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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一章


    钱御史被独孤默与老邓大人联手收拾, 从头喷到脚,喷的他恨不得扒开一块方砖钻进地缝里去——当着众同僚的面被嘲笑他一无是处,往后还如何让他立足于朝堂?


    没想到皇帝替他解决了这一难题, 压根不用他操心自己往后在同僚间的风评。


    皇帝:“钱御史前往江南查案, 无视路霆各种违法滥纪之事, 朕怀疑钱御史收受贿赂,来人哪, 将他打入天牢,交有司审查。”


    钱御史:“陛下,臣冤枉啊……”


    禁卫军上前来,除去他的乌纱官袍, 拖起来就走, 只听得他一路哭号喊冤, 直到拖出去老远都不曾停止哭号。


    前些年往江南出过公差的朝臣皆被皇帝此举震住了,不着痕迹的往后退, 多是四皇子党众, 皆收过路霆的贿赂, 生怕被皇帝逮着问罪。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弹劾姜不语,别到时候没把姜侯拉下去, 自己的乌纱先被摘了。


    至于邓嵘等人不免要想,就算是最后查清楚钱御史并未与路霆勾结,可他的仕途也基本走到头了, 朝堂上恐怕再没他的位子了。


    方才还跟着钱御史一起起哄的其余几名御史见他落得这等下场,而平时素有“侠王”之称的四皇子并没有在皇帝面前挺身而出为钱御史求情, 甚至连目光都不曾往他被拖走的方向多瞧一眼, 心中不免生寒。


    姓钱的可算是四皇子座下最忠心的狗, 尚且落得如此下场, 他们又该如何?


    皇帝也不管这些人的小心思,向姜不语招招手:“姜侯过来——”


    姜不语原本以为有一场硬仗要打,谁知不等她冲上前线,独孤默就挡在她前面阻挡了大部分火力,再加上邓老大人从旁相助,竟将她遮了个密不透风。


    平生头一次,她体会到了被队友带着躺赢的快乐。


    她一溜小跑过去,连带着对皇帝也是好感满满:“陛下——”


    皇帝道:“我大渊立国,自来论功行赏,论过当罚。众位卿家既然反对朕封侯,也不无道理。”


    姜不语:“……”那您老还让我过来?


    四皇子一脸惊喜:谢天谢地,父皇终于想明白了!


    礼部尚书田镜明几乎要热泪盈眶,顾不得自己先前丢脸之事,高呼道:“陛下圣明!”


    皇帝:“不过,姜侯为国立下汗马功劳,朕若是不封赏岂不寒了边关将士的心?朕思来想去,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姜侯承爵全凭自己本事,乃是理所应当之事,若是有人不服姜侯以女儿之身受封,不拘谁家女儿,只要所立功绩不低于姜侯,朕一样可以分封为侯!”


    此言一出,众臣皆静。


    ——这是人话?


    就算是皇帝,方才叫嚣最凶的朝臣们心中也不免要骂:您当姜不语是地里的萝卜啊?拔完一茬还有一茬?


    大渊开国,上马能战的女将总共有几人?


    开国镇国长公主算是一位,而她手底下几名女将与姜不语还是没法比,姓姜的连北狄老汗王都活捉了回来,放眼望去,谁家女儿有这等本事?


    四皇子:“……”


    父皇,您故意的吧?耍着儿臣玩?!


    田镜明:“……”


    田大人的热泪还含在眼眶里,好像被外面的冷风给冻住了,尴尬的要掉不掉,还有几分茫然无措的可怜。


    皇帝似乎还怕有臣子不依不饶,环顾全场,道:“众卿若有不服,只要自己先去边疆苦守几年,所立战功不低于姜侯,朕也不是那等小气的人,舍不得封赏爵位!”


    众臣:……


    别说在场文官此生都很难去一趟战场,便是武将也不敢拍着胸膛说自己有姜不语的奇谋善断。


    邓老大人笑着与兵部尚书唐志虎耳语:“陛下这招高,谁若不服自己也去培养个优秀的女儿。那些再歪缠说女子不能封侯的,或者眼馋姜侯的爵位,有本事自己先去驻守边疆,抵御外敌,生擒了敌方汗王跟皇族再来说嘴。”


    唐志虎小声笑道:“邓大人说得轻巧,你当谁都有这份能耐?有了陛下这话,看还有谁有脸跳出来吵吵。”他倒极有自知之明:“英雄出年少,反正我是及不上姜侯的本事。年轻时候不如她,如今更是老来无用。”


    邓老大人:“话也不是如此说,姜侯饭量还是很小的。”


    唐尚书年轻时候饭量便不同寻常,老了也不减饭量,被邓老大人一句调侃气笑:“你这是骂我饭桶?”


    邓老大人:“哪里哪里。”


    姜不语站在皇帝身侧,感受着众臣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视线与独孤默相接,发现侍郎大人唇边笑意极浓,似乎很是开心,大有“凯旋而归”的架势,便悄悄向他眨了下眼睛。


    独孤阁老捕捉到儿子的小动作,竟然当着皇帝与众朝臣的面与姜侯眉来眼去,一派小儿女情窦初开的傻模样,与以往在朝中老成持重大为不同,不由心中暗笑——再稳重的儿郎遇上心爱的人,想装也装不住。


    老留王恰巧与独孤阁老站在一处,小声赞道:“你家小子眼光不错。”


    独孤阁老实话实话:“运气也好。”


    四皇子一党皆是脸色难看,万没料到皇帝竟能说出这番话,他们皆是文官出身,平日拍马逢迎,在朝堂上拉帮结派挤除异己做得熟练,若论耍嘴皮子他们还能一争长短,可若是跟武将拼战功,那便是笑话。


    皇帝也不管众人脸色如何,拉着姜不语道:“从今往后,她便是朕亲封的姜侯,若还有不服者,来找朕理论!”


    众臣见皇帝动了真怒,中立派与亲姜派齐道:“臣等不敢!恭贺姜侯!”


    四皇子一党眼见大势已去,再无扭转的可能,为着自己头顶的乌纱也只得僵硬着脸来向姜不语道贺,再无人称呼“姜姑娘”,皆口称“姜侯”,显见得是没胆子跟皇帝理论。


    姜不语孤军奋战多少年,没想到有一天还能收获这么多关爱,就连老留王也道:“姜侯若是一时半会不回幽州的话,闲来过府一叙!”


    “一定一定!”


    众人在皇帝的率领之下重新回到金殿,自有邓嵘指挥着禁卫军将所有箱子抬回去等着入库。


    皇帝也不知道是被四皇子一党惹恼了还是怕旁人轻看了他亲封的姜侯,待得众臣重新列队站好,一连串的封赏便砸了下来,先是赐了定北侯宅子奴婢摆件器物金银绸缎等物,紧接着下旨令工部尚书派人修缮,又留姜不语年后再前往幽州。


    邓老大人心疼的直抽抽,决定下朝之后就跟工部尚书吕思清好好沟通一番,让吕大人学会量入为出,俭朴修缮的要义。


    姜不语谢恩之后又婉言拒绝御赐的宅邸,直言不敢打破祖上所立的规矩。


    概因大渊立国之时,初代定北侯拒绝了皇帝封赏的大宅,只道姜氏一支往后常驻幽州,不必浪费,只留了个进城之后买的小宅子供侯府之人进京落脚。


    皇帝感慨万千,当堂夸道:“姜氏高风亮节,国朝危难之时挺身而出,面对赏赐却再三推拒,众卿真该学学!”又道:“姜侯虽推拒,但朕不可不赏,否则传出去天下之人皆以为朕赏罚不明老糊涂了。姜氏祖上所立的规矩原也没错,只是此一时彼一时。老姜侯活着的时候大约没想过北境能够平定,大渊与北狄还有互通贸易的一日吧。往后边境无战事,姜侯每年总要入京住一阵子,难道就挤在一个小宅子里?”


    姜不语叩头谢恩:“微臣谢陛下!”


    “姜侯快快请起。”皇帝心情不错,也愿意聊几句闲话了:“过得几日,北狄小汗王便要入京,如今已经在路上了。你与小汗王不打不相识,到时候还要你来接待呢。”


    姜不语:“臣谨遵圣谕。”


    一场朝堂风波落幕,内监宣布退朝之时,众臣总算松了一口气。


    独孤默来寻姜不语说话,工部尚书吕思清却逮着不肯放人:“陛下既然赐了宅子,姜侯不如趁着闲暇去瞧一眼,哪些地方需要增补趁早定下来。”


    邓老大人急的跳脚,生怕姜不语大手大脚惯了,不懂节俭,连忙从中阻止:“不急不急,宅子修缮也不是一时半刻便能收拾完的。”他绞尽脑汁才想到办法:“正好户部忙着入库,姜侯左右无事,不如帮帮老夫?”


    不等姜不语提出反对意见,老邓大人便拖着她一溜烟跑了,让独孤默满肚子话都落了空,原本也想追过去,刑部尚书田滨还等着他:“独孤大人,路霆既然已经押了回来,你既在江南是主审,复核之时也少不了你,赶紧把这些事情忙完,也快到腊月了。”


    向来勤勉的独孤侍郎:“……”


    加班,我是拒绝的!


    吕思清:“……”


    吕大人慢腾腾转往户部,既然国库有了银子,积欠工部的款项也该结一结了,邓大人跑的再快,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


    四皇子垂头丧气准备出宫,才出了大殿便被广田拦住了,这位在宫里生活了一辈子的内监照旧谦卑躬身道:“四殿下,陛下召您过去。”


    作者有话说:


    有亲说对了,这是狗世子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人护在身后,而不是自己往前拼杀。


    狗世子:我刀都掏出来了,你让我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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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二章


    李慎跟着广田一路往御书房而去, 途中还小心问道:“大监可知,父皇召我所为何事?”


    广田明知乃是为着昨日钦差回京之时送上的那一箱四皇子与路霆的密信,皇帝昨晚看了半夜, 不知道骂了多少遍“逆子”, 能忍到早朝之时容色正常, 已经算是帝王的职业素养,强迫他喜怒不形于色, 否则还真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当场骂出来。


    “陛下没提,老奴也不知。”他垂目躬身引着四皇子过去,内心不无悲悯的想,今天过后, 这位在京中有“侠王”之称的四殿下与皇位也就无缘了。


    李慎从小争强好胜, 多年苦心经营, 成也路霆,败也路霆。


    御书房门大开,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 皇帝厉声喝道:“还不快滚进来?!”


    李慎一路之上套广田的话, 谁知这老太监嘴巴紧的跟河蚌似的,半天吐不出一句实话, 他惴惴不安过来,听到皇帝的怒喝声,心中顿时一沉, 左右看看,但见广田悄没声儿往门外一杵, 用眼神示意他进去, 连平日在外面候着的一溜小太监都不见, 只觉得大是不妙。


    他小步蹭进去, 跪下磕头:“儿臣见过父皇。”话音方落,迎头便砸过来厚厚一沓书信,皇帝忍了一夜半日的怒火终于发泄了出来。


    李慎慌忙拿起散落一地的书信来看,入目便是熟悉的字体,都不用再多瞧一眼,他便确定了这是自己与路霆来往的书信,心中暗叹:舅舅,你可害苦了我!


    “这……”他心中慌乱,急中生智只能狡辩到底:“父皇,这些信不是儿臣所写,也不知道是谁写来陷害儿臣的!”他已经想到能将信带回来的,除了押解路霆回京之人,再无旁人,心中深恨几人坏了他的好事。


    皇帝没想到证据都摆在眼前了,李慎不但没有承认的勇气,还诬赖旁人,顿时失望至极:“你敢说,这真不是你写的?”


