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琛离开之后,雅室里只剩下宝月楼的掌柜与四名黑衣人, 外加南齐帝甘峻, 还有老实跪着的唐瑛。
唐瑛以不变应万变,跪在地上一声不吭装鹌鹑, 反倒是宝月楼的掌柜跟四名黑衣人比她还要狼狈,跪在南齐帝面前都有些羞愧。
“臣等未能完成陛下的旨意, 请陛下责罚!”
南齐帝摆手:“无妨。”换了一副慈爱的表情, 问唐瑛:“丫头, 小九辱骂你,你为何还要护着她?”
唐瑛心道:废话?元姝骂了我我还能骂回去, 若是保护不力,让她受了伤,我项上人头谁知还能不能保得住?
不过漂亮话儿她也会说:“微臣与九公主之间口角不和是小事, 可是九公主的安危却是大事, 微臣跟九公主斗嘴玩儿也不能枉顾她的安危。”
跟公主吵架上岗上线真能扣一顶“藐视皇室”的大帽子下来,更何况这世上不护短的亲爹娘没几个,她还是不要赌为好,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 把吵架定义为“斗嘴玩儿”,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斗嘴玩儿”,真不信南齐帝会治她的罪。
南齐帝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面上浮起一点笑意:“果然姚娘没有荐错人,你有勇有谋还能顾全大局。”只除了嘴巴刻薄点之外,连出身都毫无可挑剔之处。
唐家世代忠良, 忠心无庸置疑。
唐瑛谦虚:“陛下过奖了。”
南齐帝沉吟片刻,似乎下定了决心般道:“小九婚约已定,嫁的又是南越世子,掌着凤部不太合适,也是时候该回宫备嫁了。你入京之后朕还未曾好好赏赐于你,回去等着吧。”
次日,南齐帝明发圣谕,先是追思唐氏一门功勋卓绝,唐尧父子忠烈,念其遗孤伶仃一人,封唐瑛为长宁郡主,掌禁骑司凤部,并赐财帛田产及宅邸,厚加安抚。
唐瑛还在宫里值守,接到圣旨都有些发懵,她身边许多人齐齐恭贺,宝意笑眯眯向她行礼:“以后要称郡主还是掌事?”
消息传回禁骑司,红香心中嫉妒的发狂。
同样是姚娘的弟子,唐瑛入禁骑司没多久便被封为郡主,明着掌禁骑司凤部,暗中还任影部主事一职,财帛田产宅子奴仆一样都不缺,不就是父兄死得其所,才能有此殊荣吗?
晚玉倒是没心没肺,还替唐瑛高兴:“九公主以前掌凤部的时候就不拿咱们当人看,她身边那些侍女们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这下子可好了,瑛瑛做掌事可比九公主好多了。”
红香冷冷扫她一眼:“哪里好了?按资历她是后辈,进来之后就力压你我,也就是你心大才觉得她好,不觉得她工于心计,很会钻营吗?还好命的死了父兄。若是她父兄没死,你猜陛下会不会专封她做郡主,且让她掌凤部?”
晚玉没想到红香能说出这番冷心绝情的话,登时气道:“你瞧瞧自己说的什么话?瑛瑛是那样的人吗?你以为她愿意用父兄的命换自己的权势富贵?”她向来好脾气,此刻也忍不住了:“我看倒是你,巴不得自己有为国捐躯的父兄,为自己换取荣华富贵!”
红香冷笑一声:“你瞧着吧,往后在她手底下,有你吃的苦头!”甩袖走了。
万寿节还未过完,唐瑛被封为郡主掌禁骑司凤部的消息就在京都传开了,连带着宫里的人都知道了。
九公主元姝先自气歪了鼻子——父皇这不是给傅唐二人创造机会吗?
她当初厚着脸皮歪缠皇贵妃,怀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思空降凤部,虽然到头来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可也架不住她对傅琛的感情不是说放就放,说收就能收回来的。
赵世子倒是逮着机会入宫拜访万皇贵妃,多跑几趟居然让未来岳母对他转变了态度。
他嘴甜舌滑又有眼色,表态要暂时留在南齐京中学习文化,摆出上进深情的姿态,恨不能捂着胸口起誓对九公主一见钟情至死不渝,哄的万皇贵妃除了对他家离南齐太远有些遗憾之外,居然觉得这个女婿也还不错。
“模样俊俏,家世又好,将来继承了王位,在南越便是他一人说了算,又倾慕中原文化,你还有什么可挑的?”万皇贵妃回想傅琛那一脸人生勿近的表情,恨铁不成钢的教训女儿:“都是让我给惯坏了!你以为姓傅的有多好?不过是个臣子,冷的跟块冰似的,捂都捂不热,连皇子公主都不放在眼中,还有谁能入得了他的眼?”
