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二皇子向陛下请旨赐婚的消息在府里传开之后, 阿莲所过之处, 到处都是殷勤的笑脸。


    她提着厨房刚熬好的燕窝匆匆往风荷院赶, 迎面遇上的婆子跟丫环有好几个都想要跟她抢手里的食盒:“怎好劳动姑娘做这等粗活,不如我替姑娘拿着?”


    以前二皇子府的奴仆也不敢怠慢轻视她们, 但客居跟未来女主人的待遇显然还是有着明显的差别。


    阿莲进入风荷院, 几个粗使丫环面带喜意迎了上来,洋溢的喜意的脸庞, 显然是庆幸自己跟对了主子, 原本以为暂时服侍客居的唐家小姐,没想到一跃而升为未来王妃院里的人,纵然是粗使丫头, 走出去也足够风光。


    “阿莲姐姐,跑腿的事儿让我们来就好, 你侍候唐小姐也够累的, 有空就多歇歇。”


    “叫错了, 该叫王妃了。”


    阿莲拿出大丫环的款儿,矜持道:“没影的事儿, 你们可别瞎叫,回头让姑娘听到不好。”实则心里不知道多得意。


    众丫环喜气盈盈:“消息是从殿下书房侍候的人嘴里传出来的, 还能有假?”


    阿莲应付了一众缠上来巴结的丫环, 推开房门绕过屏风, 一直走到里间卧室里, 唐莺正坐在窗前的绣凳上绣花, 见到她进来, 扬着绣绷很是苦恼:“阿莲你看,我总觉得自己绣的这个麒麟不好看,跟殿下府里的绣娘没法比,就算是我送出去了,二殿下恐怕也没法戴出去见人。”


    她本来想要给二皇子绣个麒麟荷包,但是绘了图样子试着绣,这已经是五个里面绣的最好看的了,却依旧不及元阆身上的绣工精湛,明眼人一瞧便知。


    二皇子府上的绣娘是宫里出来的,由皇贵妃亲自选派,在京城也是顶尖的绣娘,身在边城自小只是跟着家里的奶娘学做绣活的唐莺自然是没法比的。


    阿莲语气轻快,替她出主意:“……要不让府里的绣娘绣好了,姑娘来缝荷包就好?”打趣道:“反正总是你一片心意,殿下喜欢姑娘,就算是姑娘不送荷包给殿下,殿下见到姑娘也很高兴。”


    二皇子每次过来都是嘘寒问暖,似乎恨不得把唐莺捧在手心里,显然是极喜欢她。


    唐莺面露羞怯之意,两颊浮起飞红:“阿莲,休得胡说!连你也要来取笑我吗?”


    阿莲从食盒里拿出燕窝粥,去面盆里拧了巾子递给她:“我说的是大实话,姑娘该赏奴婢才对。”


    “该打!”唐莺娇笑:“赏你一巴掌可好?”作势要打她。


    “奴婢错了!奴婢错了还不行吗?”


    主仆俩正打闹玩笑,外间有丫环的声音响起:“阿莲姐姐,殿下派身边的冯奎来给姑娘送东西。”


    唐莺拖长了调子:“你的冯二哥过来了,还不快去。”


    阿莲脸蛋红红,似有恼意:“明明是殿下派人给姑娘送东西来了,姑娘还编排我。”


    她脚步轻快,带着几分雀跃出门去看,冯奎提着一个很大的食盒正站在院子里。


    冯奎是二皇子身边的贴身侍卫,五官端正,浓眉大眼,十九岁的少年郎身姿挺拔,见到阿莲先露出喜悦的笑意,快步迎了上来:“阿莲,这是殿下今日去宫里见娘娘,特意跟娘娘讨要的点心,命我送了过来给唐姑娘。”


    阿莲矮身一福:“我替你们姑娘谢谢殿下。”她叫个丫头过来提着:“燕子,提到茶房里去,一会等姑娘吃完燕窝,下午用茶点的时候一起端上来。”


    燕子过来从冯奎手里接过食盒。


    冯奎手里空了下来,眼神往院门外溜,小声问:“我要走啦,你不送送我吗?”


    阿莲“啐”了他一口,面颊飞红:“你要走便走,问我作甚。”很有些小姑娘的娇羞。


    她跟冯奎相识于白城,回京的路上也多亏了处处有冯奎照应,进了二皇子府更是少不了冯奎的关照。


    回京之后,冯奎三不五时便上街买些小东西送她,还主动向她提起家中之事,父母与长兄在京郊替殿下守着御赐的庄子,家里去年刚刚娶了嫂嫂,日子过的很是富裕,每次他休假回乡下,总要被家里人念叨娶媳妇。


    冯奎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眼巴巴看着她。


    阿莲满面飞红跟了上来,两人出得风荷院,冯奎便一把握住了阿莲的手腕,拖着她躲过府里的丫环婆子,一头钻进了后院的假山石洞中,抱着她便要往上亲。


    “冯二哥,你——”


    “叫我二郎。”冯奎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阿莲摸到硬硬的钗头还是热的,想来一路被冯奎揣在怀里,染上了他的体温,她心里亦是暖意融融,低低唤了声“二郎”,便被冯奎搂在怀里亲。


    忽听得外面有人语喧哗,也不知道是哪个院里的几个丫环结伴路过,直吓的阿莲躲在冯奎怀里,一动不敢动。


    直等外面的说话声远去,阿莲狠捶了他坚实的胸口几下:“大白天的你……”


    冯奎在她耳边低语:“那晚上你过来好不好?好阿莲,我可是拿了两个月的例银打了根金钗给你,算是把咱们的事情定下来。反正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上次……我回去高兴的半宿没睡着,天天想你。”


    “可是咱俩还没成亲……”上次是冯奎喝酒来找她,正逢半夜,被他按在山石洞中得了手,回去之后她担心了半宿,一怕被人知道,二怕冯奎吃了不认,没想到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冯奎跑的更勤了,还一再提起成亲之事,让阿莲渐渐放下心来。


    “怕什么?等殿下的亲事定了,你家主子跟殿下成亲,就轮到咱们俩啦。我已经跟殿下说过了,到时候我一定风风光光的娶你!”男人磨缠起来没个完,阿莲禁不住他的苦苦央求,应了下来。


    两个人依依不舍的分开,阿莲一头往回走,一头拿出金钗细细看,不住摩挲,心里透着说不出的甜意。


    冯奎回到前院,径自去了二皇子的书房。


    “怎么样?”


    冯奎面色平静冷漠,恭敬的站着回话:“鱼儿已经上钩,属下今晚想办法吓吓她,看看能不能让她吐露实话。”


    元阆面上浮起奇异的笑容:“离万寿节只有一个月了,本来还想着等万寿节之后再请父皇赐婚,可是……本王等不了了!”他轻轻抚摸画中身着嫁衣的少女脸庞:“前几日遇上傅琛,本王想要过府探望,他可是再三阻拦本王,这小子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冯奎静静站着。


    良久之后,元阆好像才想起来房里还杵着另外一个人,抬头问道:“还有事?”


    “回禀殿下,自从殿上争执之后,大长公主府已经先后派出去好几拨人去追杀那个小乞丐,不过那个乞丐好像身手不错,先后几次都逃脱了。”


    “都逃脱了?”元阆有了点兴趣:“这个张二身手倒是不错,派个人去查查,要是能笼络到府里来就更好了。”


    冯奎领命而去。


    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元阆低头专注的盯着眼前的画像,喃喃自语:“等到赐婚圣旨下来,腾云也该回来了。”


    *******


    离万寿节只有一个月,京城里的生面孔也越来越多。


    今日唐瑛没有出门讨饭,穿着禁骑司的玄色窄袖公服,脸儿白净,腰间佩着长剑,英姿飒爽,跟着凤字部的人前往四方馆,领队的正是傅琛,凤字部十来个人,影部的三人。


    红香、晚玉,外加唐瑛。


    凤部的刘重边走边跟大家讲此行的任务:“三日前南越王带着世子入京为陛下贺寿,入住四方馆。但今日接到报案,世子随身的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丢了,京兆的人查了两日还没头绪,只好上报,连刑部的人也去了。此事惊动了陛下,陛下令禁骑司与刑部一同前往,替世子追回失物。”


    红香:“什么重要的东西,要劳动刑部跟禁骑司一起查找?”


    唐瑛:“京兆倒是摘了个干净。”


    傅琛莞尔。


    他今日前去跟姚娘借人,理由也很正当:“据说那位南越世子还带了好几名姬妾美人,又是藩属国世子的内眷,我们不好硬闯,劳烦姑姑派几个人跟着一起去查。”


    姚娘听到“南越”两字,耳朵里“嗡”的一声,表情都有了几分呆滞:“南越世子丢了东西?”很快又恢复了她一贯的轻佻:“傅小子,你这是打着假公济私的主意吧?”


    原本是取笑,没想到傅琛照单全收,居然向她作揖:“姑姑好眼力,我也没想掖着藏着,不知道姑姑肯不肯成全?”


    姚娘大手一挥,就派人去叫唐瑛过来,外加红香跟晚玉。


    “傅指挥使,就算是着急娶媳妇儿,也别太打眼了。”她懒洋洋趴回了桌上,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好像还没睡醒。


    傅琛:“多谢姑姑想的周到。”


    影部的三人听了姚娘的吩咐,一切听从傅指挥使的调度。


    红香先自瞟了傅琛一眼,心里的喜悦都快压抑不住。


    唐瑛装模作样向傅琛行礼:“见过指挥使大人。”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疏远模样。


    可惜傅琛不准备让她如愿,关切的问道:“你腿上的伤还好吧?”


    红香:“……”


    晚玉:“你腿上有伤?”


    唐瑛面无表情,总觉得傅大人是故意的:“劳大人记挂,已经好了。”


    傅琛半点都不信,并且对于她装着一本正经在众人面前疏远他的行为觉得很逗,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这两日小心点,别崩裂了伤口。”


    姚娘露出一点怅然的笑意,好像回忆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唐瑛瞪着他,总觉得傅指挥使不怀好意,他是想让影部一干垂涎傅大人美貌的同僚们把她分而食之吗?


    因此出了司署,她便故意磨蹭蹭落在最后面。


    红香紧跟着傅琛,走在他身后三步开外,这样既不会撞上去又能随时与他搭上话。


    傅指挥使对少女的亲近视而不见,慢悠悠负手走在前面,听后面一队人说话。


    红香无奈,只好追着刘重说话,还时不时偷瞧傅大人的动静。


    明明是去四方馆查案,一行人倒走出了逛街的悠闲风格。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留言满十个字有红包掉落,求个作者收藏吧,再努力一把我作收就能突破一万大关啦。


    APP小可爱点文案右上方“蓝艾草”的字样戳进去收藏作者,手机跟网页的直接点作者名。


    推荐朋友是今的新文《我的不夜侯》,有存稿坑品有保障:茶乡少女,漫画师,能躺着绝不坐着的懒人沙发爱好者X热爱运动,空有腹肌和颜值,眼看就要注孤生的生态修复公司老板。


    ☆、第五十二章


    南越王赵疆个头不高, 眼眶深陷, 挺着快要足月的肚子招呼上门的禁骑司诸人,皮肤好像是长期在大日头底下做过日光浴的, 唐瑛觉得他乍一看好像一颗圆胖喜兴的土豆,还是芽坑比较深的那种, 挖出来晾过两日, 早没了埋在地里的水灵,要是有面膜贴一张上去,说不定还能听到皮肤咕咕喝水的声音。


    南齐京城冬季气候偏干,这位南越王好像有点水土不服, 坐着跟傅琛等人寒喧的功夫, 已经流了两回鼻血。


    反观南越世子赵骥不但适应良好, 且如鱼得水。


    而且这位南越世子的模样大概是随了亲娘,除了眉目之间略有两三分南越王的影子,其余统统跟亲爹反着长, 高挑颀长的身材, 皮肤白皙,眼带桃花, 拉着元鉴的手亲热的好像是八百年未见的结义兄弟。


    没错, 元鉴就是那个被刑部推出来处理外交案件的冤大头。


    “昨日与四殿下一席话畅谈, 骥回去之后半宿未眠, 得益良多。”


    ——那是你房里姬妾太过美貌吧?


    唐瑛忍不住吐槽。


    她才踏进四方馆,就见元鉴被这位一脸风流相的南越世子拉着不放,听说这货简直拿四皇子当鸿胪寺负责接待的官员使唤, 才两日就缠的内向少年元鉴苦不堪言,见到她眼前一亮,差点脱口喊出一声“张二哥”,还是在唐瑛的眼神阻止之下,才没吭声。


    但他们一行人在前厅的片刻功夫,傅琛忙着与南越王应酬,元鉴已经用眼神向唐瑛求救好几次了。


    赵骥喋喋不休:“……听说京里还有许多可供玩乐的地方,正好也有人来接手,不如殿下与微臣把臂同游,也好让孤陋寡闻的微臣长长见识?”