    李慎既然已经否认,那就只有否认到底:“父皇,这真不是儿臣所写!”


    皇帝对所有儿子的笔迹都很熟悉,平日有空他还批改过皇子们的课业,也与宫里教导皇子的大儒们闲来聊天,何况他对书法也有一定的造诣,而李慎在写给路霆的好几封信中都提过一些送进宫的东西。


    例如他五十圣寿之时,四皇子就托路霆在民间寻找祥瑞之物,那年他送的便是一只磨盘大的老龟,龟壳上还刻着祝颂之语,乍一看便如天生,获得了朝臣一致称赞,都道皇帝圣明天降祥瑞。


    李慎在信中提过,夸赞路霆在江南民间找的巧手工匠,刻出来的龟壳造旧功夫极佳,朝中竟无人质疑刻字乃人为,皆以为是天生,连皇帝都很开心。


    凡此种种,信中提过不少。


    霎时皇帝只觉得经年用心培养皆是白费心机,自太子与二皇子先后出事之后,立储不仅是朝臣们关注之事,连皇帝也烦恼以久,有好几次他甚至还动过立四皇子为太子的念头,只是心中总觉得不妥,这才迟迟没有下旨。


    没想到路霆江南事败,竟牵连出李慎,以往在他眼中还不错的儿子,背后的真相竟然如此不堪。


    “你回去吧。”皇帝挥挥手,懒得再说。


    李慎还当过关,谁知当日回府之后便接到圣旨,命他闭门思过,同时禁卫军封禁王府,不许进出,便是连厨房采买都被禁止,由禁卫军送菜上门。


    四皇子一党的官员下衙之后想寻李慎讨个主意,结果来到府门前才发现大门紧闭,禁卫军铁面无情,见到来人也不管官职如何,便往外驱赶:“陛下令四皇子闭门思过,一应人等不许进出,诸位还请回吧!”


    作为四皇子最早的心腹,吏部尚书史大人家很快迎来了大批四皇子党,田镜明一脸惊恐:“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殿下做了何事,竟被陛下幽囚府内自省,难道还是因着姓姜的封侯之事?”


    史衍道:“我看不太像,姜侯之事早朝都爆发过了,咱们也没讨到好处,陛下何至于赶尽杀绝?况且殿下向来得陛下宠爱,有时候竟能越过皇长孙去,忽然之间态度大改,难道……”


    有人猜测:“会不会与关在天牢的路大人有关?”


    众人面面相觑。


    路霆之事,经过白天在金殿前的展览,谁还敢为他说话?!


    *******


    不出两日功夫,四皇子被皇帝关起来的消息传遍朝堂内外。


    邓嵘忙着入库,听到此事颇为欣慰:“还好陛下这次没有心慈手软。”路霆家资破百万,而他这些年送进四皇子府的可不少,他老人家竟然异想天开,小声同姜不语道:“若是陛下能同意姜侯抄了四皇子府,说不定还能再抄回来一两百万。”


    姜不语差点被他吓的惊跳起来,左右看看发现此刻背风处只有他们两人,才松懈下来:“邓大人,本侯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是要吓死我啊?”


    邓嵘脱下帽子挠挠半拉秃头,唉声叹气道:“才两日功夫,姜侯也瞧见了,朝中多少人见到国库有钱,都跟绿头苍蝇似的盯了上来,都恨不得咬一口,老夫钱都没捂热就要往外出,心中委实……委实不舍。”


    姜不语被他拖去帮忙入库,其实也没别的事情可做,就是跟杀神似的盯在现场,以防哪个禁卫军或者守库的私下做些小动作少了东西。而她也亲眼目睹了各部乌泱泱跑来跟户部讨钱的架势,赶都赶不走。


    好几次邓老大人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掀开一口空箱子便钻了进去,跟背了一屁股债似的,别提多可怜了。


    她现在特别能理解邓老大人为何头秃了,几十年如一日的生活在被讨债的工作环境之中,就算这钱不是自己的,可量入为出的权柄在自己手中,天长日久也得熬秃了头发。


    “依我说,金银锭子放在国库也能应急,但江南收回来的这批古玩珍宝何不想办法变现?”


    “变现?”邓老大人双目放光:“怎么弄?”


    姜不语道:“大人何不去请示陛下,在外间开个奇珍古玩铺子,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儿都卖出去,只要不透露这是朝廷的铺子,京中富庶不下于江南,想来也能卖得出去吧?”


    邓老大人摸摸自己头顶仅剩的几分稀疏的毛发,乐的笑出了一脸褶子:“此计甚妙,还是年轻人脑筋活络!”


    姜不语仰头望天,太阳早被云层遮的不见影子,前两日的雪还未化尽,恐怕今晚又是暴雪一场。


    她正神游发呆,只听得身后有人道:“敢问姜侯,今晚可有约?”转头便对上独孤默一张笑脸。


    “天冷雪滑,本侯与佳人有约。”


    侍郎大人骤然色变:“你……你约了谁?”他被田尚书拖去复审路霆一案,忙得两日功夫都未曾好生歇息,更没空来寻姜不语,好容易偷得片刻功夫,谁知这浪荡子不知又在外面搞了什么花头。


    姜不语戏谑道:“有一佳人,为本侯舌战群雄,不惜得罪同僚,思来想去无以为报,只有相约共饮一杯,不知可否?”


    独孤默:“……”


    侍郎大人面红过耳,瞪着她:“你你——”你了半天,终究绷不住笑起来,还在她手心轻拍一记:“贫嘴贫舌,就没见过你这样儿的。”


    “我这样是哪样的?”姜不语眨巴眨巴眼睛:“是不是风流俊俏人皆爱?”


    独孤默:“论脸皮厚,恐怕无人能与姜侯一战。”


    两人正相对而笑,皇帝身边的小内监跑来传旨:“陛下召姜侯过去,六皇子与北狄小汗王入京,如今已经在宫里了。小汗王听说姜侯也在京里,还说想与故人一见,陛下吩咐奴婢们来寻姜侯。”


    “阿古拉?”


    姜不语与这北狄三王子经年未见,早先听说他入京,没想到速度不慢,竟然已经到了:“他这是汗位坐稳了,便急着来见亲爹?”


    独孤默:“六殿下也回京了?”


    小内监笑道:“可不嘛,陛下念叨了六殿下许久,说他已经有四年未曾回京,今年无论如何得回来一趟,早先还在信中催过六殿下,没想到殿下这就回来了。”


    四皇子被关起来之后,皇帝心情极为糟糕,殿内侍候的内侍监们都战战兢兢,现在六皇子入京,皇帝难得露出笑脸,众人都视六皇子为救命的菩萨,提起他便笑意满面。


    独孤默刑部还有事,连忙催促:“姜侯先过去吧,今晚你的约定恐怕要泡汤了。”他与六皇子多年未见,也有许多话要讲。


    没想到姜不语丝毫不以为意,竟还道:“佳人有旧要叙,正好本侯与小汗王也有旧要叙,大家彼此彼此。”


    “不行!”侍郎大人要阻拦,她却已经跟着小内监走了,只留下一串得意的笑声洒落身后。


    他左思右想,总觉得有些不放心,连忙回刑部去寻卷宗,总要寻个由头去龙德殿瞧一眼,也不知道阿古拉打着什么鬼主意,听到姜不语在京中便要见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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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三章


    李恪陪同阿古拉进京, 一路劳顿,略微收拾衣冠便入宫面圣,结果在龙德殿差点被惊掉下巴。


    阿古拉从小耳濡目染, 只听北狄王庭许多人提起大渊富庶, 头一回来大渊, 沿途长了许多见识,但见乡间农田阡陌纵横, 虽过了收庄稼的季节,但可以想象春耕秋收的忙碌场景。


    许多城镇人烟稠密,店铺林立,百业兴旺, 来往百姓神情舒展, 与草原上逐水草而居的牧民大为不同。


    他入京与李恪一同进宫, 拜见过大渊皇帝之后,便提起一人:“本汗在大渊也不识得什么人, 只有一人算是故旧, 原还想着要见一见, 谁知到了幽州问起,她早已离开数年, 便是原来定北侯府的世子金不语。也不知道皇帝陛下能不能帮我找找她?”


    李恪:“……”这北狄小汗王一路上拐弯抹角问了好几遍,不都告诉他世子去江南了吗?


    ——再说,你确定大渊没有你认识的人?


    ——老汗王跟二王子听到这话可是会伤心的!


    皇帝陛下闻听此语顿时笑起来:“汗王来的真巧, 原定北侯府的世子入京也没多少日子。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她早已还宗, 如今姓姜, 已经从世子升为定北侯了, 汗王既与姜侯是旧识, 恰巧赶上为她庆贺。”他转头问广田:“朕隐约听说姜侯这几日被邓尚书抓了公差,此时还在宫里吧?”


    广田笑道:“邓大人小心,生怕入库的时候少了东西,便拉姜侯去镇场子。姜侯虽是女子,但威慑力十足,可没人敢造次……”


    只听得“吧嗒”一声,李恪刚刚还举在唇边的茶盅掉落在地,他满眼震惊:“女子?谁是女子?姜侯?”


    阿古拉本来便存着心事,一路旁敲侧击试探过李恪数次,发现大渊这位六皇子并不知世子的真实性别,还烦恼该如何挑破此事,谁知进京头一日便听到了这个好消息,顿时惊喜不已,面上却装的逼真:“姜侯是……女子?当真?”


    皇帝见得两人模样,顿时笑起来:“别说你们两人震惊,朕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也很震惊,除了开国的镇国长公主,百年间竟然又出了一位女战将,果真是天佑我大渊。”他目光扫过北狄小汗王,笑意便有些打结,为了缓解尴尬,忙道:“去请姜侯过来。”


    姜不语踏进龙德殿,见得阿古拉与李恪在皇帝下首坐着,都是数年未见,前者掌权日久,威严甚重,与过去的阴郁大为不同,笑着向她点头示意;后者在幽州军中数年,早晒成了一副小麦色的皮肤,再也不是京中曾经白净矜贵的皇子,而是驻守边疆的大将,身形气质已然大改。


    她先向皇帝见礼,接着问候两人。


    “许久未见,汗王近来可好?”


    阿古拉目中透着重逢的喜悦,拱手还礼:“多年未见,姜侯这一向可好?”


    姜不语笑道:“劳汗王惦记,自从两国交好,边疆再无战事,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了。”她又道:“六殿下近来可好?”


    李恪还未彻底从姜不语是女子的震惊中缓过来,盯着她的脸有片刻的失神,他还曾亲眼目睹姜不语左拥右抱的风流模样,完全没办法把她跟女子联系起来。


    “好,还好。”再想到姜不语在幽州军中的声望,李恪心绪莫名复杂,甚至还怀疑独孤默是否早就知道真相,才一直在他面前为姜不语说好话。


    阿古拉可不管殿内众人如何作想,进京见到姜不语,于他来说便是喜事一桩:“进了幽州城才知道世子——姜侯离开军中多年,想来这几年日子过的很逍遥吧?不知道姜侯这一向做些什么?”


    “也没做什么,就四处走走看看。”姜不语与他四年多未见,发现阿古拉竟然很是健谈,过去都是她连哄带骗才能说动他达成合作,没想到他当汗王之后竟然有变成话唠的趋势,不由奇道:“汗王座下朝臣是否性子都比较活泼?”


    阿古拉:“姜侯何出此言?”


