?”她满斟了一大杯:“来来来,多喝酒少吃菜,难听的话留在肚里,不然微臣酒后发起疯来,伤了六殿下,可就怨不得微臣无礼了!”
李恪:“……”妈的,你在威胁本王?!
他可耻的被威胁到了,决定还是别刺独孤默,省得惹到姜疯子。
作者有话说:
欠更太多,不敢爬上来了,为表歉意,本章所有留言一律发红包。
我盘点了一下剩下的剧情不多了,快要结尾了,更新的脚步也许会放缓一点。
晚上十二点以前应该还有。感谢在2021-11-15 23:11:04~2021-11-17 14:5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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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太兴十五年冬天, 吏部尚书史衍与礼部尚书田镜明的案子终于审理完毕,连同江南大总管路霆一起被皇帝下旨处斩,等不到来年秋天行刑, 便在冬日的暴雪之中滚落一地人头, 与之一起被砍头的还有江南水匪头目刘有道。
田史两家未有人能逃脱, 皆被判流放,顶着暴风雪离开了京城, 去往遥远的苦寒之地。
田史两位夫人前阵子还在为和亲的女儿奔波,心疼女儿远嫁异国,如今却唯有庆幸女儿出嫁及时,才未能被牵连。
两部尚书的落马打破了京城官场的平静, 紧跟着皇帝不顾年关将近, 使用雷霆手段, 开始清理朝中蠹虫,那些平日跟着四皇子李慎发财的官员们吞吃了不少江南税银, 也都逐一显形。
他们当初吃了多少, 皇帝便要他们现在十倍百倍的吐出来, 不少官员自己丢命不说,连家眷亲族都被牵累。
太兴十六年的春天在史无前例的廉政行动之中姗姗来迟, 皇帝连过年的宫案都草草了事,而负责抄家抓人的姜侯大年夜前一日还在外面抓人,还未过元宵节刑部大堂的烛火便又开始彻夜燃烧。
姜侯形同皇帝陛下手中的刀, 指哪打哪,毫不留手。而六皇子便是姜侯的胆, 每当朝中有官员质疑姜侯行为过激, 李恪便在朝堂上把对方骂的狗血淋头, 质问对方为贪官张目, 可是与贪官沆瀣一气,给自己留后路?
某官员:“……”
李恪的口才在朝堂之上得到了长足的锻炼,且有越战越勇的趋势。
该官员也很委屈,他觉得当官当得很没安全感,以前贪渎至多被罢官回乡,性命无忧,也能保全家小,运气好些的还能带走不少财物。可自从路霆之事爆出之后,皇帝似乎被激怒了,但凡发现官员受贿额度超过正经的官职俸禄,便逃不脱被追究法办砍头。
至于残暴嗜杀的姜侯,已经成为不少持身不正的京中官员的噩梦。
礼部有位侍郎,过去跟在四皇子身边鞍前马后的侍候,没少收路霆送的礼,自从姜侯在京中开始抄家之后,他便夜夜睡眠不好,原本便有一点心疾,竟渐趋严重。结果有天半夜听到外面闹哄哄的,家中仆从惊慌失措的嚷嚷:“龙虎营来了……”他被惊醒之后心脏狂跳喘不上气来,挣扎再三痛苦的咽了气,连大夫都没来得及请。
更可悲的是,当日姜侯只是带兵包围了他隔壁官员的府邸,没想到吓破了他的胆子。
此事传开之后,民间有传言说姜侯如索命阎罗,但凡犯法的官员在她面前皆无所遁形,甚至还有传言说姜侯在梦中能通鬼神,世间恶人罪犯皆逃不过她的法眼。
六皇子在朝堂上为姜侯据理力争,对胆敢咬姜侯的官员毫不嘴软,喷的对方都快要下跪认错,但下朝之后在刚刚搬进去的定北侯府正厅坐着喝茶,却对姜侯嘲笑不已:“原来姜侯在梦中能通鬼神断善恶,确有其事。”
民间百姓不知内情,对于朝廷的动向胡乱揣测,只会假借鬼神议论纷纷,然而朝中官员却无有不知,刑部尚书田滨恨不得站在宫城最高处对外夸他手下的得力干将——堆积如山的官员贪渎案落在刑部,若无勤勉而效率奇高的独孤侍郎相佐,他就算是留宿在刑部半年都清理不完。
姜侯在前面冲锋陷阵,而后期的审理定罪都由独孤默带人主理,礼部的邓老大人派出手下跟在姜侯身后清点贪官家财,进行分门别类的整理,能送去给六皇子的珍宝阁出手之物便记档等着收银子,而成箱的金银锭直接搬进国库。
邓老大人每日红光满面,声气高壮,心情也越来越好,就连头发似乎都多了几根,连老邓夫人在各家官眷举行的春宴之上也对外宣称她为老邓大人寻来的生发妙方效果惊人,若有所需尽管开口,而老邓大人则将此事归结于心情舒畅秃发才能再生。
暮春三月,京中人事浮沉终于渐定,独孤阁老趁势推出了官员考成法,先从改革吏治入手,纠正官场弊端。
考成法由各衙门长官把各部属官在一定期限内完成的公务登记造册,一式三分送往六科和内阁作为备案,以便查考。而朝中官员与地方官员按月考核,按年总结,对地方官员的考核重点还有一部分落实在地方税收之上,无形之中也增加了国库的税收。
若有地方官员对治下民乱瞒而不报者,不体恤百姓者,皆有相应的惩罚等等。独孤阁老借着姜侯刚刚落下的刀锋在官场之上推行新政,竟意外的并未受到多少阻力。
四月中旬,定北侯姜不语向皇帝提出回幽州上任,皇帝对她在京半年的表现极为满意,刚刚同意她离京回北境,西境传来紧急军情,西戎举兵来犯,已经连占大渊三座城池,其中运城与永泰城的守将罗清与林长胜皆为国捐躯,而灵州城的守将白聪闻听西戎兵至,竟望风而逃,弃城而去,将数万军民置于西戎人的刀下。
听说西戎人在打运城与永泰城的时候折扣不少兵马,于是冲进灵州之时便拿普通百姓泄愤,奸*淫*掳*掠,屠城三日,几乎杀的鸡犬不留,城内百姓十室九空,几乎阒无人声。
皇帝闻听此讯震怒不已,欲派兵西征,却发现西戎人来势汹汹,而大渊武将皆驻守四方,而林长胜与罗清驻守西境多年,竟能败于西戎人之手,可见对方此次派出的武将非比寻常。
灵州被屠,西境军民士气松散,若派出的武将不能力敌西戎,阻戎兵于西境,只恐西戎人长驱直入,则国土危矣。
值此危机,朝中武将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力挫西戎,故而无人请战。
皇帝的目光在朝中众臣之上扫过,最终停在了定北侯姜不语身上。
“姜侯,朕若派你前往西境,可有把握与西戎人一战?”
