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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血和牙


    “完事了?”旁观一场大戏后, 阎王问道。


    月半七围观这一场,对于经过也知道了七七八八, 正在感慨中, 听到阎王这话后点头:“好像是……”说完瞧了一眼阎王, 面容冷淡,丝毫不为所动。


    作为阎王,想必这种悲欢离合的看多了吧, 月半七心里想道。


    阎王起身, 操起了大刀:“既然完事了, 我们之间是不是也该算算账啊?”他走到还跪在地上抱着王妁的尸体, 正悲戚掉泪的亚岱尔身后。


    然而, 亚岱尔看都没看阎王一眼。


    阎王额头上暴起了青筋,举起刀,还没落下, 就被红发吸血鬼拦了下来。


    此时的凯南心里是非常崩溃的,他自从走投无路被亚岱尔救下,又变成吸血鬼获得了近乎永生的生命, 就将忠诚献给了亚岱尔。虽然这位主人兼父亲在恋情上很不靠谱,过几十年遇到一个真爱,然后将真爱转化为吸血鬼,带着加入高等吸血鬼的圈子。只是爱情是一回事, 理智是一回事。这位主人从不因为什么爱情昏了头, 做出损害自己利益的事情。


    但是这次显然不同。


    见鬼的真爱。


    凯南心里哀叹, 很想扭头回家, 却又不得不努力保全主人,至少留条命在。但是阎罗王,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看来沾了蒜汁的刀你们不怕。”阎王瞧着单手握住刀刃的凯南挑眉道。连他都闻到这股刺激的味道。当初的亚岱尔可是嘴巴里才被塞几个蒜瓣就晕过去了。


    凯南抽了抽嘴角,硬扯出一个笑容道:“也不算是怕,就是厌恶吧。”厌恶到他现在完全不愿意去想自己握着什么,生怕下一秒他会转身逃走。


    阎王哦了一声,抬脚就踹了过去。凯南往后一躲,避了开来。


    “阎王陛下,我们有话可以好好商量。”见阎王挑眉,一脸好像和他打一架的样子,凯南立即讨饶,说道,“我们这次是递交了拜帖才来的,并非私自越界。虽然擅自发展后裔是我们不对,但是她自愿求死,现在也是满足她的愿望。”


    阎王:“我问你。一个人乞求别人杀了他,那么听从他这个冤枉杀了他的人,是否有罪,可该判决?你们的律法难道是无罪的吗?”


    凯南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回答:“在普通人中的律法,是按杀人罪判决的。但如果按照我们吸血鬼的规矩,强者为尊,所以……”


    “哦,那么无论按照哪条看,我都有处决你们的权利,对吧。”阎王说道,“你们犯了杀人罪,另外,我是强者。”


    凯南哑口无言,如果他不是吸血鬼,现在冷汗肯定湿了后背。


    即使如此,看着阎王一副讨命的模样,凯南也从心底下发凉。


    无论明面上说的多么好听,吸血鬼作为西方拜访的鬼神来东方交流,但如果他和亚岱尔真的被阎王杀死在这里,西方的那些个吸血鬼氏族们没有几个为他们讨个说法的。


    最多不过是瞧着有好处可压榨,过来协商一下,而他和亚岱尔又是在这里‘犯罪’被处决,恐怕压榨不了多少好东西,不倒赔点就算不错了。


    越想越觉得心里发苦,凯南想自己可能见不到那位美丽动人的情人了。


    写个遗嘱发过去还来不来得及?


    凯南这边正在纠结时,阎王好似想起了什么,瞧了一眼手中的大刀:“既然沾着蒜汁的刀对你们没什么用,那就算了。”说着扔掉刀,凯南还没松口气,就看阎王又凭空拿出两件东西来,吓得他差点没呛到。


    阎王左手一本圣经,右手一个木桩,颠了颠:“选哪个?”


    凯南闭嘴,他可以都不选吗?


    “我选木桩。”这时候,一个人吭声了。所有人都转过头,看到说话的是抱着王妁尸体的亚岱尔。


    凯南目瞪口呆,这是……殉情?


    阎王:“你要木桩?寻死?”


    亚岱尔:“我想和她一起。”


    并非只是一味地寻死,只是觉得,她走了,睁开眼看着这个世界也没什么意思。无论是死亡还是沉睡,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差别。


    他只是想休息而已。


    “凯南只是为了我,才来到这里。”亚岱尔起身,看着阎王,眼神诚恳,“请放过他。”


    阎王瞧着亚岱尔,笑了:“现在这德行,可比你当年哭泣着求我放过你一次硬气多了。”


    亚岱尔的脸微微有些红:“那时,只想活。”


    阎王:“现在就想死?”


    亚岱尔:“现在,无所谓了。”


    凯南瞪圆了眼睛,上前道:“主人,您不必为了我……”


    “凯南。”亚岱尔打断他的话,“之后,送我回别墅吧。我想好好休息。”


    凯南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族内的很多事物是你管的,回去后交给父亲吧。只要守着别墅和庄园附近的领地。那是父亲权势范围内,只要听父亲的话,他会多照顾你。”亚岱尔说道,“不会有其他的吸血鬼进犯。”


    凯南点头。


    亚岱尔转过来问阎王:“我可以带走她吗?”


    阎王:“尸体不归我管,你问她们?”


    顺着阎王指着的方向,亚岱尔看向老婆婆和王林,王林正要摇头,就听到老婆婆开口道:“你带走,要安葬在哪里?”


    “和我一起,住在别墅里。”亚岱尔没有提安葬的话,只是说道,“花园里有一大片玫瑰花,她喜欢玫瑰吗,或者可以种成别的。”


    老婆婆说:“祖奶奶喜欢菊花,因为她以前是闺阁小姐,父亲是文官,所以读一些诗书。最想要过陶渊明所说的采菊东篱山,悠然见南山的生活。”


    亚岱尔:“那就改成菊花吧,凯南会办好的。”


    凯南点头:“我会从这里购买菊花移植。”


    老婆婆:“红色、白色或者黄色,无论什么颜色都不拘,只要是花朵大的菊花便好。”


    凯南连忙应了。


    阎王问:“遗言交代好了?”


    亚岱尔点头:“好了。”


    阎王冷哼一声,手中握着木桩狠狠一用力,就刺入了亚岱尔的胸口。


    亚岱尔倒在了王妁的身边。


    两人微微相依,像极了一对赴死的恋人。


    阎王冷漠的看着倒在地上的人,瞧了一眼凯南,说道:“带着他们走吧。”看在亚岱尔还算痛快的份儿上,凯南他可以放过,多的便不行了。


    不论原因如何,亚岱尔来到这里发展后裔夺走一条命是真的,妥妥儿是打了本地神明的脸,就这么放走不管,怕是西方鬼神都当他们好欺负。


    至于用木桩搞死一只吸血鬼贵族有没有惩罚过度,阎王表示他算是手下留情了。


    这不还留着一个么。


    真要按照他以往的脾气,那是两个都宰了不打商量的,还会拖着尸体扔到西方的吸血鬼面前,恶鬼先告状。


    至于这次,阎王决定他发个善心,算了。只将事情告知了睚眦那边,至于外交方面睚眦等人如何交流沟通,这就不是阎王关心的事情。


    反倒是月半七从欧阳那边听到了一点,吸血鬼对于亚岱尔的躺尸没有过多的表示,也不来讨说法,更不会上赶着赔偿,就好像没有这回事一样。


    对吸血鬼来说,后裔这种东西只要想要就可以创造。


    另外敌人若是针对某个吸血鬼而并非他们这个族群,无论是父辈还是兄弟都懒得管。


    尤其是亚岱尔属于自己惹的祸那种,只能自己负责。哪怕小命没了也一样。


    另外,就是老婆婆和王林送灵,送去了大海的另一边,跟着凯南去了欧洲,然后就再也没回来。看来是打算在那边终老的意思。也就是阎王知道后吩咐一声记得去那边接两人的阴魂,至于会不会被转化成吸血鬼,王林暂且不说,那个老婆婆应该不会。吸血鬼发展后裔都是找身体康健的,这样转化的吸血鬼才有本事,可以作为氏族的力量。一个暮年的老婆婆能有什么用处。


    果不其然,没过几年阴曹地府就接到了老婆婆的阴魂,只是王林却久久不到,可能已经是吸血鬼了,不过这都是后话。


    因为亚岱尔再次到访,惹下了一点小麻烦,阎王就再次跑去了天庭和玉帝谈心。只是这次谈心的结果略激烈,回来的时候阎王的衣服破了好几个口子,表情也阴沉沉,唯一不同的是他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满满的都是水灵灵的桃子。


    月半七完全不想知道他是不是和玉帝打架了,另外打架的结果如何。


    阎王也不肯提,看那模样,不像是打过个结果的样子,他将篮子放在茶馆的桌上,推倒月半七面前:“给你的。”


    月半七惊讶:“你送给我的?”


    阎王模糊开口道:“从天庭拿来的,味道还不错。”


    月半七只拿起一个桃子,蟠桃很肥,拿到手里就闻到一股清甜的味道,月半七觉得这个味道很熟悉,回忆片刻后说道:“西王母的蟠桃?”


    阎王:“恩。这是刚刚成熟,最好的几个。”


    月半七打量着篮子里的蟠桃,的确很好,蟠桃果形扁圆,果皮低黄白带着艳红色,所有果子都差不多大小,要两只手合起来才托一个。


    咬一口,味道香甜。


    月半七一边吃一边问:“怎么突然想起带蟠桃来?”当真只是因为吸血鬼的案子,给阴曹地府的赔偿?


    阎王手托腮看着月半七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月半七:“剩下的给其他几位阎君和崔判他们尝尝吧。”


    阎王黑了脸:“不必。”说完又补充一句:“他们不爱吃桃子。”


    月半七:“是吗。”


    阎王:“恩,尤其是崔判,他吃桃子过敏。”


    月半七点头,半信半疑。


    阎王的确没说实话,不过这桃子独独给月半七是真的。因为今日,是月半七的生辰。然而在月半七眼里,他对月半七的过去丝毫不知,所以也应该不知道月半七的生辰。


    事实上,这桃子是西王母要阎王转交的贺礼。


    第82章 日常


    月半七只吃了一个蟠桃就够了, 剩下的都被无虑收了起来,茶馆里的眼睛有好几双都看到了, 却都乖觉, 没有一个表现出想吃的意思。


    月半七没有再说给崔判等人分着吃, 提给苏戕无虑几个分一下,阎王这次没有说什么过敏的话,瞧了无虑一眼, 道:“一个够了。”


    无虑点头, 拿出一个洗一洗切开, 她和哥哥, 再加上苏戕和白, 蟠桃很大,分成四份也是不小的一块,白都没敢一次性都吃掉, 只咬了一口,剩下的全部都被他收了起来。


    太补了。


    苏戕默默的瞧着自己分到的那块蟠桃肉,心想来望乡台看门真是值, 他在阳界混了那么久,还不如在望仙台呆几个月得到的好东西多。


    这么大的蟠桃,连狴犴那家伙都未必吃得到。


    “走吧。”阎王说道。


    月半七一愣:“去哪里?”


    阎王:“阳界。”


    月半七:……


    你又翘班了吗?


    看懂了月半七眼中的含义,阎王说道:“我告知了崔判。只有今天。”


    至于他说的时候, 崔判眼中那浓浓的不信任, 还是不提了。


    说一日就一日, 他有那么劣迹斑斑吗?


    以前在阴曹地府办公的时候, 他可是一连百年不离第五殿。


    不过阎王忘记了,那个时候月半七还没有回到阴曹地府。在崔判眼里,自从月半七来到阴曹地府任职后,自家曾经除了暴脾气没啥毛病的阎王爷,脾气越加温和,然后又多了个翘班的毛病。


    比起以前一不开心直接揍,有时候连理由都懒得讲的阎罗王,崔判觉得现在这个略温和点记得说完原因再开揍的阎罗王也没好到哪里去。


    月半七想了想,既然崔判知道了,就算不上翘班,再者以前去阳界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这次或许也差不多,就开口问道:“是有什么需要调查的吗?”


    阎王摇头:“没有。”


    月半七疑惑道:“那去做什么?”


    阎王抬高下巴义正言辞道:“玩。”


    月半七:……


    这话你当着崔判的面说了吗?


    崔判就没哭吗?


    “最近公案太多太繁忙了。”阎王双手抱在胸前,好像真的因为审判累到了,“坐在案桌前,总觉得腰酸背痛,梳不开筋骨,就想出去透透气。”


    “行,那我们去阳界走一走。”月半七说道。


    阎王满意点头,然后就真的和月半七从茶馆门口走了出去。


    屋内,是苏戕见鬼的表情。阎王会腰酸背痛梳不开筋骨?这话月半七竟然也真信?