    姜不语:“总感觉汗王比过去要……活泼不少。”


    阿古拉哭笑不得:“过去本汗与姜侯处于敌对立场,自是要谨言慎行,免得败在你手上。现在两国互为兄弟之邦,自然是以兄弟之礼待之,不必再顾忌言行。”


    他心中不无感慨,也就姜不语能够在打个照面的功夫察觉到他身上的变化,此姝有着极为敏锐的洞察力,与过去的他相比,登上汗位收回权柄之后,王庭之中风向大改,再无人说他煞星转世,转而都吹捧他英雄盖世,与众不同,而多年来蒙在他身上的阴霾被彻底揭开,他头顶晴空万里,脾气也自然好了起来。


    皇帝原还想着,阿古拉进京就打听姜不语的下落,说不得是两人战场上的心结未消,及止姜不语进殿之后,听两人言谈再观其形,他心中竟生出个荒谬的念头——北狄小汗王不会是有意于姜侯吧?


    正聊得热闹,忽听得殿外内侍通传:“陛下,独孤侍郎有事求见。”


    “让他进来吧。”皇帝笑道:“独孤爱卿年少有为,与汗王差不了几岁,正好年轻人在一处多聊聊。”


    待得独孤默进来,阿古拉一眼便认出这张面孔:“原来是你?”他眸光在姜侯与独孤默身上扫过,若有所思。


    两人初次相见,姜不语与独孤默还装作表兄弟前往沿林大坝刺探军情,事败之后被他一路追杀,也算得印象深刻。


    独孤默抱着一摞卷宗,先将卷宗递了上去:“启奏陛下,这是路霆一案的所有卷宗,复审完毕,只等陛下降旨定罪。”转而向阿古拉客气道:“汗王路上辛苦了。”


    皇帝奇道:“你两人也认识?”


    阿古拉道:“说起来此事也好笑,当初姜侯还是世子的时候,与这位独孤大人乔装表兄弟前往沿林大坝,还顺带绑了本汗当时的未婚妻回幽州,本汗带兵追击,竟还是让他们逃了。”回首往事连他也禁不住要苦笑:“独孤大人虽然不懂武,但姜侯跟一尾鱼似的滑手,当时抓住了她,说不定后来的战局都大为不同。”


    北狄军屡次大败于姜不语之手,后来甚至军中将士听到姜不语的名头都产生了抵触心理,总觉得必败无疑何必一战?


    两国交好互市开的头一年,王庭有些老臣冷嘲热讽,对外大肆抨击阿古拉胆小怕事委屈求全,老汗王深陷大渊都不肯施救,冷血无情,可是草原各部侥幸活着回来的部众女眷们却对新任汗王感恩戴德,总算不用打仗了。


    再过得两年,老臣们被新任汗王彻底收拾打压退出朝堂,随着互市的生意越来越好,许多牧民手中积压的草药牛羊皮料等物与大渊换来了布匹粮食,不经过战争掠夺也能让大家填饱肚子,草原上下尽皆拥护,而想要接回老汗王的声音也渐渐没有了。


    身为战胜国,皇帝笑得舒畅开怀:“若无姜侯奇谋善战,恐怕两国边境如今还陷入战火之中,苦的可是边关百姓。”尤其听到北狄汗王夸赞姜不语,他更加觉得自己前日封侯极为明智,否则此时当着汗王的面聊起旧事,岂不让汗王以为大渊对有功之臣吝于恩赏。


    “陛下言重了,可不是微臣一人之功,而是幽州军中众将士齐心协力、陛下圣明烛照,才能平定边疆,让百姓过上安宁的好日子。”


    阿古拉与姜不语数次交手,被她气吐血的时候有过,被她忽悠与之合作也有;更有震惊于她身为女子的果敢聪慧,敏锐过人,鲜活有趣,四年间无数次回想,总觉得不能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便是人生一大憾事。


    原来无法无天的她在大渊皇帝面前,竟难得一副规矩老实的模样,装的倒挺乖。


    阿古拉抱拳道:“父汗在大渊作客,本汗与父汗久未相见,不知道皇帝陛下能否同意本汗前去探望父汗?”


    李恪心道:你可总算是想起来自己亲爹了,真是孝顺!


    皇帝笑道:“汗王随时可以过去。”他的目光在殿内几人身上扫过,阿古拉立时便领会了他的意思,忙道:“不知道能否请姜侯相陪?”


    “汗王未曾入京之时,本王一早便指派了姜侯陪伴,没想到汗王与朕倒是想一处去了。既如此,汗王在京之时,除了礼部官员,便由姜侯陪同。”


    他此举大有深意,北狄人向来桀骜不驯,若是派个文官相陪,说不得气势上便要被小汗王压制,显不出上国气势。但小汗王乃是姜侯的手下败将,让姜侯行接待之事,便能时时提醒小汗王战败的事实,也好令北狄人在京行事收敛些,莫要张狂。


    可惜北狄人一根肠子通到底,似乎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还喜的连连向他道谢:“有姜侯陪着,本汗也有胆子去见父汗了。”


    听起来,倒好似他有多胆小似的。


    谁信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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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四章


    独孤默只觉得阿古拉一双眼睛泛着贼光, 心头顿感不妙,但皇帝的旨意他也不能驳回,只能憋屈的看着两人并肩而行, 离开了龙德殿。


    他不过是找个事由过来, 谁知亲眼见过之后心中更添疙瘩, 恰巧皇帝也累了,吩咐六皇子:“你也许久未归, 去宫里见过皇后与你母妃,再行回府。”


    六皇子与独孤默退了出来,也顾不得去后宫请安,揪了他往宫内僻静处去, 逼问个不住:“怎么回事?姜不语怎么就成了女子了?会不会搞错了?”


    以她在幽州城内的风流名声, 谁能想到她是女儿身?


    独孤默满肚子烦恼正无处可诉, 逮着六皇子再无顾忌:“自然是真的,她小时候过的苦, 不是要在金守忠面前伪装不上进嘛, 装着装着就……”


    六皇子:“难道风流名声也是装出来的?”他始终处于恍惚的状态, 还是不能接受亦师亦友的姜不语竟然是女儿身。当初接掌幽州大营的时候,姜不语可是帮了他不少忙, 连那帮刺儿头都分别受到过她的警告,才令他掌兵的四年格外顺遂,跟着许多老将学到不少东西。


    独孤默很想说她的风流名声也是装出来的, 可以姜不语酷爱俊俏美少年的臭德性,许是天性呢。


    但总不能跟李恪讲真话, 只能委婉解释:“她当时也是迫不得已吧。”扯着脖子朝远处张望, 结果连姜不语的影子都不曾瞧见, 也不知道北狄汗王跟姜不语是何种情形, 他内心深感不安。


    旁人的话还可质疑,但伴读的话李恪百分百相信,当下道:“晚上来王府一叙,这会子我要去见皇后娘娘跟母妃。”


    两人在宫里分手,独孤默只得怏怏回刑部。


    ******


    姜不语回京也才两三日,不知老汗王与二王子的住处,逮着宫门口一位禁卫军问,正巧那人下值,亲自引了他二人过去。


    阿古拉只带了四名随从,这几人都曾随着他上过战场,猛然见到姜不语陪着自家汗王出来,差点习惯性的掏出腰刀防卫——实是幽州之战留下的后遗症。


    一行人到得老汗王居处,但见大门外也站着守门的禁卫军,听说是姜侯带着北狄小汗王来见亲爹,客客气气让开,令他们进去。


    老汗王在大渊京中住了四年,身边侍候的皆是宫中奴婢,礼节一样不缺,但神情之中难免露出一二分轻视,他大半辈子高高在上,谁知老了却成了战俘,日子难免过得抑郁。


    大渊皇帝倒也宽宏大量,不但赐下宅子奴婢,还向父子二人各赐了两名美女相伴左右,只暗中早灌了绝子汤,免得再有子嗣。


    这日老汗王刚刚吃完午饭,半躺在榻上歇息,忽听得外面有奴婢进来通传,说是北狄小汗王到了,前来向老汗王请安,他猛的从榻上坐了起来,眼前一阵发黑,两名美人连忙扶住了他:“汗王小心——”


    老汗王推开两名美人,神情激动向外迎了出去:“阿古拉,我的儿……”宛如一名思念儿子的慈父。


    阿古拉刚刚踏进主院,迎面便有一名高壮肥胖头发胡须皆花白的男子蹒跚着迎了出来,五官都被脸上的肥肉挤到了一处,只眉眼还略微有一点熟悉的影子,神情激动的扑了上来,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阿古拉,我的儿啊——”


    姜不语大惊:这是……老汗王?


    她当年俘虏的可是个高壮强悍的男子,虽然两鬓已有霜色,但一身腱子肉却不假,是谁……花了四年多功夫,就毁了老汗王一身战力?


    不说她大为吃惊,便是老汗王的亲儿子阿古拉也震惊当场,被他抓着胳膊激动的摇晃了好几下,总算是回过神来,艰难的问道:“父……父汗?”


    老汗王被关在院子里四年多,偶尔皇帝需要展示一下他帝王宽大的胸怀,便派人接进宫去赴宴,席间大渊不少臣子都向他敬酒,见他毫无节制的胡吃海塞,便不住赞他:“好酒量,好饭量!”


    “儿啊,你连父汗都认不出来了?”


    老汗王流下了痛苦的眼泪:“一别四年,难道你竟忘了父汗还在大渊京都?”


    他在北狄王庭的时候宠爱的儿子不少,可轮不到阿古拉,但是离乡日久,再见到阿古拉便如溺水之人抓到最后一根浮木,也不管可不可靠先抓牢了再说:“儿啊,父汗在大渊可是日日夜夜思念着你。”


    姜不语轻笑:“嗯,老汗王思念的都胖了好几圈,如果在大街上遇见,我都认不出来了,可见我们大渊水土养人。”


    老汗王糊了一脸的鼻涕眼泪,转头才发现原来是老对手站在旁边看笑话,他满心不悦却不敢当着阿古拉的面发脾气——万一把这个暴脾气儿子吓走,可就再无回到王庭的可能。


    “我们父子叙旧,世子跑来做什么?”


    他消息滞后,既不知姜不语已经在世子的宝座上被撸下来一回又爬了上来,更不知她已经晋升为侯。


    姜不语扫了一眼阿古拉,发现他眉目纹丝不动,既没有父子重逢的喜悦,对老汗王的激动也毫无反应,眼睫低垂任由老汗王抓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便开口道:“陛下派我陪汗王走一趟,想到在下与老汗王也有数年未见,便过来探望一番。没想到老汗王身体康健,精神头也不错。”


    老汗王:“……”


    阿古拉到底在汗位上坐了四年,表面功夫做的不错,回握住老汗王的手,深情道:“儿子在王庭也一直记挂着父汗,没想到父汗在大渊生活的不错,那儿子就放心了。”


    老汗王心慌:放……放什么心?


    你若放心,岂不要将老子永远丢在异国他乡?


    他当即便抱着阿古拉大哭起来:“为父想念草原,做梦都是草原的气息,还有成群的牛羊。儿啊,你我父子再不可分隔两地……”


    姜不语:“……”


    虽然以前不知道老汗王对阿古拉的态度,但就凭他以前阴郁的性格,还真不太像受宠爱长大的小孩,老汗王这是间接性的健忘症吧?