姜不语出列,迎着皇帝期冀的目光,沉声道:“陛下若派微臣征西,微臣必与西戎人拼死一战,还我国土,护我百姓!”
太兴十六年四月底,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幽州任职的定北侯姜不语金殿领旨,奉皇命征西平乱。
作者有话说:
注:考成法引自明代张居正,但全部内容肯定不止渣作者写的这一点,如果有兴趣了解那段历史的推荐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
鸽子作者最近知道自己更新不如前期给力,但快要完结了,就一点情节了,其实是有点累了,所以真的真的写不快,我能写多少就尽量更上来,本文已经七十四万字,其实……我觉得自己的更新也还可以啦。
我会认真写完大结局,到时候再考虑番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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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西戎无故生事, 满朝武将都缩了头,唯有定北侯临危受命,令人感慨。皇帝有感于此, 钦封定北侯为征西大元帅, 从龙虎营调兵五万, 带兵符前往西境,予她沿途调兵之权, 凡西境兵事亦有专擅之权,无需上报。
御书房内,六皇子向皇帝请战:“儿臣身为皇子,带兵虽比不上定北侯, 但国有危难, 理应挺身而出, 还请父皇允准儿臣也前往西境抗敌!”
父子分别四年,李恪走时还带着常年在宫廷极贵之地浸染出来的少年气, 书读了不少讲道理头头是道, 但因缺乏实践经验而透着些不谙世事的天真, 四年之后却在边关苦寒之地长成了沉稳正直的青年,一心为国。
随着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 他不得不开始考虑储君人选。
从前皇帝或许会觉得为君者理应学会帝王平衡之术,笼络人心,但随着四皇子李慎为争储位结党营私, 纵容手底下人贪渎成风,他反而认清了党争之害, 转而开始欣赏李恪身上的品质。
李恪是不会笼络臣下, 结党营私, 但朝中忠直之臣皆对他抱有好感, 有几名朝臣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夸赞过李恪为人:“堪为皇子楷模。”
皇帝在他与皇太孙之间摇摆不定,但李恪主动请缨反而增加了他的好感,国有危难君主都不惧危险,他心中的天平不由自主便向着李恪倾斜,并且委婉暗示:“朕召你回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再说西境战事正在激烈之时,你一个皇子涉险地,不大好吧?”
李恪向来固执,况且他也有自己的道理:“父皇,儿臣虽为皇子,亦是大渊的一份子,定北侯在前方冲锋陷阵,儿臣可作监军为她稳定民心,西境军民见到皇子亲至,必能鼓舞士气,大败西戎,父皇以为如何?”
皇帝正沉吟不绝,外面小内侍来报:“启禀陛下,独孤侍郎求见。”
独孤默进来之后,也向皇帝请战:“陛下,定北侯匆忙调兵,这些兵并非幽州军,无论将领还是战力她都不熟悉,更何况还有粮草军械,微臣自请做西征大军的军需官,为定北侯保障粮草供应,还请陛下允准!”
皇帝没想到朝堂之上武将缩了头,反而是李恪与独孤默自请前往西境,一个是皇子,身份尊贵,另外一个是刑部文官,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却都勇气可嘉。
他考虑再三,最终道:“把你们手头的事情交接一下,等朕的旨意。”
李恪手头如今只有一个朝廷的珍宝阁铺子,由于货源稳定,背景强大,在遭遇过几个不长眼的无赖上门闹腾却被抓去京兆府,有同行嫉妒珍宝阁出品出手排挤,反带累了自家生意之后,终于有人知道了珍宝阁背后的主子惹不起,如今已经在京里能排得上号了。
铺子里的掌柜伙计等人皆出自朝廷,且与户部交接无碍,倒不必李恪多操心。他亲自前去拜访邓嵘,将珍宝阁全权交托于邓老大人。
邓老大人听说六皇子自请做监军前往西境鼓舞军心,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定北侯虽能力出众,但她一个人带的又不是幽州军,总让人担心,有六殿下坐镇军中便事半功倍,老臣也放心了!”