    内向死宅四皇子:“这……”老实说,他对京城的娱乐场所可能还没有初来乍到的南越世子熟悉。


    这位世子自住进四方馆,总共才三日功夫,听说已经有过两次夜不归宿的记录,风流账簿上也新添了两位红颜知己,开春出府的四皇子至今可还是个身心清白的良家少年。


    在元鉴求助的眼神之下,唐瑛蹭过去解救正处于水深火热的四皇子。


    “世子有所不知,四殿下一心向学,平生爱书成痴,若是想让殿下带赵世子同游京城,大概殿下也只能带赵世子去那些书香墨坊之地。”


    “你又是何人?”赵骥原本对有人插话不太高兴,没想到抬头见到唐瑛,态度立刻有了三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殷勤的只差拉住唐瑛的手了。


    唐瑛:“小人是禁骑司傅大人的手下张瑛。”


    元鉴原本就在心里猜测过傅琛与唐瑛的关系,听说她的正职并非乞丐,而是禁骑司的人,暗自庆幸:幸好没有鄙视张二哥的出身。


    唐瑛今日洗干净了手脸,头发全都挽起来固定在头顶,露出光洁的额头,以及晶莹剔透的双眸,身上穿着窄袖黑色公服,本来就高挑细瘦,更衬的纤腰不盈一握,腰悬长剑,透着说不出的干练飒爽,直让见惯了娇软女娘的赵骥眼前一亮。


    他一双眼睛几乎要笑出无数小勾子,恨不得勾住唐瑛的魂魄:“原来是张大人,失敬失敬。”


    红香“哧”的笑出声:“她是哪门子的大人?”


    赵世子对于美人的态度向来宽容,比方才同傅琛敷衍的打招呼可要热情许多:“这有什么关系?张姑娘一看就是能力出众之人,假以时日定然能步步高升。”


    这正是红香近来忧心之处。


    姚娘明显更看重张瑛,让她生出了危机感,更要处处跟新人别苗头,更何况这新来的招惹谁不好,偏要跟傅琛态度亲昵,就更让她心里不痛快了。


    她冷哼一声,扭头往旁边去了。


    唐瑛笑眯眯道:“借赵世子吉言。”她不动声色道:“其实四殿下近来要忙着查案,可能无暇陪赵世子同游京城,不如小人向赵世子举荐一人,保管与世子性情相投?”


    威北侯沈谦专注吃喝玩乐,想来能跟赵世子这等风流人物一拍即合。


    赵世子卯足了劲儿要与元鉴套近乎,奈何此人无趣之极,三句话离不开书本子,五句话要提一句刑部要案,可见不是同道中人,他维持的热情在听说威北侯红颜知己遍京城的丰功伟迹之下败退,甚至还催促唐瑛:“不知本世子何时能见到这位沈侯爷?”


    傅琛眼南越王寒暄,一直竖着耳朵听赵骥这边的动静,听说唐瑛要将沈谦介绍给这位赵世子,不由唇角微弯——小丫头太促狭,为了解救四皇子,不惜牺牲沈谦。


    他招手叫来熊豫,吩咐道:“去请沈侯爷过来,他若是不肯来,就打晕了扛过来。”


    唐瑛:“……”真是好兄弟。


    寒喧已毕,开始正式讨论案子。


    南越王道:“实不相瞒,吾儿有个象牙百花纹的鬼工球,足有七层之多,那是他生母所留,自不离身,就算是睡觉也掖在枕头底下,若是寻常配饰就算了,这鬼工球却一定要找回来,所以才大张旗鼓的报了案。”


    鬼工球实质上就是象牙球,球体从外到里,由大小数层空心球连续套成,外观看来只是一个球体,但层内有层,每层球均能自由转动,且具同一圆心。牙球里外每层套球均雕镂精美繁复的纹饰。雕刻外层球体表面较易,但镂刻内层因施工空间受到限制,难度极大。


    当代雕刻名家鬼十三据说也只能雕到四层,一球难寻,市面上最好的鬼工球也只有三层,而能达到七层之多的鬼工球,单以其雕刻工艺来说,算是当世之最,传出去足以轰动京城。


    百花纹鬼工球的图样子已经画了出来,交到了傅琛手上,他低头细看,详细询问牙球大小。


    南越王:“妙就妙在这鬼工球既巧且小,体积也只有鸡卵大小,极易随身携带。”


    这是他与赵骥亲生母亲的定情之物,故而一直留在孩子身边。


    既然见过了失窃之物,傅琛少不得耐下性子询问赵世子丢失的时间地点。


    可怜赵世子自入京之后,就好像脱缰的野马,撒着欢奔向了娱乐场所,虽有侍从陪伴,也有在房里喝断片的时候,提起丢失鬼工球的地点,他自己也有点恍惚:“或者四方馆,或者鸳鸯楼……或者在京城街道遇上了小偷?总之丢了……”


    傅琛:“……”


    禁骑司向来只主理官员违纪犯法之事,鸡毛蒜皮丢东西的案子可从来都是京兆府的职责范围,如果不是对方的身份非同寻常,是藩属国的世子,他才懒得找什么鬼工球。


    “既然世子记不起丢球的地方,那就先从世子身边的内眷搜起,下官再带人去鸳鸯楼搜,若实在搜不到,只能全城再搜了。”


    南越王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他看起来脾气极好,胖的很是随和,也极好说话:“那就劳烦傅大人了,只要找到鬼工球,本王一定重谢傅大人。”


    傅琛可不是奔着南越王的重谢而来:“王爷不必客气。”他分派人手:“你们三个去赵世子的内眷居处仔细搜查,不得有一处错漏。”


    唐瑛与红香、晚玉领命要走,却被赵世子拦住了。


    “等一下。”赵骥估计是被南越王平日宠的无法无天,长大了还不脱熊孩子的胚子,听说要搜他的内眷,顿时跳了起来:“这是什么道理?本世子来南齐贺陛下万寿丢了东西,你们不去丢东西的地方找,却要跑去搜本世子身边的人,这是怀疑本世子后院出了内贼不成?或者怀疑本世子私藏了东西却报了失窃案?”


    元鉴默默朝后靠在了椅背上,试图同赵骥拉开距离。


    这就是京兆同刑部先后败北的原因。


    赵世子丢了东西,嚷嚷的恨不得满京城皆知,却不许京兆跟刑部的办案人员搜查他的内宅,只许去外面追查失物,好说歹说就是说不通。


    傅琛深吸一口气——果然好事情轮不到禁骑司。


    他正想耐下性子劝说赵世子同意搜查内眷,就瞧见元鉴趁着赵世子与他理论的时候,凑近了唐瑛压低了声音问:“你上次受伤,还好吧?”


    唐瑛居然和颜悦色毫无疏远之意,脑袋只差凑近了撞在一起,压低了声音道:“都长好啦。”


    元鉴才不信呢,她又不是泥捏的,受伤之后再和一团泥糊住就能完好如初了。


    他从袖袋里掏出个小圆盒递了过去:“这是我跟御医讨来的上好的伤药,不但收敛伤口,消肿止血生肌,还能消除疤痕,听说疗效很不错,你拿回去用。”


    自上次她半夜从马车上跳下去,元鉴一直挂在心上,还寻御医讨了伤药,也亏得如今四皇子时常被陛下召见,还能参加大朝会,眼见得陛下对这个常年被遗忘的儿子展现出了宠爱之意,大家都见风使舵,顺势改变了对他的态度。


    唐瑛接过小圆盒,一副哥俩好的模样,随意的拍拍元鉴的肩膀:“殿下最近混的不错嘛,我以后可就跟着殿下混了!”


    忽听得傅大人语气凛冽,居然无视赵骥的跳脚,直接给了南越王两个选择:“禁骑司公务烦忙,王爷若是诚心想让禁骑司帮忙查案,那就让下官的人去世子内眷处搜查。若是不允,那下官只好去陛下面前请辞,这事儿禁骑司干不了,还请王爷另请高明!”


    一时之间,满室寂静。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十二点前有加更。


    爬下去继续写。


    ☆、第五十三章


    “你说什么?找不到张二是什么意思?连个乞丐都能跟丢, 你们整天到底在做什么?”


    大长公主府的侍卫长汪献垂着脑袋, 犹如丧家之犬,跪在元衡脚下, 任由大长公主劈头盖脸的骂,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几十条人命已经长埋地下。


    他手底下朝夕相处的几十个兄弟先后几次折在了小乞丐手里, 被府里的人夤夜拉回来, 整整齐齐摆在院子里,令人毛骨悚然。


    汪献细细察看过所有兄弟的刀口,都在致命之处,刀口利索, 几乎都能推测出对方的刀法定然毫无花俏, 全是杀招, 无论是出刀的角度与速度,恐怕都是非同一般的狠辣与刁钻,且更像是经过大型战阵厮杀磨练出来的, 而非街头的游勇散兵之流。


    寻常人杀人之前都会有矛盾犹豫的心理, 反映在伤者的刀口之上,定然是


    他熟知手底下兄弟们的本事, 每次加派人手却都被张二逃脱, 这乞丐不但让人心生寒意, 而且身份更是可疑。


    大长公主骂累了, 芸娘奉了茶上来,她一口饮尽,情绪也终于平复了下来:“起来吧, 说说,现在怎么办?”


    “谢主子!”汪献站了起来,躬身回话:“属下曾细细察看过死去兄弟的伤口,对张二的身份存疑。他如果真是乞丐,怎么可以有如此厉害的刀法?而且刀刀杀招,根本不留余地,好像……好像是习惯了杀人。”他犹豫再三,终于道:“属下遣人追踪张二,大约有两三次发现她在禁骑司署附近失踪,那一片也没别的民居。”


    “你是说……张二是禁骑司的人?”


    大长公主神色沉静了下来,心里忍不住怀疑:难道是禁骑司影部的人?


    如果当真是禁骑司影部的人,搞不好就是甘峻手底下的人,专为皇帝的安危而培养的影卫。


    她执掌凰部是不错,但其实影卫一直由甘峻的师父冷丰负责,直接听命于皇帝陛下,直到冷丰那老头退下来,才由甘峻顶上去。


    甘峻最早按着细作来培养的,与姚娘算得上青梅竹马,后来也不知道哪里入了影卫主事冷丰的眼,被他挑走之后着意培养,才担起了大任。


    元衡偶尔见过冷丰两面,与那性情古怪的老头并不熟悉,其中一次还是冷丰开口为甘峻向姚娘提亲,而且那老头说的好:“按理说,影卫不应该成亲,否则羁绊太多,便不能忠心事君。不过甘峻是我自小看大的孩子,他既然一心想要成亲,做师父的也拦不住,便如了他的愿。只是往后……他恐怕不能再留在影卫,待成亲之后就让他回到公主手下,打探消息,跑跑腿都行,能有口饭吃,也没枉老头培养他。”


    这却不是元衡所求。


    她想要的是利用姚娘加深与影卫的羁绊,好随时得知皇帝陛下的动向。


    若是甘峻与姚娘成亲之后,再回到她手底下,这步棋子岂不是走废了?


    于是才有了姚娘出任务一事。


    如果张二真是影卫的人……元衡公主越想越深,越想后背越冷,只觉得手心里都沁出了冷汗,许久之后才吩咐芸娘:“你亲自去一趟,悄悄请了姚娘过来。”


    芸娘打扮停当,前往禁骑司的同时,沈谦被熊豫紧催慢赶拖进了四方馆。


    他一脚踏进来,就抱怨傅琛:“傅大人你这是做什么?连顿饭也让人吃不消停。”


    可巧他今日正召集了一帮纨绔在晏月楼喝酒,席间陪客的都是花钱请来的姑娘,陪在他身边的正是新上手的红颜,此姝身姿纤纤,能做掌中舞,有小飞燕之称。两人正是浓情蜜意之时,他正搂着小飞燕互想喂酒喂果子,席间众纨绔都想大开眼界,见识见识小飞燕的舞姿,就被熊豫给闯了进来,给搅和了。


    傅琛正与赵骥僵峙。


    南越王好脾气的想打圆场,可是进来的这位他都不认识,只能尴尬的打招呼:“这位……”


    唐瑛可不知道傅大人为何忽然发神经,莫名其妙要在大冬天在四方馆前厅做一台移动的制冷机,但做一个好下属就要为上司搭梯子,免得他从高处摔下来脸着地。


    她迎上前去,笑道:“沈侯爷——”


    沈谦一见她,就想起一桩亏心事,忙要扭头就走:“本侯今日酒喝的有点多,还是赶紧回府醒醒酒,肯定是走错了。”


    唐瑛扯住了他宽大的袍袖,这位侯爷打扮的风流倜傥,就连袖子也要比旁人多用几尺布,走起路来袍袖生风,颇有谪仙之感,袖子上拽个比秤跎还要重的唐瑛,差点把外袍给扯下来,硬是把沈侯爷拖到了烟尘四起的人间。


    “侯爷,咱们的事情帐先放在一边,回头再算。今日我家大人请侯爷过来,是有事请侯爷帮忙。”


    傅琛凛冽的眉目柔和了下来。


    红香冷哼一声,只觉得“我家大人”四个字格外的刺耳。


    唐瑛还没注意到自己的口误,只扯着沈谦的袖子不放:“侯爷说帮是不帮?”