    老汗王正哭的情真意切,忽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嚎啕大哭:“三王弟啊,你可算是来了,我跟父汗都想死你了。”


    姜不语与阿古拉齐齐抬头,远处又“飞奔”而来一名同款胖子,与老汗王胖的不分上下,他大约也想跑快一点,但身上的肉实在太多,犹如坠了几十个秤砣,拖得他脚步觉重每挪一步都有些艰难,好容易赶了过来,眼泪没下来,倒流了一头热汗。


    胖子随手抹一把额头上的热汗,一把从汗王手中抢走了阿古拉一只手,吧嗒一声便跟他黏在了一起,姜不语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悄悄打量阿古拉的神情,对方嫌恶的似乎想要甩开,但无奈胖子用尽了毕生之力牢牢抓住,他一时半会还真甩不开,导致他的表情极为难看,不像父子兄弟重逢的激动热切,倒好似被人逼着生吞了三斤苍蝇,还吐不出来。


    姜不语扭头无声狂笑。


    阿古拉对父兄的热情几乎有些招架不住,无奈求助:“姜侯——”别光顾着看笑话了。


    姜不语转头,清清嗓子道:“二王子安好?”


    二王子见到姜不语,跟见了鬼似的,不由自主便退后两步,阿古拉顺势解救了自己的一只手,不着痕迹的背到身后,在袍子上擦了又擦。


    “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姜不语无语望天:“二王子,这是大渊的京都,我出现不是很正常吗?”


    早些年这二王子还骄横跋扈的厉害,没想到关了四年,连脑子都不好使了。


    有了姜不语于再打岔,老汗王与二王子的父子兄弟情深的气氛便被打断,他们殷勤的请阿古拉入厅堂一叙。


    阿古拉一双手总算是彻底解放,跟着父兄一路进去,但见来往侍候的下人规矩礼数都不错,案上摆着的水果点心都很是新鲜,特别是高高摆着好几盘子,再瞧父兄的身板及穿着,大渊皇帝就算作戏,面子功夫也做得不错,至少不曾短缺了衣食。


    姜不语跟着落座,打眼一瞧便找出了问题所在,老汗王与二王子都胖的异乎寻常,也不知道哪个缺德鬼给出的主意,桌上摆着的全是高糖高油的点心,她怀疑两人平日饮食也都是油水极为丰足的肉食,再加之两人不懂克制,不过四年功夫便裹了一层肥厚的油膘,连多走几步都累的喘气,更何况上马逃跑了。


    老汗王挨着阿古拉坐下,满目慈爱,柔声道:“阿古拉,王庭那边怎么样?你此次来大渊,可是……可是来接父汗回去的?”


    二王子也期待的望着阿古拉,还主动表态:“三王弟,待得为兄回到王庭之后,一切都听你的,便是部众手下也全都听你的。”


    姜不语怜悯的看着这个胖子,心道:以阿古拉的性格,如果没有把北狄王庭反对他的声音全都镇压下去,怎会跑来大渊?


    这俩胖子真也可怜,居然寄希望于皇族最稀缺的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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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五章


    老汗王与二王子在大渊日久, 常年被困在宅子里,日子过得别提多憋屈了。见到突然出现的阿古拉,深知不趁此机会巴结他回到北狄, 恐怕这辈子便要老死在大渊这处宅子里了, 便暂时将当年亏待过阿古拉的旧事抛诸脑后, 一意跟他叙旧情。


    只不过他们所叙的旧情与阿古拉的记忆出入颇大。


    二王子饱含真情的追忆往事:“我记得小时候三王弟便聪慧伶俐,兄弟们在一处玩的时候, 我最喜欢与三王弟一起玩,父汗也最疼爱三王弟。”


    阿古拉幽幽道:“二王兄记错了,父汗最疼爱的是四王弟吧,你们平日都喜欢跟他玩。”


    老汗王:“……”


    姜不语偷笑。


    二王子尴尬的停顿片刻, 总要找出一点兄弟情浓的旧事, 又再接再厉热情回忆:“三王弟小时候不但生的模样好看, 连骑射摔跤都是咱们兄弟里最厉害的,就连父汗都时常夸奖, 我们一众兄弟都望尘莫及。”


    ——夸你优秀总成了吧?!


    阿古拉伤感道:“是以几位王兄王弟嫉恨不已, 在围猎之时将赤手空拳的我引去了熊洞, 撞上了两头成年棕熊,差点被熊撕碎, 侥幸没死还毁了容。”


    姜不语再也忍不住,狂笑不止:“在下见识了,原来你们草原上兄弟情都是送对方去死?”


    二王子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不敢对着阿古拉发脾气,只能迁怒于别人, 瞪着姜不语骂道:“我们兄弟叙旧, 你又何必多嘴?”


    “好好, 我不说话。”姜不语好脾气的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但一双眼睛亮晶晶,充满了八卦的热情,在父子三人面上扫来扫去。


    阿古拉哑然失笑,只觉得数年未见,姜不语依旧是那副生机勃勃的模样,便故意恹恹道:“说起来,我与二王兄之间也没什么旧可叙。”


    “怎会没有?”二王子绞尽脑汁,终于想起一件事情:“三王弟毁容之后,多少人都不愿意与你再来往,外间流言纷纷,王兄我可是从来都不惧人言,待你如旧,还在朝堂上为你说话,王兄可是一直将三王弟放在心里的。”


    阿古拉嘲弄道:“恶鬼转世的流言难道不是二王兄放出去的?放出去之后还推波助澜,想办法让宫里的父汗知道并且厌恶我,听起来是在朝堂上为我辩护,其实坐实了我是恶鬼转世的流言。甚至还有意往左贤王那边去传话,故意挑拨让珠儿闹着退婚,若不是左贤王明察,恐怕连我的婚事都要泡汤。”


    二王子当时做的隐秘,可没想到事隔多年竟然全被阿古拉翻了出来,他当然要厚着脸皮狡辩到底:“三王弟说的什么话?”他一张胖脸涨的通红:“这流言定然是大王兄传出去的,三王弟误会我了,我怎么会传这样的话出去?”


    阿古拉面上暗含了一丝讥诮:“二王兄可能不知道,我继承汗位之后,有不少人前来投靠,其中便有以前为二王兄出谋划策的心腹,为讨我欢心,将旧事毫无保留的倒了出来。”


    “污蔑!那是污蔑!”二王子虽然在极力否认,但他面上惊慌一闪而逝,可见往日没少做亏心事。


    姜不语抚胸,夸张道:“汗王,请恕我直言,这种放在心上还真是可怕,你俩不是亲兄弟吧?”


    老汗王双目圆睁,怒道:“都是本汗的儿子,怎的就不是亲兄弟了?”


    姜不语不解:“亲兄弟还这么狠,要是我就想办法跟大渊商议,把二王子接回去,到时候落在我手里,让你求生不得,求死无门,以报旧仇。”


    二王子一听便有些犹豫了,若是真回到王庭,到时候还不是阿古拉说了算?但他转而再想,留在大渊一辈子都出不了这方宅子,看守也全都是大渊人,毫无挣扎的余地,可若是回到草原王庭,说不定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瞪着姜不语,质问道:“你为何一再来挑唆我们兄弟的感情?”


    姜不语实话实说:“可见你们兄弟感情稀薄,实在禁不起我挑唆。若是兄弟之间情深义重,无论我怎么挑唆都没用嘛。”


    “姜侯所言极是。”阿古拉眸含笑意,原本是令人气闷的会面,没想到因为姜不语的陪伴,竟没那么厌烦了。


    他从小饱受恶意的长大,如今身居汗位,对亲情也淡漠得很:“污蔑也罢,真有此事也罢,早都已经过去了,二王兄也不必一再辩解。”


    他们这些人,早都不重要了。


    再也不能带给他痛苦与伤害,更不能左右他的人生,如今不过是匍匐在他脚下的可怜虫罢了,他高兴之时便能来瞧一眼,不高兴时连亲自上门都不必,遣几个人过来送点东西,聊表“父子兄弟之情”足矣。


    “三王弟宽宏大量,必然不会与我计较。”二王子听得他有松动的迹象,不由大为高兴,正待畅想兄弟俩在草原上并肩纵马的美好前景,却听得阿古拉郑重道:“如今我们与大渊互为兄弟友邦,二王兄向来喜欢大渊文化,从前在草原上便爱读汉人的书籍,如今来到大渊理应如鱼得水,我做弟弟的也不能强人所难,唯有向大渊皇帝上书,让王兄扎根大渊,做两国文化交流的使者,希望王兄潜心读书,好好学习大渊文化,为两国邦交做出应有的贡献。”


    二王子:“……”


    姜不语眸中笑意流淌,全是隔岸观火的快活,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钦佩——能将二王子被幽囚的后半生扣上冠冕堂皇的大帽子,阿古拉你变坏了!


    阿古拉:“……”哪有?!


    二王子上阵叙旧铩羽而归,听明白了阿古拉话中之意,知道这位王弟是打定了主意要让他永远回不到故土,一张胖脸都耷拉了下来,仓皇之极。


    汗王眼见得二儿子叙旧没用,只得亲自上阵,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拉着阿古拉的手表达思念之情,必要的时候还要扯开嗓子嚎几声,侍候的美人在旁很不走心的安慰:“汗王莫伤心。”


    姜不语暗自替两位美人惋惜,大好的青春葬在了老汗王身上。她默不作声往远处挪了一点,生怕老汗王哭的兴起,鼻涕眼泪溅到自己身上。


    不过眼泪攻势对阿古拉见效甚微,他既不曾陪着老汗王掉眼泪,对他所说的过去如何疼爱自己也毫无共情能力,只是在他哭的气噎难言之时用空着的一只手替老汗王倒茶,趁着他喝水的功夫甩开了手——顶着姜侯嫌恶的眼神,他觉得自己脏了!


    阿古拉总觉得父兄陌生得紧,当年高高在上对他颐指气使,这才过了几年俘虏生活,就跟被人抽去了脊梁骨似的开始学会卖惨了。趁着老汗王哭累了歇息的时候赶紧起身告辞:“我来之时,从王庭带了些家乡特产,父汗与王兄若是思念王庭,不如吃点家乡的食物聊解思乡之情。”


    二王子愤怒的注视着他,只觉得分开几年,这位王弟的性子毫无改变,依旧又臭又硬,眼见得回乡无望,他不由恼羞成怒:“谁要你的家乡特产?大渊饮食比草原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我与父汗难得求你一次,你竟无动于衷,你还是人吗?”


    阿古拉平静的说:“我不是人,我是恶鬼转世。”


    二王子:“……”


    阿古拉:“既然二王兄喜欢大渊的饮食,那就更应该留下来了!”


    二王子:“……”


    姜不语起身往外走,还招呼阿古拉:“喂,戏都演完了,还不走吗?”


    阿古拉出来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砸东西的巨响,以及汗王跟二王子愤怒的咒骂声,仿佛是地狱里的两只恶鬼,恨不得来索他的命。


    “让姜侯见笑了。”阿古拉还有几分尴尬。


    姜不语一派轻松:“这算什么?你们父子三人的争执只在这座小院子时,知情者不过多了一个我。想当初我与生身父亲决裂可是当着幽州军中所有人,互相恨不得杀了对方。哦,姓金的想杀我也不止一回,后来我索性改回母亲出继给了亲舅舅,与他再无瓜葛,也算得解脱了。亲与不亲,也不是血缘能决定的。”


    阿古拉登上汗位四年,清洗朝臣也不止一回,早就心硬如铁了,可不知为何,面对姜不语的安慰,他心中竟柔软成一片,仿佛她依旧是那个在山崖下安慰他的少年将军,乐观豁达从未改变。


    他不由自主道:“这几年,我时不时便想起姜侯。”


    姜不语笑嘻嘻道:“想起我的可恨?想起我忽悠你好几次?”