独孤默就更简单了,刑部之事总也做不完,不过要案皆在前些日子审理完毕,剩下的不过日常案子而已,田滨带着手下大小官员加班加点也能做完。
田滨听说他自请前往西境,想到他在金殿之上的宣言,暗中感叹他审案精明,但情路坎坷,竟对定北侯情有独钟,倒也能理解年轻人的感情,大方表态:“只要阁老不反对,刑部的事情你不必操心。”
姜不语自接旨之后,便一头扎进龙虎营开始挑选征西军,老熟人顾勇是头一个被他挑中的,校尉孙川自请追随定北侯前往西境,其余在江南与京中跟着姜不语抄过家的数千人也在征西之列。
顾勇知定北侯对龙虎营中众将士不熟,还向她引荐了与自己交好的秦昀与张可为,两人皆有心立功,在龙虎营中多年,空有一身本领但无大展鸿图之机,领着将军的职衔在京郊练兵,却无实践的机会,尤其定北侯临战指挥经验丰富,更是摩拳擦掌,恨不得大军即刻开拔。
姜不语再挑两名将军,其中使板斧的名花子仪,使长*枪的名唤桓一舟,聚齐众人手下部众,再挑些伙夫营做饭的,骑兵营里管车马的等等,凑齐五万人便要择日出发,直忙了个昏天黑地,三日不曾着家。
这日她抽空回家,发现自己不在侯府的几日,独孤晴陪着麟哥儿玩耍,见到她姑侄俩露出一样的表情,都用眼神谴责她的失职:“姜姐姐还知道回来?这都几日不着家了?难道不知道麟哥儿会想你?”
她倒是问起过独孤默,可惜自家兄长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匆匆来打个尖,见她陪着麟哥儿玩得开心,也只嘱咐她几句:“姜侯近几日肯定顾不上回家,麟哥儿就暂且交由你照管。”又不见影子。
麟哥儿更直接,手脚并用爬进姜不语怀中,抱着她的脖子委屈坏了:“爹爹是不是忘了麟哥儿?”
姜不语不舍的抱紧孩子,在他肉乎乎的小脸蛋上狠狠亲了两下,吩咐橙丝橙苗:“去替麟哥儿收拾东西,一会我亲自送他去阁老府。”
独孤晴自从第一次随着独孤夫人去了姜府赖着非要留下作客,此后数月便在两府来回跑,时间久了定北侯府的下人们都知道她是麟哥儿亲姑姑,待她倒也客气。
“发生何事?”
“没什么大事,不必担心。”
姜不语将麟哥儿交给独孤晴,让人请了柏润过来,召集皇帝赐下的众奴仆在庭前训话:“本侯过几日便要出征西戎,侯府一应事务交托于柏先生,但有人不服或做出违反法纪之事,便由柏先生全权处理,该报官报官,该发卖发卖,无需回我!”
柏润没想到定北侯竟要离开,他家境贫寒,能在定北侯府上教麟哥儿读书,还能安心备考,算是撞了大运,没想到定北侯要出征西戎,他哪里还好意思住在侯府。
“姜侯,万万使不得!你若出征,我明日找房子搬出去便好,怎可住在府里。”
姜不语连忙拦道:“柏先生有所不知,本侯要求你两件事情,一是替本侯照看府宅院,二是替本侯代为照顾舒老爷子。他老人家年纪不轻了,此行又是急行军,不便带着他老人家,还要请先生代为照顾老爷子!”
“谁要他照顾了”舒观云出来闲逛消食的功夫,只听到了一句——姜不语将他托付给了柏润照顾。
姜不语回来的时候,他房里灯都黑了,还当他已经睡着了,谁曾想老爷子在后花园遛弯,压根没回房。
“不然舒爷爷照顾他?”姜不语苦笑。
舒老爷子跟着她从幽州到江南,为着照顾她们母子长途跋涉,四年多时间将他漂染的须发皆白,终于露出了苍苍老态,只不过生起气来依旧中气十足:“你这是封了侯,瞧不上我老头子,要回幽州也不准备带我老头子了?”
姜不语只好耐心解释:“您老误会了,三日前西境来报,西戎已占我大渊三座城池,陛下派我带兵前往西境抗敌,家中老的小的都只能托人照顾。”
舒观云顿时瞪着眼睛开骂:“你去西境不带上我,受了伤怎么办?”
姜不语:“您老就不能盼我点好?”她开始打苦情牌:“您老不留下来照顾麟哥儿,我如何放心离开?兵事凶险,可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分神。”
舒观云:“……”
******
独孤阁老下朝回来,天色已晚,接到管家递上来的拜帖:“半个时辰前,定北侯亲卫送过来的。”
独孤阁老近来推行新政,有皇帝全力支持,朝堂之上结党营私之事已不成气候,使得新政得以顺利实施。
谁曾想西境忽起战事,这几日朝中高效运转,户部尚书带着手底下人为大军备办粮草,兵部与工部的工坊一起备办军械,想来两日之后领兵出征的姜侯定无闲暇,谁知竟要过府拜访。
管家小心征询意见:“要不要准备宴席?”
“还是算了,姜侯百事缠身,最多过来说几句话,恐怕没功夫留下来吃饭。”独孤阁老吩咐:“去告诉夫人一声,贵客上门。”
且不提姜侯乃是他家长孙的母亲,便是冲着姜侯以女子之身担起家国重任,拯救千万人与战火之中,亦令人钦佩,不可疏忽怠慢。
独孤夫人自前往姜府拜访过之后,回来提起长子的婚事每每犯愁,姜侯只会招赘,而长子对姜侯又是情根深种,总不能看着他打光棍吧?
她翻来覆去考虑了几个月,总也舍不得长子招赘为婿,为此还试探过几次独孤阁老:“默儿自小心高气傲,招赘还要看别人脸色,你说他受得了吗?”