    他揉了揉窝在自己怀里白的兔耳朵,说道:“白,记得,以后离这样说谎不打草稿的人,远一点。”


    白呆呆的应了:“哦。”


    因为已经入夏,出去的时候又是上午,太阳升的很高,月半七和阎王在走出茶馆的时候自动变换模样,穿上了一身清亮的夏装。月半七早已经习惯这种大面积裸露皮肤的打扮,只是跟在阎王的身后。


    月半七没有问去哪里,他给自己的定位就是陪阎王出门散心,走到哪里是哪里。


    走着走着,就发现不对了。


    望乡台的门可以通往任何一个地方,这是方便阴魂在望乡台眺望自己的家乡。而另一方面,也方便了阴官办事可以随时来到自己要去的地方。


    出门的时候月半七就发现了,他们来的地方并不是常去的京都,而是一个很偏僻的小镇,阎王带着月半七,走出小镇,专门往树木茂密的地方去。


    他们竟是慢慢的往深山里走。


    月半七敏锐的发现这座山里的气息很不寻常。


    “这是什么地方?”月半七忍不住开口问道。


    “灵山。”阎王回答。


    月半七想起来这个名字,之前调查妖丹的时候,听那位狐狸少年提起过。沙城之所以那么多妖怪齐聚,就是因为离灵山很近。


    灵山和终山相似,山内没有人烟,住在附近镇子里的人家也渐渐的搬离,天地精华最为浓郁,适合妖怪栖息修炼。


    这样的地方的确很适合静心,月半七心里想道。


    只是不知道怎么的,月半七的心里有些静不下来,这里总让他觉得熟悉。不是这里的景色熟悉,而是这种浓郁充斥在天地间的生气让他感到很熟悉。


    月半七抬头看着天空,这里的天非常的蓝,蓝的深邃。


    白云中似乎有霞光微闪,月半七眯起眼睛,那抹霞光又消失了。


    “来。”


    月半七看着前方,这里没有山路,只能自己摸索着往前爬,阎王在前面对月半七伸出手,又说了一遍:“来,抓住我。”


    月半七想说他能自己上去,但是不知道怎么的,他握住了阎王伸出的手,那一瞬间,他好似看到了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满头满脸都是泥土,冷着一张小脸蛋,也是这样转身对自己伸出手,说道:“来。”


    回过神,眼前站着的仍旧是人高马大的阎罗王。


    不过那张冷淡的稚嫩面庞,在月半七的回忆中渐渐和面前这位重合。


    冷着脸的模样当真是一模一样,嘴唇微微抿起,嘴角下压,但如果眉梢会轻微挑起的时候,说明他的心情其实是很不错的。


    但如果是眉头下压,那么心情就是很糟糕。当下巴抬起,眼睛眯起爆出怒火的时候,那就是动手的前兆。


    若是其他地方不变,嘴角小幅度的勾起,那就是极其喜悦,却在面上暗暗压抑。


    小时候还会表现出一点,年龄越大就越会隐藏。


    随着往深处回忆,月半七就能想起更多的细节。


    月半七没说话,一边思索着一边往前走,都忘记了自己的手还在阎王手中。


    感受着手掌中的触感,阎王忍不住嘴角往上勾起了一点,只是他走在最前面,身后的月半七并没有瞧见。


    往前走没多远,景色就变得开阔了起来,然后月半七发现他们在不知不觉中翻越了一座山,来到山与山之间,一条宽广的河流边。


    “想吃鱼吗?”阎王问道。


    月半七正在回忆中,被阎王一问立即断了思绪,抬头就看到面前的河流,下意识问道:“你就不怕河水没了你的腰?”


    阎王转身,瞧着月半七看。月半七也是一愣,半晌后才说道:“我只是一问。”


    他们两个都是阴间的鬼神,别说没了腰,东海都潜过底,一个猛子扎进河底也不会有事。


    阎王忍不住又勾起了嘴角,说道:“那你用草编成绳子,一头拿在手里,一头捆在我的腰上,我掉进水里,你可以把我拉出来。”


    月半七沉默。


    这算是什么回答。


    可是阎王好像当了真,真的就转回来,开始揪草叶子。


    月半七:“我不会编草绳子。”


    “没关系,我会。”阎王说道。


    月半七有点傻眼,然后就看着阎王坐在他身边搓草编草绳。手法非常熟练。


    可是就算再怎么熟练,这也是个大工程,一时半会根本就编不出来能用的。更何况用来编制草绳子的草种类有限,河边根本就没长几根。


    阎王只编了一点就停下了,手指一点,手中的草绳就开始无限延长。月半七看的目瞪口呆,这算不算作弊?


    草绳子就在阎王用法术的情况下搞定了。然后起身脱了上衣,露出精干的腰身,用草绳子在腰上缠了两圈,背对着月半七,阎王道:“帮我打结。”


    月半七接过草绳拿在手中,在阎王的后腰处打了个死结,然后他的手就这么停下了,问道:“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阎王动作一顿,问道:“见过?”


    月半七:“恩,但是你很小……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就是想起了一个孩子,很小,和你很像。然后我们……”他的话停住了。


    阎王催促追问道:“你们什么?”


    “我们在一起生活。”月半七说道,“生活在山里,他需要喝水,我带他找河。他要吃饭,我带他抓鱼。他要睡觉,我帮忙搭建小屋。”


    阎王没忍住,笑出了声。月半七站在阎王身后,只能瞧见他的后背,看到他的双肩在耸动。他笑的很开心,很久没有这么开心。


    阎王的声音里都充满了愉悦:“你确定是这样的吗?”


    没错,他渴了,月半七带他去找河,他饿了,月半七带他去抓鱼。他困了,月半七帮忙搭建屋子。


    可是,这个人从未在深山里住过,不擅长攀爬,走几步路就会跌,自己力气低微又想扶着他,结果跟着摔倒,他没事,自己却险些一路滚到山脚底,无奈下改成他开路,拉着这个人往前走。


    他带着自己去抓鱼,十次有九次落了空,真等他喂养自己怕是会饿死。没办法他就自己跳河抓鱼,让他用绳子绑着自己,游泳的本事就这样自学出来的。


    搭建房屋更是让阎王每次想起都忍不住发笑,几根木桩一堆草叶就想建一个窝,看着那摇摇晃晃的房屋,自己压根就不敢进去,他却率先躺了进去证明无碍,结果脚不小心踹到一根木桩,轰隆隆一声房屋全塌,木头和草叶都砸在了他身上,只剩下一双白嫩的脚丫子露在外面,远看着就像是一个木头和草叶搭建的小坟包。


    吓得他当场扑了过去,拼命想要将这个人从‘坟’里挖出来。


    当然,一个神明,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受伤,他只是关心则乱。


    这个人,对于一切生活本领都不知,若不是神仙,怕是早就死了。可正因为是神仙,所以他不需要了解这些生活本领。


    做饭做不好,炖汤喝晕人,和这个人住一起,说不清楚到底是谁在照顾谁。可是他很满足,这个人会的不多,拥有的也不多,却给了他全部。


    第83章 日常


    月半七手里抓着草绳的另一头, 阎王翻身跳进河里,明明知道他不可能有事,月半七的心还是微微的悬起来, 或许正是手中这根草绳,让他心中有点不安。


    月半七盯着河面瞧, 没一会就看到阎王游了出来, 他抓到了好几条鱼, 用身上的草绳拽下一截来折起穿过鱼嘴。等上来的时候, 阎王的手中提着两条鱼, 腰上的绳子上坠着三条。


    一共五条活蹦乱跳的肥美大鱼,被阎王甩手扔在了地上。


    月半七帮忙将阎王身上的绳子解开, 低头看那几条鱼,就瞧见阎王拿出一枚尖锐的刀,慢慢刮鱼鳞,杀鱼。


    准备的很齐全,月半七心里想道。


    “要做烤鱼吗?”月半七问道。


    阎王点头。


    月半七:“那我准备烧火吧。”他说着就去捡了些柴火, 清理出一片空地, 堆好柴火,捏了一个法诀就升起火来。刚好阎王将鱼清理好,找一根干净点的树枝穿过去,然后插在地上开始烤。


    已经过了正午, 太阳开始西斜, 被山挡住了一点点光芒, 河边就显得阴暗起来。月半七和阎王坐在火堆的两边, 面对着面,看着对方的脸颊都带着微微的热度。


    “以前,我们常常在河边烤鱼。”阎王突然开口道。


    月半七抬眸瞧着他。


    柴被火烧的批啦作响,一点火星爆出向着月半七的方向飞过去,阎王伸手,将那点火星握在手里掐灭了。


    月半七:“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阎王想了想:“一起居住的关系?”


    月半七:……


    那算是什么关系?


    阎王:“我没家,没亲人,你捡到了还是孩子的我,照顾我长大。”


    虽然很多事情月半七都做不好,还很小的魏十一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过月半七也有能照顾到他的地方,比如带着他躲避危险。


    月半七:“我……不是转世?”


    阎王:“你不可能转世。你的诞生早于生死簿的出现,轮回路上没有你的位置。”


    月半七懂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偶尔跳出来的记忆很奇怪,没想到自己的来历比猜想的还要不简单。


    月半七:“我原本就是神?”


    阎王:“恩。”


    月半七:“什么神?”


    阎王迟疑:“我也不知道。你的职位,是你自己求来的。在那之前,你只是个散神。”


    月半七心想,还是个无职业的神。


    “那我为什么……是现在这样?”月半七问道,然后就看到阎王沉默了下来,低头给烤鱼翻着面,并没有回答。阎王不说,月半七就不追问了。


    大概那个答案,对阎王来说很不美好。


    自然不会美好,一定是遭了什么灾,否则他这个诞生比生死簿还要早的神明,怎么会落的如今这样不知道自己是谁,什么都不记得的模样。


    月半七想到一个问题:“地府里有谁认识原本的我吗?”


    阎王摇头:“和你同期的神明都已经离去了,阴曹地府现如今的阴官都是阳界的人死后任职,资历最深的不过才两千余年。还不及你沉睡的时间长久。”


    很好,他有知道了一个信息,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沉睡了至少两千多年的时间。


    睡那么久,难怪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是谁。


    大概是睡傻了。


    “天庭里有认识你的。”阎王说到这里,看向月半七,“你想去见一见吗?”


    月半七很犹豫,然后摇头:“还是想起来的时候再去吧。”


    他觉得,离那个时候不远了。


    阎王:“好。”


    低头,又给鱼翻了个面,眼看着就要烤好的时候,阎王突然问道:“你怨恨我没有在见到你的时候告诉你吗?”


    月半七:“不会。”


    阎王小心的瞧着月半七的反应,说道:“我不告诉你,是想要你自己慢慢回想起来,很多事情,我没办法一次性说清楚。”当然也有他自己不愿意提起的缘故。不想面对是因为自己害的月半七如此的事实,害怕对方得知这一切后心生怨恨或者悔意。


    他想要月半七记起过于与他一起生活过的点点滴滴,却又害怕月半七记起最后他疯狂时的模样,和为自己做出的牺牲。


    从始至终,魏十一还是那个魏十一,就是这么矛盾,也是这么的自私。


    想要自己一切美好的地方展示给对方看,而所有负面的形象,在对方的回忆中删除的精光。


    最终阎王的决定是一切随缘。


    而且,伤的是灵魂,回忆起过去一切的可能微乎其微。


    阎王没有抱希望于月半七能想起,所以希望他可以就此当成新生。


    只是没想到,灵魂的修复比他预想中的快。


    王母说的没错,在忘川河诞生的神明,长居于忘川河边,河水散发出的冥力会无形中修复他的灵魂。


    “鱼烤好了。”阎王拿起一条烤鱼,递到月半七面前。


    月半七接过来后直接咬了一口,外皮焦香酥脆,鱼肉柔嫩鲜美,很好吃。月半七几口就将鱼肚子上的肉啃没了大半,嘴角上沾了一点黑漆漆的。


    阎王起身走到月半七身边,用手指肚温柔的在他嘴角上擦拭着,看着月半七有些惊到的神情,终于按捺不住,俯身在月半七的唇上印了一个吻。


    一个很轻柔的贴唇吻,没有敢深入的轻吻。


    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吻,就把月半七吓呆了,他手中的烤鱼都掉在了地上,沾上了尘土,灰扑扑的。


    “你问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阎王的鼻尖与月半七的鼻尖轻轻磨蹭,开口吐出的气息落在月半七的面颊上,他低笑道,“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


    别闹这种回答,他不想再听到第二次了。


    所以请允许他撒谎一次,放肆一回,只希望月半七能够正视他,他的感情从不掺假。


    “我的名字是魏十一,没有字。所以你赐给我字,叫做玄机。”阎王道,“你失忆后记不得自己的名字,那我送给你名字,叫做月半七。”


    所以,我们是不是就该属于彼此?