    “帮!帮!帮!”沈侯爷用力扯住了自己的袖子,想要挽救自己残余的形象,何况听说唐瑛今日跟他不讨旧债,顿时大松了一口气,眉花眼笑道:“我就知道瑛子不是这么小气的人。”感觉到身后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几乎要刺破自己的脊梁骨,连忙怂怂改口:“张姑娘有事但请吩咐。”


    唐瑛向他介绍:“这位是南越赵世子,世子仰慕中原文化,很想见识见识京城玩乐的地方,但我们都忙着办案,无人陪同赵世子,我想到沈侯爷专精吃喝玩乐,说不定侯爷与赵世子性情相投,这才想着介绍两位相识。”


    ——你直接说我是纨绔不就完了?


    沈谦对自己的名声从来不大上心,反正他从来追求的都是吃喝玩乐,当即与赵骥互相认识一番,见唐瑛不住朝他使眼色,便道:“方才来的匆忙,正跟一帮兄弟喝酒,今日请来的小飞燕身姿轻盈,可作掌中舞,赵世子不是问哪里好玩吗?或是现在跟我同去,应该还能见到小飞燕的舞。”


    赵骥一听有此等好事,好像忘了跟傅琛的对峙,连忙跟他老爹打了声招呼:“父王,鬼工球的事儿就交给您老了,儿子丢了东西心情沉闷,跟着沈兄出门散散心。”


    南越王就跟个标准的熊家长一样,对儿子千依百顺:“去吧去吧,玩的开心些。”还催促下人带银子,眼睁睁目送着儿子被沈谦一阵风撮走了,这才转头向傅琛致歉:“傅大人见谅,本王膝下只有一子,宠是宠了些,但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就是贪玩了些,还请大人勿怪。如果大人现在要搜吾儿内眷,现在可以搜了。”


    唐瑛:“……”某种程度上来说,南越王竟然还是个开明的,尊重儿子意愿的老爹。


    不过开明的毫无底线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点短小,先更上来,半夜再更一章,我先下去写了,更完再送昨天的红包。


    宝宝们可以先睡,明早起来看。


    ☆、第五十四章


    沈谦带走了绊脚石赵骥, 托南越王的随和, 唐瑛见识了赵世子的内眷,娇媚的、纤弱的、丰满热情的……各型各款, 她怀疑这位世子有集邮的爱好,得了社会制度的便利, 又有充足的资金支持, 外加熊家长南越王的无限包容,于是赵世子的爱好得到了发扬广大。


    ——听说他此行所带佳丽,不及南越王府世子后院的三分之一。


    唐瑛只能对赵世子致以十二万分的佩服,果然天赋异秉, 身强体壮。


    她们三人先是仔细搜过了赵世子六位姬妾的屋子, 又把几人隔开分别问话,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们最后一次见到鬼工球,都是来到南齐之后,赵世子夜不归宿之前。


    搜寻的范围一下子从四方馆扩散到了外面广阔的世界, 唐瑛拿着厚厚一摞供词交到傅探手上的时候, 都替他头疼。


    “大人,南越人的嫌疑暂时被排除在外, 现在怎么办?”


    他们上午出门, 在四方馆折腾了大半日, 凤字部的人也没闲着, 有了赵世子之前闹的一出,傅琛直接带人去排查南越王带来的人,逐个问话, 独留下元鉴陪着南越王。


    元鉴到底脸皮还没磨练出厚度,向南越王解释:“赵世子的鬼工球丢了,无论是鸳鸯楼的人还是世子与王爷身边的人都有嫌疑,傅大人挨个排查,也是为了尽快追查回失物。”


    南越王好脾气的笑笑:“本王都懂,四殿下不必担心。”


    他脾气这样好,都要让人怀疑他是怎么治理南越藩属国的。


    掌灯时分,傅琛一行人离开了四方馆。


    刘重捶着肩膀:“捏了一下午笔,竟比练一下午拳还累,看来读书人不好当。”凤字部排查南越王身边的人,问讯的变成了傅琛,他只好提笔充当文书小吏做记录。


    傅琛看看天色,点了几个人往鸳鸯楼去,其中便有唐瑛。


    “……”唐瑛受宠若惊,出公差还能顺便见识一番京都的娱乐场所,这趟公差出的值!


    红香原本也想跟着,但傅大人既然让她们回去,便只能不情不愿的往回走,边走连嘀咕:“他们两人有猫腻。”


    晚玉不必留下来看傅大人的冷眼还要空着肚子干活,心情极好,拖着她走过几条街,找了家干净的食肆坐下,准备饱食一顿:“你说谁跟谁有猫腻?”


    红香咬唇,心有不甘:“傅大人跟张瑛。”


    晚玉笑起来:“听说张瑛出自傅府,她跟傅大人比旁人更熟悉亲近,不是应该的吗?”她顾自叫了两碗细料馉饳儿,坐在临街的窗口百无聊赖的张望,忽然好像瞧见了什么新奇的事情,扯着红香的袖子:“快看快看——”


    红香满心郁郁,哪有心情看外面的新鲜故事,驳不过晚玉的面子伸长脖子一瞧:“现在的乞丐日子都过的这般好了?”


    但见迎头走过来好几名乞丐,从身上穿着看不出什么,奇就奇在几名乞丐手里各提着一只烧鸡,就着大白馒头边走边啃,胳肢窝里夹着吃饭的破碗跟讨饭的棍子,直吃的满嘴流油,说说笑笑从食肆走了过去。


    两人还当稀奇瞧。


    领头的小乞丐约摸十几岁年纪,黑瘦油滑,颇有种“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气势。


    他边走边吃,同行的乞丐年纪分明比他大,却凑上去问他:“包子哥,二哥几时回来?那人给咱们买烧鸡馒头,到底找二哥什么事儿?”


    包子正是乞丐帮里第一个向唐瑛投诚的小弟,他嘴甜舌滑会来事儿,没了常三的欺辱,又傍上了唐瑛,很快在一众乞丐群里脱颖而出,每当唐瑛不在,便充做她的代言人,在唐瑛打下的地盘上被众乞丐捧着,无论年纪大小,都要巴结的叫一声“包子哥”,这小子膨胀的犹如新出炉的包子,几乎要走出螃蟹步。


    近来有不少人都在追问“张二”的底细,有给银子的,有给吃食的,不过这些乞丐对张二的背景原本就不清楚,只知道有一日张二如同天降,打败了常三,在附近几条街打出了招牌,成了街头一霸。


    唯独包子略知道一点,还是张二救了四皇子,他被熊豫带走之后,想起禁骑司傅指挥使那张令京里小娘子们神魂颠倒的脸庞,这才醒过味儿来——张二哥很有可能是禁骑司的人。


    禁骑司的人可是连许多大官都敢随便拘进牢里拷打的,身为一名资深乞丐兼吃瓜群众,包子小小年纪可谓阅历丰富,他曾亲眼目睹过禁骑司的人马围住了京中某高官显要的府邸,将该高官的家人拴在一条绳子上,如同从该府邸里牵出一串蚂蚱般容易。


    于是包子胆儿肥了,对先后询问张二底细的人都发放统一答案:“不知道”,对追根究底打破砂锅还想知道更多的人都奉送标准答案:“不清楚”,对于想用贿赂打动他,企图套出张二来历的人都来者不拒,银子吃食一概收下,至于答案——对不起还是老样子。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不清楚就是不清楚。


    包子啃着烧鸡,教训多嘴的同伴:“二哥的事情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再说二哥几时回来,反正该回来的时候总会回来。至于那些人找二哥……他们也没说,我哪知道?”他觉得此位同伴话太多:“连鸡腿都堵不住你的嘴,要不你换条街去讨饭?”


    换条街,便是被驱逐出张二哥的地盘,让他换个老大跟着。


    该同伴一听此言,当即被吓到:“包子哥,我这张臭嘴以后再也不多问了!你可千万别赶我走啊……”好话说了一箩筐,又是保证又是许诺不会到处乱说,才让包子松了口。


    一行人吃的心满意足,在街上闲晃,路过鸳鸯楼的时候,恰好见到门口的老鸨陪着笑脸,都快把脸上的厚粉给笑裂了,端个簸箕在她脖子下面接着,说不定就能接到两斤香粉。招呼客人的龟公腰背都快弯成了罗锅,好像他天生脊梁骨就是弯的,他们卖力招呼四名禁骑司的官差,打头的正是禁骑司指挥使傅琛。


    同伴兴奋的指指点点:“包子哥你瞧,那位是不是傅大人?禁骑司的那位傅大人!”


    包子能不认识吗?


    他还跟这位傅大人打过照面,他身边跟着的那名姓熊的少年还带着他包三餐一日游过。


    “傅大人可能是在办案,你嚷嚷什么?”包子自觉开了眼界,见多识广,话音里都带着气定神闲的意味,他定睛再瞧,忽然觉得傅大人身边那位禁骑司的女子有点眼熟。


    说不上在哪里见过,但就是觉得眼熟。


    包子有一项秘而不宣的绝技,那就是认人。


    做乞丐的自然不需要什么交际,但他怕恶人,从小在京城乞丐圈里混一口饱饭没被饿死,全靠他过人的识人技术,在他时常讨饭的区域之内,哪个人头一次讨饭就啐了他一口,或者放狗来咬他,包子都牢牢记着,避免下次再遇到同样的倒霉事情。


    久而久之,他便记住了许多面孔。


    傅大人身边的女子头发全部束着,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腰细的好像一不小心就能折断,但她走路的姿势让包子越看越觉得熟悉——他的表情好像忽然之间被雷给劈了。


    同行的伙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包子哥,怎么了?”


    “没没……没什么,就是肚子忽然间不舒服,我要找个茅厕。”


    包子提着棍子挟着破碗回头再看一眼已经随着傅琛踏进鸳鸯楼的少女,虽然她扮乞丐的时候穿着宽大到看不出身形的破袍子,前额的头发散下来,几乎要遮住了眼睛,还戴着个破毡帽,皮肤涂黑——他见过白的反光的张二哥——才能容易辨认。


    那一刻包子脑子里只冒出一个声音:张二哥她是女人!


    张二哥是女人!


    二哥……她是女人!


    他需要找个地方静静。


    鸳鸯楼掌灯开工的时候,傅探带着禁骑司的人闯进来公干,身边还跟着乡下人唐瑛,进去之后东张西望。


    “要我借你一双眼睛吗?”傅琛在她耳边说。


    “借什么?”唐瑛惊叹鸳鸯楼发达的娱乐业以及服务精神,把客人奉上为上帝,不怪生意火爆,脑子慢了半拍才回过味来:“大人……是在笑话我?”


    傅大人轻笑:“怕你一双眼睛不够使。”


    唐瑛:“……”


    作者有话要说:早安。


    ☆、第五十五章


    同样眼睛不够使的还有四皇子元鉴, 不过他久在宫掖, 美貌女子见过不少,但热情奔放敢于当众投怀送抱的还没见识过,才踏进鸳鸯楼,就被一位露着半边胸脯的姐儿媚笑着揽住了胳膊,身子还直往他怀里挤,这阵仗顿时吓到了少年郎, 脱口便喊:“二哥——”


    唐瑛被他的反应给逗乐了,原本准备袖手旁观,但见他都要被姐儿吓到,几步趋前, 唰的拉开剑鞘,飞鸾半个剑身溢出摄人的寒光, 那媚笑的姐儿才开嗓子喊了一声“救命!”, 便被老鸨给捂住了嘴巴。


    要死!


    才开张就喊救命,是想吓到今日的客人吗?


    其实不怪这姐儿眼拙,傅琛带着几人进来, 都穿着禁骑司的公服, 唯独四皇子元鉴穿着常服,又先一步走进来, 那姐儿见是个面生的少年郎,又数日未曾开张,生怕同行抢了生意,便当先一步扑了过来。


    “一点都不懂事, 没看到几位公爷公干吗?”老鸨也吓的变了脸色,赶忙上前陪笑,顺势扯开了那姐儿,见拔剑的是个“女公爷”,心里未免埋怨:好好的小娘子,跑到青楼里来,还舞刀弄剑的,耽误老娘生意,这不是捣乱吗?


    唐瑛回剑如鞘,淡定的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刚刚搅和了一位姐儿的生意,还取笑元鉴:“小公子你也太面秀了,要是都同傅大人一般冷的跟冰块似的,谁敢扑过来?”


    傅琛:“……”她这是嫌弃我平日太过冷淡吗?