独孤阁老一心扑在公事之上,似乎对长子的婚事不大上心,边提笔在纸上写条陈边随口敷衍:“姜家上头再无长辈,定北侯府只有姜侯跟麟哥儿两个主子,默儿看谁的脸色?”
独孤夫人:“姜侯会不会给默儿脸色看?”
独孤阁老笔尖一停,一滴墨顿时掉在纸上,洇出个黑墨点子,他只好揭过重新再写,反问道:“默儿当初流放幽州的时候都没听说受姜侯的闲气,现在他好歹也是阁老府上的长公子,谁敢给他气受?”
独孤夫人新年在各家宴会上都受到追捧,听过不少阿谀之词,有些脸皮厚的妇人夸起她来无边无际,乍一听在夸她,细一听她们嘴里夸的人跟她简直说是毫不相干。
丈夫身陷囹圄之时,许多人避她如躲瘟疫,生怕被她缠上去求情借银子,而姜不语是极少数不计得失愿意伸出援手之人,她至今铭记当年之恩。
正因为过去之事记忆犹新,她才能在如潮的阿谀奉承之下能够保持清醒的头脑,对着丈夫叹气:“姜侯别的都好,人品模样家世都没得挑,唯独招赘……”
独孤阁老停了笔,抬头道:“没事,咱们默儿不做赘婿。”
独孤夫人大怒:“你说不做就不做啊?默儿那个执拗的性子,这几年一直不肯成亲,原来心里早就有了人,他若是不能跟姜侯在一起,难道你真要眼睁睁看着儿子打光棍不成?”
独孤阁老:“……”
自两人谈过独孤默的婚事之后,独孤夫人埋怨阁老一心扑在公事上,对长子的婚事撒手不管,左右思量多时,听得前院传话过来,姜侯要上门拜访,不禁喜上眉梢,吩咐丫环婆子准备茶水点心。
姜不语过来之时,外面已是掌灯时分。
她穿着甲胄,身披黑色大氅,足蹬战靴,怀中抱着麟哥儿,踏进独孤府正厅之时,身后跟着的两列身着玄铁战甲的亲卫们如水般涌上来,在院内分散警戒,已进入战时警戒状态。
阁老夫妇起身迎客,也就是在此时,独孤夫人深切的感受到姜侯虽为女子,却与她们这种一辈子窝在后宅打转的妇人全然不同。
姜侯面上冷凝,怀中幼儿牢牢抱着她的脖子,哭着舍不得松手,而身后独孤晴早已红着眼眶,柔声细语哄劝了小家伙一路,却不见效。
“怎的半夜过来了?”独孤夫人心中惊跳,莫名不安。
姜不语也不跟他们客气,抱着孩子向他们行礼:“我出征在即,家中小儿不能随军,思来想去唯有托付二老,方能放心离京。”
独孤阁老忙道:“你尽可放心,我们必妥善照顾麟哥儿!”
她此时忽感伤起来,怜姜不语身世可怜,出征之时家中竟无长辈相送,不由道:“战场上刀枪无眼,你出征在外,可要万事小心。”
姜侯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以长子冷清的性格,岂不是要一辈子打光棍?
独孤夫人此时竟隐隐后悔,早知今日,为着长子开心,麟哥儿父母双全,便该早早让两个孩子成亲,管他招赘还是出嫁,何必在意外人的眼光,自己儿子心愿得偿,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才最重要。
姜侯不知她心中所想,轻抚孩子的后背,柔声道:“麟哥儿留在京中,等爹爹打完仗便来接你,可好?”
麟哥儿在她怀里冰凉的铠甲之上蹭了蹭,终于不情不愿的扑进了祖父怀中,哽咽着说:“爹爹一定要早点回来接我啊!”
独孤阁老看见姜侯眼眶微红,郑重向四岁的麟哥儿许诺:“爹爹一定早日回来!”
她向阁老夫妇郑重行礼:“拜托二老了!麟哥儿若是有不舒服的地方,烦请二老往侯府去传信,晚辈家中有人行医,最为熟悉麟哥儿的体质。”
独孤夫人扶起她:“姜侯客气了!”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忽想起一事,忙吩咐贴身丫环:“快去将我前儿在孙真人处求来的平安符拿过来。”
丫环回来的很快,独孤夫人亲自将装着平安符的荷包系在姜不语腰间,紧紧握着她的手柔声嘱咐:“孩子,一定要平平安安,我们……我们跟麟哥儿一起等着你凯旋而归!”
“多谢夫人!”
姜侯踏出正厅,听到身后传来麟哥儿的哭声:“爹爹——”她脚下一顿,头也不回大踏步朝前走去,亲卫队无声跟了上去,暗夜之中铠甲生寒,她飞扬的大氅很快与夜色融为一体,离开了独孤府。
独孤阁老抱着怀中大哭的孙儿,轻拍着他的后背哄他,独孤夫人与独孤晴忙低头拭泪,又上前去哄麟哥儿:“小乖乖别哭了,你哭的祖母心都碎了。”
外面很快传来奔雷般的马蹄声,渐行渐远渐无声。
作者有话说:
卡结局断更两日,已经把后面大结局细纲梳理好了,不会再卡了,本章所有留言都有红包掉落,今晚晋江一直在抽,更了一个小时,崩溃死了,没有二更,明天上午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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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三日之后, 皇帝亲率百官送定北侯出征,旌旗招展,广田当众宣旨, 由李恪任监军, 独孤默任军需官, 随同大军前往西境抗敌。
姜不语:“……”
她近几日忙昏了头,只回了一趟侯府安顿麟哥儿, 其余时间都在军营忙出征之事,已经许久未曾见到独孤默,没想到他与李恪竟然搞这出,一时有些发懵。
“你们……不是来给我拖后腿的吧?”