    月半七已吓傻。


    *


    宝庆市,新回县。


    县城的西边有一个城隍庙,香火鼎盛,哪怕是如今多数不再信仰神明的时代,香火都未曾断绝。


    因为这座城隍庙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因为它是这个县城唯一的历史文化景点。所以还有人肯打扫卫生,上香祭拜。


    如今信仰神明的人不多了,可是神明却是真实存在的。


    白天,普通人眼里的城隍庙,游客来来往往,只是殿堂内不许拍照,甚至还用条幅拦着不许进入屋内,生怕谁摸了雕像损了几百年的历史文物。但如果有阴阳眼的人就会看到,这个被封锁不许任何人进去的城隍庙正殿中,端坐在上面的雕像是个可以动的‘活人’,而在殿下跪着一位老奶奶。


    老奶奶的年龄很大了,穿着打着补丁的棉袄。


    现在没有人会穿打补丁的衣服,哪怕是有些穷困的山区,人们的衣服都是整整齐齐的。但是这个老奶奶的衣服不仅打着补丁,棉袄上应该是格子花纹,却洗的发了白,袖子处还沾染着洗不掉的污渍。


    最重要的是,现在是夏天。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老奶奶死的时候是冬天,死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给她烧寿衣,她就只能穿着死去时的衣服出现在城隍爷面前。


    她还活着的时候,战乱时期才刚刚过去,那时所有人都没有钱,大家的衣服都打着补丁。


    后来家里有点闲钱了,可是她不孝的子女,从不会考虑花钱给她买东西。


    如果可以,她也想体面一点。


    而现在,体面什么的她不会再考虑了,她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找城隍爷。


    这位掌管这个县城的城隍姓齐,任职已经有几百年了,关于这位老奶奶被子女饿死的事还是城隍亲自批注上交的,看到她来的时候还很惊讶,问道:“云奶奶,你来我这里,可是有什么事吗?”


    云奶奶扑通一下就跪下了:“城隍爷啊,我是来找您告状的!”


    齐城隍被吓了一跳,连忙道:“起,快起。现在可不实行跪拜礼了,若是让崔判知道了,怕是会记我一个错处。有什么话,直接说吧。不过,我记得你已经无亲无故了?”


    云奶奶起了身,擦着血泪道:“是。我有一双儿女,却都不是个省心的。儿子不孝,女子不悌。我年迈生病,被活活饿死在屋中,不过那已经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我的儿女都入了地狱受罚,我排队等待投胎,也将要轮到我,没什么可抱怨的。”


    齐城隍不解:“那你来这里是告谁?难道是谁抢了你的投胎的位置,还是哪个鬼差欺压了你?若是有这种事,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为你做主。”


    云奶奶摇头:“没有谁抢我投胎的位置,鬼差也很心善,从未对我不好。我是来替人伸冤。”


    齐城隍:“替谁?”


    云奶奶道:“一个姑娘。一个还活在阳间的姑娘。”


    齐城隍发了愁:“为一个还活在阳间的姑娘告状?难道她被哪个阴魂欺辱了?”


    说到这里,云奶奶的脸上多了一层怒火:“不,欺压她的是另一个还活在阳间的人!”


    齐城隍失笑,无奈对云奶奶道:“云奶奶,你不是不知道阴曹地府的规矩。阳间有阳间的路,阴间有阴间的道,谁也不能碍着谁。哪怕是阎罗王,这阴曹地府之主,也不能随意插手活人的事,所以哪怕他罪孽滔天,也只能死后来阴间审判。你可以先在我这里备案,至于审判,也只能等他死了再来。”


    云奶奶道:“可、可这么下去,那位姑娘就会殒命啊!”


    齐城隍叹气道:“即使如此,那也是命,谁也没办法啊。”


    云奶奶听后,立刻哭丧了一张脸,站在原地踌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第84章 日常


    月半七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吃完那几条烤鱼的, 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回到望乡台,总之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坐在茶馆里了。


    月半七只觉得脑子发懵, 不知道该震惊于玄机所说的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震惊于玄机喜欢他, 或者是震惊于那个吻。


    嘴唇上感受到柔软的时候, 月半七的脑子一片空白, 无法思考。就像是灵魂被定住了一样, 成为一具雕像。


    至于当时的心情, 不要指望一个吓傻的人能注意到自己当时什么心情。


    哪怕现在回想起来,月半七最大的念头就是不可思议。


    其实, 自从他来到阴曹地府,每次见到阎王的时候,月半七对阎王的态度就没有崔判他们对上司的尊敬式的疏离。明明阎王是他的顶头上司,实力也比他强悍。但是不知怎么的,他就是没办法将对方看做上司。


    因为阎王对他的态度也很随意, 月半七干脆就顺从自己的感觉, 和阎王平等相处。时间越久,就越是容易遗忘对方比自己阶级高的身份,之间的距离也就逐渐缩短。


    可月半七从来没想过,把这个距离缩短为零。


    这么亲密的相处, 是以前一起住在观景云小区时也没有过的。


    月半七现在有点慌, 慌得连汤都不会煮了。


    和他相比, 第五殿的阎王现在淡定的很。


    阎王知道一时半会没办法让月半七接受, 把人送回来后就直接去了第五殿继续工作,给月半七一点反应时间。


    也就是给一点时间而已,并非让月半七去考虑是不是接受。


    阎王的目标很明确,只区别于何时月半七能适应他们这段关系的改变。


    阎王回来的时候很高兴,哪怕工作量增加了也没有在意,趁着他这个时候好说话,崔判把审判以外的事物都一股脑塞给了阎王。


    多好,以前别说管理阴曹地府,单纯是审判案件一多,阎王都能掀桌子。现在却可以听几位阎君讨论地狱相关的问题。


    十殿阎君的聚会讨论大多是十年一次,偶尔有特殊情况会改变时间。以前是看阳间的情况和鬼魂的多少,如今换了阎罗王,就是看这位阎王的心情。


    因为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罪名都会被往重了订,哪怕是一向严厉的宋帝王,都会觉得阎王定制的罪责条例太过苛刻。而心情好的时候,阎王就肯听他们的争吵,然后给出合理的意见。


    这次,众位阎君讨论的问题就是卖毒是否属于进入地狱的罪名之一,若是有这个罪名,是否增加相关的小地狱。反正地狱的地界无限大,不怕小地狱数量多。若是贩卖属于,那么购买吸食是不是同样属于,该如何定罪。


    阎王单手托在下巴上,时不时的伸出一根手指抚摸着自己的嘴唇,嘴角挑起带着笑容,看着面前几位阎君不断争执。


    模样威严的宋帝王道:“说起这个,我从未看到吸食死亡的阴魂为此类罪责受刑,以往是怎样处理的?”


    秦广王摸了摸他的山羊胡子,开口道:“因为吸食毒死亡的都被我归为枉死,要先等寿元过了,才开始审判,若是没有其他罪责,直接入轮回。”


    专门负责各殿送来可以投胎阴魂,定善恶等级,发往投生的第十殿转轮王开口道:“我这里接收过很多这类阴魂。可怜啊,无论多大福报,都会丢了个干净。来世投胎都没有好胎,出生贫寒还好,有的甚至天生残疾,被父母丢弃。”


    宋帝王说道:“那是他们活该,这种东西我听说可以戒掉,自己没本事,就别怪别人。那些丢弃子女同样都该在地狱中好好反悔。”


    圆脸少年模样,最心善的卞城王说道:“我想不是谁都愿意吃那种东西吧,明知是毒。”


    秦广王回答:“自然有被迫的,好像是用针头注射过量,就这样被人害死了,被我一起归为枉死。”


    平等王:“自己吸食而死与被迫毒死岂可一概而论?这不合理,要改。”


    五官王点头:“说的没错。”


    模样最俊美的都市王说道:“那就分设罪行,添加一个小地狱。不如归在第六殿卞城王的大叫唤地狱中,刚好枉死城也在其内。”


    宋帝王摇头:“不可,卞城王心最软,若是听了阴魂诡辩,减免罪行该怎么办?地狱岂不是空设?”


    卞城王圆圆的脸皱成一团:“宋帝王,你这是何意?我从不会让地狱空设,只是觉得,地狱存在只是为了让罪人能为自己的罪行悔改。若是阴魂有悔改之意,愿意弥补,减轻罪责有何不可?”


    宋帝王冷笑:“生前不知多少机会悔改?偏偏看到地狱的各种刑罚起了悔改之心,阴魂如此说,你就信?所以我才说你好欺。”


    卞城王气的瞪圆了眼睛,宋帝王抬起下巴,丝毫不让。周围几位阎君瞧着都无奈叹气,十殿阎君,就这两位合不来,见一次吵一次。如果不是两人都不擅长动武,怕是会当场打一架。


    谁让除了阎罗王以外的阎君中,宋帝王是出了名的严厉,卞城王又是出了名的心善呢。


    为了打圆场,一直沉默不说话的泰山王开口转了话题道:“如今这阳界罪行越加多了起来,很多情况也与过去不同,千余年不曾改变的阴间律法,现如今已经改了不知道多少条。这毒啊,也是最近开始盛行的。原本只有几个例子,还不怎在意,却不知何时成了个问题。”


    都市王一脸赞同:“没错。我记得当初上报时,就是一位城隍收了状子,这个问题才被摆在我们面前。”


    转轮王问:“就是为买毒而害死自己亲人的那个案子?最后可结果了?”


    五官王说:“吸食的人为了它谋财害人,害的还是血亲,自然是大案。而吸食者也因吸食过量而死,阳界管不了这两个阴魂的案子,阴间自然要问。”


    “说起来,谋害人命,是在第五殿审判吧。”


    阎王开口了:“阿鼻地狱,你们想去看看他?”


    众位阎君齐齐摇头,不想,完全不想。


    “说到城隍。”第一殿秦广王开口道,“刚巧昨日有一位城隍问我,这阴间不管阳界事,是否绝对?”


    众位阎君齐齐沉默,最后还是转轮王叹气道:“自然是绝对。无论那人是已经害死人命,还是将要害死人命,我等都不能插手。只要他活着,他就有在阳界存在的权利。”


    卞城王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竟能让你这么在意?”


    阎王也转眼看着秦广王。秦广王被阎王这么一瞧,浑身一哆嗦,摇头:“没什么。只是随口一问。”


    新回县城的城隍说起的情况只是猜测,就算猜测成真,秦广王也不敢确定阴曹地府是不是有插手的能力。而且作为犯过错的阎君,秦广王觉得,他还是闭嘴不提的好。


    阎王只瞥了秦广王一眼,很快就又转回视线,说道:“卖者,为财,归楚江王管辖。买者,为欲,归泰山王管辖。无需另立小地狱,以等级划分,自行判断入何等地狱受罚。吸食致死者,先以自杀罪论,而后数罪并罚,要去的地狱一个个轮,直到罪孽全消为止。被害者不算其内。被害者又加害他人,按罪论处。”


    众位阎君听后,都连连点头,没有意见。


    结束这个话题,五官王从身边判官接过文件,继续讨论下一件事:“除此以外,阳间又多了一个新罪行,叫做传销。另外因为网络的盛行……”


    地下阴曹地府,关于修改地府刑罚的讨论还在继续,阳界,新回县的城隍庙中。


    云奶奶手里拿着诉状,来到城隍庙,扑通一下又跪倒在地。


    庙里的城隍已经习惯她每日一报到,报到必跪拜,看着老人哀泣的模样,城隍叹道:“你这事,我已经上报告知秦广王,可是没有得到回复。本来啊,这种事都难说的。你何必为了一个与你素不相识的女子做到这份上呢?你都快投胎了,该去奈何桥就去吧。别在这里耽误。”


    云奶奶摇头:“不是素不相识,我虽不知那姑娘的姓名,那姑娘也不清楚我是谁。可是整整十年,她一年不落的在我坟头烧纸钱。死了这么久了,我也就这几年过的算不错。我知她是看我这孤坟可怜,荒草萋萋无人打理,每年清明烧纸路过顺便舍我一点。但是我老婆子知恩。如今她有难,来我坟头哭诉,不愿告知自己地下的父母怕他们担心,只说给我这个孤坟下的老婆子听。我一个老婆子没什么本事,只能花钱请其他的阴魂写状子,指个路,求到您这里。城隍爷啊,她日子本不该过的如此。别人不懂,我老婆子死了这么多年,怎么会看不明白,她是着了别人的道儿了。可我老婆子没本事,死在这里,葬在这里,走的也不远,且我这点能耐,如何能帮的了她。”


    城隍无奈道:“哎,阳间的那些道士,也是没几个干净的。弄些个术法,只知祸害他人。”


    云奶奶低头抹泪。


    “之前还出了一个抓阴魂献祭的。也只有那样碍着阴司的才会管。即使如此,那人未死也不能勾入地狱中。”说到这里城隍一顿,改口道,“莫哭,现如今,你只有找一位神,或许可以帮你。”


    云奶奶抬头,期盼的看着他。


    城隍说道:“你不是快投胎了吗,现在就去奈何桥。奈何桥边望乡台,孟婆一职换了人。那位是个心善的,你这事,说不得他能管。”


    云奶奶:“他不就是送汤的,能管?”