    阿古拉忍不住笑起来:“说实话,草原上还真没有哪个女子敢像你一样大胆,一而再再而三的哄骗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叹一口气:“可你虽哄骗我,最后的结果都是好,情势也都照着你当初设想的走了下来,如今草原王庭牧民们能过上安稳的日子,远离战争与饥饿,还是要感谢你!”


    姜不语打趣道:“汗王身为一国之君,感谢都是这么轻飘飘的?难道不应该送我一份厚礼?”


    阿古拉笑道:“不知你在京中,带的礼物还在车上呢,过两日便送过来,到时候你可别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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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大渊与北狄敌对多年, 近几年边境安宁,连小汗王也入了京,朝中众臣少不得要在皇帝面前多说些好话, 特别是四皇子一党的几位骨干, 如史衍田镜明等人。


    史衍尚能稳得住, 只私底下盘算着四皇子还有几分胜算,或者悄悄派人去打听路霆一案的终审结果, 万一牵连到他,也好及早准备自辩。


    田镜明却已经是易过一回主的人了,上次二皇子倒台他便如丧家之犬,原以为四皇子必然能登上大位, 是以极力巴结, 以往恨不得朝臣都知道他是四皇子的人, 以洗去二皇子一党的标签,谁知四皇子也被关了起来, 他便有些坐不住了, 竟还试图联络六皇子, 向李恪暗中示好。


    李恪最讨厌朝臣结党营私,特别是有前科的田镜明, 当着皇帝的面竟然直接搬到了台面上:“昨儿田大人派人往我府上送了一份厚礼,儿臣觉得受之有愧,索性送进宫里来给父皇过目。”


    皇帝没想到六皇子竟对田镜明的示好竟做的如此绝, 当时便被他给逗乐了:“许是田尚书觉得你在边疆四年,劳苦功高便送些东西来慰问。既是送你的, 你收着便好, 难道父皇还能少了这点东西不成?”


    李恪脑筋可是很清楚:“还是别了, 儿臣怕收了他的礼, 他回头有求于我,我是办还是不办?”他对四皇子素来行径早就瞧不上:“儿臣也不想搏什么美名,只要能替父皇分忧便算是尽了儿臣的本份。”


    “你啊,去幽州几年,别的没看出来有多少长进,脾气倒是比过去还倔了。”皇帝点点他。


    李恪笑笑,算是默认了。


    他昨晚被独孤默逮着吐了半夜的苦水,这才发现自己迟钝的厉害,没想到伴读多年深陷情海苦苦挣扎,他竟不知。


    及止最后,听独孤默提起姜麟,顿时大惊:“儿子?你是说姜侯给你生了个儿子?”


    独孤默当时喝的半醉,抱着酒坛子不住苦笑:“殿下说错了,姜侯那是给自己生的儿子,可不是给我生的儿子,如果不是我前往苏州查案,当时撞上了,恐怕至今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儿子。”当着父母的面羞于启齿,但对着李恪他终于吐露了心声:“有时候我都怀疑她当时只是想借我为姜家生个继承人,她的生活里压根不需要我。”


    李恪:“……”


    乖乖,这是何等离经叛道的一名女土匪啊?


    瞧把独孤默给折磨的。


    他多少年都没见过独孤默有这种受挫的表情了。


    李恪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你就这点本事,遇上这种没心肝的女人,难道就不能想办法还击回去?让她也为你难过一回?”


    提起没心肝的姜不语,独孤默有太多苦要诉:“殿下果然慧眼如炬,你说的半点也不错,那就是个没有心肝的。她只要让我少难过一点就不错了。你今日难道没瞧见,北狄小汗王俩眼珠子跟做贼似的,净往她身上招呼,她竟然还陪着小汗王去见老汗王了。我下值的时候去老汗王的住处,听守门的禁卫军说他们早都离开了,走的时候两人笑得可开心了。”


    他灌一口酒,不无幽怨:“我去家里找,她连儿子都不陪,竟去陪外面的野男人!”


    姜侯出门向来没个定准,独孤默陪着儿子吃完晚饭还不见人影,向来稳重的黎英跟着她出去了,只留下黎杰陪着儿子,独孤默问起姜侯行踪,那傻小子很是茫然:“主子早朝后就没回来过。”


    独孤默心中一堵:“……”


    他就不该问!


    侍郎大人气哼哼抱着孩子回家,麟哥儿再见到祖父母欢呼一声便扑向了独孤阁老,很快便引得一家人围着他转,徒留老父亲一个人黯然神伤。


    独孤默左思右想,还是跑来六皇子府喝酒。


    李恪的耳朵被他酒后荼毒了大半夜,两人在宫里再见,便忍不住在侍郎大人酒醒之后打趣他:“可有见到姜侯?”


    独孤默揉着宿醉后的脑袋无奈道:“你说呢?”


    未料傍晚时分,姜侯笑容满面陪伴小汗王出席宫宴,皇帝未曾出现之时,还热情向小汗王介绍朝臣。


    独孤默满腹委屈无处诉说,很想瞪着她破口大骂,又觉得自己的情绪毫没来由,便含酸带醋道:“姜侯才入京几日,想是人都认不全,竟也向小汗王介绍朝中人事,也不怕说错了惹人笑话?”


    姜不语本就是好玩的性子,又逢阿古拉入京,当初两人在战场上打个你死我活,难得把臂同游,回忆旧事不免感慨,索性陪着他在京中夜游,还饮了不少酒,半夜回家屋冷枕寒,男人跟儿子一起不见了踪影,拍着床榻骂了好一会子。


    还是橙丝橙苗齐齐上来灌了醒酒汤下去,又替独孤默解释:“侍郎大人下值回来不见你,还陪着麟哥儿吃过晚饭,主子还不肯回来,便抱着麟哥儿回阁老府了。”


    两丫环用眼神交流——您都不回来,还不让侍郎大人回娘家?


    她们算是看清楚了,自家这位主子从小霸道,脾气不大好,如今身有军功更晋升为侯,让她嫁出去当人家儿媳妇有点难,不过侍郎大人性子好,若是他不反对,招到府里来做个女婿倒不错。


    从江南到京城,身边人亲眼目睹了两人的相处方式,不知不觉间便拿独孤默当作姜府的招女婿对待,虽未成亲但待遇也差不多,有时候也惋惜独孤默出身太好,阁老府的长公子,恐怕独孤阁老不肯答应,多少也有些观望的意思。


    姜不语胡乱蹬了靴子钻进被窝,不满的哼哼:“一个大男人还这么恋家,前儿不是回去过嘛。”躺了半刻钟睡的不甚踏实,总觉得身边空荡荡的缺个人,最后猛然掀开被子嚷嚷:“来人哪,倒杯茶过来,再给我灌个汤婆子!”


    京城的冬天还真他娘的冷!


    谁想男人变脸比翻书还快,头天拐着她儿子跑回家不说,次日还在宫里阴阳怪气,姜不语瞪着他,正准备质问他,皇帝已经进来了,只得作罢。


    群臣叩首,小汗王起身拱手行礼,皇帝请众人落座,向大家介绍小汗王,只见阿古拉拍拍手,便有侍从抬着一长溜国礼送了进来。


    因他如今只求两国和平再无战事,故而不做挑衅之举,所送之礼只是些珍稀之物,譬如草原上的药材特产、王室的金器玉器等物。


    皇帝笑的开怀,说些客气话,正准备令宫中乐人敬献歌舞,阿古拉却郑重道:“还有一事,万望皇帝陛下允准,也请姜侯不要推辞。”


    姜不语:“……”关她什么事儿?


    独孤默顿感不妙,忙扫了姜不语一眼,但见她也是一脸茫然,心下还算有点安慰。


    阿古拉道:“本汗此次入京,本着两国和平友好的心愿,亲自来向皇帝陛下提亲,两国联姻更利于长久的和平,因此本汗想求娶贵国定北侯姜不语,还请皇帝陛下允准,也希望姜侯能答应本汗的求亲。”


    他啪啪拍手,只见北狄侍从们抬着十几个箱子列队上殿,阿古拉道:“按照贵国的风俗,男方提亲之时须有聘礼,这是本汗送给姜侯的聘礼。”


    姜不语震惊的转头:“阿古拉你疯了吧?”


    我拿你当对手,你却想娶我,也不怕我半夜捅死你?


    独孤默率先反对:“陛下,微臣觉得此事不妥。姜侯与小汗王当初在战场上可是不死不休,他不会是积怨未消,想把定北侯娶回去折磨吧?”


    阿古拉笑道:“这位大人多虑了!本汗见过许多女子,漂亮的娇媚的活泼的爽朗的,都及不上姜侯。当年本汗虽与姜侯为对手,但很是敬佩她这样的对手,谁曾想姜侯竟是女儿身,想来早就对她情根深重而不自知,故而想要求娶为汗王大妃!”


    皇帝:“……”


    李恪:“……”


    众臣:“……”


    四皇子一党因姜不语的出现而群龙无首,闻听此语不禁喜上眉梢,田镜明甚至与史衍交换个眼神——把这祸害远嫁北狄,朝中岂不安稳了?


    独孤阁老昨晚搂着大孙子睡觉,被小肉团着揪着胡子在身上跳来跳去,累出了一头的汗,但清早起来见到大孙子的笑脸,揉着老腰也觉得值,谁曾想北狄小汗王竟想迎娶姜不语,他不由暗暗替自己儿子着急。


    独孤默与阿古拉视线相接,寸步不让:“不行!你不能娶姜侯!”


    阿古拉嗅到了深深的敌意,恍然大悟,却故意不戳破,只道:“为何不能娶?我未娶姜侯未嫁,男婚女嫁难道竟要这位大人来干涉不成?请问你是姜侯的什么人?”


    独孤默:“我是姜侯的什么人你管不着,但你不能娶姜侯。”他面上青筋暴起,显然是怒到了极点:“因为我要与姜侯成亲!”


    姜不语:“……”你俩说话的功夫倒把我的终身定了下来,请问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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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七章


    殿内气氛剑拔弩张, 独孤默与阿古拉互不退让,忽听得一道夸张的笑声响起,田镜明似和事佬般道:“姜侯年纪确也不小了, 婚事却未着落, 可汗既来求亲, 便是诚心求娶,若是姜侯能嫁过去, 不但利于两国邦交,想来有姜侯从中斡旋,两国之间可以永保和平,陛下不妨考虑考虑?”


    独孤默冷冷瞟了他一眼, 但田镜明经过上次之事, 已知独孤默不可能成为他的小女婿, 且还站在姜侯一边,待他早不及从前热切, 甚至还有种说不出的幸灾乐祸——你不是巴巴的想跟姜侯成亲吗?


    不如将她嫁去北狄, 既嫁了个祸害出去, 还能恶心独孤默。


    他越想越得意,忍不住便冒出头来, 顶着独孤默阴冷的眼神向皇帝谏言,心中不无得意的想,就算把姜侯嫁出去, 你能把我怎么着?


    ——难道还能上来打我啊?!


    史衍及其余几名四皇子党见有人冲锋陷阵要将姜侯嫁出去,也跳出来纷纷附和, 纷纷道:“姜氏一族向来对陛下忠心耿耿, 为保边境安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但若是嫁去草原王庭能消弭两国战火, 以一人之身永保两国边境和平,想来姜侯也是愿意的吧?”