李恪气道:“本王好歹也在幽州军中四年, 自保能力总有的吧?”
独孤默好脾气的笑道:“往后还请姜侯多多照顾!”
姜不语:“好说好说!”实则内心还是很高兴。
大军启程, 一路急行军前往西境, 沿途已经听到许多传言,说是西戎人打过来了, 百姓惶恐不安, 见到朝廷大军总算安心不少。
定北侯沿途召集地方驻军数万, 至西境凑了足有十万之众,还未至灵州城, 沿途遇上许多残兵败将,其中便有灵州城守将白聪及其家人,在上千守军的拱卫之下出逃。
白聪不战而逃, 致使灵州城内数万军民被西戎屠杀殆尽,而跟着他的一众逃兵被定北侯半路拦截, 竟还试图扰乱军心。
“西戎人来势汹汹, 带兵的听说是西戎驸马, 残暴嗜杀, 大家还不快逃?”
“连灵州城都被屠光了,听说平临城也被西戎人包围,城破也是迟早的事儿……”
白聪还试图与定北侯套近乎:“久闻姜侯大名,末将一直无缘相见,没想到竟在此地遇见了!”
可惜姜侯脾气似乎不大好,冷笑一声道:“本侯也没想到竟能在此地遇见白将军。”吩咐左右:“将这些逃兵全都绑起来!”
白聪没想到姜侯说翻脸就翻脸,竟半点情面不讲,连他车队之中八十老母与六岁稚子都不肯放过,还想贿赂她:“姜侯息怒,末将愿献上家财,还请姜侯开恩!”
姜侯当着征西大军高坐马上怒道:“诸君,白聪弃城而逃,陷我灵州百姓于地狱!今日西戎人能屠我灵州城,他日西戎长驱直入,便能毁你我家园,杀你我父母妻儿,兄弟姐妹!西境不保则家园不保!”
“本侯在此立誓,不破西戎誓不还!但有逃兵,犹如此贼!”
她出手如电,长*枪穿透白聪咽喉,鲜血顺着他的脖子流下来,剧痛蔓延开来的时候,白聪圆睁双目,震惊的去摸自己的脖子,恐惧还留在脸上,似乎没想到姜侯出手如此狠辣。
姜侯抽回长*枪,白聪的尸体缓缓朝后倒去,他的家人大哭着扑向尸体,而灵州逃兵们心中发寒,齐齐往后退去,却听得姜侯喝令左右,当场全部斩杀!
征西大军来自龙虎营与沿途地方驻军,而地方驻军近来听过不少传言,军心本就不稳,眼睁睁看着灵州上千逃兵与白聪一家被定北侯亲卫营的人就地斩杀,满地乱滚的头颅与定北侯冷酷的眼神终于让他们认清了现实,顾勇率先举刀大喊:“杀西戎,护父母!保妻儿!”
征西军中众将士应者如云,声震寰宇:“杀西戎,护父母!保妻儿!”
顾勇对定北侯佩服的五体投地,继续高喊:“不破西戎誓不还!”
众将士齐齐暴喊:“不破西戎誓不还!”
“不破西戎誓不还!”
经此一事,军中观望者被定北侯的铁血手腕所震慑,按下小心思继续急行军,两日之后抵达平临堡。
平临堡最开始只是个集镇,经过上百年发展,成为西行路上来往商户的必经之路,后来改名叫平临城,只是民间多以平临堡呼之。
城中守将秦骏带领一万兵苦守两月有余,从灵州城破之时他及早做好应敌防守之策,待得西戎人兵临城下,他便带领军民严守抗敌。
西戎人在灵州城尝到了甜头,又接连拿下两城,更是气势如虹,谁曾想在平临城受挫,领兵之人顿时大怒,不计代价也要拿下此城,强攻不断。
秦骏手下一万守兵苦苦支撑,重伤战亡者有三分之一,但凡能爬上城头的都不肯下来,还有城中青壮应召守城,伤亡不断。而城中妇女带着伢崽做饭护理伤员,来往烧热油运滚木石头,百姓有粮出粮,有人出力,齐心协力,盼着朝廷援兵能至。
这日天色刚亮,西戎人便开始列队,秦骏吊着左膀子在城头督战,亲卫来报:“将军,城中已经断炊三日,咱们的箭也没多少支了,石头滚木热油也已经用尽,朝廷大军若是还不到……”
秦骏环顾四周,城楼之上,许多士兵怀中抱着砍的卷刃的刀靠着城墙休息,身上都带着伤,有些兵扯了里衣随便包扎一下伤口,还有的伤口朝外翻着,已经凝起了血痂,令他心痛至极。
不过半刻钟,西戎人吹响了号角,又开始攻城。
城墙之上,守军从昏睡中惊醒,拄着卷刃的破刀艰难的站了起来,准备迎敌。
当西戎人架起云梯开始往上爬的时候,秦骏用完好的左臂提着刀站在城头迎敌,心中悲凉,只怕平临城内的百姓要遭遇灵州城百姓同样的噩运,却听得亲卫惊道:“将军你看,西戎人后方好像乱了——”
秦骏举目四顾,只见西戎人后方卷起烟尘,片刻之间队形已被冲乱,而烟尘之后扬起大旗,远远看去似乎是个“姜”字。
亲卫热泪盈眶:“将军,是朝廷大军到了!咱们的援军!”他二十出头,性格活泼,日盼夜盼,也不管来的是谁,当下喜的跳了起来:“援兵!援兵!”