    城隍:“没有能不能,只有想不想。他要是应了,这事就没问题。”


    云奶奶起身,抓紧状子:“好,这就去。我这就去!”


    她老婆子就算搭上下辈子,也一定要为那善良的姑娘求个公道来。


    第85章 日常


    月半七蹲在望乡台里好几天,不出门, 也不与人说话。想要好好整理一下思绪, 他没有办法想起过去的记忆, 只能依靠感觉, 来判断自己和玄机之间到底该是什么样的关系。


    只是越想,他就越加迷茫起来。


    月半七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到底该是什么样的, 但是他可以肯定, 玄机在自己眼中,的确和其他人有所不同,可是这样还不够。


    他应该找人商量一下。


    然而月半七回想自己交往的人, 他就遗憾的发现, 他能咨询的除了门口那只时不时的用贱兮兮眼神瞄着自己的苏戕, 没有别的人了。


    地狱里那几个判官, 要么就是陆判那样糙到没老婆的汉子,要么就是崔判那样生前娶妻生子,却也只是门当户对盲婚哑嫁从不考虑情感问题, 死后更是将全部重心放在审判上的工作狂。


    虽然围观了这么多关于感情的案件, 可惜结局过于悲戚,红线相连的人和鬼阴阳两隔,还魂珠的那两位还在地狱相望,长命缕中的苏木更是惨遭背叛,被迫身穿嫁衣的语棠和僵尸此生无缘……


    就说最近的吸血鬼那对, 相拥着被定入了棺材里漂流海外。


    月半七沉默扶额, 太惨了。


    如果不是门口那一对算是好好的, 月半七都会有种谈恋爱一定没有好结果的错觉。


    “孟爷?”看月半七的表情从若有所思变的惨无血色,苏戕猜到了什么,笑嘻嘻的蹭了过来,怀里紧紧抱着白兔,坐在了月半七的对面,“可有什么想与我商量的?”


    月半七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如果是感情问题,我可以帮忙给些建议。”苏戕说。


    月半七立刻道:“你怎么知道。”


    苏戕耸了耸肩:“很明显啊。”


    阎王对这位孟爷什么心思,苏戕早就看出来了。不过别人的事情,他从不插手。只是前几日,阎王将月半七送回来的时候,两人的表情太有意思,阎王的表情太得意,月半七的眼神太呆滞。如果不是两人衣裳整齐,苏戕甚至会以为他们在外面直接把事给办了。


    这两人之间的窗户纸太薄,薄到阎王只要轻轻哈一口气,就会破掉。


    只有月半七傻乎乎的从不认为阎王对自己会有别的心思。


    月半七开口问了:“你觉得?”


    苏戕往前探头,细听。


    “我喜不喜欢玄机?”月半七将话说完。


    苏戕傻眼。


    他以为月半七会问阎王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再或者问一些其他的关于恋情的问题,结果没想到,这位爷连最基础的事情都没考虑好。


    苏戕反问道:“那你讨厌阎王吗?”


    月半七立刻摇头。


    讨厌是肯定不讨厌的,哪怕阎王吻了他,他也没生出一点厌恶的心情。即使想要躲着阎王走,也多是因为羞窘,而并非讨厌。


    苏戕看着月半七仍旧有些迷茫的模样,笑了。当初他意识到自己喜欢白的时候也是费了点事,都是过来人,帮人开窍什么的,他最懂了。


    这两人以后在一起了,他是不是也能趁机向阎王表功,要点好处呢?


    别的就算了,那蟠桃味道不错,他想再来两个。


    看阎王和王母这么熟,不是王母生辰就能从蟠桃园弄到这么好的桃子,想必再拿两个也没啥问题。就那桃子的味道,比之前麻姑带来的强了不是一星半点,绝对极品。


    再吃一个极品蟠桃,他就可以彻底从狐妖进阶变成狐仙。


    白也可以变成兔仙。然后他们两个一只狐狸,一只兔子,继续守望乡台的大门,从不得不服役的囚犯,变成有身份的正式员工。这才是真正的永生相伴。


    在地狱呆的久了,见过的人鬼神多了,苏戕发现,果然还是在编的神仙过的最逍遥自在,有大腿有靠山,也有福利。


    当然,前提是守规矩不犯错,尤其是在阴曹地府工作。


    不然,阎王可不是吃素的。


    苏戕想着未来美好的生活,瞧着月半七的眼睛更加闪亮,循循善诱道:“那如果阎王和别的人在一起,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你是什么心情?会不会觉得心里酸溜溜的吃醋?”


    月半七想着可能出现的那一幕,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那个吻。如果玄机要和别人接吻……月半七沉默,他竟然找不到合适的幻想对象?


    大概是因为玄机除了和自己亲近以外,和谁都相处不来?


    找一个和玄机接触机会最多的,除了崔判就是钟馗。


    崔判有家室了,生前就有一位贤妻,活的寿命比崔判长,生前相夫教子,善良贤惠,从未有过错。本该死后入轮回,继续为人,只因问了一句秦广王自己丈夫的去向,得知他已经为判官,便也想在阴曹地府留下。可是阴曹地府不留无用之人,哪怕是崔判的家属。后来她就入了鬼卒编制,在为崔判贤妻的同时,也做些杂事,比如帮忙磨刀,或者清洗刑具之类。时间长了,这位贤妻也适应了地狱的生活,据说偶尔鬼卒忙不过来,还会去帮忙行刑,最喜欢做的刑罚就是用铡刀将有罪的阴魂切成两段,因为比较轻松。


    崔判这对夫妻一度为阴曹地府的佳话,也是鬼夫妻的典范。


    而月半七唯一的念头就是,习惯果然是最可怕的事情。


    再说钟馗。作为武判官,钟馗是阎王指使的次数最多的那个,常常外派。也因为那糙到不能再糙的模样和脾气,他生前的年纪加上死后为阴官的年纪就等于单身的岁月。


    钟馗长的丑,众所周知。虽然本人有本事有才华,可模样太对不起观众,生前更是因为殿试时皇帝一句太丑不能做官,愤而撞死在殿阶上。可想其脾气和容貌如何。


    把阎王亲吻的对象换成钟馗,月半七就觉得,比起醋不醋的起来这种事,他首先觉得太瞎眼。


    每想到那种画面,月半七就一哆嗦。


    “我不是嫌弃钟判的模样,但是真的……”月半七低头忏悔。


    听到的苏戕:???


    完全不知道月半七的思绪都经历了什么。


    不过,这抗拒的模样,可以说有戏?


    苏戕正要继续开口,再加上一把火的时候,就听到帘子后面奈何桥边,似乎吵嚷了起来。月半七从那幕瞎眼的场景抽出魂来,转身疑惑的看着那边。


    “无虑,怎么了?”月半七喊道。


    无虑小姑娘过去瞅了一眼,很快就回来复命,说道:“奈何桥边轮到一位老妇人入轮回,但是她说什么都不喝汤。”


    月半七皱了皱眉:“她难道有什么放不下的?无忧没有解决?”


    无虑摇头:“今天这位和以往的不一样,她对自己的事没有什么依恋。她说,宁愿不投胎,落入忘川河内受罚都好,只求您出面帮忙。”说完,无虑又补充了一句:“她手里拿着状子。”


    “状子?”月半七觉得很神奇,“告状用的状纸?”


    无虑点头:“对。”


    “告状找我做什么?”月半七狐疑道,“地面有城隍,地下有判官和阎君,都可审判冤案。无论找谁,都不该是我吧。”


    无虑摇头:“我不知道,这话我也问过她了。但是她说,这事城隍管不了,阎君和判官她都见不到,听说您有法子,就趁着自己将要投胎的便利,求到了这里来。”


    月半七无奈叹气,想了想说道:“让她带着状子来望乡台吧。只是管不管的了另说。另外你先告知她,如果离开奈何桥,一脚踏上这望乡台,她投胎的机会就没了。再想投胎,就要重新排队,也不知是几十年,还是几百年。另外,原本预定好的投胎位置,自然被别人顶了,之后投胎结果如何,我可不敢保证。甚至连是人是畜都不好说。”


    最后那句,月半七自然是撒谎。误了投胎的时间,重新排队等待是真的,然而投胎的好赖不变,若是投胎为人,等待百年仍是人。若是畜生,等待千年还是畜生。


    不过在阴曹地府滞留的时间是有限的,谁也不能呆着不走,除非躺在忘川河底。


    月半七只是想知道,这位老妇人的决心到底有多坚定。


    另外也是警告,无论多大的冤屈,拿着状子来这里找他,都是破了规矩。破坏规矩就该付出点代价。别想他开方便之门,什么都照顾的到。


    无虑点头,依言告知老妇人知道,甚至还说重了几分,就好像她一脚离开奈何桥,就很难投胎。


    老妇人没有丝毫犹豫,点头表示知道,就拿着状子抬脚离开了奈何桥。无虑细瞧着她的表情,没有丝毫悔意。


    无虑心中有了点底,看来这位不是那些无理取闹的人,是真的是有了冤屈,无可奈何才求到这里的怨魂。


    只愿她能伸冤成功。


    云奶奶拿着状纸,被无虑引着走进了望乡台。望乡台她来过一次,死后的阴魂可以在这里与阳间道别,然后入阴曹地府,永不相见。而现在她进入的门和以前去过的门不一样,这是里独属于孟婆的住所,也是阴官常去阳界的通道,简单的说,就是VIP和普通用户的差别。


    进了屋,有柜台和桌椅,看着像是个茶馆。里面只坐着两个人,一个模样清秀,气质出尘,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他的存在。而另外一个容貌出众,抱着兔子,只低头笑抚兔耳,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都是男性。只知道孟婆一职换了人,不知道换了谁的云奶奶有点懵,她左右看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无虑瞧的明白,先一步走到月半七面前道:“孟爷,人带来了。”


    月半七回眸瞧了一眼。云奶奶懂了,上前噗通一下跪在月半七面前,血泪纵横,不说话,只双手抓着状子高高的递了上去,无声的乞求。


    第86章 状纸


    云奶奶不识字,她小的时候正赶上战乱时期, 只顾着逃难, 等战争结束才稳定下来。没钱没亲人好友帮衬, 只能随便找了个人家嫁了。因为当时社会背景, 有钱的地主成分不好,搞不好就会莫名的挨批1斗, 没有姑娘愿意嫁。那些个穷困吃不起饭的人, 反而能挺直腰板说话做人。云奶奶一个逃难过去的年轻姑娘,能有个地方住下就不错了,没那么挑。而且, 云奶奶本身就长的过于安全, 不招人喜欢, 那位小地主没的挑, 她也没的挑。


    就算是被批1斗的地主家里也有点三瓜两枣,云奶奶结婚后到中年时期过的还不错,哪怕有些时候提心吊胆, 但好在处事小心没有做过招人眼的事, 安安全全的度过了那段混乱时期,后来形势渐渐地变了,本该松口气好好过日子的时候,当家的过世,儿女不孝, 在十足安全的社会中, 云奶奶反而过了一段很心酸的日子, 直到死去,被儿女竟是随便找了个荒野一埋。她熬过了战乱时期,熬过了批1斗会,却没熬过自己的儿女,想来也是讽刺。


    云奶奶不愿意再把自己辛苦生下的儿女当自己的孩子,却实在心疼那个不知名的姑娘。


    为了她,云奶奶花了不少冥币四处送礼打听法子,知道可以告状后,又请了一个曾经当做书记的阴魂帮忙写状子。


    云奶奶不知道状子该如何写,只知道把事情的经过和冤屈,一点点的诉说清楚。她怎么说,那名当过书记的阴魂就怎么记,内容琐碎零散,被他润色过一次后,完整的状子才算写明白。


    如今,月半七手里就拿着这张状子,一字一句的慢慢往下看。


    只看了一遍,月半七就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眉头微蹙。


    难怪城隍不管,云奶奶状子中语焉不详,很多事情闹不明白,别说城隍,就算月半七拿着状子问到玄机那里,也是没辙。


    月半七将状子放在桌上,瞧着还跪在地上用乞求目光看着自己,说什么都不愿意起来的云奶奶一眼,心中哀叹。


    瞧他这个样子,云奶奶心里一紧,这是她唯一能求助的地方,离了这里,再也无路可走。云奶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下又一下的磕头。


    “被术法魇了的事情,你确定?”月半七问道。


    云奶奶不磕了,说道:“肯定。小的时候,村子里有一个神婆,她说我很有天赋,想收我为徒。就教导过我一段时间。别的不说,看面相气色还是懂一点的。尤其是变成了鬼,能看到的东西比生前更多。”


    月半七很为难:“可是你不知道她的姓名,不清楚她到底是怎么被术法魇住,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先不说事情真假,就算是真的,该如何去帮?”