九公主满心悲愤,差点从嘴里蹦出俩字:唐瑛。
唐瑛能入他的眼。
这个事实让她心口一阵闷痛。
“赵世子多好,每次来都给你带礼物,恨不得一时三刻便娶你过门,你也老大不心了,这几年追着傅琛跑我看连脑子也丢了,与其时时处处讨好傅琛,瞧他的脸色,还不如嫁给赵世子。赵世子肯捧着你,将你放在心上,岂不比傅琛强多了?”她最瞧不上女儿对傅琛一往情深的模样。
人家都不带搭理你的,你贵为公主就不能有点骨气?!
九公主“哇”的一声哭出来:“他哪点比傅琛强了?傅琛虽然不搭理我,但他也不近女色。您一直在宫里住着,都不知道赵世子是什么德性,回京之后我还找人打听过,他入京之后就在鸳鸯楼连住了两三日呢,那些甜言蜜语都是拿来哄您的,您还当了真!”
她是一根筋,认定了傅琛,便不觉得他态度冷淡,反而觉得这样的傅大人更让人放心,至少他不会随便用甜言蜜语糊弄人,不但哄她还哄别的女人。
万皇贵妃叹一口气:“你父皇对母妃不错吧?人人都道你父皇深爱着母妃,可还是不妨碍他有三宫六院,跟别的女人生儿育女。”她轻抚九公主的脑袋:“你这孩子怎么傻了?男人只要肯花心思哄你,就表明他心里有你,至于他心里还有没有别人,那也不是我们女人能够左右的。”
南齐深得帝宠的万皇贵妃,从来明艳动人的脸庞这一刻罕见的露出几分黯然之意:“快收起你那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傻念头,好好成亲吧。”
南越王求亲成功之后便与南齐帝商量过婚期,儿子既然不肯回南越,早点成亲也好有个人在身边照顾,便向南齐帝提过趁着他还在京中,让俩孩子尽早成婚。
南齐帝倒也不反对嫁女儿,反正元姝的年纪也到了,是该收心嫁人了。
君臣私下达成一致,还未找钦天监选出成婚的好日子,万寿节也才将将过完,便降下一道霹雳,把所有人都劈傻了——太子元启长久卧病在床医治无效……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章还迟了,不知道会不会被打死……
爬下去睡了,明天见。
☆、第一百零二章
万寿节刚过, 东宫还未传出噩耗, 傅琛与唐瑛都得了三日假期, 安排了司署公务, 剩下的时间都可以自由支配。
在宫里轮值,身上担着责任,神经一直紧绷着,唐瑛都怀疑自己睡着了也睁着一只眼睛, 免得遗漏了什么要紧事情。
她从宫里出来的第一件,便直奔陛下新赐的府邸里转了一圈, 南齐帝赐宅子的时候连仆从也配备齐全了,新任的管事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姓白名胜,弯着腰跟前跟后的介绍,嘴皮子功夫都快赶上房产中介的推销员, 历数这座宅子的好处, 从风水到景色到厅堂布置, 简直无一处不好,无一处不妙。
唐瑛:“白管家说这宅子风水极佳, 我还想问问它的上一任主人去哪了?”
白管家:“呃……”上一任主人进了禁骑司就再也没出来,最后大概变成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也不知道被扔到了什么鬼地方这种事情让他怎么接话?
原主宅子收归国有,他们这些辗转发卖来的罪仆被重新分配进来,偶然听说此宅旧主获罪之后,妻妾儿女逢万寿节大赦四散飘零, 他为着讨好新主,嘴里跑马一不小心跑的有点远。
“大人,都是小人胡扯八道,您别当真!”白胜吓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向唐瑛磕头。
禁骑司凶名在外,被分过来的时候听说这位是凤部新任掌事,白胜便心头打鼓,生怕侍候不周被送进去,刚见面还心中惴惴,哪知道新主子笑的和气,渐渐便放下了戒备之心。
“起来吧。”唐瑛也不是故意难为人,纯粹是因为她自己已经有个胡扯八道的毛病,那也是心里有谱不会扯的漫无边际,哪知道陛下新赐的宅子管事比她还要能扯,这就需要敲打了。
白胜拍拍膝盖上的土,总算老实了:“多谢大人。”
唐瑛:“有件事情我得提前说明白,我最讨厌听到假话,往后这种粉饰太平拍马屁的话少讲,若是连老实话也不愿意讲,那就做个哑巴好了!”