守城军狂喜,纷纷扒着城头看,但见当先一名白马银枪的小将带着一队人马穿行在西戎军中,犹胜恶虎入羊群,□□所过之处西戎人便如秋天被收割的麦浪,一茬茬倒伏了下去,毫无还手之力。
而她身后大军呈包围之势,如布口袋般要将城下戎兵尽数装起来吞尽,秦骏大喜:“开城门,迎敌!”
饱受战火的平临城终于迎来了希望,秦骏带兵出城迎战,虽腹中空空但觉有用不完的力气,他带兵砍杀戎人,很快便与朝廷大军会合,而围攻平临城的五万戎人除小股逃散,多数被砍杀俘虏,收缴武器粮食无数。
秦骏迎上带兵的小将,在心中将朝中姓姜的武将过了一遍,顿时喜上眉梢:“可是姜侯?”
姜不语见守将四十来岁,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瘦的只剩了一把骨头,忙道:“正是,可是秦将军?”
秦骏眼含泪花,若非朝廷邸报上写姜侯是女儿身,他恐怕都要抱着她大哭一场:“末将正是秦骏,城中军民日盼夜盼,总算是盼来了朝廷援兵!”
姜不语的目光扫过秦骏身后平临守军,也是鼻孔泛酸:“秦将军与诸位辛苦了!陛下得到西境急报,心急如焚,还派出了六皇子殿下前来西境督战,秦将军不必担心,我们定会让西戎人有来无回,给咱们战亡的兄弟陪葬!”
秦骏抱拳哽咽:“末将……”
姜不语拍拍他的肩,很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吩咐黎英:“去把六殿下请过来,咱们进城劳军抚民。”
李恪在幽州数年,没少随着军中好手苦练,可到底不曾真正上战场历练过,一直遗憾自己没赶上姜不语在幽州带兵打仗的好时光,没想到今日得偿所愿,跟在她身后杀戎人,直杀得兴起,差点追着逃跑的戎人而去,被姜侯的亲卫死命拦了下来。
他跟着黎英过来的时候,见到秦骏也觉得心酸,阻止他行礼,还着意慰劳一番,秦将军感动的热泪盈眶,只觉得自己两个多月的坚持没有白费。
大军入城之后,但见城中军民皆饿的面黄饥瘦,还有孩子饿的哇哇直哭,令李恪与姜不语心内极不好受,待得独孤默入城之后,便由他负责分发粮食,张贴安民告示,派随行军医为城中守军治伤,一应琐碎之事尽皆交由他处理。
李恪亲自召了军医过来替秦骏处理伤口,直等他灌下去两碗热粥,几人才谈起西戎军。
秦骏道:“西戎此次带兵的是他们的三驸马,听说姓沈,年纪很轻,而他自破了西境防线,听说兵分三路齐头并进,平临堡是一路,其余左右两路也不知打到哪里去了,自城内被围,末将已经许久未曾听到外面的消息了。”
“分而击之?”姜不语听西戎女婿姓沈,心中一动,暗暗怀疑说不定是沈淙洲,当初金守忠勾结西戎贩卖铁器,沈淙洲说不定便逃去西戎,不过他一个大渊人无亲无故,身无分文前往西戎,也不是那么容易当上驸马的,也许是她想多了。
平临城得到的消息让姜不语不敢停留太久,除了解决平临城的粮食问题,还留了两千守军助秦骏守城,大军则在次日出发,前往灵州,并派人打探西戎行军方向。
灵州城离着平临堡大约有五日的路程,但从灵州出发往西北方向去则直达永宁城,往西南方向是石头城,而平临城则是往京师方向的必经之路,定北侯怀疑灵州逃军所说拿下两城指的是永宁城与石头城。
征西军到达的时候,灵州城头上挂着斗大的一个“沈”字旗,听说大渊朝廷大军打了过来,守军前去报信,戎人将领听说姓姜,蹭的坐了起来:“可看清楚了,真是姓姜?”
报信的也学过几年大渊字,出征之时特意挑来的亲卫,谄媚道:“三驸马,真是个姜字,您若不信上城楼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昨晚晋江卡成狗,花了一小时根本登不上来,要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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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沈淙洲当年从幽州逃往西戎, 凭着他在私矿建立的关系在西戎站稳了脚跟。恰逢西戎武考,他凭着一身过硬的功夫高中武状元,随即踏入仕途, 在一次宫宴上得了西戎三公主青眼, 被招为驸马, 更得西戎王重用,不过五年时间, 竟已大权在握,深得西戎王信任。
西戎王年届五十,颇有野心,早就垂涎大渊国土广袤, 物阜民丰, 近年来积蓄国力, 派出大批商人前往大渊以行商为名行细作之实,收集了不少情报, 自觉准备充分, 在大渊西境守军毫无防备之下举兵来犯。
运城守将罗清, 永泰城守将林长胜皆守边多年,当时发现城内涌入不少西戎青壮商人, 未曾料到竟是西戎先头部队,待得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在城内杀的乱将起来,后面战事打的非常惨烈, 双方折损不少。
西戎领兵的乃是三驸马沈淙洲,他率领西戎王手下几名大将来犯, 一举得胜士气大涨。