    云奶奶也犯了难,但是很快她又抬起头来,说道:“再过两日,便是中元节。她会定期来烧纸钱,在我坟头过时,会顺便给我烧几张。”


    月半七手指蹭着自己的下巴思索着,云奶奶一脸紧张,心都高高的提了起来。


    然后她听到月半七说道:“我随你去看一看。其他的,再说。”


    云奶奶一整颗心都落了下来,连忙点头称是。月半七问清楚地址,嘱咐她回去等着,自己会在中元节那天到。元奶奶千恩万谢的走了。


    她一离开,无虑就问道:“当真要去吗?”


    月半七说:“先看看。”


    无虑:“是否告知陛下?”


    月半七立即摇头:“不行。”说完就看到无虑疑惑的眼神瞧着自己,脸有些热,解释道:“这种事还说不上能不能管,最近玄机很忙,就不打扰他。我自己去看看。”


    无虑点头。


    门口抚摸兔子的苏戕脸上又挂上了那种贱兮兮的笑容。


    月半七瞧见了,默默扭头,他啥都不说。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到中元节了。月半七至今还记得上一个中元节,就是他来到阴曹地府的日子,鬼门大开,没有守门人看管,这才给了他飘进地府的机会。


    如今一晃过了整整一年,又是一个中元节,而他在奈何桥边已经呆习惯了。望乡台对外开放的茶馆里还多了两个守门的。


    记得中元节,就是阴曹地府众位阴官放假的日子?


    那他最好快去快回,也不知玄机会不会跑来茶馆喝茶。


    坟前烧纸有规矩,最好是在中午十二点之前,最差也不能过下午三点。那位姑娘原本是为了给自己父母祭奠,为云奶奶烧纸不过是顺便,所以她一定很早就会从那里路过。因此月半七去的很早。


    云奶奶的坟头位于一条乡间小路的路边,没有石台没有墓碑,孤零零一个坟头在那里。


    坟头边,云奶奶就缩成一团左右观望着,远远的瞧见月半七,连忙招手。


    月半七走了过去,问道:“她还没到?”


    云奶奶回答:“往常就是这个时候,该来了。”话刚说完,就瞧见一个身影向这边走过来,连忙道:“来了来了,就是她。”


    月半七回头,就看到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手里提着塑料袋往这边走过来。塑料袋是透明的,里面都是纸钱。


    云奶奶瞧见她,又是险些掉下泪来,对月半七说:“以前她都是开车来的。现在没开车了,只走着来。她和我说过,最近日子过得不好,车子卖了,房子卖了,但是纸钱什么的,还是买得起。所以,每次过来,都不忘记我这一份……”


    云奶奶絮絮叨叨念叨中,女人已经走到坟头前,她停了下来,俯身开始清理坟头的杂草,整理出一片空地来。


    “今年的草又长这么高了。该好好拔一拔。”女人一般清理杂草一边说道,“我想着,要不要在这里种一棵树,有树在陪着,就算我不来了,也不孤单。”


    云奶奶抹脸的动作一顿,问道:“为啥啊,姑娘,我不是为那点冥币,是不是又出啥事了?”


    她的话,女人自然是听不到。


    无论是云奶奶还是月半七,女人都看不见听不到,只是低头干着自己的事情,然后念叨着自己的话。


    “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去外地了。京都没有我容身的地方,我想去外地打拼一下,或许还能找个出路。”清理好空地后,画了一个圈,女人拿出几叠纸钱就开始烧。


    “想想从第一次见,心血来潮烧了点,至今已经好几年了。”女人感叹道,“我也没想到我能坚持这么久,给一个不认识的荒坟烧纸钱,还不停地絮叨着我那点事情。可我总觉得,有谁能听见。”


    “我听的见,姑娘,我听得见啊。”云奶奶说道。


    “爹妈去的早,可就算他们都活着,我也不敢和他们说。以前对着树洞讲,现在对着荒坟讲,大概也是疯了吧。”女人捡了一根木棍,扒拉着正在燃烧的纸币。随着它们消失在火焰中,云奶奶的面前,出现了一堆票子和金银条。


    女人还在说着一些琐碎的话,云奶奶俯身应答着,一人一阴魂根本就没有办法对话,可好似真的在交流。


    月半七只听了几句就没有在听,剩下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女人的模样上。


    女人长得很端正,说不上多么漂亮,可也绝对不难看。没有化妆,皮肤上的劣处清楚的展现在月半七面前,皮肤暗黄,眼下青黑,至少很长时间没有完好的睡眠。头发有些油腻,衣服边角也开始脏兮兮的,但是穿着却是很时尚的衣服,好歹生活在阳界一段时间的月半七一眼就看出来那都不是什么便宜的衣服料子。


    女人曾经生活富裕,但是现在落魄,生活让她甚至都没有心思去好好打理自己。


    这都不重要,真正让月半七奇怪的是,缠绕在女人身上散不干净的黑灰色气息。


    人身上都有各种各样的气息,大多是白色的,那是普通人的气息颜色。有的人是金色,这样的人身上背着功德,无论是前世积累还是这辈子积攒的,身上有着功德的人被上天庇佑,一生顺遂,极大功德之人死后甚至可为仙人。


    有的人身上的气息是红色的,这属于沾染了杀虐,血腥色越重杀孽就越重,这样的人不仅这辈子没有好结果,死了更是十八层地狱挨个体验参观。


    最厉害的是身上有紫色气息的人,那是极贵之人才有会的,可谓人中龙凤,万中无一。


    至于黑灰色,那就有些不寻常了,将死之人身上可能会沾染着一点,但是像女人身上这么重的,多半是诅咒一类。


    月半七瞧了一眼云奶奶,关于女人着了道士的术法这点没撒谎,事实的确如此。


    可就算这样,也并非阴官能直接插手的事情。


    女人很快烧完了纸钱,提着塑料袋走了,云奶奶看着人离去的背影,转过身看向月半七。


    月半七说道:“这件事,阴官不能插手。”看着元奶奶近乎绝望的眼神,月半七补充道:“我认识一个阳界的道士,靠得住。我让他帮忙查查。道士也有道士的规矩,这样的人,阳间有人会清理。”道士搞的定就让道士来,道士搞不定就睚眦出手,总有能管的。


    云奶奶立即就精神了:“这是真的?”


    “恩。”月半七说道,“如何解决暂且不提,总会有个结果。”


    云奶奶连连点头:“那就好。孟爷,您是不知,这个孩子虽然父母亲缘淡薄,其他一切都好。却从前年开始不知道中了谁的道,不仅越来越不顺,还常常出事,上次来时都带着伤的。姑娘人好,也不知道是碍了谁的眼。”说完就是一声长叹。


    月半七说:“这件案子有人接手,至于你,在这里等着重新投胎,至于多少年……”


    “没关系,不过是重新排队而已,几十年,几百年,都等得。”云奶奶说道。


    月半七沉默了,他点点头,转身就走,去查那位姑娘的身份和家庭住址。


    至于云奶奶,还要守在孤坟中等待投胎几十年,值与不值,只有她自己心里感受。


    另一边,熬到鬼节放假才来见月半七,顺便想在提升一下感情温度的阎王,又扑了个空。


    无虑:“之前有阴魂递状纸,孟爷出去查探了。”


    阎王:……


    状子?


    城隍呢?


    吃干饭的吗?


    第一殿的秦广王竟然也不管。


    全都扣工资!!!


    终于等到放假也想去阳界溜达的秦广王:阿嚏!


    第87章 状纸


    想要知道女人的身份很简单, 女人父母的坟墓前立着墓碑, 上面除了刻着她父母的名字, 还有立碑人,也就是女人的名字。这三个名字足够月半七在城隍那里查到身份,并且顺便得到关于女人所有完整的资料。


    “此女名叫韶笑旋。”城隍庙内, 城隍拿出登记簿对月半七道, “三十二年前投胎在隔壁镇里姓韶的家中。除了父母亲缘薄以外,是个有福的。”


    “有福的?”月半七回忆当时女子的模样, 怎么看都跟福气两个字不沾边。


    城隍点头, 确认道:“没错,她已经累积三世都是个大善人。因此她这辈子福气深厚, 虽无亲人朋友帮衬,却有天道庇护, 身体康健, 无病无灾, 聚财敛财。尤其是在三十岁后,得遇良人,事业可成, 富贵发达, 家园美满。”若非刚巧遇到注定短命的父母, 她的人生可以说的上是完美人生的标准模板。


    即使如此, 有天道庇护, 没了父母的韶笑旋也不会因此过得不好。


    月半七摇头:“不对, 都不对。”


    就刚刚女人那模样, 先不说身体是否康健,就她那模样和话中透露的意思,就说明她已破财,还福泽深厚,明明浑身上下都透着霉气。


    月半七:“这种福运,有可能被术法魇住没了福泽吗?”


    城隍思考了片刻,摇头:“福气是天给的,尤其是三世善行积累得来的,没那么容易说没就没。或许会被邪术影响,也不过是倒点小霉运。天道庇护可不简单,哪怕真遇到了很大的麻烦,也能遇到贵人化解。”说完小心的瞧了一眼月半七。


    这位城隍就是建议云奶奶去找月半七求助的那位,他此时说这话,也是想促成月半七出手帮忙一事。


    谁想月半七果断否定:“贵人指的是人,我不算。”不过,他倒是可以为韶笑旋介绍一位贵人。


    首先就去问一问卜英杰。


    月半七一边想着一边走出城隍庙,才一出门,迎面就撞到了一个人。还没看清是谁,那人就伸出手臂,顺势将人揽在怀里。


    “今天是节日,地府众鬼神休息的时候,你到处跑什么?”明明是责问的话,却因为过于轻柔的语气,就带上了一点无奈和放纵。


    温柔的宠溺。


    月半七身体一僵,慢慢后退,话未出口脸先红。


    阎王松开手,并非强留人在怀中,对他来说,看到月半七这样的表情已是满足。


    “我接到一个状纸,来看看。”月半七低头道,“汤熬多了,本就没什么事情。”


    说到状纸,阎王的脸色一下子就阴了起来,瞪着正在考虑是不是避开的城隍。城隍吓了一跳,还没迈开腿来见过阎王,就先软了腿跪倒在地。


    “拜、拜、拜见……”


    “起来!”阎王呵斥道。


    城隍连连点头,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


    他是怕,当初阎王刚上任的时候,多少妖魔鬼怪没把这位阎王放在眼里,对于擅闯地府的不速之客,阎王从不手下留情。刚巧有一次他去阴曹地府述职,当场见到阎王虐杀一只不长眼的妖兽,面无表情的阎王手起刀落将妖兽解剖切成块,然后吩咐当时还在任上的那位前孟婆,用汤锅煮熟配茶端到他屋里。


    从此以后,这位城隍就对阎王有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切完敌人还要煮熟吃掉的,除了这位鬼神还有谁!


    后来还流传过一段时间的谣言,说这位阎王不仅对妖兽如此,只要谁惹他不高兴了,都会被这位阎王煮熟吃掉。说他什么都吃,包括下属。


    别人威名最多是止小儿夜啼,他们这位阎王的威名能将阴官吓尿。


    月半七瞧着原本还正常的城隍现在这幅被吓怕的鹌鹑样,用手轻拍了一下阎王,低声道:“温柔些。”他一点都不怀疑,如果玄机再吼一声,这位城隍能当场吓晕过去。


    阎王瞪圆了眼睛,他很凶吗?


    好吧,他是有点凶。


    但是对于这种吃干饭的城隍,他温柔不起来。


    “状纸是怎么回事?”阎王问道,“阴魂喊冤,应该先将状纸递到城隍手中。如果城隍判决不了,要上报给秦广王。秦广王无法定夺,最终交由我决定。怎么会送到望乡台去?”