    阿古拉适时道:“本汗膝下尚无王儿,若是本汗娶了姜侯,将来我们俩生的孩子便会继承汗位。”


    独孤默针锋相对:“我与姜侯的孩儿自会镇守幽州,保边境不乱!”他方才急中生乱,跟阿古拉吵起来,此时想到家中的小肉团子,虽暂时不能对外人公布孩子的身份,眉眼到底柔和下来,犹如怀揣了一道保命符,顿时安心不少。


    田镜明跳的最高:“那到底不一样吧姜侯嫁过去,可是从根子上解决了两国边境之乱。”


    史衍附和:“从此之后两国永为兄弟之邦,边境无虞。将来史书之上,都有姜侯一笔。”


    他早就看不惯姜不语站在朝堂上的样子,但皇帝执意要封,且是大渊百年之内唯一女侯,还是实权军侯,既然她如此喜欢权势名利,他便送她一顶大大的帽子,连她的身后名也替她张罗周到。


    兵部尚书唐志虎在心里骂娘,一众武将对几名上蹿下跳叫嚣着将姜侯嫁出去的文臣怒目而视,好想揪过几人狠狠扇几巴掌,让他们醒醒脑子。


    ——阿古拉乃是姜侯的手下败将,由姜侯镇守幽州,可保幽州几十年安宁,把自家能征善战的一品军侯当寻常女子嫁去外邦异族,你们是脑子被驴踢了吗?


    平日大家在朝堂上掐架吵嘴就算了,毕竟只是窝里斗,还有皇帝居中裁决,可此时为着党争私利,竟不顾大渊边境安危,还跟着北狄小汗王起哄,到底是大渊的臣子还是北狄的臣子?


    皇帝厌恶田镜明等人私欲熏心,多嘴多舌惹人厌,平日在朝中做墙头草就算了,遇上大事竟还如此行事,但当着阿古拉也不好斥责朝臣闹得太难看,遂笑道:“姜侯的婚事,谁也作不了主,不如问问姜侯的意见。”


    此言一出,阿古拉与独孤默皆盯着姜不语,等着她表态,便是连邓嵘与唐志虎等人也紧张的盯着她。


    邓老大人还生怕她被田镜明等人的谬论给洗脑,高风亮节的答应和亲,紧张道:“姜侯慎言!”


    姜侯安抚一笑,直视田镜明道:“不知田大人家中可有未嫁的女儿?”


    田镜明一个激灵,心道这次我可不曾辱及你家中尊上,你也没理由打我,况且两人坐席分隔两边,他胆子不由大了许多,挺胸凸肚道:“家中尚有一小女未嫁。”


    她继续问:“史大人家中可有未嫁的女儿?”


    独孤默理智回笼,总觉得以他对姜不语的了解,感觉姜侯在憋坏,也不急了,还自斟自饮了一杯。


    史衍对曾经的狗世子并不了解,心中鄙视,暗想到底是女子,被和亲一事给吓到了吧?大约是想用自家未嫁的女儿来引起他的同情心,不过可惜她不识趣,早在江南大肆清理四皇子一党官员的时候早得罪了他,晚了。


    他笑道:“家中小女未嫁。”


    田镜明与史衍家中最小的嫡女皆未出嫁,因着两家父亲的关系这几年走的很近,算是手帕交,只不过两人皆中意独孤默,都卯足了力气想要做侍郎夫人,平日在各种宴席里对独孤晴都很是照顾。


    姜不语问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扭头便笑着向阿古拉道:“汗王,不如我来保个媒如何?”


    阿古拉虽然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对她言听计从,笑道:“与谁保媒?”


    “自然是田大人与史大人的女儿。两位大人高风亮节,执意要为两国边境和平做出贡献,可汗您可不能不给两位大人这个表现的机会啊!不知你们王庭可有朝中重臣未有妻室的?”


    田镜明没想到被姜不语杀个回马枪,本来在讨论她的婚事,可她却转头攀扯上了自己女儿,不由紧张的声音都绷成了一道线:“姜侯你做什么?”


    史衍也失声道:“姜侯——”


    姜不语掏掏耳朵,亲切和蔼道:“我耳朵没聋,两位大人不必叫这么大声。”她还厚着脸皮向皇帝拱手道:“陛下,田大人与史大人对两国边境和平如此记挂,家中还有适龄女儿未嫁,按照前朝规矩,前往外邦和亲的重臣之女是不是还有封赏?”


    田镜明与史衍面色大变,连忙起身跪下,齐声唤道:“陛下——”还未开口求情,姜不语便打断了他二人,一脸感动的模样:“啧啧,两位大人听说自家女儿能为两国和平做出贡献,都激动的跪下为自家女儿请封了!陛下若是再不封赏,两位大人可要埋怨陛下小气了。同样身为女子,微臣能封侯,田大人与史大人家中掌珠也不能差了吧?”


    皇帝差点大笑出声,为着形象硬生生忍了下来,只眼中带笑,不等两人再说出别的,即刻便下了口谕:“两位爱卿如此记挂边疆安危,愿意送女和亲,朕怎么都不能亏待爱卿家中女儿,特封田镜明、史衍二女为县主!”


    田镜明差点晕倒在地,想到家中彪悍护短的夫人,对小女儿疼爱的跟眼珠子似的,这不是剜了她的心肝吗?


    史衍脑中嗡嗡作响,只觉得下值之后再也没办法回家,他家中老来女也是嫡妻所出,不止是他们夫妇疼爱,就连家中老母亲也极为疼爱,平日被捧在手心娇养着,哪里禁得起草原上的风沙?


    姜不语笑道:“哎呀呀,两位大人都高兴的忘了谢恩了!恭喜田大人、恭喜史大人!”


    独孤默抚额而笑,心绪彻底放平,在坑人这一项上,当年的狗世子从来没有失手过,晋升为侯爷也没丢了看家本领,他完全是关心则乱。


    兵部尚书唐志虎大笑道:“恭喜两位大人!”其余武将顿时眉开眼笑,纷纷向两人恭喜,还有举杯要敬酒的,皆称赞田史两位对国朝忠心耿耿,愿意送女和亲,直赞的田镜明与史衍面有菜色,恨不得晕过去。


    还是邓老大人老辣,笑眯眯道:“恭喜两位大人喜得佳婿,只是这佳婿的人选?”礼貌询问北狄小汗王:“不知道汗王可定下来了?”


    皇帝很是大度:“不急不急,待得接风宴之后,汗王回去再行斟酌。”


    阿古拉本来就没想为臣子求亲,他可是专门为自己前来求亲,至于这两人的女儿嫁给谁有什么打紧,反正带回去随便往哪个臣子府邸塞进去就完了,还是自己的婚事重要,当即转头向姜不语再次恳切道:“姜侯,你我相识多年,本汗当真对你心心念念多年,诚心前来求娶,你意下如何?”


    姜不语原本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自己的私事,不过阿古拉这人脑子大概不够好,都跑到大渊来求亲了,还非要逼着她当堂给个答复,这可怨不得她。


    “其实,可汗英武伟岸,乃是草原上的雄鹰,能与可汗结为连理,想来也不错。”


    阿古拉大喜,殷殷等她点头。


    独孤默手中酒杯吧嗒掉了下来,打湿了袍子,面色煞白,也不知道脑补到哪儿去了,若非当着朝臣的面,恐怕早就失态了。


    姜不语戏谑道:“不过呢,本侯身为幽州军主帅,若是嫁去外邦的话,谁来管幽州大营那帮儿郎?思来想去,大汗若是当真对本侯情根深重,不如本侯加一倍的聘礼,招大汗做我定北侯府的上门女婿罢?”


    阿古拉呆住了:“……上门女婿?”


    独孤默面色转了过来,眼里已经浮起细碎的笑意,方才与阿古拉争执的那口气忽然就散了,还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姜侯其人,行事从来不按常理,若是认真跟她理论,保不齐就被她给耍弄了。


    他还好心向阿古拉解释:“上门女婿就是你放弃草原王庭的一切,带着陪嫁嫁进定北侯府。”


    姜不语还道:“可汗都说了对我情根深重,既然如此,难道就不能为我放弃草原王庭,嫁进定北侯府来?”她殷殷期盼:“到时候咱们妇唱夫随,相偕白头,可汗意下如何?”


    作者有话说:


    默娘子:别人是母以子贵,我是父以子贵!


    狗侯:你不嫁过来就是不爱我!


    ——————没有人能在狗侯手里讨到便宜,狗侯可不是什么滥好人!


    今天还有两更,继续写。感谢在2021-11-08 23:56:56~2021-11-10 12:1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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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八章


    让一国可汗入赘定北侯府?!


    ——姜侯你是认真的?


    田镜明:“……”


    史衍:“……”


    四皇子一党被姜侯的骚操作震惊的无以复加, 甚至到了失语的地步。


    无论如何,他们都想不出这么无耻的请求,甚至还当着两国朝臣理直气壮的提出来, 这难道不是对北狄人的挑衅吗?


    他们瞪着北狄可汗与陪同的几位使臣, 只盼着北狄君臣能硬气点, 跳起来揍她,至不济也一顿唾沫喷死她!


    可惜北狄君臣的反应似乎都不大对头, 几名臣子甚至还胆怯的偷偷扫了一眼姜侯,皆露出一点如释重负的轻松,仿佛盼着这门亲事黄了才好。


    四皇子一党:“……”什么情况?


    北狄四名使臣陪同主君前来大渊,听说原定北侯府世子姜不语的性别为女已经够惊悚了, 及止听说主上准备求娶这煞神回去当汗王大妃, 皆瑟瑟发抖, 只差当众呐喊:可汗您是疯了吧?!


    北狄谁人不知姜不语就是煞神转世?


    大渊人不知道的是,自从姜不语屡战屡胜, 拿北狄人的尸体垒了万人京观之后, 凶名就传遍了草原的各个部族。


    当年阿古拉的嫡系部众亲手拆除用战友尸体垒起的万人京观, 并用熊熊烈火为牺牲的上万名草原儿郎送行,此后很长时间里,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忍不住做着同样的噩梦,跪在堆叠如高山般的尸体前不断的刨着战友死去的冰凉的尸体,刨了一夜又一夜, 黏腻冰冷的血浸满了双手,仿佛永远也刨不完。


    战友死去的魂魄在耳边没日没夜的哀叹, 而万人京观已经成为草原骑兵之中讳莫如深的禁*词, 却又悄悄在夫妻、兄弟、父母、同族之中流传, 知道真相的北狄人只要听到“姜不语”三个字便汗毛直竖, 而姜不语的名字在草原上渐渐成了可以止小儿夜啼的存在。


    今日陪同阿古拉出使大渊的几名使臣皆是当年嫡系,都是亲手挖过万人京观的战将,对他当众求亲只有一个想法——可汗您是嫌自己命太长么?!


    不过阿古拉积威甚重,众臣不敢出言反对,皆缩在他身后静待事态发展,眼见得大渊臣子有赞同有反对的,他们恨不得双手双脚向反对和亲的臣子投上赞成票,以阻止煞神嫁去王庭。


    万幸正主不愿意嫁去王庭,众臣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结果听到定北侯竟然想拐走他们家可汗,顿时纷纷出言阻止,只差跪下来哭求。


    “可汗,王庭不能没有主人!”


    “可汗三思啊!”


    “……”


    求亲不成反过来被求娶的阿古拉:“……”


    北狄小可汗平生鲜少遇上难以抉择之事,对于他来说想要什么皆可争取,臣子的拥护与君王的宝座他都想办法牢牢握在手中,再无人敢于轻视他欺压他。


    他想要的女人眉眼间全是狡黠,如同草原上行踪不定的狐狸,只可远观而难以靠近,哪怕是草原上最好的猎人,恐怕也难以捕捉到她吧?