西戎王前面几个都是女儿, 大王子今年才十岁, 还未到上战场的年纪。而与西戎接壤的除了大渊, 另外一边还有东女国。
东女国由女王主政,朝中官员皆是女子,连王夫也只能在后宫教养孩子,男子只能在外面服兵役或者在家种田,家庭之中以母为尊,掌管家庭财产分配,主导家中一切事务。
三公主自小对东女国心向神往,十五岁刚过便开始插手朝中之事,招沈淙洲为驸马皆因他远离故土浮萍无根,却有一身本事,除了依附她恐怕极难得西戎王信任。
她当初招驸马之前便与沈淙洲讲明条件,她助他在西戎握住兵权,而他身为三驸马必须全力支持她登上王位。
沈淙洲借着三公主这股东风青云直上,果然大权在握,在西戎地位超然,连攻打大渊都由他带兵。
西戎此次集结二十万大军举国来犯,国内青壮皆投入战场,接连攻下运城与永泰,屠尽灵州城之后,戎兵信心大增,骄狂之下其余几名带兵之将便商议要兵分三路。
沈淙洲并未反对,其余两路分为左路军与右路军各分五万直扑永宁城与石头城,而中路军余十万由他指挥,前锋率五万前去攻打平临堡,而他率剩下的五万暂时驻扎在灵州城。
谁知他还没挪窝,平临城的戎兵便被人连锅端了,而此人偏偏是他日思夜想而不得,一直担心的姜不语。自两人分开之后,每每思及金守忠所犯之罪行,他便担心姜不语被牵累。
但西戎与幽州路途遥遥,消息不通,而三公主在成婚之前曾经问过他过往,听说他父母双亡,身边亦无红颜知己便放下心来,为着取得三公主的信任,他也不敢派人前往幽州去打探消息。
沈淙洲登上城头一看,斗大的“姜”字旗迎风招展,而他早在屠尽灵州官员之后,从府衙之中搜到去年底京中抄送来的旧邸报,在其中一封邸报上发现了姜不语以女儿之身被封为定北侯之事,当时惊讶之极。
两人分别数年,也不知她当初如何把自己从金守忠谋逆的案子里摘出来,又是如何一步步登上侯位,不得而知。
当夜他灌了半坛子酒,只觉得当年一步错步步错,如今两人隔着天堑,身份更是天差地别,她是大渊新贵姜侯,而他却是大渊叛臣,西戎驸马。
如今两人分立两处互望,沈淙洲心情激动,双手抓紧了城砖,激动的看着她,而城下的人也很是意外,向身旁的李恪道:“竟然真是他,倒是有手腕,居然做了西戎驸马!”
她是猜测过沈淙洲逃往西戎,但没想到其人竟然能爬上驸马高位,还能带兵前来攻打大渊,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沈淙洲狂喜之下向着城下喊:“不语,果然是你!”
城下姜不语冷冷道:“西戎三驸马?姓沈的你倒是会钻营,离开故国逃得性命还不够,还要引兵侵略故国,也不知道西戎三公主是不是眼神有问题,竟敢招你做驸马,也不怕有一天遭到反噬。”
沈淙洲捧着一颗热腾腾的心奔上城头,没想到迎接他的是一盆冰水,霎时从头到脚灌将下来,顿时牙齿打颤,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
——她待他永远这般铁石心肠!
他目光渐渐狂乱,深深吸气注视着城下并肩的年轻男女,嫉妒犹如恶兽啃咬着他的内心,令他几欲发疯。
与姜不语骑马并肩立于阵前的正是六皇子李恪,他深觉西戎三驸马待姜侯的语气亲昵态度奇怪,不由问道:“他谁啊?姜侯认识?”瞧模样长的不错,言谈之间对姜侯还有些粘粘缠缠,莫不是与她有旧的小白脸?
六皇子殿下哪怕再折服于姜侯的军事才能,还是对姜侯风流的毛病不大认同,并且坚定认为她为友之时忠诚可靠,却不可为终身之伴侣,否则恐要深受其苦,奈何当事人独孤默一意孤行,他也无可奈何。
姜不语道:“殿下不认识,此是幽州金逆一案的重要党羽沈淙洲,当年让他漏网,没想到他竟逃往西戎还做了驸马。”
李恪闲闲道:“你俩……不会是青梅竹马吧?”
姜不语提醒他:“殿下,两军对垒,阵前哪有什么青梅竹马,只有敌我之分。”
两人侧头说话,姿态闲散亲昵,沈淙洲并不认识李恪,还当姜不语抛弃了独孤默,又换了个小白脸来爱,恨不得当场斩杀这小白脸。
他从小便对姜不语情根深种,默默呵护,谁知后来变故频生,他跟着金守忠做违法之事,而姜不语对他防备之心甚重,且喜欢上了小白脸独孤默,无视他多少年的陪伴,让他伤心欲绝,几至发狂。
当年,他在逃往西戎的路上就暗暗发誓,终有一天他要抓到姜不语,将她拘在身边寸步难离,让她永远只能属于自己一个人。
三公主也有两名过从甚密的情人,甚至也向他提过,他若有中意的女子也可以纳为妾室,两人虽有夫妻之实,却并无深情厚义,而是利益结盟,只不过对外扮演着相敬如宾的恩爱夫妻。
沈淙洲没想到两人分别五年,她竟如此冷漠,霎时心中充满狂乱与深深的嫉妒不甘,而她话中的嘲弄之意也深深刺痛着他,直让他如同被人狠狠扇了两耳光般难堪。
他纵有千般不是,可对她却是一片真心。
“姜侯大驾光临,要不要来城内坐坐?”沈淙洲深深呼吸,终于找回了理智,倒好似灵州城内的主人般开口邀请。
城上的人心潮起伏,城下的姜侯扬声笑道:“不急不急,待本侯攻入城中,自会来找沈驸马喝两杯的,只盼到时候沈驸马还能笑得出来!”
城内戎兵听得两人对话,暗中猜测两人的关系,他的亲卫则凑上去奇道:“驸马认识城下带兵之人?”