    城隍被阎王这一连串发问吓得差点又跪下,他自己也知道这不符合规矩,只是云奶奶的模样太过可怜,而且……他也不忍心明知可以想办法帮一无辜女子躲避不该有的灾祸,却因为这定死了的规矩,冷漠旁观。


    “陛下,这……是这样的。”城隍强打着精神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然后道,“小臣只是觉得,关系到道士邪法的事情上,那便不是普通的案件。哪怕被术法控制的是活人。这本就是违背天理的事,那女子死后就是一笔账,该由我们阴曹地府接手,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她生前就解决好呢。”说完又小心翼翼的把韶笑旋的资料往阎王那边推了推,小心翼翼道:“陛下,这人该有庇护的才对。”


    阎王瞧了一眼,怒火稍退。他看向月半七:“你也是这么想的?”


    月半七说:“我没考虑到那么多。只是觉得,既然被天道庇护,一般的术法应该很难影响到她,就算影响了,也不该这么严重。”


    阎王示意他继续说。


    月半七犹豫道:“我想到一个可能,换命。”


    听到换命两个字,阎王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说话的语气也沉了几分:“你提换命做什么?”


    月半七被吓得一愣,眨了眨眼,说道:“我是说,韶笑旋的命可能被换了。因为要隐瞒天道,我只想到……这个方法。”


    至于怎么想到的,月半七自己也不清楚,这两字就这么在脑海里冒出来,怎么都挥舞不去。


    阎王话语一滞,下压的眉头松了松,意识到自己刚才语气太过严厉,说道:“抱歉,我不是想要凶你。只是……”


    他讨厌换命。


    也不想再听到这两个字。


    阎王手抚摸着月半七的脸颊,再次确认这个人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他将人轻轻按在怀里,没有用力,只是虚虚的。


    “没事,是我魔障了,对不起。”阎王说道。


    月半七恩了一声。


    两人身后,城隍小心后退,在考虑是不是没自己什么事,他溜走行不行?


    城隍才转身,就听到阎王问道:“韶笑旋在哪里?”


    城隍立即转回来恭敬道:“她的户籍一直落在肖怐镇。父母双亡后搬走去了京都,现如今又回来了。”


    至于为什么回来的,城隍没说,月半七猜得出来。她住在京都的房子卖掉了,无处可去,自然只能回到老家。


    记下了地址,月半七就拉着阎王离开了城隍庙。


    瞧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城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松了一口气,暗暗道,云奶奶啊云奶奶,就因感念你有情有义,为烧纸之恩奔波相求,他才顶着压力做了一次破规矩的事。若真事成,可要好好谢我。


    扭头看到了韶笑旋名字后面备注的天道庇护和福泽加身几个字,城隍心里感叹,这能让一个素不相识的云奶奶为她告状,能让阴曹地府的孟爷相助,这不是老天开眼,得遇贵人是什么。


    另一边,月半七和阎王出现在百里之遥的京都城内。


    两人打扮成普通人的模样走在街上,阎王问道:“你当真要管?”


    月半七回答:“我不能管。先问问卜英杰关于换命的事。如果道士能插手这件事,给他一个委托,把这件事解决了。这属于阴间越界管阳间事吗。”


    阎王说:“不算。”其实这世间规矩大多如此,只要有心,还是能钻一钻空子。


    以往常常将这话挂在嘴边,不过是阎王借着这个理由,正大光明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说白了,他就是懒的插手。


    熟悉的小区和熟悉的大门,自从卜英杰跟着苏木搬到这里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换过住所。两人来的时候苏木并不在,去外地拍摄去了,只有卜英杰一人在家,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一边看剧一边吃水果。除了偶尔接个单子以外,平时在家生活的就像是个家庭主妇。


    还是那种吃饱了养肥懒得干活的家庭主妇。


    活的滋润又颓废。


    “靠,吻戏。过过过!难怪苏木让我别看。啊!不许蹭胸!什么女猪脚,竟然把咸猪手放在我家亲爱的腰上!呸!!”自从弯了后,卜英杰脑子里的男神只剩下苏木一个,瞧见卿莹莹背地里什么模样后,女神这两个字在卜英杰心里彻底死亡。


    吐槽的太嗨,一块苹果肉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正抓耳挠腮折腾的时候,客厅内突然出现两个人,卜英杰眼睛瞪的贼圆,喉咙那块果肉卡的就更紧了。


    卧槽阎王爷!


    接他来的?


    他被一块苹果肉卡死了?


    正在惊恐之中,就瞧见月半七噗嗤一笑,那位黑面阎王则上前一步,一手捏住卜英杰的下巴,一手用力拍一下后背,咯噔一下,咽下去了。


    卜英杰松了口气:“还活着。”


    阎王嘲讽道:“一段时间不见,更傻了。”


    卜英杰讪笑几声,往旁边挪了挪,把桌上的果皮垃圾随便一扫扔进垃圾桶:“来,坐,吃水果。不是来勾我魂的就行,坐啊!”说着小手一下下的狂拍沙发垫。


    阎王嫌弃的坐下了。


    月半七说:“放心,你能活到白发苍苍的时候,不用太着急。”


    “咳。”卜英杰说,“我没着急,真的。那个,是有啥事吗?”


    阎王:“给你派个委托,接不接?”


    “接!当然接!没钱也行!”卜英杰立即道,刷大佬好感度的事情可不能错过。说完就又反应过来,补充一句,“只要我能做到的。”


    月半七问:“你懂换命吗?”


    卜英杰愣了愣:“一命换一命?”


    阎王黑脸,想踹人。


    卜英杰哈哈哈笑了一声:“那个啥,开个玩笑。你们说的是换命格吗?”


    月半七点头。


    卜英杰:“我知道,理论上懂。操作起来就难了,这可是细致活,稍微不注意就会被老天爷盯上,然后被下诅咒什么的。就算没盯上,换命格也是需要代价的。”


    阎王:“详细点。”


    “哎,没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卜英杰竖起两根手指道,“我发誓丝毫不隐瞒,一句不掺假。换命这事师父以前聊起过,一开始打算给我大师兄换命。当然这种损阴德的事,我大师兄可没同意。我后来偷着问过了,要求很高。首先换命的两个人必须同性别,还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时辰越近越好。但是出生地,相隔越远越好。换命的时候,需要两人的媒介,第一就是心头血,然后是头发指甲贴身衣服,贴身衣服越贴身约好,而且要最近脱下的,几年前穿过的可不行,最好别洗。最后就是施法。道士分等级,天地玄黄四个品级,没有品级的不入流。像是我,就是玄品级,属于有点本事可以稍微嘚瑟的一下。要想换命,最低等的要地品级起。如果换命的是特殊命格,那至少要天品级才够。”


    月半七:“特殊命格?”


    卜英杰:“对,就是身上有着功德的,贵气十足的,或者有福泽加身的那种。如果是千万人中才有一个天命之子那类,估计天级道士都换不来。”


    阎王:“天级道士有几个?”


    卜英杰伸出一个巴掌:“不超过五个。”


    月半七:“如果被换命的要解开呢?”


    卜英杰:“那就看换命的天师是什么等级,解开的必须是同等等级或者以上,不然就算方法对了也解不开。等等,大佬你们该不会遇到换命的了吧。”


    月半七:“恩,一个福泽深厚的命被换了。”


    卜英杰皱眉:“福泽深厚?不会吧,我知道的那几位天师不会干这种下流勾当才对啊。啊哈哈,不过也说不准,或许是没法子呢。我师父也是个德高望重的,可是大师兄天生短命,逼得我师父也险些走了歪路。”


    阎王:“告诉我名单。”


    第88章 状纸


    卜英杰:“名单?全部天级大师的?”


    阎王点头。


    卜英杰手托着下巴:“我只知道三个。剩下的就不清楚了。”


    月半七:“只知道三个?为什么?道士之间没有互相联系吗?其他的连名字都没有?”


    卜英杰挠头:“怎么说呢, 道士之间是有一个联盟的, 互相沟通往来, 偶尔还会集会一起交流。另外还设立比赛,有水平鉴定考试,还颁发证书呢, 国家认定的那种。一般来说, 只有拿到合格证书的才可以正式认定自己是道师,并且正大光明的接单子。没有认定资格的想私底下接活也没关系, 被抓住也就是罚钱, 但如果被发现是骗人的那种,那可就倒霉了, 绝对会坐牢。”


    月半七:“道士资格认定不是必须的?”


    卜英杰耸肩:“没有,这东西是新出来的, 以前不少有传承的道士觉得特地考这东西太俗, 不愿意去。现在大多都参与了, 不过总有那些个顽固不肯的,或者隐秘的传承之类的人。所以要问天级的大师有多少,我只能估算出大概, 不会超过五个。而经过认证的天级天师, 大家都知道的, 有三人。就是我知道的那三个。”


    阎王:“五个的数字是你估算的?”


    卜英杰嘿嘿一笑:“算是吧。除了那三人以外, 在南岸市有关于神秘天级天师的传说, 据说是个少年模样的小个子。平时不出手, 好像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也没有参与天师网的认证。就是在除魇的时候,几个派去的小队遇到了很厉害的敌人,差点全灭,结果被那个神秘的小子一秒击倒,破煞救了他们的命,可惜不知道那人的名字和身份,也算不出来。他们就估计,那个人差不多有天级水平。除此以外,没有听到其他这么利害的天师的消息,所以我觉得,就算再有隐藏的大佬,也不会超过一个。”


    当初卜英杰遇到这两人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的估算被打破了,没想到这两人压根就不是什么天师,而是阴曹地府的鬼神。


    阎王:“那就把三人的信息给我。”


    卜英杰:“没问题。这三个人都是天师界的厉害人物了,只是擅长的领域不一样,其中两人住在京都,另外一个常驻宾州,离这里很远。”


    看到阎王有些皱眉的样子,卜英杰咽了咽口水,不再吊人胃口,继续说道:“名声最高的是仁老,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最擅长风水看相,精通六壬五行,人都说,什么都瞒不过仁老,无论谁在仁老面前,他只要睁眼一瞅,就能算出你的人生一辈子,甚至祖宗十八代来。”


    阎王:“不擅长道术?”


    卜英杰连连摇头:“不擅长。仁老只跟活人打交道,靠看风水和面相,赚的比我们谁都多,他那样的才是大商人趋之若鹜的人物,很多人请他去家里看风水,想摆一个敛财风水让事业一帆风顺。但是现在仁老已经不干了,岁数大了,收了五个徒弟,可惜他的徒弟里没有人达到他那个境界,最厉害的也不过才入了玄级,看风水的水平还不错,看面相就不行了。剩下的几个徒弟也是一个不如一个。吃我们这行饭的,最重要的就是天分,有些东西真不是想学就能学到。比如一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无论教他多少东西,也不能体会到绘画的艺术吧。”


    阎王:“别的人呢?”


    卜英杰:“第二个就是朱图雅天师,五十多岁了,是个女的,她是少数民族,会的东西很杂,基本上都是对付僵尸妖怪之类的很擅长,再有就是蛊。她的脾气有点古怪,平时也独来独往,我只听说过她的名字,从来没见过。也不想见哈哈哈。听说上次见到她暗地里说她几句的人,被她下蛊钻心的疼了好几天。女人真可怕,会蛊的女人更可怕。哦,她就是常驻宾州的那个。”


    月半七想到用蛊和血练药的那位老妇人,赞同的点头。


    “换命之类的东西她不懂?”月半七问道。


    卜英杰想了想道:“应该不懂。这类东西属于道术一类,我听说她连汉字都认不全,最多只是能开□□流,好像是因为她嫁了个汉人丈夫的缘故。”说到这里,卜英杰低头神秘兮兮道:“听说朱天师找的这个丈夫,就是下了情蛊才追到手的。可惜后来蛊失效了,她的丈夫就离开了她。朱天师离开自己的苗寨,就是为了找她的这位丈夫,然后亲手下蛊杀了他。”


    阎王和月半七沉默的看着卜英杰。


    卜英杰瞧这两人没啥反应,挠了挠脑袋,尴尬道:“好吧,你们两位是地府的大佬,可能知道的比我清楚。我就是好奇,八卦一下嘛。”


    月半七:“所以,她应该不会做给人换命的事?”


    卜英杰摇头:“我不敢打包票,但是八成可能不会。”


    阎王:“最后一位是谁?”