    傅大人同老鸨提起要见楼里的红牌引兰姑娘,心里暗暗揣测唐瑛之意,难道自己平日的样子吓到了她?


    他低头扫了一眼唐瑛,见她正笑嘻嘻同元鉴玩笑,四皇子亲和的毫无皇子的架子,被取笑了也不生气,还露出几分腼腆之意,简直像邻居家好脾气的弟弟。


    傅琛心里想:难道她喜欢这种?


    胡思乱想的功夫,老鸨亲自引着他们到达三楼引兰姑娘的房间,门口站着个**岁的小丫头:“妈妈,我们姑娘还要梳妆呢。”


    鸳鸯楼有两棵摇钱树,一棵正是引兰,另外一棵便是雪莲姑娘,两人恰巧住个对门,互相竞争客源,几算要拿出浑身解数,就怕被对方压下去。


    赵世子倒是怜惜美人,先后两晚分别宿在引兰与雪莲姑娘房里。


    老鸨平日都是都把两位姑娘捧在手心里,也纵容她们的小脾气,傅琛却没什么耐心,使了个眼色,熊豫直接越过守门的小丫头子去敲门:“引兰姑娘,禁骑司查案,傅大人有话要问。”


    房里的人听的真切,还有个梳头丫环侍候着,一时都停了手里的伙,引兰悄声问:“禁骑司的傅大人?”


    梳头丫环面露喜意:“听说这位大人不近女色,长的可是真俊,奴婢有次去街上买胭脂还遇见过。”


    引兰接过丫环手里的金钗自己,示意她开门。


    梳头丫环打开门,见门口居然有好几个人,福礼道:“我家姑娘向来只见一人。”


    唐瑛:“我进去。”


    反正禁骑司凰字部都是审问女嫌犯,正是她职责之内。


    梳头丫环:“……”


    傅大人唇边带笑,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熊豫板起脸喝道:“你家姑娘是做生意昏了头吧?禁骑司问话,岂容你们讨价还价?”


    对面房里许是听到动静,雪莲姑娘探头出来瞧热闹:“她就喜欢装模做样,各位公爷直接往里闯就行!”


    老鸨脸都绿了。


    这不省心的丫头!


    守门的小丫头气鼓鼓朝雪莲的方向翻了个白眼,熊豫已经提着小丫头的领子将她放在一旁:“殿下请,大人请——”


    刘重扬声道:“雪莲姑娘是吧?既然都在,不如一起过来问话。”


    雪莲丰腴美丽,皮肤白嫩,穿着一身红裙,性格很是爽朗:“好啊。”踏出房门,丫环还在身后追着:“姑娘,披帛……”可见也是位心大的。


    引兰的房间布置的不比一般大家闺秀的屋子差,琴棋书画皆备,房里还燃着熏香,唐瑛对这些玩意儿一概不懂,吸了两下鼻子,怪好闻的。


    雪莲跟着众人进来之后,眼睛不住往傅琛面上瞟,那样子瞧起来不像是来听公差问话,倒像是追星的迷妹见到爱豆,只差双眼冒红心。


    唐瑛就站在她身边,低声道:“傅大人长的俊吧?”


    “俊!俊!”雪莲:“果然名不虚传!”楼里的姑娘们闲暇时议论京城里的年轻公子,沈侯爷等一干纨绔常来往的公子们都位列榜上,傅大人美名远播,最近的一次踏进鸳鸯楼,还是三年前查案子,听说拘走了一位正在兴头上的官员,还查封了鸳鸯楼半个月。


    引兰与雪莲此前都关在后面园子里学习才艺,年春才开始挂牌,不曾有机会与傅琛打照面。


    傅琛的脸黑了。


    ——这丫头跟窑姐儿对他评头论足,真是胆大包天!


    熊豫跟刘重默默退后了一步,离傅大人远一点,免得回去就得风寒。


    元鉴:“……”二哥这个性子,还真是不像个姑娘。


    他是个死心眼,旁人待他的不好记得,待他的好更是记得牢固,无论张二哥是男是女,都从桓延波手底下救过他。


    四皇子殿下似乎感受到了傅大人的不悦,他勇敢挡在了张二哥前面。


    于是……傅大人的心情更抑郁了。


    抑郁的傅大人心情不好,问讯引兰与雪莲就更不客气了,把两人集中讯问一遍,又分开问讯,连同她们身边侍候的人都没放过。


    唐瑛单独问讯雪莲姑娘,跟着她回房,见这姑娘房里放着的全是马吊双陆摴蒲等物,看来她与引兰姑娘走的完全是不同的路子。


    引兰姑娘的人设是才女,而她专精陪玩。


    唐瑛坐在靠窗的榻上,长剑随手搁在桌上,随手翻着桌上的马吊牌,笑道:“姑娘原来是行家啊?”


    提起赌博,雪莲姑娘双眼亮了:“姑娘也喜欢?挽起袖子似乎就要拉着唐瑛凑一局。


    唐瑛随手翻着马吊牌:“谈不上喜欢不喜欢,还从来没玩过。”她话锋一转:“不过我有位朋友应该会打,沈侯爷姑娘认识吧?”


    雪莲姑娘瞪着一双大眼睛,似乎对沈谦颇为回护:“沈侯爷啊,谈不上熟,凑过一局牌。难道沈侯爷沾上了案子?”


    “那倒没有。”唐瑛笑起来:“姑娘也知道沈侯爷那人除了吃喝玩乐,恐怕别的都不喜欢沾,怎么会沾上案子。就是见到姑娘房里的摆设,单纯觉得他应该很喜欢。”


    雪莲放松了下来,拍着胸脯笑的不行:“吓死我了,还当侯爷惹上事儿了。”听起来她似乎与沈谦熟极。


    唐瑛东拉西扯,暗叹沈侯爷真是一块好砖,哪里需要往哪搬,雪莲姑娘眼见着彻底放松了下来,还聊了几件沈谦的荒唐事儿,她猛不丁道:“雪莲姑娘可见过赵世子随身带的鬼工球?”


    ********


    二皇子府里,蔡平前来禀事。


    “殿下,属下给晏月楼那边混的一帮乞丐们送了些烧鸡跟馒头,但是没从他们嘴里打听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要么他们不知道张二的来历,要么就是张二给了他们更大的好处,才能让这帮人帮他瞒着。不过属下留了话儿,让他们转告张二。”


    书房里还坐着一位长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正是二皇子的幕僚郁敬仪。


    他道:“殿下似乎很看重张二?他不就是个乞丐吗?”


    元阆道:“很难说,能力挫长公主府里的侍卫,就不是个简单的乞丐。”他吩咐蔡平:“继续去派人盯着,只要能查出张二的底细就来报,或者能笼络他来投靠,也行。”


    蔡平领命出来,在外面遇上冯奎,挤眉弄眼道:“给兄弟道喜了。”


    冯奎:“若不是你长的寒碜,这等美差说不定也能轮到你呢。”


    蔡平:“打人不打脸啊,差不多得了。”


    两人皆是元阆心腹,对于冯奎自白城奉主子之命接近唐小姐身边的丫环,蔡平一早就知道,奈何他本人正值青春年少,前两年还是俊秀的少年,去年就生了满脸的红疙瘩,吃点中药调理一番,过阵子就又出来了,简直是春风吹又生,因此对于赵奎拿着公费哄骗小丫环的美差,他可是耿耿于怀。


    出了主院,冯奎借着夜色往内院去了,蔡平暗叹苦命,还得趁着夜色去跟盯梢那帮乞丐的兄弟换岗。


    天色完全黑透了,无论是贵人宅邸还是沿途街边店铺,都掌起了灯,鸳鸯楼里更是灯火通明,客似云来,满楼的姑娘们打扮的花枝招展,除了三楼的两位头牌还在接受讯问,其余的姑娘们都跟穿花蝶一般下楼接客,大厅台子上唱起了咿咿呀呀的曲子,好一曲盛世欢歌。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在半夜了,这会开始写,大约两三点吧。


    求收藏求花花求营养液。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引兰姑娘说话慢条斯理, 同雪莲那爽脆的嗓门完全不同。


    “赵世子头一夜留在奴房里, 奴与世子下棋弹琴,还听世子讲南越的风俗,是瞧见世子随身带着个荷包,里面鼓鼓的,但不知是什么。后来见世子掖在枕下,忍不住好奇问过, 世子便拿出来给奴瞧了一眼,真是个精巧的宝贝。次日世子走的时候带走了。至于几时丢的奴就不知道了。”


    这番话之前傅琛一起询问的时候,她就是这么回答的。


    反倒是雪莲当时还奇道:“什么宝贝?”


    两人素来不和,引兰抿嘴一笑, 住口不答,雪莲讨了个没趣。


    “那小贱人就喜欢装模作样。”雪莲扯开了话匣子就打不住:“姑娘一定要相信我啊, 我真不知道赵世子那荷包里装着什么宝贝。再说我们做这行的, 把客人哄开心了多拿赏银就行,谁管客人还随身带着什么宝贝。”


    分开讯问,房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唐瑛几番试探, 雪莲的态度随和多了。


    “你可见过赵世子随身带着的紫色荷包?”


    雪莲绞尽脑汁使劲想,还有几分茫然:“赵世子那日不是带个松烟色的荷包吗?”


    之前两人一起讯问, 并没有问及荷包的颜色。


    但富贵人家日常配饰每日换也不出奇,更何况是赵世子这等风流倜傥的少年郎。


    唐瑛:“你确定?”


    雪莲:“……应该是松烟色。”她又有点犹豫:“那晚我们喝了不少酒,还赢了世子爷不少银子。”她日常以赌技跟酒量而闻名,慕名前来的许多好赌的客人都喜欢来她房里玩耍, 赌到兴头上喝点酒助兴也是正常。


    唐瑛拉开门,通知熊豫去找老鸨,把那晚往雪莲房里送酒的丫头叫过来,而雪莲还撑着下巴苦思赵世子荷包的颜色。


    果如雪莲所说,与送酒的丫头证词一致,赵世子也是酒中英豪,两人加起来喝了近乎两坛子陈酿,玩的尽兴了才和衣而卧。


    雪莲:“次日奴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世子爷早都不见了影踪,也不见床上有他遗留的荷包。”


    一行人从鸳鸯楼出来之时,夜色已深,不少店铺都已经关门。


    刘重的肚子咕噜噜直叫,他不好意思的揉揉肚子:“大人,要不咱们找个地儿去吃饭吧?”


    傅琛:“四殿下以为?”


    元鉴是个随和的人:“听傅大人的。”


    傅琛带着几人走街串巷,都快把人绕晕了,他才来到一处破旧的门脸,但见门口挑着一盏破旧的灯笼,挑开门帘进去,不大的店面里放着十来张油腻腻的桌子,一股羊肉的味道扑面而来。


    正坐在柜台后面昏昏欲睡的店主头发黄白,见到傅琛忙迎了上来:“大人又忙过了饭点?今日有清汤炖的软烂的羊肉,热热的喝一碗驱驱寒气?”


    傅琛点点头,那老丈便转往后厨去盛羊肉,又招呼伙计贴饼子,起锅做菜,热热闹闹的折腾起来。


    等到一口热热的羊汤入喉,唐瑛恍然大悟:“不怪文叔总说大人以前忙到半夜回府,多半都不会再吃宵夜,原来是有吃饭的地儿啊。”


    熊豫嘀咕:“文叔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他厨艺太差,何至于大人半夜回府,连顿适口的饭都吃不到。大人可不得在外面吃吗?”被傅琛瞟了一眼,他忙端了碗下桌子:“我去厨下吃还不行吗?”


    唐瑛轻笑。


    等到饭菜上齐,那老丈便很乖觉的退去了厨下,空荡荡的店里只余他们一桌四人。


    几人边吃饭边交流得到的信息。


    唐瑛先说:“根据雪莲的说法,那晚她跟赵世子喝了不少的酒,但问起来她倒没记错荷包的颜色,赵世子装着鬼工球的荷包恰是松烟色的,只是清晨醒来赵世子已经不见了,也没见他落下荷包,如果她说的实话,那东西也不是在她房里丢的。”


    傅琛道:“东西不是她偷的,但未必不是在她房里丢的。”


    赵世子次日醒来,一路晃荡着回四方馆,半道上还吃了顿早餐,听他说路过一处耍百戏的摊子,还凑过去瞧热闹,扔了一把碎银子。


    等到回去换衣服,才发现装着鬼工球的荷包不见了。


    元鉴:“傅大人如何断定鬼工球有可能是在雪莲房里丢的?”


    唐瑛:“大人此话何意?”


    刘重个饭桶,提了一整日笔,又茫无头绪,索性不参与讨论,只埋头苦吃。


    傅琛:“本来也不敢确定,但审问引兰的时候,我随口问了一句,她房里的熏香味道挺好闻,侍候她的贴身丫环自夸,说是那香是引兰自己所制。”


    唐瑛脑子打结:“难道香跟鬼工球的丢失有关?”