沈淙洲在西戎五年,也培植了些自己的心腹,眼下郁愤难解,不免便带出几句实话:“城下的白袍小将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我待她……待她极好,只是没想到此次大渊竟是她领兵前来。”
心腹问道:“他与驸马相比,谁更厉害?”
沈淙洲:“……”
他正斟酌如何回答,但见城下大渊军从中间分开一条道,紧跟着便拖出来一长串被绳子捆绑着的俘虏,心腹惊道:“那是乌将军跟他手下。”
乌将军正是中路军前锋,带兵攻打平临城,没想到却被姜不语擒获。
姜不语也不跟城上的沈淙洲及戎兵废话,只着所有戎兵的面将拖出来的一溜西戎将士一字摆开,只听得一声令下,大好头颅滚落在地。
城头戎兵没想到对面的人连条件也不提,说砍便砍,都震惊在城楼之上,就连熟悉姜侯的沈淙洲也被她这一出砍愣了。
谁料这只是个开始,紧跟着第二排戎兵被拖出来,嘴里都塞着破布,被踢跪在阵前,姜侯身边一名亲卫厉喝道:“砍!”
雪亮的大刀齐齐砍下,又一排大好头颅滚落在阵前。
如此往复,不多时灵城州外便累积不少西戎战俘的头颅与尸体,足有上千人之多,而城下的屠杀还未停止。
城头之上的戎兵屠杀城内灵州军民尚不觉得有什么,但当挥着屠刀的变成了大渊军,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袍泽或者兄弟被绑起来屠杀,只觉得胆寒心颤,后脖子发凉。
“驸马,我哥哥也在前锋军中,说不定……”心腹戎兵含泪请战:“还请驸马下令出城迎敌!”
“请驸马下令出兵!”城楼之上,戎兵齐齐请战,只恐再杀下去,说不得自己的兄弟子侄便也死在大渊人的屠刀之下。
沈淙洲没想到数年未见,姜不语竟残暴至此,不由对城下喊话:“姜侯,你非要如此?两国交战,战俘难道不能交换?”
姜不语讥诮道:“不知三驸马拿什么人跟本侯交换?灵州城死去的军民吗?”
沈淙洲当时为了笼络人心,也为了取信于西戎其余将领,下令屠尽灵州城内军民,谁知事到临头竟无可交换,而手下戎兵不知姜不语厉害,只管一意请战,他骑虎难下,只得下令:“打开城门,迎敌!”
灵州城沉重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而城下的屠杀还在有序进行,戎兵捅着沈淙洲从城内涌了出来,姜不语张弓搭箭,拉着弓弦的手一松,两只羽箭越过戎兵头顶,竟直直射中沈淙洲的坐骑。
坐骑骤然双目失明,巨痛袭来,当即嘶鸣奔逃,完全不听驭马者的指挥,在戎人队列之中横冲直撞,竟将戎人队伍冲乱,还踩踏伤了好几名戎兵,而马上的沈淙洲哪里还顾得上对面的西征军,一双手都快勒出血痕,坐骑却一头冲向大渊军的方向,危机时刻他一刀砍下马头,自己也从马上滚落下来。
戎兵冲过来要保护他,大渊西征军亦冲了过来,喊杀声几乎要震破耳膜,李恪兴奋的提刀便要冲,身边已经窜出去一道白影,姜不语手提□□冲向戎军。
沈淙洲举刀迎敌,一杆长*枪从他肋下穿过,被他长刀架住,仰头瞧时,马上的女子眉目冷凝,面若冰霜,杀意凛冽,招招直逼他的要害。
“不语——”
姜不语不屑与他言语纠缠:“莫非驸马怕打不过,妄想让本侯放你一马?”
沈淙洲悲从心来,只觉得所有的不甘都是笑话一场,他提刀站了起来,事到如今姜不语已经绝了他的痴想,横刀胸前道:“也好,你我之间终究难免一战!”
“何须废话!”姜不语□□如蛇吞吐的信子一般刺了过去,毫不念旧。
两人一个在马上一个在地上,战成一团,而戎兵自顾不暇,被征西军追着打,两方混乱,灵州城外杀声震天,残肢乱飞,难分敌我。
后有史书记载,灵州城一战,定北侯不但生擒大渊叛国之臣、西戎三驸马沈淙洲,大破戎军,连平临堡战俘共计九万余人,皆被她一朝屠尽,埋在灵州城外万人坑中,以告慰灵州城内死去的数万军民。
消息传回京中,皇帝老怀大慰,在朝堂之上将姜侯夸了又夸,但曾经反对姜侯以女儿身封侯至今还站在金殿之上的朝臣心中无不生寒,只觉得姜侯其人万不可得罪,杀起贪官毫不手软,枪*口对外更为骇人,简直可怕。
其后半年时间,姜侯率征西军在西境全面作战,收回被西戎人占领的石头、永宁两城,并俘虏戎兵近六万。
不仅如此,在随后的三个月之内,定北侯姜不语率征西军长驱直入西戎境内,一路势如破竹,连破西戎十几座城池,踏马西戎王都西京,俘虏西戎王室。
西戎举国来犯之时,青壮二十万皆尽出征,境内守护各关卡与王都的不及三万,且战力不足,在定北侯的西征军铁蹄之下,毫无还手之力。
正如她带兵出征之时半途所立之誓言:不破西戎誓不还!
大渊太兴十七年三月中旬,西戎国灭亡。
作者有话说:
二更写完,今晚不再更了,估计晚点还会卡,明天也继续更,就一点点内容正文就完结了,可以考虑番外点单啦,我会挑选一点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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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如何挖穿侄子的墙角,少卿大人他有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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