    卜英杰眼睛亮了:“最后一位啊,你们应该是知道的。就是冷步棱的大师兄。”


    冷步棱的大师兄阎王和月半七还真是不熟。不过冷步棱,他们还是记得的。刚巧就是卜英杰的师兄语棠和僵尸那次事件中,遇到的接单子庇护拍戏剧组的那个黄毛大师。


    因为剧组里的人喝了满是怨气和煞气的水煮的汤,引发了混战,死了好多人。其中好几个有名的小演员,结果导致钱老板赔了不少钱不说,还担上了责任,虽然还不至于赔到倾家荡产,却不得不放弃演艺圈这块肥肉,往其他方面发展了。


    就算不想放弃,也没有哪个剧组愿意接受他这位出资人,就怕他再浪一次,把自己的小命搭上。


    火不火先不说,大家都是惜命的。


    钱老板带着公司转型也是无可奈何。


    说起来,和冷步棱分别后,这位黄毛好几次想要联系月半七和阎王这两位神秘不在编制的天级大师,可惜一直没办法,就求到卜英杰那里,卜英杰压根就不敢违背两位大师的意思擅自给联系方式。


    现在知道两位大佬的真实身份后,他就更不敢了,对自己家亲爱的都是瞒着的。


    “和之前两位天级大师不同。鄂布厄正是壮年,他晋级天级大师还不足两年。擅长的就是各类道法,涉猎很多,也懂一点相面和风水,但是做的更多是解灾之类的事。如果说谁懂怎么给有福泽的人换命的话,就是他了。这人我熟,正派的很,从不搞乱七八糟的,所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阎王冷笑:“误会不误会的,见过就知道了。”


    月半七:“能帮我们联系上他吗,我们想和他见一面。”


    卜英杰点头:“这没问题,但是……用什么名头联系啊?我们三横道以前和他们青山门关系还算不错,可是自从三横道门出事只剩下我一个后,和他们的关系就淡了,青山门的掌门人过世后更是断了来往。”


    足足三年多互相没有消息,最近联系了还是因为冷步棱很好奇阎王和月半七这两位大佬的事情。在这圈子混,广泛的交际是很必要的,谁知道哪天你有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需要求人的时候呢。


    对他们这类人来说的麻烦,大多都是要命的。


    阎王很直白的说:“我不知道,你自己编。”


    卜英杰:……


    大佬,我最不擅长的就是编瞎话了。况且说谎是不是会下拔舌地狱?


    月半七:“你们以前和青山门联系时,是用什么名目?”


    卜英杰:“多数是道术交流,再有就是麻烦的时候求助。或者……对了,发现什么神奇的法器搞不明白的,会请他们过来研究一番。”


    月半七低头思索,一抬手,将他常用的那盏冥灯放在了桌上。


    卜英杰的眼睛当时就亮了:“哦,大佬你要把这个献出来研究吗?”说着就伸出两只爪子,想要摸摸。这东西他见月半七拿出来过,当时瞧着都觉得好神奇,他从来没见过这类法器。


    结果爪子才伸出来,就被阎王啪的一下打掉了。


    “脏。”阎王言简意赅。


    卜英杰:QAQ


    这绝对是说他手脏对吧,绝对是这样的意思吧!


    “这东西不行。”阎王说,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茶杯来,扔在桌上。


    月半七听话收了冥灯,如果不是没东西,他也不想用这个,看到阎王有别的自然收了起来,只是这个茶杯……


    “有什么特别的吗?”月半七问道。


    阎王:“用奈何桥边的土和忘川河的水捏出来的。”


    月半七:“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个?”


    阎王扭头:“以前做的,无聊的时候捏捏。”


    月半七哦了一声,没再问,谁都可以有点小爱好,这没什么。


    阎王:“这个够吗?”


    听到奈何桥和忘川河这两个名字,卜英杰的心就在扑通扑通的快速跳动,他想伸手又不敢伸手,怕又被打,只能忍耐着问道:“我能摸吗?”


    阎王:“随便。”


    不过是拿来练习的次品,没来得及扔,有什么可不可以的。


    卜英杰如得圣旨,这才小心伸手触碰那个灰了吧唧的土杯子。明明只是一个难看的土陶杯,触碰之时却冰冷彻骨,这是来自地狱的阴寒之气,卜英杰哆嗦了一下,讪讪的缩回手。


    看来就算让碰,这东西他最好也别乱摸。


    这阴气,的确太盛了。


    卜英杰高兴道:“比世上所有极阴之物还要阴煞,他们一定很感兴趣。我这就联系,那么见面的地址……”


    阎王:“我们登门拜访。”


    卜英杰点头:“没问题。”说完就转身去联系人了,才走到一半又折了回来:“那个,我们一起去?”


    阎王:“你牵桥搭线,找个有见识的人帮我们看看这东西,自然和我们一起去。”


    卜英杰懂了。


    第89章 状纸


    “喂?师兄, 好久不见。等等别挂!”


    公寓的卧室内, 染着黄毛的青年盘腿坐在床上,一边玩着笔记本,一边手机和人打电话。


    “小冷, 你该不会又惹什么麻烦了吧。”电话那边传出一个声线很低沉的中年男人声音, 话语里带着不耐烦, “既然已经出师了, 出了事, 就该自己担着, 我不能没事天天给你擦屁股。”


    冷步棱挑眉:“哪能呢,我就是上次安安镇的时候没把握好, 一不小心陷进去了吗, 我也没想到那里会有僵啊,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僵。”


    “没见过你也别去。遇到僵尸那种东西,连我都未必有十成的把握,你能活着出来已经是万幸了。”电话那边的男人怒道。


    “好好, 我知道了。”冷步棱随口应付道。


    男人哼了一声, 猜到冷步棱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懒得再劝说什么,直接问道:“打电话找我有什么事?”


    “找你帮忙看一样东西。”冷步棱说道, “还记得卜英杰吗?三横道门里最小的那个。”


    电话那边的男人沉默了一瞬,回答:“记得, 那个小矮个子。”


    “这次就是他牵线, 说有样极阴之物让你帮忙看看。”冷步棱说。


    男人说道:“这点小东西他自己不会看吗?”


    “找你那就是他不会看呗, 你是天级大师,见识比他强。”冷步棱道。


    男人叹了一口气:“传承比我们青山门还久远的三横道门,这点本事都没有,算是到此为止了。”


    冷步棱哈哈一笑,没有接师兄的话茬,心里却也是这么觉得的。


    当初他们的师父秦砌道人和三横道掌门相交的时候,曾经提过他那三个徒弟的运道。老大命中短寿,老二天生反骨,老三性子跳脱,怕是后继无人,希望他能再收一个徒弟。


    但是三横道门的掌门却摇头,说什么三横道弟子不需多,存在也不过是为了一个约定。老祖宗曾经算过一卦,总会在道门持续期间完成约定,在那之后三横道门在与不在,并不重要。


    比起那个,他更在乎大徒弟的天生短寿。


    甚至还为此向秦砌道人讨教换命之法,秦砌道人体谅三横道掌门的心情,将换命之法记下来送了过去,结果没过多久,又被语棠寄了回来。


    想要欺瞒天道之人,不会有好结果。尤其是施法的人,语棠声称他愿意顺应天命。


    “如果当初三横道的掌门给语棠换命,或许现在三横道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冷步棱感叹道。


    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会,说道:“谁知道呢。”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古往今来多少道门消亡于时间的长河中,别看他们青山道门现在名声很广,两百年后如何还不知道呢。冷步棱就转回话题,继续说那个极阴之物:“听卜英杰说,从两个人手里发现一个奇怪的杯子,看不出朝代和来历,就想请你看看。”


    电话那边的男人说道:“是墓里来的吧。如果东西不错,是不是还想我出一个好价钱?”借着帮忙看看的话而卖他邪性东西的人,真的太多了。


    冷步棱:“这话没说。”


    男人冷哼道:“那就带来瞧瞧,不错我就收了。若是阴邪之物,也省的他们拿去祸害别人。”


    冷步棱:“那约个时间吗?”


    男人:“刚巧明天下去,我去鬼街瞧瞧,你让他们一起来,我们在鬼街碰头。”


    冷步棱应了一声,挂断电话,给卜英杰发消息。


    鬼街啊,他也好久没去了,干脆那天一起去看看热闹,刚好也瞧瞧卜英杰说的世间最阴的东西都比不上的极阴之物。


    能拿到这种邪物,那也不知那两个人的队伍里死了多少个。


    卜英杰没有说出那两人的身份和名字,冷步棱就和他的师兄一样,以为那两人是倒斗的。一般来说,干这行,拿到的东西越邪性,危险也就越高,死几个人在墓里是常事。


    不然除了墓地,还有哪里能摸到极阴之物呢。


    另一边,得到回复的卜英杰高兴的把消息告诉了阎王和月半七两人。


    阎王问:“鬼街是哪里?”他只知道枉死城里的鬼街,该说那整个就是个鬼城。以前在特殊时期还将门口设立在阳界后,结果总是遇到几个八字轻的书生闯进来,闹出各种各样的事情,结果阎王心一狠,干脆关了枉死城。


    就该如此,都去了阴间,何苦再留恋阳界,老老实实等投胎不就好了。


    “鬼街其实就是京都城西的山浅街,鬼街是我们天师圈子里的人对它的称呼。因为那条街离鬼门很近,鬼节期间很多鬼都会从那里路过,有的会在夜晚在街道上摆卖阴间的东西。所以被我们叫做鬼街。除了道士以外很少有普通人去那边,里面卖古董法器的很多,有些不干净的东西,也会送去那里处理。”卜英杰解释道。刚巧鬼节开始,鬼街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会热闹一段时间。


    月半七:“不干净的东西?”


    卜英杰神秘兮兮道:“就是盗墓来的东西,有点邪性,不干净。街边的店铺卖的也都是这类的玩意儿。”至于冷步棱话语里将阎王和月半七两人当做盗墓的这件事,他还是不提了,感觉说了也没什么意义,又不会影响这两位大佬的决定。


    “哦。”月半七点点头,不问了。


    第二天下午,月半七和阎王被卜英杰带到了鬼街。鬼街不长,人却很多,打扮成什么模样的都有,有的穿着传统的道袍,背后公然背着一把桃木剑。有的打扮时尚,染着头发打着鼻环穿着恨天高,看着更像是不良少女。


    月半七突然觉得看过的那位黄毛足够守规矩了。


    而这里的东西,的确也有意思的很。


    店铺里暂且不说,道路两边铺着麻布放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多是古玩一类,还有刻着各种稀奇古怪图文的木牌,这其中属铜钱最多,哪个摊子里都有一堆,有的长满了铜锈。


    发现月半七的视线一直在往铜钱上瞄,卜英杰凑过来低声道:“这里的铜钱很散,当然多数都是真的,但是像凑够五帝钱,还是稍微麻烦点。小五帝钱还可以,大五帝钱基本上没戏。”


    阎王上前,一把将卜英杰的狗头推远了点。


    卜英杰都没扭头,就能闻到满满的酸味,啧,醋劲儿真大。


    阎王:“你想要五帝钱?我可以找到。”


    小五帝钱没啥,大五帝钱他都能凑出好几套来。


    月半七摇头:“只是好奇看看。”


    况且五帝钱向来是用来挡煞辟邪的,他一个阴间的鬼神,要辟邪的东西干什么用?


    何况无论多牛掰的大帝,难道还能辟的了地府鬼神的阴气吗?


    三人继续往前走,月半七和阎王兴趣在逛街上,卜英杰则负责找人。冷步棱的师兄鄂天师没有给准确的地点,只说在鬼街上,就有让他们三人自己去找他,而他自己不在一个地方伺候等着的意思。


    大佬嘛,都是任性的。可是卜英杰带着的这两位是更大的大佬,作为唯一的小可怜,卜英杰只能一切自己扛着。


    鬼街都逛了一半,都没有瞧见鄂天师,卜英杰心里开始打鼓,该不会被放鸽子了?


    千万别,他可承受不住阎王爷的怒火。


    卜英杰拿出手机来,正打算给冷步棱打电话,结果刚巧看到前面一个摊位前,顶着一脑袋黄毛带着眼镜的青年手里拿着个木牌正在跟摊主吵架。


    细一瞧,可不就是冷步棱那小子吗。


    卜英杰心里一乐,这位既然在,那么他的大师兄肯定不远了,对身边的阎王和月半七说一声,就走到摊位边,才一靠近就听见冷步棱不满的声音。


    “三千块?你宰人啊,这东西怎么看都不值三千!”


    摊主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子,蹲坐小马扎上,腰上的肉堆得一圈圈的,今天天气太热,热的人单纯坐着就在流汗,摊主一边摇晃着大蒲扇一边说道:“就三千块,不二价。这东西你不要,可多着人排队要。”


    冷步棱都笑出了声:“就这个?排队要?行了你别逗我了。”


    “这可是五雷神咒令牌!”摊主瞪圆眼睛说道,“你瞧瞧上面的字,五雷号令!厉害不,这可是好东西。不管有用没用,这就是个古董。”


    冷步棱:“行了,别说了,还古董呢。这字是你自己刻的吧。”


    摊主红了一张脸:“说啥呢,怎么就是自己刻的了。你不想要别瞎说。”


    “还瞎说。我是地品级的道士,这东西我比你懂。你刻字的规则就不对,更别提这个号字还写错了,简体字什么时候开始的,大哥说一下?”