    “只是一个猜测啊。”傅琛喝一口羊汤:“大长公主身边有四个大丫环,当初有三个跟着她进了禁骑司,现在留下来的只有姚娘跟春娘,芸娘一直留在公主府里管内务。”


    唐瑛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另外一个呢?”


    刘重这次总算不糊涂了,兴奋道:“是那位馨娘?”


    “馨娘?”元鉴对宫外面的人事都不太清楚,更何况是禁骑司内务。


    “她擅长的难道是调香?”唐瑛扳着指头数:“芸娘管大长公主府的内务,姚娘是影卫主事,春娘主刑讯掌内狱,这位馨娘必然也有擅长的东西吧?”


    傅琛缓缓笑了,目光中满是赞许之意:“不错,馨娘擅长调香。但她不止擅长这一项,还擅长制药,就是那种……”他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凝滞:“总之就是助兴的药。”大约觉得当着姑娘的面说这些不适合,还多瞧了唐瑛两眼。


    唐瑛恍然大悟:“……大人是说,引兰说不定跟馨娘有关系?难道是她的徒弟?”这位馨娘还真是位人物,主要研究各种各样的蓝色药丸,以提高顾客的感官愉悦为毕生追求,她的药丸应该在鸳鸯楼销量很好,就是不知道跟老鸨有没有生意往来。


    “……”傅大人很心塞。


    他只是略微提示,唐瑛瞬间就明白了。


    纯洁少年元鉴还没听明白,本着研究学问的精神打破砂锅问到底:“助兴的药?难道是金石药吗?”他面色大变:“这这……本朝开国之后,吸取前朝教训,□□下旨禁绝金石药,大长公主怎么敢?”


    唐瑛抚额:少年你搞错啦!


    傅琛一张冰块脸都快端不住了,连忙埋头喝汤——该懂的人不懂,不该懂的人偏偏懂了,这都叫什么事儿?


    “金石药?”刘重忍不住拍桌狂笑:“四殿下想到哪去了?是闺房助兴的药,就是药啊。”


    元鉴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慌里慌张埋头去喝汤,不防羊肉汤上面凝着一层油,好比在碗上蒙了一层保鲜膜,封住了羊汤降温的速度,他猛喝了口顿时一路从舌头烫到了胃里,差点跳起来打翻了汤碗。


    唐瑛拍了下刘重面前的桌子,眼神不善:“刘大人,别欺负小孩子!”


    再笑话少年小心老子揍你哦!


    刘重:“……”


    傅琛:“我记得你好像跟四殿下差不多年纪。”


    元鉴:“……”这是嘲笑我无知吗?


    他只觉得自己从肚肠到脸皮,全都烧的滚烫,内里是烫伤,外面是羞愧所致。


    唐瑛沧桑一叹:“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活了一辈子,心理年龄总也有三四十岁了吧。”不过是随口胡说,以解元鉴的窘境,反而让傅琛误会,他反而沉默了。


    刘重想到上次惨败在唐瑛手上,还被铁石心肠的傅大人狠狠操练了一阵子,至今都没恢复元气,就对唐瑛硬气不起来,连忙向元鉴赔礼:“微臣胡说八道,殿下大人大量,就别跟微臣一般见识了!”


    元鉴红着脸摆摆手,还是唐瑛斟了杯凉茶递过去,他一口饮尽,才觉得舒服多了,羊汤是再也不敢喝了,只略微吃了几筷子菜,也不敢轻易发问,免得说错话。


    重新回归案情本身,傅琛道:“这位馨娘不但擅调香制药,据说手还灵巧无比,大长公主的私章都是她刻的。我还曾经查过秘档,姚娘当初曾去过南越出任务。”


    “赵世子、馨娘、引兰、姚娘……这几者之间有关系?”唐瑛总觉得这几者之间缺乏串起来的依据。


    傅琛说:“假如姚娘与南越王有过关系呢?”


    元鉴是个认真的好孩子,去四方馆之前还特意翻了南越的资料:“赵疆其实之前并不是南越王,上一任南越王是他的兄长赵得昌。但赵得昌野心勃勃,隐有要与我南齐为敌的动向,还曾屯兵十万在边境上,不过后来不知因何没有打起来。反正听说赵疆这些年很得南越王的信重,前年赵得昌死了之后,竟然不是他的儿子即位,而是传位给赵疆,还是当着南越诸臣的面,这就很奇怪了,听说赵得昌也有三个儿子。”


    他当时看到这段的时候觉得特别奇怪,但藩属国的动荡与南齐来说是好事,京城距南越甚远,密报之类的也落不到他案头,故而未再寻根究底。


    傅琛说:“姚娘十几年前去过南越,并在南越呆过差不多两年。”


    刘重与唐瑛瞬间就懂了,也就是说十几年前姚娘去南越出任务,也许南越的朝局动荡乃至兄死弟继的传位方式也与姚娘有关,而且……快两年时间生个孩子也完全足够了。


    影部就有不少细作潜伏在某个男人身边,或藩王或权臣,为了博取信任,生儿育女,完全是常规操作,只是四皇子元鉴不知道影部的存在而已。


    傅琛好像怕大家想的不够多,还说:“其实鬼工球还有个名字,叫做……同心球。”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奉上,抚摸着我稀疏的头发,越来越高的发际线,痛下决心,明天尽量早更,不再熬夜。


    晚安,明天见。


    ☆、第五十七章


    阿莲被冯奎拥在怀里, 听着男人沉稳的呼吸声,一起畅想着未来的幸福生活, 说话连成亲的日子都快挑好了,冯奎却有点犹疑。


    他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阿莲, 其实我前几日在殿下书房外听到一点风声, 好像殿下对你家小姐的身份有所怀疑……”怀里的女人身体一僵。


    “……真的?”明明男人怀中温暖如春, 阿莲却只感觉有一股冷气从脚底板窜上来。


    "你都是我的人了, 难道我还会骗你吗?”冯奎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反正就算你家小姐不是真的唐小姐, 你可是我的媳妇儿。”


    阿莲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只觉得这件事情天衣无缝, 自唐莺假扮唐尧的女儿,也从来不在公开场合露面, 结果还是露了馅。


    她颤抖着抱紧了冯奎, 如果抱紧最后一块浮木:“二郎, 你真的不会骗我吗?”


    冯奎信誓旦旦:“我若是骗了你, 就让我天打雷劈。”他这种从小府里养起来的侍卫, 主子的利益高于一切,至于天打雷劈——不过是一句随口的玩笑话, 当不得真。


    但阿莲一脑门子深情, 自感遇到良人, 恨不得掏心掏肺,更何况唐莺的身份走漏了风声,她更是惶恐不安,这男人便是她此生的归宿与依靠, 更没有欺瞒的必要,她哽咽难言:“二郎救我!”


    冯奎还怕她咬死了维护假的唐小姐,万一是个忠仆就比较麻烦,哪知道这女人嘴巴不牢靠,被他略微吓唬两句,便竹筒倒豆子,全都抖搂了出来。


    “……我确确实实是唐大小姐的贴身丫环,但我家小姐战死在了白城,我们当时无路可走。”她哭的情真意切:“二郎,我可是什么都告诉你了,你可答应过不能骗我的!我都是你的人了,你一定要相信我!”


    冯奎柔声哄劝,又将她送了回去,亲自去书房里向二皇子禀报。


    “听说唐大小姐身手不错,当时护送她们出城,又担心唐大帅的安危,便杀回城中,再也没出来……”房间里回荡着他的声音,元阆表情古怪。


    “你没听错?阿莲说唐大小姐身手不错?”


    人都已经没了,阿莲既然已经告诉了冯奎真相,便不再瞒着他唐家之事。


    “阿莲说,唐大帅因妻子难产而亡,很是疼爱唐大小姐,便带在身边亲自抚养,小时候就打扮成亲兵带进军营,就连唐小姐的一身功夫都是唐大帅亲自教的。白城人都当唐家小姐身子不好,在后院静养,却不知道唐大小姐一直在军营里。”


    冯奎也没想到唐大小姐居然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可惜战死在白城。


    元阆似解决了一桩悬心许久的大事,不由笑出声。


    冯奎:“……殿下?”您是魔怔了吧?


    元阆虽然疑惑为何这一世唐瑛居然身手不弱,好好的大家闺秀跑去当亲兵,但得知她还活着的喜悦一时溢出眉梢:“冯奎,你可知道,唐大小姐其实还活着。”


    冯奎:“殿下,阿莲说唐大小姐已经战亡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元阆:“其实你也见过她的。”


    “见过?”


    “在傅琛府上,治好腾云的张瑛。她化名张瑛入京,也许是听说我在白城带走了唐小姐,入京来看个究竟吧?”


    冯奎恍然大悟:“原来是她呀!腾云见到小主人,自然不再一心求死!”他心想:连一匹马儿都知道忠心事主,也不知道阿莲见到这位旧主,该是什么表情。


    阿莲被冯奎送回去之后,已经是半夜了。


    唐莺已经知道她去夜会冯奎,但自从白城两人达成默契,便对彼此行事都心照不宣,她们都不过是想要攀上一门好亲事,得到一个好归宿,只要借由唐大帅独女的身份,于两人都有便利。


    但现在二皇子已经请旨赐婚,却忽然对唐莺的身份起疑,阿莲却自觉与冯奎蜜里调油,也坚决不会放弃冯奎而站在唐莺这边的。


    她躺在自己床上的时候,辗转反侧,犹豫着该不该向唐莺坦白,却在临睡的前一刻暗暗下定了决心:她只是个小丫环,反正无论唐莺是不是唐大帅的女儿,她是丫环的身份都不会改变,又何必一条道走到黑?


    有了冯奎做依靠,她鼻端仿佛还能闻到男子好闻的气息,枕着满心欢喜入梦,哪知道却忽然梦见了旧主。


    依稀是白城的饭厅,唐尧端坐上首,唐珏脚步轻快跨进饭厅,可能是刚晨练完,少年神采奕奕:“妹妹呢?又赖床了吗?”


    “爹爹,你快打哥哥,他又说我坏话!”饭厅门口,一个高挑纤瘦的身影大步跨了进来,露出灿烂的笑颜,仿佛连晨光里都跳跃着欢快的味道。


    少女径自走到了她面前,凑近了笑着问她:“阿莲,听说你让人冒充我?”


    即使是在梦中,阿莲脑子里也“嗡”的一声,她结结巴巴:“小姐……小姐我不是故意的,小姐您大人大量……我以为您已经战死了……”


    阿莲解释的磕磕巴巴,梦里也心虚的厉害,好像对上唐瑛一张坦荡的笑脸,便浑身颤抖,如同被叛了死刑。


    “我当时……一定是鬼迷了心窍!”她在梦里喃喃自语。


    “你骂我是鬼吗?”那张笑脸逼近了,忽然变成了满面血迹,半个身子残破不堪,幽幽在她耳边说:“阿莲你好狠的心啊……”


    阿莲猛的坐了起来,才发现她满头冷汗,背上已经湿透了,窗边朦胧有白光。


    她再也睡不着,下地趿着鞋子推开窗户,但见外面莹白一片,原来在她睡着的时候,居然下了厚厚一层雪,映的漆黑的世界也亮了起来。


    “我不怕你!”她说。


    “我一点都不怕你!”她第一句还是低语,第二句已经坚定了起来,像对自己说,也像对在不知名的地方的唐瑛,面目狰狞,狠狠的说:“我小时候没在雪地里冻死,没被狼叨走,能活着进了大帅府,就能一直好好的活下去,活的好好的!”


    也是个雪天,她还记得父亲过世之后,半夜听到继母要把她卖进窖子里去,她踩着一脚深的厚雪从村子里逃了出来,遇上冒雪巡边的唐尧,装傻子被带回了大帅府,留在唐瑛身边做了个小丫环。


    名为小丫环,实则是玩伴。


    天色渐渐发青,再过不久太阳就会冒出头,阿莲满怀信心注视着东方,只觉得未来可期。


    作者有话要说:短小章泪目,下章一定肥一点。


    今晚可能写不出来了,明早十点更一章大肥章。


    晚安。


    ☆、第五十八章


    “天亮了。”


    傅琛低头, 对着怀中的人说。


    唐瑛昨晚又困又累,饱食了傅大人一顿羊肉,就被揪着苦在了宝带楼顶,简直得不偿失。


    刘重跟元鉴吃饱之后就被他放走, 唯独自己被留了下来, 唐瑛觉得很像小时候作业没写完到了饭点被留堂的学生, 眼睁睁看着小伙伴回家, 教室里只剩下严厉的老师跟自己, 时间滴哒走过,还等不到回家与床相亲相爱, 每一分钟都成了煎熬——拜大长公主所赐, 她近来四处奔波, 加之睡眠一向很差,已经好些日子没休息好了。


    傅琛带着唐瑛在鸳鸯楼对面的宝带楼顶守了一夜,也顺便见识了南齐京都成年男子丰富精彩的夜生活,前半夜笙歌漫舞, 灯火璀璨, 后半夜喧闹声才渐渐沉寂下来。


    熊豫走开又回来, 小声禀报今夜引兰与雪莲二人的入幕之宾,听起来身份都没什么问题。


    后半夜落起了大雪, 傅琛道:“二楼东边最后一间房,你下去休息吧。”


    唐瑛抱着剑冻的浑身发冷,不过眼前的男人还精神奕奕,又是上司, 她就更不好意思离开,只能撑着脑袋想要把自己从困意的壳子里挣扎出来:“大人,我还可以……还可以坚持一会的。”


    傅琛没有转头,却低笑出声:“你不想去休息就留着吧。”


    唐瑛:“……”这就完了?