白胜“唰”的捂住了嘴巴,一脸恐惧的点头——新主子果然是从禁骑司出来的,一言不合就要割舌头毒成哑巴,太可怕了!
外间早已经把禁骑司妖魔化,更何况这些随着主子获罪而身不由己的罪奴们,更怕旧事重演,漂泊无依。
唐瑛还不知道府中管家对她的话领会错误,并且以此为依据将主子的喜好传达给府里每一位仆从,不出半日时间,新上任的凤部掌事、长宁郡主宅中仆从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谨言慎行不敢稍有行差踏错。
张青初次踏进唐府,还对宅中仆从规肃的行止赞赏不已:“真没看出来妹子你治家也有一套,比老爷治军也不差着什么了。”
唐瑛便将府中库房钥匙全交给他:“陛下的赏赐都在这里,你跟白管事去清点,往后这钥匙就留在你身上,府里开支都从你这里支。”她整日在外面忙,哪有功夫管府中琐事。
张青:“你倒是会偷懒。”不客气接了钥匙。
年轻男女,没听说长宁郡主还有兄长,白管事不敢多嘴探问,紧闭着嘴巴,但挡不住两只骨碌骨碌转动的眼珠子都透着好奇的光,惹的张青不由笑了:“白管事不必紧张,我是小姐家中旧仆。”
唐瑛纠正:“义兄,以后称公子。”
张青听到“公子”俩字,手脚都没地儿放了,骇的直笑:“你可别,什么公子?白管事要是瞧得起我,叫我名字即可。”
唐瑛皱眉,被他推着出门:“才去了禁骑司没几个月,我怎么瞧着你越来越吓人了?咱们自己也有家了,是时候该跟傅大人商议搬家事宜了。”
白管事哪里敢托大,直等唐瑛出门之后,才小心翼翼道:“张公子,不知道大人搬家,可要小的们搭把手?”瞧着这位张公子倒是和气好说话,竟然还敢左右长宁郡主,他当即就决定牢牢巴着张公子,免得以后行差踏错丢了小命。
张青实在不能理解白管事战战兢兢的态度:“白管事不必拘谨,大人最是心软怜下好说话,你不必听到禁骑司三个字便害怕。”
白胜心道:大人那是对您心软吧?怜下也只针对您一个吧?
他挤出个僵硬的笑容:“以后还要劳公子在大人面前多多美言几句,若是小的有做的不到的地方,还请公子一定不吝指教。”
张青:唐府的管事别的都好,就是胆小如鼠,说话太过客气。
他留在府里跟白胜清点陛下赏赐,登记造册,才干了一半,就有人上门拜访,却是二皇子亲来送东西,后面拉着几大车东西,据说是唐莺初入京时陛下及各宫里的赏赐,当然那时候大家都不知道唐小姐是假的,赏赐也是给唐尧之女的。
正主归位,二皇子便以“送东西”为借口亲自过府拜访。
张青将人迎到客厅,自有丫环奉茶。
他也很是为难:“此事小姐没发话,我却不好作主,若是擅自收下,只恐小姐回来要生气的,不如殿下先拉回去,待我禀过小姐再做决断?”
二皇子在万寿节的宴席上听到唐瑛被封为郡主,且顶了元姝掌凤部,心里便开始拨起了小算盘,反正就算她拒绝了婚事,也没必撕破脸皮不来往。
他深谙处事之道,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利益才能让两方的关系牢不可破,这才厚着脸皮亲自上门来:“东西我既然拉了过来,便不能再拉回去,一则是向长宁郡主道贺,二则也为本王以前的莽撞而道歉,还请郡主不要介意。如果你不肯收,那本王只好留下亲自等郡主回来了。”
元阆态度坚决,张青不敢胡乱收东西,两方僵峙的功夫又迎来了不速之客——四皇子元鉴也带着人上门来道贺,进门便撞上了这一幕。
元阆:“……”
元鉴:“二哥真是稀客!”他在厅里落座,倒跟半个主人似的招呼:“我估摸着这府里还没收拾妥当,这才带人过来瞧瞧,没想到二哥与我想到了一处,也来帮忙吗?”
元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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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府贺客临门,主子却进了傅府,还规规矩矩请熊豫通传:“麻烦熊哥儿给我传个话,看看傅大人有没有空见我?”
熊豫跟瞧稀奇似的没忍住:“长宁郡主以前做乞丐的时候倒是直接往里闯,现在得了封号升了官倒讲起礼节来了,真是奇哉怪也。”
唐瑛苦笑:“以前都是我不懂事,让你见笑了。”
熊豫小声嘀咕,大有指责她“封了郡主便负心薄情渣了他家主子”之意,当他们这些随从不长眼啊?本来大人前段时间已经春光明媚了,这阵子又步入数九隆冬,气候跨度之大让人好难适应,当差都恨不得多加一件棉袄。
唐瑛:好冤!