    摊主愣了愣,半晌后才明白自己弄错了什么,难怪摆了这么久无人问津,尴尬的脸上挤出笑容:“嘿,没瞒住你。行吧,那就便宜点,你想给多少?”


    冷步棱伸出一根手指。


    “一千?”


    冷步棱:“一百。”


    “不行。”胖摊主连连摆手,“这样本钱都回不来。”


    冷步棱道:“回不来也好过砸你手里。我看你根本就是普通人,不懂这个吧。我买它也就是看在它是有年份的槐木材料上,能用。可惜被你划坏了,想要改还得先磨平,一百块钱一小块木头,不便宜。这里都是有本事的人来的地方,你这玩意儿连有点脑子的人都骗不过去。”


    胖摊主哑然,最后无奈道:“行,一百你拿走吧。”


    冷步棱笑嘻嘻的将东西收下了,掏出一张红票子递给胖摊主,才起来一转身,就对上卜英杰那张脸,吓得差点坐在地上。


    “你、你怎么……哦,对。”冷步棱想起来了,问道,“那两位呢?”


    卜英杰指向隔壁的摊位:“那边。”


    冷步棱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瞧见一个俊秀的青年蹲在摊位前,正好奇的看着一个灰色的碗,他身边的男人则在他耳边低声说什么,或许是距离太近了,俊秀的青年后挪了一下,脸颊微微发红。然而男子不仅未退,还伸手将人往自己那边拉了一下,嘴角带着得意的笑。


    冷步棱:……


    他揉了揉眼睛,又往那边瞧了一眼,确定是自己见过的那两位,默默转身看向卜英杰,眼中满是控诉。


    非常神秘,可以号令勾魂使者,自从见过一面再也找不到,怀疑已经超越天级的两位大佬,为啥在这里?


    而且这么厉害的人要他师兄帮忙看杯子?没搞错?


    你确定这不是个套?


    “萝卜,看在咱小时候常来往的情分上。”冷步棱低声问道,“我大师兄没得罪过他们吧。”


    这明显是个套啊!说,你们把我大师兄骗出来想干啥!


    卜英杰沉默的瞅着冷步棱。


    冷步棱默默捂脸,正想要不要带大师兄跑路,就听到身后有人走来到:“小冷,怎么站在这里?卜英杰?原来你已经到了,那两个人呢?”


    冷步棱转身,绝望的眼神看向自家大师兄。


    鄂天师:……


    咋了?


    第90章 状纸


    鄂天师不知道什么情况, 他也懒得去猜想什么, 反正他的这位师弟平时就没有个正经样子,干脆就不再管他。瞧了一眼站在师弟身边的卜英杰,说道:“你提起的那两个人呢?趁着现在, 我时间还算富裕, 就帮你们看一眼。”至于会不会收, 就瞧那东西好不好吧。


    听到自家师兄这话, 冷步棱额头都快冒冷汗, 不住的给自家大师兄使眼色, 然而他忘了自家大师兄是啥样的人,瞧见冷步棱挤眉弄眼的模样, 鄂天师心中只有怒气:“好好的, 做这表情干什么,难看!”


    冷步棱:……


    这要不是从小被师兄带大的情分,真想转身离去,再也不管他。


    他这是为了谁!


    好吧, 就算是个坑, 牵着大师兄的手把他往坑里带的人有自己一份, 他得负责。


    “师兄,其实……”冷步棱的话刚开了个头, 就发现明显有人出现在自己身后,让他背后发寒, 转身一看, 果然是阎王和月半七两人。月半七手里还拿着那个灰扑扑的碗, 悄悄的往旁边阎王怀里一塞,冷步棱只瞧见阎王的手一晃悠,那个碗就不见了。


    袖里乾坤?


    冷步棱脑海里只冒出这四个字,想当初他多次恳求师父,想学这个传说中的藏物法术,结果被师父告知,这种法术只有等超乎天地之外的境界才能达到,目前为止没有人习得。


    这不是有人习得吗!


    眼前就是!


    可能还不是一个,是两!


    那一瞬间,冷步棱觉得头更晕了。


    回头想再劝说一下自家师兄,就发现自从进阶为天级的大师兄,压根就没把这两人放在眼里,更别提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


    以前冷步棱觉得,自家师兄拿下巴看人更容易树立威信,现在他觉得,太自傲没有好下场。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无能之人还是比你还要厉害的隐士高人。


    “大师兄,他们……”冷步棱还想再拯救一下,才刚开口,就被月半七接过了话茬。


    “您就是天品级的鄂天师吗?久仰。”月半七笑的眉眼弯弯,好似真的很尊敬眼前这位天师一样。


    阎王不说话,他不愿意开口捧着一个凡人,所以他闭嘴。就瞧着月半七玩演技。


    这是电视剧和电影看多了的后遗症,有机会自己就想扮演一下。


    不过很适合现在的他们,无论是阎王还是月半七,都不打算暴露真实的身份,最多不过是充当隐世高人路见不平为可怜的换命女子讨公道追查到鄂天师身上所以来扔诱饵套信息而已。


    啧啧,这设定也是不错的。


    卜英杰扭头,不忍再看下去。


    冷步棱几次想开口,然后收获到了阎王警告的眼神一个。


    简直要吓尿。


    “客套话就不必了。”鄂天师没有注意到不对劲的地方,回答,“我的时间很紧张,快点结束。”


    月半七说:“您说的对,可是那东西……我保证很特殊。现在人多,找个好地方聊聊?”


    鄂天师只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没办法,农历七月的天气很热,鬼街又是人挤人,逛了这么一会,他是有些口干舌燥,刚好不远处有一家茶馆,鄂天师就提议去茶馆里歇着。


    为了隐蔽性,月半七直接选了一个最高档也最幽静的房间,这样的豪华包间哪怕是只用一个小时的时间都很昂贵,但对月半七来说算不上什么。


    这种时候,都是默认开口要包间的人承担费用的,鄂天师心中起了疑,又瞧了一眼两人的穿着,最终将‘盗墓的在倒斗时遇到东西想出手’换成了‘无知商人买到奇怪东西来问大师’,对面前两人的身份有了新一步的猜测。


    可惜,哪个都不对。


    作为牵线的人,卜英杰自然陪同,而冷步棱很担心自家大师兄,就借着长见识跟了上来,没有人拦着他。


    一张小方桌,围着一圈有八个椅子,坐了五个人。


    桌子上煮着茶,茶香袅袅。


    但是没有人要喝,最后还是服务员进来煮完茶,为每人倒了一杯,这才退出去。没有传唤就不会再出现打扰,哪怕茶放凉。


    来这个茶馆喝茶的人,真心要品茶的不多,尤其是这茶馆坐落于鬼街附近,来商谈生意或者约见大师谈私密事情的占多数。不过毕竟多数修道的,更喜欢这样古色古香的氛围,说的口干舌燥时,来一口温热的茶水,还是蛮不错的。


    看着杯中微微带着金黄色泽的茶水,鄂天师端起来品了一口,抬了抬下巴:“东西拿出来吧。”


    月半七将茶杯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鄂天师挑眉,他本以为东西未必是啥好东西,毕竟极阴之物,哪怕是墓地里也少见,他更多的是猜测这两位商人不懂瞎摆弄,或者是接这个话茬想与他见面,有别的请求之类的。


    能答应,也是看在卜英杰和师弟两人牵线的缘故。


    没想到竟然还真的拿出了东西来,而且明显不凡。


    鄂天师眯着眼睛瞧那茶杯,明明只是很普通的陶土杯,却沾染着极浓厚的阴气,且阴气并非缠绕在茶杯上,而是茶杯本身散发出来。


    鄂天师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他的手都有些颤抖的伸出,想要摸一摸。然后被阎王先一步拿走,握在手里。


    鄂天师惊愕的回过神,抬头就对上了阎王玩味的表情。


    “很惊讶?”阎王问道。


    鄂天师心里升起古怪的感觉,但是东西是别人的,想摸就得态度好一点,说道:“很惊讶,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


    阎王:“想要?”


    鄂天师咳嗽了一声,回答:“极阴之物少见,对于摆设阵法或者制作法器都是相当好的材料。”换句话说,他的确想要。所以,希望这两人能给出个合理的价钱,或者提出什么要求,他能做到的。没想到对方的话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阎王:“比如用在换命上?”


    鄂天师一愣,不明所以。冷步棱则是询问的眼神看向卜英杰,卜英杰耸肩。


    “换命?你想换命?”鄂天师问道。


    阎王冷笑道:“如果我说想换呢,你要如何?”


    鄂天师皱眉,抬头瞧着阎王的脸,打算先研究一下他的面相。


    他在这一方面上并不属于权威,别说能不能比得上专攻此领域的仁老,能有仁老的一半水平便不错了。但是一个人的运势好不好,家境如何,姻缘能否美满等他还是可以说个七七八八,再详细便不行了。可如今,鄂天师抬头盯着阎王的面相瞧了许久,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然,他能瞧清楚阎王那张脸,哪怕是眼睫毛都看的清晰,可就是无法解读。一会觉得那眉毛很直,是个耿直好相处的人,一会又觉得眉毛卷曲,像是个脾气暴躁没人缘的人。瞧着颧骨,一会觉得高,一会又认为低。明明阎王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一旦想到要看相,却好似他五官都在微微变化,回过神却又发现这一切都是幻觉。


    瞥了一眼月半七,发现他的面相看着比瞧阎王还要困难。看久了甚至还会头晕。


    鄂天师只瞧了几眼,脑子就开始发晕,他揉了揉眉头,对上阎王似笑非笑的表情,心慢慢沉了下去。


    绝对不是他实力不行。


    这时,鄂天师突然想起睚眦。


    当初建什么特殊部门的时候,鄂天师还是个小孩子,与师父学了几手,趁着师父和睚眦那边有公务往来的时候,悄悄的瞧了一眼睚眦,研究他的面相。


    那时候睚眦的面相就很难观测,还是孩子的鄂天师瞧了许久,也只看出一个生性1爱记仇的结果。


    睚眦爱记仇谁都知道,小心眼的名声响亮了几千年。


    所以面相结果很失败。鄂天师曾经向师父哭诉过一次,以为自己的学习能力不到家,结果被师父劝解。告诉他并非是他练得不到家,而是上古神兽的面相本就很难观测。睚眦还算好,如果换成哪个入了仙籍的神仙,他压根什么都不会看出来,哪怕他是在相面上的旷世奇才,因为天道自会为他们遮掩。


    无论师父解释的多好,还是小孩的鄂天师仍旧对看面相没了信心,学到能拿出手的地步后就停止,再也不愿意研究此道。


    神仙……


    鄂天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压惊。


    但是,这可能吗?难道是有特殊隐蔽方法的高人?


    不管是哪种,都不妨碍鄂天师收起轻慢的心思,高抬的下巴放下了,说话也客气起来:“请问……是给谁换命?”


    阎王眯着眼睛说道:“你愿意帮忙换。”


    鄂天师手颤了一下,连忙摇头:“只是问问。换命逆天而行,代价太大,后果严重,还是不为的好。”


    月半七:“后果?什么后果?”


    鄂天师说:“与人换命,欺瞒天道,身受诅咒,祸延子孙,代代短寿,直到消亡。”


    阎王:“就这样?”


    鄂天师端着茶杯,瞧着阎王的表情不大好,反问道:“不然会如何?”


    “给人换命,尤其是给有福泽的人换命,偷换命格,暗害他人,违背既定的命运轮回。”阎王说道,“难道不是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吗?”


    鄂天师沉默,再沉默,然后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觉得喉咙还是干就又喝了几口。


    冷步棱和卜英杰沉默坐着,谁也不敢吭一声,甚至连喘息都是轻轻地。


    才进入茶馆时,鄂天师说话有些倨傲,面对阎王和月半七的态度绝对算不上友好。而现在,这位鄂天师双手端着小茶杯,恨不得低头数杯子里的茶梗,可惜茶壶过滤太干净,茶杯里除了茶汤以外干干净净。


    鄂天师心里暗骂,连低头看茶叶偷偷的观察吉凶都做不到!难道现在把铜钱拿出来扔一扔?


    他不傻,看出今日茶没好茶,什么请他看东西,不过是拿出鱼饵把他钓过来,这就是鸿门宴,问罪来了。


    不管是神仙,还是修行比自己强的隐世高人,他都惹不起。


    最糟心的是,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为啥事。


    换命?


    给有福泽的人换命?


    他多想不开会干这种损耗自身修为、德行、寿元、命数甚至下辈子轮回的缺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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