    她也就客气一番,难道不应该是用命令的语气让她去休息?


    她深觉傅大人有些虚情假意,嘴上说着让她下去休息,心里也许正好相反,胡思乱想之时,脑袋里已经是混沌一片,时不时打着瞌睡。


    不知道何时,她头一偏靠在了傅琛肩上。


    男人侧头去看,借着宝带楼里的璀璨灯火,恰能看到她浓密的眼睫,正颤颤微微栖伏在那张白净姣好的面庞之上,似乎梦里也被什么不安的情绪惊扰着。


    他一动不动,任由肩头的人渐渐熟睡,无知无觉。


    唐瑛这一觉睡的颇沉,只是梦中也依稀觉得冷,便不住往身边的热源上凑上去,却不知熊豫上来的时候,见到她整个人都窝进了指挥使大人的怀里,差点惊的脚下打滑从楼顶摔下去。


    ——大人不近女色的名声可有事实为证。


    他现在对唐瑛佩服的五体投地,敢在禁骑司揍了刘重等人就算了,还可以说是艺高人胆大,但出来办案居然敢睡进指挥使大人的怀里,就非一般胆量的人能干得出来了。


    “大人——”


    唐瑛总觉得耳边有说话声,她艰难的睁开眼睛,视线里是男人清隽利落的下巴,好像上好的雕刻师精心设计雕刻的成果。


    她脑子里轰然炸开,扭头去看,与面色怪异的熊豫视线相触——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做梦!


    一定是做梦!


    唐瑛狠狠闭上眼睛,又猛然睁开,视线之中的下巴依旧在原来的地方,她竟然还见鬼的听到男人淡淡吩咐:“带人把雪莲跟引兰都抓回禁骑司,交给春娘。”


    “……”唐瑛一动不敢动。


    她到底是怎么样落进傅大人怀里,而且……竟然半个梦也没做,除了冷了点,竟然还睡的非常香甜。


    难道傅大人的凶狠之名连鬼神都惧?


    熊豫领命而去,离开之时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大约是在她身上找不到一点身为女人该有的样子,这与他心中未来主母的形象相去甚远,就更不是滋味了。


    直等熊豫从楼顶轻轻纵身跃下,唐瑛还是不敢动,假装自己是尸体。


    傅琛轻笑了一声。


    “天亮了,醒了就起来吧。”


    唐瑛就跟做了亏心事似的慌忙从他身上爬起来,这才发现旁边的屋瓦之上并排放着两把剑,一把是睡前还在她怀里抱着的傅琛曾送她的飞鸾,另外一把剑鞘有点眼熟,正是傅琛的佩剑。


    她一把抓起自己的剑,起身之时发现腿脚血脉不畅,坐着靠在傅大人怀里睡了小半夜,腿部僵硬,差点踩滑两片屋瓦,还是傅大人拉了她一把,才稳住了。


    两个人跳下宝带楼顶,在街头找了个早点摊子坐下,各来了一碗热烫的馉饳儿。


    唐瑛半碗热汤喝下去,才觉得整个人都暖和了过来,咳嗽两声,正色道:“大人,属下昨晚并不是有意占大人便宜,这点一定要说清楚!”大人您可别胡思乱想啊。


    傅大人抬头轻瞟了一眼心虚的某人:“京城里,想要找借口占傅某便宜的……也不差你一个。”


    这话相当自恋,偏偏就唐瑛所知,还并非无的放矢,至少九公主就乐意之至。


    但这样自恋的傅大人唐瑛还是头回见。


    “咳咳咳……”她被热汤呛到,好半天才缓过来,红着眼圈分辩:“大人,我真不是故意的!”她承认自己不太守规矩,从小混蛋事儿没少干,但也仅限于偷香窃杏,一言不合可能会暴力解决,占男人便宜的锅可不背。


    傅琛:“不是故意的,你心虚什么?”


    “我……哪有心虚?”唐瑛说话都结巴了:“大人您别乱说!”


    傅琛笑的意味深长,以指虚点她心脏的方向:“有没有心虚你自己心里清楚。”


    唐瑛:“……”去了一回鸳鸯楼,傅大人好像被什么精怪所惑,说话的态度都变了。


    他以前都很正经严肃,偶尔透着关切之意,哪里随便言笑无忌的调笑?


    她默默往后退开了几步,与傅大人拉开了距离,免得受他影响。


    傅琛起身付钱,却特意回头瞧了她一眼,语气正经的不能再正经:“放心,傅某的便宜不会让人白占。”


    难道还要找补回来不成?


    唐瑛:“……”


    两人吃饱喝足,回到禁骑司还没半个时辰,刘重就已经带着人将引兰雪莲以及她们身边侍候的一干人等,包括鸳鸯楼的老鸨都带了过来。


    鸳鸯楼的老鸨再次见到傅琛,心里不住扎傅琛小人。


    这位傅大人大概跟鸳鸯楼犯冲,每踏足一次鸳鸯楼,楼里就得吃一次官司。


    “大人,我们楼里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啊?”老鸨被人从热被窝里拖起来,还没来得及上妆,刮去了脸上厚厚一层粉,露出底下松弛的皮肤,跟昨晚灯下待客八面玲珑的女人判若两人,如果不是这把娇媚的嗓子,唐瑛都要怀疑刘重抓错了人。


    傅琛言简义赅:“有一桩失窃案与鸳鸯楼有关。”


    她泪眼婆娑:“大人,您可不能冤枉我们啊!”老鸨半辈子在风月场所跟男人打交道,职业习惯使然,见着个男人便要忍不住拿小拳拳捶人家胸口,况且今天的傅大人看起来和气的很,她捏着帕子忍不住便要往傅琛身上招呼,没想到傅大人身手敏捷,迅速退后三步,还拿眼神睇了唐瑛一眼。


    ……傅大人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在告诉我,看吧看吧,京城里想占傅某便宜的不止你一个?


    唐瑛:“……”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降温,天气寒冷,实在跟我的床被被子难解难分……死活没爬起来。


    这章也瘦,我大概会被打死吧,下午六点我努力再更一章肥的,先别打死留口气儿码字!


    上章人名写错了,现在去改。


    果然配角不重要,想死。


    ☆、第五十九章


    鸳鸯楼被关,京里不少权贵心中都在疑惑。


    禁骑司向来只办官员的案子, 难道鸳鸯楼跟哪个权贵有关系?


    南齐向来禁绝官员与民争利, 但架不住大家对财富的向往, 老婆的嫁妆铺子,借家中管事名义开的铺子, 或者投托到门下的商贾,每年也有不少孝敬……总之揽财的道路千千万,只要不在官道上撒野,被御史逮着小辫子在朝堂上喷,羊肠小道各显神奇,全凭本事。


    不过三日功夫, 拐弯抹脚想要到禁骑司来打探的便有不少人, 也不知道以往做了多少亏心事儿,怕被鸳鸯楼的姐儿抖出来。


    四皇子近来少去刑部,倒日日出入禁骑司, 等候春娘刑讯, 追查同心球的下落, 竟也有不少人摸上门去,府里的管事来通禀, 大约是门庭冷落太久,还从未遇上过如此盛况,说话就要飘起来:“殿下,咱们府里眼瞧着要忙起来了,门口来了好几拨人, 厨房里做茶点的来不及,小的准备派人去外面采买……”


    听起来是诚心诚意要为四殿下在京城的人际交往添砖加瓦,没想到被元鉴训斥一顿:“胡闹!把人召回来,闭门谢客,就说本王在禁骑司还未回来,你们做不得主。”


    管事:“……”他还待再劝,便被小路子轰了出去。


    “听不明白殿下的话吗?还要殿下再重复一遍?”


    管事一头雾水走了。


    傅府就全无这种烦恼。


    傅大人一张冷脸可拒客千里,除了厚着脸皮摸上来的二皇子,旁人大约都受不了傅大人的冷脸。


    二皇子过来的时候,唐瑛正在往腾云身上驾马鞍,一旁的傅英俊隔着栅栏观察,时不时还朝她喷鼻,似乎大为不满。


    她倒是想往这货身上驾设马鞍,奈何野马王放荡不羁爱自由,她鞍子才架上去,便被坏脾气的它给甩下来了,如是反复,唐瑛都被气笑了:“混帐王八蛋,你是觉得老子不敢动手揍你吗?”


    傅英俊胆大包天,竟然伸过一张马脸要往她脸上凑,也不知是想舔一下还是蹭一下。


    “走开!”唐瑛一巴掌拍在它的马脸上,被它逗乐了:“别想讨好我,该揍还是得揍!”


    “咳咳——”


    不必特意回头,唐瑛都听出了傅琛的声音。


    “大人你说养这么个混帐,既不能骑着它去打猎,还要天天好吃好喝侍候着,稍不如意就发脾气,养它干嘛?不如杀了炖肉吃?”她边笑边骂,却爱惜的抚过傅英俊的鬃毛。


    “你说的也是。”傅琛亲自上手驾鞍,没想到傅英俊跳的更厉害,还发脾气要踹傅琛。


    唐瑛在马厩里大笑不止,眼见得傅大人被一匹马给堵在了墙角,她举着拳头在傅英俊眼前晃了两下,这货才老实走开了。


    傅琛:“……多谢!”


    他目光闪动,开始思索一个问题——久在军营之中的唐瑛似乎责任感还挺强,以她组织那帮乞丐的能力,似乎……很有保护弱小的意识。


    傅英俊死活不肯上马鞍,两人只好隔壁。


    腾云在唐瑛面前性子温顺,唐瑛上好了马鞍,亲昵的搂着腾云的脖子,似乎也为这难得安闲的时光而开心:“腾云,咱们出去遛一圈好不好?”


    “看来腾云已经大好了!”二皇子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便到了眼前。


    傅琛直起了身子:“下人真是不懂事,殿下过来竟也无人前来通禀?”


    紧跟在二皇子身边的守门小厮也是一脸苦相——二皇子叩开门都不等他通禀,也不肯往前厅去,直接来到了马厩,而且脚步匆匆,他也是小跑着才追的上。


    “大人,都是小的错了。”


    唐瑛也是一脸诧异——这人不是应该在府里忙着跟他的新娘唐家小姐培养感情吗?没事儿跑到傅府做什么?


    “殿下有事?”


    元阆远远就听到傅琛与唐瑛的说笑声,心下不免一沉。


    京中谁人不知傅琛待人不假辞色,与青春年少的小娘子们更是拉开距离,除了在陛下与太子面前恭顺之外,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连公主的垂青都敬而远之,这才甚得南齐陛下的信任。


    他心里不知道打了多少小算盘,面上却不动声色,扬起最温雅有礼的笑容:“多日不见腾云,过来瞧瞧它。没想到正碰上你们出门,不介意多我一个吧?”


    傅琛没想到原本借着空闲时间与唐瑛出门遛马,最后却变成了三人行。


    二皇子似乎一点也没有搅和了别人空闲时光的自觉,见唐瑛翻身上马,看的目不转睛,还是傅琛一夹马腹,他才醒悟过来,也忙上马。


    傅英俊不肯让人骑,加之许久未曾出门溜达,在城里还算规矩,紧跟着腾云老实走道儿,见到许多行人也只是不满的用鼻孔喷气,出了城之后便撒开了欢子往前冲。


    唐瑛骑着腾云紧随其后,冬日的冷风吹起她高高束起的马尾,从背后只能看到她不盈一握的腰肢,随着腾云的飞驰,那单薄的人儿似乎随时能被马儿颠下来,但看久了就会发现那只是她在马上坐姿松散,跟玩似的,其实骑术相当了得,好像落在马背上的一片树叶,随着马儿的奔驰起伏。


    傅琛与二皇子并驾齐驱,遥遥缀在唐瑛身后,行出数里之后,元阆率先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


    “傅大人,本王想委托大人帮忙查个人。”


    “殿下应该知道,禁骑司从来不接私人的事情,若殿下能说动陛下,傅某在所不辞。”


    二皇子慢悠悠道:“本来这件事情呢,也不是不可以通过父皇的,只是本王怕中间曲折太多。”他不待傅琛问便倒了出来:“傅大人应该也听说了本王向父皇请旨赐婚之事,但前两日却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本王有些担心。唐小姐身边有一婢女名唤阿莲的,与府中侍卫冯奎有了私情,原本也是一桩喜事,只是两人耳鬓厮磨之间,那婢女不防说漏了嘴,说本王府里的唐小姐是假的。”


    傅琛刹那目似刀锋扫过元阆,到底是禁骑司里历练出来的,竟然还能沉得住气:“既然那奴婢说唐小姐是假的,难道没告诉殿下府中侍卫,真小姐在哪?”