熊豫嘀咕归嘀咕,到底还是进书房替她通禀,很快出来多瞧了她两眼:“大人有请郡主。”亲自替唐瑛打起帘子,等她进去了又小声嘀咕了一句。
唐瑛隐约听到他说“大人真是没志气……”之语,也不知道这小子今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敢非议傅琛,一脚踏进傅琛的书房,抬头便发现傅大人今日的神色倒很是平和,少了前几日的冷淡,用一种“果然如我所料”的眼神看着她。
“猜到你会过来。”傅大人开门见山:“去看新宅子了吧?怎么样?”
唐瑛笑笑:“转了一圈,还不错。”
傅琛:“坐。”
这书房唐瑛来过不止一次,以前每次来都随心所欲,但今日奇怪的却有点不自在,她落从之后向傅琛道谢:“那日在宝月楼前多谢大人提醒。”
“你想多了,那是陛下对新任掌事的考核,我哪里敢多做手脚,也并不曾提醒唐掌事,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本事。”
“唐掌事”一个称呼倒打醒了唐瑛,她总算知道自己的不自在源于何处了。
以前傅琛对她极好,两人之间并无清晰的界限,故而她能随心所欲与之相处,但现在傅琛被她拒绝之后终于在两人之间划出界限,她自己察觉了这种有意识的疏远,才有些不自在。
“无论如何,还要多谢大人一直以来的照顾!”唐瑛心中叹息,面上却亦摆出客气的态度:“我今日过来是想与大人商量搬家事宜,我们兄妹也没什么家当,腾云是家父生前禁骑,我要带走,就是傅英俊……”这货是个认主的,至今也只认她一个。
难道她搬家之后,还要兼职傅府的马夫不可?
傅琛对此似乎早有决断:“傅英俊虽然是陛下赏赐,但它至今只认你为主,想来唐掌事往后公务繁忙,也不好劳你一直跑来我府上喂马,不如傅英俊就暂时寄在唐掌事府上,待几时它肯认我了再牵回来就好,傅英俊的草料我会让熊豫折算成银子送过云的,不知道唐掌事可还有别的事情?”
“傅大人设想周到,傅英俊我也一起带走,草料倒不必折算银子,大人太客气了。”
“既无事,那我就不送了。”傅琛端茶送客,态度相当疏远。
唐瑛从他的书房出来,还有点不大适应傅大人公事公办的态度。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到半夜了,不敢确定时间,但写出来就会更上来的,宝宝们明早来看。
晚安
☆、第一百零三章
唐瑛离开之后, 书房内室转出一人, 正是威北侯沈谦。
“人都走了, 别眼巴巴的看着了。”
万寿节宫中大宴接二连三,逢晚宴众臣喝到忘形, 唯独沈谦注意到发小似乎情绪不好,逮着空子揪着他问缘故,向来冷漠的傅琛也难得松口, 向他吐露一二苦恼:“……简直是个铁石心肠!”狠心的丫头,待四皇子元鉴都比他要亲昵许多。
“这可真是一报还一报, 宫里现成的例子, 九公主如今还为你伤情呢。”沈谦当时幸灾乐祸, 差点被傅琛在宫宴上按着打。
“你这是为别人打抱不平来了?”
“我一向怜香惜玉啊。”沈谦大言不惭:“你也不是今天才知道的。”见他一副不开窍的样子, 也不忍心让他再消沉下去,便适时点醒他:“追小娘子犹如行军打仗, 攻心为上。”
没想到隔了几日再见,便见到傅琛这副客气的恨不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尊容,让沈侯爷的眼珠子都快脱出眶:“阿琛啊, 你这是痛下决心要与瑛瑛划清界限?”八百年不动凡心的小子,居然也能说放下便放下,实在令人钦佩。
“你没见我疏远了她,反而让她如释重负吗?”
傅琛露出意谓不明的笑意,顿时让沈谦心惊胆战。
“打住!你可别笑的这么瘆人!”傅大人不常笑,但他要对谁露出这种“傅式冷笑”,那人铁定要倒血霉, 连带着沈谦都有些替唐瑛担心:“阿琛,你不会对瑛瑛——”对上他冷嗖嗖的视线,连忙投降:“唐瑛!你不会对唐瑛下手吧?她至多就是拒绝了你。”犯不着自尊心太重,只允许你拒绝别人,不允许别人拒绝你吧?