    “我若是不能呢?”阿古拉苦笑,其实内心已经有答案了。


    “原来可汗都是骗人的,嘴上说着对我情根深种,其实一点牺牲都不愿意做。”她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不无失望道:“男人的甜言蜜语果然不可信。”


    阿古拉:“……”讲道理,让他放弃汗位入赘定北侯府,这可不是“一点牺牲”,而是牺牲全部。


    姜侯果然还是过去那个百般算计却让他不得不一再跳坑的女子,明知她对自己无情,只不过是逼他放弃罢了。


    皇帝适时圆场:“聘礼先抬下去,婚事再议吧。可汗久在草原,不如欣赏欣赏我们中原的歌舞。”


    北狄使臣与邓嵘等人齐齐松了一口气,视线相接顿时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觉,待得一曲舞毕可汗与大渊皇帝饮酒聊天之时,几名使臣便直奔着邓嵘、唐志虎等人而去,亲切的如同多年未见的兄弟,顺便无视了可汗的情敌——那位小白脸独孤大人。


    殿内两国君臣言笑晏晏,互相敬酒聊天,气氛轻松而愉快,仿佛方才的一场闹剧从未发生,甚至连独孤默都与北狄小可汗互相敬酒,而姜侯也仿佛忘了自己提起的入赘一事,与阿古拉相谈甚欢。


    唯独田镜明与史衍犹如两只拖着尾巴无处可去的流浪狗,不但同党不肯上前来寒喧,生怕触了二人的霉头,便是北狄使臣也特特绕过二人,还隐隐显出一点敌意。


    经过四年和平时期恶补中原文化,北狄使臣们一致认为田镜明与史衍心存恶意阴险歹毒,竟然赞同将姜侯嫁去王庭,这分明是“嫁祸于人”,莫不是想让姜侯带着幽州军跑去王庭将他们一锅端了?!


    田史二人皆是宦海里遨游的能臣,心理素质极为强悍,暂时的挫败不过是失落片刻,很快便打起精神衡量利弊,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决定。


    两家的女儿已经被皇帝下旨和亲,就算是为着在家人面前好交待,也为着女儿婚后生活着想,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与北狄使臣套近乎,可惜都碰了一鼻子灰,二人百思不得其解——帮你家可汗难道还帮错了?


    阿古拉许是心情低落,往日海量也没禁住大渊武将轮番来灌酒,宫宴结束的时候是被侍卫架上马车送回去的,而大渊这边邓老大人被北狄使臣灌的酩酊大醉,脱下官帽露着他光亮的脑门指着四皇子一党一顿臭骂,田镜明与史衍首当其冲,连唐志虎都没拦住他老人家。


    兵部尚书唐志虎拦腰抱住这把老骨头,生怕力气用大了折断了邓大人的骨头,但这老头平日笑眯眯似乎脾气还不错,醉了骂起人来唾沫星子喷了田镜明与史衍一脸,他怀疑四皇子如果不是被幽闭府中,恐怕都逃不脱邓老大人的臭骂。


    皇帝大约是也厌了田史二人,又或者是路霆一案的余波,待得当晚宫宴结束,北狄君臣离开,二人便被皇帝下旨扣押起来秘而不宣,只待北狄人离开之后再行处处置。


    从头至尾,独孤默都很清醒,清醒的看着姜不语与众臣觥筹交错,谈笑风声,他忽然想起金守忠与姜氏夫人名存实亡的婚姻。


    姜氏夫人当年在金守忠与苏溱溱的浓情蜜意之下心灰意冷,闭门教子,是不是深深的影响了姜不语的婚姻观,才让她对婚姻如此抗拒?


    他忽然之间心疼不已,想要知道她的笑脸之下到底都藏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还欠着一更,中午解封了,于是我疯了,关了半个多月感觉都快傻了,于是出门撒欢去了。


    还欠着一更,明天补上来!


    明天小魔怪也上学了,我心也定下来了真的真的补更,晚安!感谢在2021-11-10 12:18:21~2021-11-11 00:1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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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九章


    当夜, 喝的半醉的姜侯再一次尝到了枕冷衾寒的滋味。


    独孤默回阁老府就算了,他还把儿子拐跑了,连着两晚见不到小肉团子, 她心气儿都不顺了, 在床上翻腾了一盏茶的功夫, 气冲冲坐起来,写了张字条塞进竹筒里, 绑在小灰爪子上,抱着它出得房门,在它耳朵边念叨:“麟哥儿……”然后送开了手。


    小灰振翅而去,很快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阁老府里, 独孤默跟着亲爹进了书房, 忽道:“我从幽州回来的时候, 父亲说改革的时机并不成熟,如今呢?”


    孤独玉衡入主内阁之后, 发现皇帝渐有日暮西山之景, 对改革的兴趣并不大, 怀疑皇皇帝提拔他大约因着他与赵躬相斗多年,而赵党既倒, 由他来清理官场最好。


    这几年在独孤玉衡委婉的坚持之下,大渊也只是小有改变,于大方向上却并无变化, 依旧是吏治腐败贪渎之风盛行,税收逐年递减, 朝中皇子结党营私, 无人管老百姓的死活, 他不是不心痛的。


    不过此次路霆一案抄回来的财物正好给皇帝提了个醒, 税收连年递减的原因是税收都被地方官私自截留贪污,这才导致国库空虚,于是形成恶性循环,百姓愈苦而国库愈空,唯独官员吃的满脑肥肠。


    皇帝震怒之下,还打起精神与独孤玉衡深谈数次,倒也确有放手一搏之意。


    独孤玉衡脱了外面大氅,自有随从上前接过去收拾,丫环端了茶水送进来,他坐下来靠着烧得旺旺的火盆,眼皮子轻轻一抬:“依你之见呢?”


    独孤默也不知道想了多久,此刻道:“趁着姜侯抄家的余波未平,陛下还在震怒之中,正好可以向陛下提出改革。”


    独孤玉衡抬头,兴味的盯着儿子一张故作镇定的脸:“你急什么?”


    他在牢里过了四年暗无天日的生活,心性磨炼的非同一般,而他的长子自小便老成持重,不似少年,结果遇上姜侯终于露出少年人情窦初开该有的样子,倒脱去了那层老成的壳子。


    “我没急啊。”独孤默总觉得在父亲的注视之下有无所遁形之感,他面上一红,还要嘴硬:“父亲怎么这么说?”


    相比独孤夫人变着花样的逼婚,独孤玉衡堪称宽容的父亲,从来不逼迫儿子,可是他也要比独孤夫人看得更透彻,心下暗叹一声:“你母亲不会同意的。”


    “父亲已经知道我的打算了?”独孤默大吃一惊。


    “我原本只是猜测,但你却主动提起改革,定然是你想尽早促成此事,然后追随姜侯前往幽州,是也不是?”独孤玉衡内心复杂,总有种“儿子养大结果却被别人家的坏丫头拐跑”的错觉。


    别人家娶媳妇儿都是添丁进口,而他家大孙子生下来,儿子却要跑别人家去添丁进口,总归有点不是滋味,不过想想阁老府的后院池子浅,也容不下姜侯这尊大佛,只能暗叹儿子眼光独特。


    独孤默难得露出个讨好的笑容:“父亲,若是母亲不同意,您能帮我劝劝她吗?”


    其实在姜不语向阿古拉提起入赘要求的时候,旁人或者震惊于她的大胆,但独孤玉衡那时便知道这个儿子留不住了。


    他郑重问道:“你当真准备入赘定北侯府?”


    独孤默苦笑:“姜侯肯定不会嫁过来,年后她便要去幽州上任,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以姜侯那没心肝的一贯表现,他若是不跟过去,谁知道她在幽州会不会养一院子美少年?更何况她还有一帮狐朋狗友,都是没节操的家伙,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独孤玉衡有心嘲笑儿子——这些年你也拒绝了不少倾慕的少女,是时候该尝尝追在别人屁股后面的滋味了吧!


    不过这个处于弱势的是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想想还是忍下来了,只叮嘱他:“你母亲肯定不会同意你入赘定北侯府,在她面前还是暂时不要提此事,得让她情愿才行。”


    父子俩议定,出了书房往后院去见独孤夫人,结果走到半道上便被小灰迎面扑了过来。


    小灰只跟着麟哥儿来过一次,它在空中飞了好一阵子,好容易在阁老府上空徘徊三圈,骤然见到独孤默高兴坏了,一头便扎了下来,翅膀差点扇到独孤阁老脸上,还兴奋的不住叫,抬起一只爪子给他看。


    独孤默抽出爪子上绑着的小竹筒,打开看时,但见小纸条上的字张牙舞爪扑面而来,只写着一句话:独孤默,你把我儿子送回来!


    可见写字条的人心情不是很美妙。


    独孤默郁闷了大半日功夫,只见到狗侯跟阿古拉相谈甚欢,心里早酿了一坛子醋,结果得知对方回府之后心情并不好,他一肚子郁闷顿时散尽,终于露出一点隐约笑意。


    独孤玉衡:这还是我儿子吗?


    谁还没有个年轻的时候,十天半月找机会见一次,过几日借故写封信捎点东西送过去,心心念念等着心上人的回信,可是他儿子倒好,白日在宫中大半日功夫都在一起,都快脸对脸了也不怕看腻,大半夜收到一张小字条就笑得跟个傻子似的,简直没眼看!


    两人回到主院,麟哥儿跟只猴子似的满房间乱窜,见到父子俩高兴的扑了上来,还往两人身后扫了一眼,仰着小脑袋问:“二爹爹,爹爹呢?”


    独孤夫人着实不大习惯,又不敢逆着大孙子,只能哄他:“我的乖乖,明儿带你过去?天都晚了要不咱们洗洗睡了?”


    独孤睿与独孤晴都陪着大侄子玩,也一齐哄他:“明日好不好?”


    谁知独孤默却抱起麟哥儿,贴了贴他的小脸蛋,笑道:“穿好衣服现在带你去找爹爹。”


    小灰从他身后飞过来,麟哥儿惊喜大叫:“小灰——”伸手去摸它,小灰踩在独孤默肩上,老老实实垂着脑袋让小肉团子摸。


    独孤夫人恋恋不舍的挽留:“天色太晚,还是让麟哥儿回去吧,姜侯喝了酒正在找儿子。”


    目送着儿子抱着裹的严严实实的麟哥儿离开,身后还跟着滑翔的小灰,独孤夫人回房与丈夫商议:“老爷,不如咱们挑个日子,请人上门去向姜侯提亲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儿子都生了,两人还没名没份在一起厮混。”


    独孤阁老想起儿子的重托,对着夫人难得露出个愁苦的表情:“夫人可知,今日姜侯在宫中说了什么吗?”


    独孤晴自从知道姜侯是女子之后,对她的事情尤其感兴趣:“姜侯说什么了?”


    “陛下今日在宫中为北狄小可汗接风洗尘,小可汗向姜侯提亲,连聘礼都带来了。”


    独孤夫人大惊:“不行!现在就派人去找官媒,明日一大早便向姜侯提亲!”有人跟她家抢媳妇,可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


    独孤晴:“……姜侯答应了?”


    独孤睿考虑的更为长远:“姜侯要是带着麟哥儿嫁去北狄,是不是咱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独孤夫人只要想到这一点便心如刀绞,差点哭出来:“不行不行!姜侯不能嫁去北狄!她可是咱们家的人!”


    独孤阁老叹一口气:“夫人你想多了,姜侯可是定北侯,她京中有陛下御赐的侯府,幽州不但有侯府,还有十万大军呢。”他为难道:“夫人啊,姜侯她……她倒也没拒绝北狄小可汗的求亲,但她反向北狄小可汗求亲,让小可汗入赘定北侯府。”


    独孤夫人眼睛都差点脱出眶:“你说什么?她让小可汗入赘侯府?”