    元阆未曾放过傅琛面上表情,感受到他神色变化,他心中不由沉到了谷底——难道傅琛已经知道了唐瑛的真实身份?


    两人关系竟然亲近如斯?


    他心中愤怒,面上却露出几分愁苦之色:“那丫环说当时城破,唐小姐与她们走散了,战后也未现身,便猜测小姐已经葬身白城。冯奎不敢隐瞒,前来报与本王。倒让本王好生犯愁,也不知道那丫环所说是真是假,故而想请傅大人帮忙查证。”他愤慨道:“忠烈遗孤都有人冒充,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傅琛手握马缰,有一刻他怀疑元阆已经知道了化名为张瑛的唐瑛才是真正的唐小姐,也许腾云与她亲近,才让元阆动心起疑。


    但也许他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才出言试探。


    “殿下所说之事,还真是让人惊讶。当初殿下在白城遇见唐小姐,难道没有找人核实?”


    元阆苦笑:“当时在白城本王不是没派人查证过,可是真正的唐小姐……她好像甚少出现在众人面前,而唐府的仆人们都已葬身白城,只除了她身边的婢女阿莲,兵荒马乱的无从查证,本王想着应该也无人敢有此胆量冒充唐小姐,便带了回来。”


    事实上,冯奎从阿莲处套来的消息,终于解开了他数月的疑惑。


    傅琛淡淡道:“殿下所说之事,委实骇人听闻,竟然有如此不知死活的女子。既然如此,在真相未曾查清之前,殿下也不好求陛下赐婚了,还是先禀告陛下,别轻易赐婚,总要查清楚事实的真相吧?”


    元阆正色:“那怎么能成?本王求娶唐小姐,非是为着她的容貌品格,而是为着照料忠烈遗孤,既然已经求父皇赐婚,岂能轻易改变主意?”


    “若是真的唐小姐下落不明,或者她出现了却不愿意这门婚事,殿下预备怎么办呢?”


    元阆轻笑,透着股说不出的笃定:“傅大人说什么话呢?难道本王还配不上她?”他目视前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眼前便腾起一团白雾,模糊了他的五官,傅琛却也能从他的话里听出属于皇室的矜贵与自傲。


    鸳鸯楼一场落雪,连着两日日,昨儿才停,出门寒彻入骨,此刻城外空旷寥阔,也只有他们三骑闲来无事出城遛马。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傅琛不欲与他纠缠,双腿一夹马腹便窜了出去。


    两人追上唐瑛,她已经放慢了马速,远远便笑道:“殿下跟大人看起来相谈甚欢的样子,不知道在聊什么?”


    傅琛:见鬼的相谈甚欢!


    元阆:鬼才要跟姓傅的相谈甚欢!


    两人心中都是一样的念头,不过当着唐瑛的面却不准备撕破脸。


    傅琛解下玄狐皮的大氅,当着元阆的面驱马靠近,披到了唐瑛身上,口气很是亲近:“出门之时早说了让你多穿衣服,偏不肯听。”


    唐瑛:“……”大人您真是撒起谎来面不改色,我可从来没从您嘴里听到这句话。


    不过瞧在傅大人颇有绅士风度,她就乖巧的不还口了。


    此话听在元阆耳中,意味大有不同。


    他面色微变,强笑道:“本王还不知道,张姑娘与傅大人关系如此亲近。”


    “有吗?”唐瑛拢紧了身上的玄狐皮大氅,还真有些此地无银的感觉。


    傅琛今日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在元阆面前一径展示:“没有吗?鸳鸯楼那一夜……”


    “别说了!”唐瑛恨不得投降。


    傅大人心眼也太小了,她不过就是不小心睡过去而已,还值得他拿出来说嘴?


    这下子元阆面上的笑意再也撑不住了:“真没想到外间传言皆不可信,都说傅大人不近女色,原来都是骗人的?”


    唐瑛才要分辩,不想瞥见傅琛朝她使眼色,她脑子里过了一遍才自觉领悟了傅大人的意思——原来元姝公主缠着傅大人许久,作为兄长的二皇子殿下似乎还颇为支持妹妹的行为,不怪傅大人见到二殿下,待她的态度就更见亲密,原来是又拿她当挡箭牌?


    她笑眯眯点头:“是啊是啊,外间传言最不可信,二殿下千万别当真!”你家妹妹缠着傅琛,听到他在外面胡搞瞎搞,这下子应该死心了吧?


    傅琛唇角弯弯,眸中笑意流淌,瞧了唐瑛一眼。


    唐瑛:傅大人这是很赞许我的做法?


    二皇子顿时心塞的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他深吸一口气才缓和过来,唐瑛又往他头上浇了一盆冰水。


    她笑眯眯道:“有件事情还是要告诉二殿下一声,听说殿下派人给我手底下那帮小兄弟们送吃送喝好几日,还打听我的下落,我便想着得空了跟殿下说一声,省得殿下大费周章。”


    元阆最开始还没明白她话中之意,听到“送吃送喝好几日”,顿时惊讶的指着她:“你你……你是张二?那个乞丐张二?”


    “是啊。”唐瑛早知这些人早晚非要把她挖出来,还不如痛痛快快自承身份。


    元阆颓然垮下了双肩……果然晏月楼那日他差点将她认出来,当时脑子里冒过这个念头,又觉得自己多想了。


    *****


    大长公主府里,姚娘三日前被召来一次。


    元衡开门见山,直接问她:“张二可是影卫的人?”


    姚娘微微一笑,并不否认:“公主知道了?”


    元衡大怒:“你既然知道,为何还不肯告诉本宫,却让本宫跟延儿在金殿上吃了她一个大亏?”


    姚娘不慌不忙:“禁骑司的人首要便是保密,这是殿下掌禁骑司的时候便知道的。奴婢既要忠于陛下,又要顾念旧主恩情,那么请问公主,奴婢到底是先忠于陛下还是先顾念旧主的恩义还请公主教教奴婢!”


    元衡气的额角青筋直跳,脑子里轰轰作响,恨不得扇她一个大耳刮子——她这是为个男人与旧主翻脸了?


    大长公主殿下从小呼奴使婢,高人一等惯了,从来也不觉得奴婢们的心情是需要顾忌的,反而是做奴婢的才应该无条件忠心。她以前也疑心过姚娘对她心生怨恚,只是没有证据,再加上芸娘从旁劝说,便觉得这个奴才还是可用的——再说若没有她起手无悔,把姚娘推上影部主事的位置,仅凭她满脑子情情爱爱的蠢念头,说不定尸骨都早凉了。


    如此看来,她这个做主子的待奴才不可谓不宽厚,给她官职权利,还有无尽的荣华富贵,就算姚娘嫁了男人,也未必有如今这般风光。


    “如何做难道还要本宫教你吗?”元衡心道:再给你一次机会。


    姚娘跪了下来,满怀感激道:“公主待奴婢的恩义,奴婢一辈子还报不尽!只是——”她话锋一转,迎着元衡骤变的脸色,惶恐道:“只是奴婢也只掌着影部一半的人,另外一半的人不归奴婢管,奴婢……也插不了手。”


    “张二是甘峻的手下?”元衡失声问道。


    如果张二是甘峻的手下,那便意味着也许这并非是一桩偶然事件,而是陛下的意思,想要收拾桓延波,以此来警告她?


    元衡在府里“养病”半年,自问规规矩矩,一切都按照皇帝的旨意来做,把凰字部交给元姝那个蠢蛋,她想过陛下或许会疑心,却没想到这疑心竟然深重至此,还拿她最爱的儿子来打压她。


    “陛下他……何至如此啊?”


    元衡扶着椅子扶手蹭的站了起来,只觉得后背沁出冷汗,簌簌发抖。


    她说:“芸娘,我冷。”


    芸娘贴身侍候,方才也只是避出屋外,守在门口,以防有丫头莽撞闯进来。


    她撩起帘子,进来服侍大长公主加了一件衣服。


    “主子!”姚娘以头叩地,唇角边冷笑不绝,声音却悲怆不已,似乎元衡公主打抱不平:“主子为陛下殚尽竭虑,一朝离开禁骑司……奴婢也替主子寒心,但身在其职也做不了什么,求主子宽宥!”


    元衡松了一口气,心道:原来姚娘并没有背叛?


    事实上,姚娘无论是忠心于她还是背叛了她,都不影响大局,真正令她寒心的还是陛下对她的疑心。


    禁骑司掌握着皇帝的秘密,而她虽然是皇帝的亲姐姐,有血缘羁绊,没想到也不能完全得到元禹的信任。


    “你回去吧,以后若有动静,务必知会本宫。”


    “主子保重身子!”姚娘磕个头,离开了。


    芸娘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主子,姚娘……”她总觉得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有些变化,但却说不出哪里有改变。或者这些年大家身处的位置不同,是她多虑了。


    “姚娘不敢怎么样的。”大长公主坐了回去,揉了两下额角:“现在看来,陛下的疑虑如果不能打消,本宫就只能寻找另外的路子了。”


    不支持当今陛下,就只有往下一任帝王身上押宝了。


    不然等到下一任帝王继位,她已经逐渐老去,皇室稀薄的亲情恐怕不足以维持桓延波的富贵前程。


    做母亲的,还不是为着儿子着想,恨不得掏心掏肺,可惜做儿子的不争气。


    芸娘欲言又止:“那馨娘那边……”


    “先缓一缓。既然姚娘现在还老实,就暂时没必要拿那件事情来拿捏她。”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真的是肥章,五千字啊,就是晚了两小时。


    晚上十二点,争取再更一章,不再熬夜码字啦,早睡早起保住我可怜的发际线跟几根头发。


    ☆、第六十章


    三个人出门遛马,回来的时候就剩下了傅琛与唐瑛。


    元阆到了城门口便辞别二人, 径自走了。


    唐瑛注视着他的脸色, 奇道:“大人, 你惹的二皇子不高兴了?”


    傅琛悠悠反问:“不是你吗?”


    “我?”唐瑛震惊了:“难道我是张二就刺激到他了?”她跟傅大人现在说话没什么好遮掩顾忌的,玩笑道:“要不我就假作被他招揽, 去二皇子府为他效劳?”


    傅琛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他想的可远远不止招揽你。”


    “难道还想让我做夫人不成?”


    元阆请旨的事情传到唐瑛耳朵里,她当玩笑话说的,哪知道话一出口傅琛的脸色就不对了。


    傅大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眼风里都能射出小刀子:“你迫不及待了?”


    “冤枉呐!”唐瑛在马上差点被他吓到:“我尚在孝中,何谈婚嫁?”她促狭道:“再说, 二皇子与他府里那位唐小姐正浓情蜜意, 我可不准备横插一杠子。”


    傅琛心道:你还不知道吧,二皇子已经疑心府里的是位假小姐了。


    不过他暂时不准备揭穿此事,反而拐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上:“你放心吧, 这阵子大长公主都没空再找你的麻烦了。”


    “大人做了什么, 让大长公主腾不出手来收拾我?”


    傅琛隐有笑意:“桓延波的罪名快要议定了, 我又……不小心封了她的鸳鸯楼,她应该焦头烂额无暇顾忌你了吧。”


    唐瑛的三观都要被刷新了:“大人是说, 鸳鸯楼背后的主子是大长公主?她一个公主做女人的肉皮生意,简直让人不耻!”这时候她来自于唐大帅耳提面命的教育观又出来作祟:“身为皇室公主,不思为女子谋利,改善女人的处境,还要拉女人跳火坑, 不怪能教出桓延波那等狠毒的蠢货!”


    傅琛抚额,甚至在唐大小姐指责大长公主的时候,莫名升起一股自惭形秽的情绪。


    他们这些人,都是权利中心的棋子,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什么官场上的脏烂事儿都经见过,连大长公主都不能例外,虽然是南齐最有权势的公主,却也时刻为自己准备着后路,从不敢将自己的后背毫无防备的露给别人。然而唐大小姐光风霁月,与他们这些人都不同。


    她没有经历过权势的洗礼,至今对权势也是嗤之以鼻,才能对二皇子妃的位置毫不动心,也敢毫不犹豫的助四皇子一臂之力,在金殿之上对大长公主步步紧逼。


    傅琛心想:这样鲜活的人,就如同一不小心闯进京城这潭政治浑水里的小鱼,真让人心生怜意,怕她不小心被宦海风浪拍死。


    那傻丫头慷慨激昂完毕,似乎对自己一时情绪激动还颇有点不好意思,忙讨好的向他拱手行礼:“多谢大人替我挡刀子。不过大人为我得罪了大长公主,我心里过意不去,若以后大人但有需要搭把手的,属下在所不辞!”