    独孤阁老道:“是啊,当着陛下跟所有朝臣还有北狄使臣的面,她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而且北狄使臣竟无人敢吭声,眼神之中还颇有几分怯意,好似不敢得罪她的样子。”


    独孤晴小小惊呼一声:“姜侯好……”好什么,她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只觉得身为女子,都要忍不住为姜侯赞一声好。


    独孤睿禁不住为长兄坎坷的情路担忧:“母亲,姜侯都敢提出让小可汗入赘定北侯府,我大哥……”


    独孤默虽然年轻有为,在大渊算得一时俊彥,可是比起一国可汗,身份与家底子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独孤夫人想起曾经见过的笑容和气的世子,不由有些踌躇:“可是孩子都生了……”


    独孤晴羡慕道:“母亲,姜侯又不是别的女子,一辈子要窝在后院瞧丈夫跟公婆的脸色过活,她手里可是握着十万大军,连人家家都敢抄,战场上也杀敌无数,谁敢让她在后院相夫教子,侍候公婆?万一……万一她不高兴动起手来,也没人拦得住啊。”


    独孤夫人想想那那个场景都觉得糟心。


    独孤家书香传家,皆是文人,讲道理能从天黑讲到天亮,就算是磨个三天三夜也没问题,可是真要跟人动粗,一招恐怕就让人给打趴下了。这样的儿媳妇娶进后院,就算是让立规矩,她也没那个胆子啊。


    独孤夫人都要愁死了。


    作者有话说:


    我知道欠着昨天的更新,今天掉进资料的大坑了,没写出来,本章所有留言都发红包以示歉意,我明天再努力补吧。


    双十一过去了,手也剁的差不多了,明天要打起精神码字了。感谢在2021-11-11 00:12:13~2021-11-11 23:58: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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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章


    大半夜的, 小肉团子欢呼着冲进卧房,身后还跟着小灰。他扑上床去,跟只大肉虫子似的往姜不语怀里拱:“爹爹爹爹……”柔嫩冰凉的小脸蛋贴上她的脸, 小爪子去挠她的胳肢窝。


    “小坏蛋, 怎么大半夜回来了?”姜不语半闭着眼睛把他肉肉的小爪子捂进手心里, 揽着小肉团子搂进怀里摸摸,小宝贝离家两天她还真有些想, 然后……就睁开了眼睛,脸色都变了。


    “姜麟——”


    麟哥儿在沾着外面雪跟泥的小靴子被爹爹握在手里的时候就知道要糟,他摆出最天真无辜的表情去亲姜侯,语气又可怜又可爱:“我太想爹爹了, 就没来得及脱鞋。”


    姜不语:“……”


    她掀开被子爬起来, 雪白的中衣上还有一双泥脚印, 被褥里更不必说。


    独孤默站在内室门口,注视着床上大眼瞪小眼的二人, 好笑道:“起来换吧。”


    丫环们进来换了被褥, 姜不语去屏风后面换了中衣出来, 酒意也醒了大半,嗔怪道:“怎的大半夜带着麟哥儿回来了?”她亲昵的抱起小肉团子拍他屁股:“小坏蛋, 你故意的吧?”


    麟哥儿抱着她的脖子直乐,还嘟嘟囔囔抱怨:“谁让爹爹不肯去二爹爹家接我呢?”


    姜不语摸摸鼻子,颇有几分尴尬。


    她放麟哥儿去阁老府拜见祖父母, 那是尽孝道,可她与独孤默至今没名没份, 在朝堂上与独孤阁老乃是同僚, 真要跑去阁老府算什么?


    独孤默了然一笑, 等她哄睡了麟哥儿, 他已经在小泥炉上煮了一壶茶,递了一盅过去,笑道:“我小时候,父母感情一直很好。我父亲平日很忙,但对妻儿向来很有耐心,尤其对母亲态度温柔,有时候他们坐在一处说话,我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后来就索性自己找本书去读,或者自己坐在角落里写写画画哄自己玩,后来大一点,父母竟说我小时候性格很孤僻。”


    “阁老是君子。”姜不语恍然大悟:“所以许多人都说你从小老成持重,其实并不是?只是习惯性使然?”


    “也许吧。”独孤默其实意不在此,而是想引出姜不语讲讲小时候的事情,发现她似乎无意提起,他只好开口问:“你小时候呢?”


    姜不语回想小时候的生活,只有一句话可以概括:“除了吃饭睡觉,一直都是读书练功,练功读书。”连个童年玩伴也没有,好像没什么可说的。


    “有没有觉得委屈的时候?”


    委屈——当然有。


    她一个刚刚从高考炼狱里爬出来,以为可以好好享受大学生活的成年人,却要从一个奶娃娃重新开始,难道不是贼老天在耍她?关键是以前上的都是学校大班,再负责任的老师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她,总也有偷懒懈怠的时候,但被姜夫人按在身边读书练武就等于一对一的小灶课,时时刻刻都得打起精神,简直是精神与□□的双重虐待。


    “偶尔不想练功想偷懒,就会被母亲责罚。”其实被罚的时候也极少,她到底是已经成年的灵魂,虽然还没有经过社会的毒打,可是比不懂事的孩子要懂得体谅家人许多,很理解姜夫人的处境,换作她自己也未必能做到姜夫人那一步。


    “不过母亲只是表面上严苛,其实内心还是个温柔天真的人,从小被父兄惯的太厉害,只是遇人不淑,身不由已。”她谈起小时候的事情,殊无笑意,应该过的并不开心,但独孤默却从她话音之中听出她对姜氏夫人说不出的怜惜。


    他摸摸姜不语的头,温柔夸道:“我家姜侯从小就懂事体贴啊。”心中却想,亲眼目睹姜氏夫人的婚姻不幸,所以很抗拒婚姻吗?


    姜不语撑着头,回想自己枯燥的童年,至今还有点心疼:“那时候我娘身体一直不好,积郁成疾,却拖着病体督促我练功,只要我听话练功,她心情就会好一点。”


    对于关起门来抚养孩子的姜娴来说,她每次被武师傅夸奖,都是姜娴病中唯一高兴的事情,一直到后来她再也起不了身,姜不语便把她窗前一大片花圃清理干净,弄成个小小的演武场,每日在母亲窗前练武。只要高妈妈开窗,她随时都能看到窗外小女儿练武的身影,那仿佛是她生活的强心剂,让她一直拖着病体支撑了两三年才彻底的垮了,撒手人寰。


    许多年了,姜不语已经很少回想小时候的事情。


    她奇道:“你怎的忽然想起来问我小时候的事情?”


    侍郎大人在刑部几年,都没有以前那么直白可爱了。


    以前在幽州的时候,他的不高兴都写在脸上,她时常怀疑他在肚里骂自己,不过没有证据只得作罢,但重逢之后除了见到她与美貌少年郎们拉拉扯扯他脸色不好之外,平日侍郎大人情绪稳定,温柔体贴,长的又是花容月貌,堪称模范伴侣。


    独孤默睇了她一眼,思虑再三终于吐出肚里的真话:“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姜氏夫人与金贼的婚姻不幸,所以才让你那么抗拒成婚?”


    姜不语瞪着他——所以今晚上演的是午夜谈心节目吗?


    侍郎大人的神情有些忐忑,紧张的盯着她,不肯放过一点细微的表情,那副紧张的模样逗得她想笑:“你想什么呢?”


    她终于说了真话:“我倒也不是抗拒成婚,而是我从母亲身上得出一个结论,世间之事还是握在自己手中牢靠些。”她眉眼间全是遗憾:“假如祖父当初不是把爵位传给女婿,而是传给亲生女儿,试想我娘若手握十万雄兵,姓金的敢把苏溱溱接进侯府?敢接二连三在侯府生一帮庶子女?弄不死他!”


    这事便如同现代社会许多养着独生女的老父亲,自己有权有势,不用心培养女儿,却想尽办法培养女婿,还指望女婿在继承家业之后能够善待自己的女儿,也不知道他们骨子里是觉得女人天生不如男人,轻视女性的能力,还是只是单纯舍不得让女儿吃苦,实在令人费解。


    独孤默现在理解了,她与这世间女子最大的区别原来在这里:“所以你拼命练功想办法在军中建立威望,离开幽州创办了无为商行,甚至在面对婚姻的时候也迟迟不肯点头,其实只是想一切都握在自己手中,不被别人掌握你的命运?”


    姜不语笑嘻嘻在他面上偷香了一记:“知我者,侍郎大人也!”她拖起独孤默:“天色不早了,赶紧洗洗睡吧。”


    两人关于婚姻的谈话到此为至,独孤默在睡去之时,脑中还回想着她在金殿之上向阿古拉提亲的一幕,当时或许是为着反将一军,换一种方式拒绝阿古拉,然而又何尝不是向他提了个醒,掌着幽州军的定北侯姜不语,从来都是幽州城外奔跑的野马,无论是感情还是婚姻,都不能捆绑住她。


    次日开始,姜不语便陪着阿古拉继续在京中四处转悠,从国子监到京中各种工坊医馆店铺,草原上的汗王好似进城的乡下人,眼睛都不够看了,每见到新奇的东西都要仔细问东问西。


    与此同时,独孤阁老再次向皇帝提起改革,从军事、政治、经济等方面进行整顿,强化中央集权,整顿吏治,充实国库,推动经济发展。


    独孤阁老认为,致理之遣,莫急于安民生;安民之要,惟在核吏治,而核吏治又是安民治国的前提。


    江南吏治腐败导致路霆只手遮天,官员无视国家法纪贪渎成风。


    皇帝经此一事,终不愿再姑息,遂同意了他的奏请。


    阿古拉在大渊京都参观了一圈之后,向皇帝提出,想要派一批学子前往大渊来学习文化,还想派一批工匠前来大渊学□□大方提出:“何必如此麻烦,既有两县主和亲,待和亲之时朕再陪送一批工匠前往草原。”


    想要读书的学子欢迎,正好可以培养一批亲大渊派,将来回北狄出仕,也有利于两国和平。至于工匠,只要不是想要制作兵器的匠人,民间匠人都可以随便挑。


    阿古拉大喜,遂向皇帝提交了两名县主和亲的人选,一位是他的前岳丈左贤王,另外一位是现任右贤王,两位的年纪都不轻了,当然家中妻室都不少。阿古拉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一句话,化解了两位贤王与县主之间的年龄差距:“年纪大的会疼人。”


    姜不语差点喷笑,很想把史衍与田镜明揪过来让他们开开眼,自从两人在朝堂上消失之后,其余四皇子党都缩成了鹌鹑,冷清不少,连个斗嘴的人都没了,导致她上朝之时都开始打瞌睡了。


    皇帝对两女嫁给谁并不在意,反正不是自己的女儿,也轮不到他心疼,不甚在意道:“可汗看着办吧,三日之后朕亲自送嫁。”


    由姜侯作陪,阿古拉亲自去向老可汗与二王子辞行,他还颇为伤感:“儿去之后,万望父汗保重!”


    老可汗听说他不带自己回去,还假惺惺来辞行,额角突突直跳,只觉喘气都困难,再也不想扮演父慈子孝,扬起手中的茶盏就砸了过去。


    姜不语愕然:“怎么还打人呢?”催促阿古拉:“赶紧走,再待下去可不得了,说不得要杀人了!”


    老可汗与二王子倒是想啊,可他俩如今的身体都包裹在厚厚的肥油之中,想要当场杀了阿古拉,难如登天,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大渊姜侯催走了。


    作者有话说:


    一更,还有,继续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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