    傅琛抬抬下巴:“来了——”


    傅府近在眼前,但见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车夫青衣小帽,是个年轻的小厮,跟车的是两名丫环。


    唐瑛不明所以:“什么来了?”


    “本官为你挡刀子,现在需要你搭把手的时候到了。”


    唐瑛还在愣神,傅大人一夹马腹到了府门口,利落的翻身下马,隔着车帘唤了一声“娘”,丫环撩起帘子,扶着车里的中年美妇下车。


    在外冷若冰霜的傅大人似乎春回大地,带着温和的笑意亲自去扶中年美妇,还回身亲切招手:“瑛瑛,快过来见过……我娘。”


    唐瑛:“……”大人您吃错药了吧?


    中年美妇原本一脸愁绪,循声望去,见到马上傻呆呆的小姑娘,身上还披着儿子的玄狐皮大氅,又听儿子这般亲切的叫法,顿时笑意布满脸颊,连声音里都有压抑不住的激动:“儿啊,你你你……”


    傅宪夫妇仅此一子,偏偏因为自己年轻的事情影响了儿子的仕途。他当年检举过同族堂兄贪渎是一片公心,后来被傅家除族也是问心无愧,敢做敢当。但牵连到儿子的前程就……实非所愿了。


    自从傅琛殿试被除名,转头投入禁骑司,扶摇直上,很快从家里搬出来,父子俩便不大见面了,逢年过节傅琛回家,做父亲的总觉得愧对儿子,也极少多说什么,远不比小时候开蒙,傅宪忙完了还会盯着儿子写功课来的亲密。


    傅夫人担着两头的心事,既怕丈夫为此而煎熬,时常开解,又怕儿子心里生了疙瘩,更兼着傅琛年纪也不小了,亲事无着,每次提起此事他都左推右挡,生生把自己蹉跎成了大龄剩男,每次来看儿子,不知道都要生多少愁心。


    没想到今日傅琛却当众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含笑小声道:“瑛瑛面皮薄,娘您别吓着她。”


    唐瑛翻身下马,向傅夫人行礼,便被傅夫人亲热的拉着手不放,不小心摸到她掌心的茧子,顿时眼圈就红了:“孩子,你这是受了多少苦啊?”


    唐瑛:“……”


    糙汉子是没办法理解感情丰沛的中年妇人的泪点。


    傅琛见她傻呆呆的模样,被他亲娘拉着就好像给上了重枷,手脚都没地方搁了,生生忍了下来,用眼神向他求助:救命啊!


    他一时觉得好笑,忙扶着自己亲娘:“外面天冷,咱们先进屋去,等瑛瑛拴好马就过来。”与唐瑛错身而过的时候,压低了声音说:“记得我可是为你挡过刀子的,快点过来。”


    傅夫人还不肯放手:“家里这么多人,琛儿你干嘛使唤瑛瑛?”


    傅琛无奈:“娘,这可怨不得我,谁让这两匹马都不肯认别人呢。”


    牵着傅琛坐骑的小厮适时为他解困:“夫人,当真如此,这两匹马谁都不认,就认张姑娘。”傅夫人才依依不舍的放唐瑛离开。


    她跟傅琛一边走,还一边旁敲侧击的打听唐瑛的家世来历父母亲人。


    “你跟娘说句老实话,这次是当真打定了主意要娶妻,可不是哄着娘开心的?”


    傅琛很无奈:“娘,终身大事岂可儿戏?你看我像是闹着玩的样子吗?”


    儿子的神色太过认真,况且他从小就主意极大,只要拿定了主意旁人轻易难改。


    傅夫人欣慰不已:“你爹要是知道你要娶妻生子,不知道有多高兴。”傅宪当年义愤之下连累了妻儿,傅琛这些年不肯成亲,他私底下与夫人提起此事,还颇为自责,总觉得儿子是从他身上总结经验教训,做了禁骑司指挥使,又是个得罪人的差使,便不想带累自己的妻儿,这才迟迟不肯成亲的。


    傅琛:“爹总爱多想,我这不是……一直没遇见合意的嘛。”


    “既然如此,”傅夫人喜上眉梢:“你年纪也不小了,不如就请媒人去瑛瑛家里提亲,只是不知道她父亲是做什么的?你可有见过?”


    傅琛是领教过中年妇人的杀伤力的,真要放亲娘跟唐瑛在一块儿,指不定要把人小姑娘的伤疤给揭开,当即阻止:“瑛瑛父母双亡,只有一位义兄陪着她入京……寻亲。结果寻亲无着,阴差阳错之下才借住在我这里。娘你可千万别提她父母,万一把人给问哭了,我可不负责哄啊!”


    “啊?”傅夫人怜惜之心大起:“这么可怜的?”


    傅琛再三叮嘱:“她母亲生她之时难产,前几个月父兄双亡,如今还在孝中呢,至于提亲的事情,儿子心里有数,娘你就少操点心。”


    傅夫人一听,眼圈都红了:“这孩子真是太可怜了,不怪方才我瞧着面上还有病气,想是伤心所致。不如我带她回家去住一阵子,莫妈妈的补汤做的好,不如给她好生补补,先顾惜身子要紧。”


    她想的是,既然暂时还不能成亲,不如先把身子补养好了,于将来大有益处。


    傅琛岂不知亲妈心中所想,奈何他就算是有此心,可唐瑛明显无意婚嫁,平日说说笑笑看不出来什么,一到关键时刻就往后缩,还时常表示出要与他划清界限的意思,若是跟着老娘回家,恐怕不出半个时辰,老底都要被掏出来。


    “娘,瑛瑛面秀,您可别吓着她,往后相处的日子还长呢。”


    母子俩边说边往前厅走去。


    唐瑛拴马的功夫,站在马厩前面发呆。


    张青才从外面回来,一路寻了过来,张开五指在她眼前晃了好几下:“想什么呢?”


    唐瑛总觉得有点不妙:“傅大人的娘来了。”


    张青哧的笑出声:“傅大人的娘来了,你发什么愁?”


    “也不是。”唐瑛揉一把脸:“就是……就是傅大人让我去见他娘。”


    张青的神色瞬间犀利起来:“大人他是不是惦记上你了?”他整日在府里,下人们之间的传言也听了不少,虽然不知道在禁骑司两人如何相处,但如果府里的传言没错的话,傅大人听起来……似乎是对他家义妹起了心思。


    “没影的事儿!”唐瑛很快便为傅琛找到了合适正当的理由:“肯定是大人年纪不小,家中父母催促,他自己又无意成亲,碰巧今儿一起回来被傅夫人撞上,他拿我当挡箭牌呢。”


    反正做傅大人的挡箭牌也不止一回,唐瑛觉得这个理由简直太充分了。


    “大哥你可别胡思乱想,等京城事了,我还想回白城呢。”她关好了傅英俊,拴好了腾云,离开的时候声音压的极低:“爹爹他们……还有俞安还在白城等着我呢。”


    张青目送她的背影离开,只觉得白城之事如同大山般压在她的肩头,那单薄的人好像要被压的都要喘不过气来,只觉得心疼不已。


    唐瑛做好思想建设,再见傅夫人便从容许多,挡箭牌也做的十分合格,拿出哄唐尧的那一套,直哄的傅夫人眉花眼笑,还尝了费文海新近拿手的大菜,对傅府厨子近来突飞猛进的厨艺给予高度的评价。


    费文海的荷包又添了一笔额外收入。


    临别之时,她还从腕上脱下一对镯子非要给她戴上:“这是我的陪嫁之物,还是我娘亲自戴在我手上,我也没生女儿,见到瑛瑛就觉得我若是有女儿,合该像你一样漂亮可爱。”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唐瑛左推右挡,最终还是被傅夫人给套到了腕子上,才心满意足的坐车离开。


    送走了傅夫人,唐瑛紧跟着傅大人回到书房,二话不说从胳膊上撸下来那对镯子,要退还给傅大人。


    “说好了帮忙,可没有收酬劳的道理,何况是这么贵重的东西。”


    傅琛不肯收:“既然是我娘给你的,你收着便好,退给我让她老人家知道岂不伤心?”


    “大人不说,夫人如何会知道?”这对镯子水头足,唐瑛生怕自己一个不上心便给磕着碰着,弄碎了。


    傅琛一意退缩不肯收,她一把拉过此人,硬要塞进他手里,没想到傅大人忽然变了脸色,好像很是生气:“你这是瞧不起我娘?”


    “我我哪有”


    “分明就是!”傅大人胡搅蛮缠起来,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招架的:“怎么我给你的飞鸾你就肯要,我娘给你的镯子就不肯拿?难道我娘惹你厌烦了?”


    唐瑛百口莫辩:“……”


    傅琛见她拿着镯子的手僵在那里,更是趁胜追击:“为了让你见到腾云,我不惜蒙骗二皇子;还假公济私得罪大长公主,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我我……”唐瑛觉得自己啥也没干,但莫名又好像做错了。


    傅大人步步紧逼,将她堵在书房一角:“还是说你从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哄着我为你得罪这么多人,自己抽身退步就跑?”


    “你这是将我置于何地?”


    唐瑛弱弱辩解:“……大人,我没哄你啊。”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些事儿不都是他主动揽的吗


    但这么想,好像……是挺没良心的。


    “你是说我自己主动揽事?”傅大人看起来似乎更委屈了:“我无事找事?是我多事?”但他的眼神明明就在谴责她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人家好心援手帮了你,你不但不懂感恩,还让傅大人伤心了。


    审时度势如唐瑛,当即不再辩解:“大人我错了!大人您消消气!”


    傅琛轻点了下她挺俏的鼻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心满意足的负手而去,在无人瞧见的地方唇角弯弯,得意的几乎笑出声,独留下唐瑛面对着自己手里一对绿汪汪的镯子发呆。


    ——总觉得哪里不对。


    *******


    禁骑司内狱里,春娘急召姚娘过来。


    “你知不知道,引兰是馨娘的人?”


    姚娘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靠在椅子上就要昏昏睡过去:“引兰是哪个?”


    “引兰就是鸳鸯楼的女子,前几日傅大人封楼抓回来的。我问你,我知不知道鸳鸯楼与馨娘大有关系?”


    姚娘睁开眼睛,大奇:“春娘,你我心里都清楚,咱们从来都不是主子最倚重的那个人,馨娘才是。主子不愿意让你知道的事儿,凭什么你觉得会愿意让我知道?”


    春娘见她要生气,忙解释:“我就是一时慌乱才找你过来的。怎么办?傅琛这小子进禁骑司的日子不及你我,应该也不知其中曲折,竟然把主子的人抓了来,现在怎么给主子交待?”


    “交待什么?”姚娘霍的站了起来,眉目之间厉色宛然,还从来没见过她如此吓人:“春娘你搞搞清楚,你现在掌着内狱,吃的是皇家的饭,拿的是陛下的俸禄,要效忠的也是皇帝陛下,还记着八百年前的主子呢?我且问你,若是陛下与大长公主之间立场不同,你站哪一边?”


    春娘矛盾之极:“你容我想想!”


    “想什么想?”姚娘顿时破口大骂:“这事容不得你想!禁骑司是陛下的禁骑司,可不是大长公主的禁骑司。做主子的最忌讳下面人左右摇摆,禁骑司没有裁撤一天,你我就是陛下的人,就要当好一天的差,别整天恋着旧主,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春娘被她一顿臭骂,宛如醍醐灌顶,总算开了窍:“你说的也对,若是我偏向大长公主,在这禁骑司恐怕也待不住了。”她掩住满脸苦涩,说:“不提这件事,我叫你来是为着旁的事儿。你可知道傅琛为何要封鸳鸯楼?”


    姚娘心中隐约有个猜测:“可是……与那南越世子丢的东西有关?”


    春娘:“你可知南越世子丢的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同心球。”仿佛怕她还不明白,春娘一字一顿:“七层的百花纹同心球!\"


    姚娘脸上的血色顿时退了个干干净净,她扶着椅背差点晕过去。


    “就是当年馨娘与你感情好的时候,亲手替你雕刻的那一只。”


    作者有话要说:有宝宝问我看的哪篇……就多大的那篇民国吃瓜文。


    这章也是肥的,明天见。
图片
新书推荐: 教主卧底后怀崽了 重生六零之美人救英雄 2倍速游戏打了两年穿进游戏里了 打工人被豪门酷哥狠宠了 你们修真界道德太高 被高冷公主反向攻略 魔君大人被小白脸勾搭跑了 [神话]外挂是抽卡模拟器 孤星入怀 倒霉社畜沦为虫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