傅琛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反而提起一件旧事:“我记得几年前,你跟我讲过一件事情,你瞧中了凤仙楼的含露,但含露姑娘不但是清倌人,还对恩客十分挑剔,你每次在宴席间遇上含露姑娘都目不斜视以礼相待,还明里暗里帮她解决了好些麻烦事儿,为她不惜得罪性格暴戾的万家三公子,两人大打一场,你断了肋骨卧床休养,却也成功阻止万家三公子再去接近含露,被万家长辈锁在家中禁足反省。你再去凤仙楼,遇见含露姑娘却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
此事可是沈谦无数寻芳猎艳榜上头等得意的事情,当时含露姑娘将他堵在凤仙楼逼问为何要如此做,他记得自己当时说:“姑娘本是天仙下凡,不该被凡俗夫子玷污,在下心中再仰慕姑娘也知自己配不上姑娘,唯有替姑娘做些琐碎小事而已,姑娘无须挂怀。”
他摆出一副“做好事不留名,就算被发现也不求回报”的高风亮节姿态,令含露大为感动,死心塌地要跟着他,被他以自己“历来名声不佳,恐误了姑娘终身”给一再推拒,含露性格刚烈,认定了一个人便不肯再更改,任凭凤仙楼的老鸨如何劝说都没用,沈谦趁此良机为她赎身,抱得美人归。
“你打什么主意呢?”沈谦提他提起自己的旧事,不由怪叫:“你也想用这招来对瑛瑛?”
“瑛瑛是你叫的?”
“好吧,是唐掌事。”他叫的怪声怪调,分明调侃之前傅琛所为。
傅琛不答反问:“你说,唐家人是不是都很重情重义?”
沈谦:“应该是吧。我那混蛋爹活着的时候倒提过一嘴,说唐尧很重情义,他的女儿应该也差不多,家风如此吧,不然也出不了张青那样的义仆。”
傅琛唇角泛起一抹笑意:“重情重义挺好。”
“诶诶你什么意思?”
再问,傅琛便不肯多透露一个字。
不等他留在傅府磨出个究竟,宫里传来消息,东宫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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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跟四皇子在长宁郡主府大眼瞪小眼,唐瑛回府才拒绝了二皇子送来的东西,宫里传召的天使与两名皇子府寻人的侍卫一齐闯了进来。
唐瑛也没功夫送客了,让张青代劳,她自己回房穿起黑色窄袖公服,匆匆赶往东宫。
太子元启并非天生体弱,而是前几年出巡染病,一直未曾痊愈,身体每况愈下,渐至沉疴,令南齐帝心痛不已,全国征召名医,依旧没能挽回太子的性命。
南齐帝一堆儿子,但真要论付出的心血与重视程度,所有儿子叠在一起都抵不上一个太子。
元启从小就是按接班人标准培养的,请南齐最好的大儒教导,皇帝早早带着他学习看奏折,与群臣讨论政事,甚至连东宫班底都是细心挑选过的,可惜自从他病后便通通闲置。
南齐帝耗尽心血培养的继承人先他一步而去,白发人送黑发人,对他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在群臣面前还得绷着,于是迁怒于留守东宫的太医,先是砍了两名太医外加民间征召而来大夫三名,又打杀了太子身边侍候的十几名宫人,犹不解怒,恨不得太医院的人都清空。
唐瑛从家中赶过来的时候,东宫院子里一排挨打的宫人,棍子击打在□□之上,发出沉闷的声音,青砖地上血迹蜿蜒,触目惊心。
傅琛也是刚到,立在殿外冷肃无言,见到她目光稍微停驻,算作打招呼。
满殿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噤若寒蝉。
南齐帝手持长剑,剑尖滴血,地上还有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人,他双目尽赤,怒极恨极:“给我查!是谁害了太子性命?!”
皇孙元奕扑上去抱着他的腿大哭:“皇祖父,饶了他们罢……”
南齐帝低头怒视着他,剑尖颤抖:“这帮狗奴才,服侍太子不够尽心,难道不该杀吗?”
元奕大哭,不再为宫人求情:“父王他早已病入沉疴……孙儿往后就只有皇爷爷了……皇爷爷……”稚子无辜,声声泣血,终于令南齐帝神情松动,手中长剑呛啷落地,颓然朝后坐了下去,正坐在殿内台阶之上,揽住了元奕老泪纵横。
殿内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傅琛轻声示意:“进。”
唐瑛跟着傅琛悄无声息的踏进大殿,越过跪伏在地的东宫臣僚太子妃及侍妾宫人太医,跪在南齐帝脚下。
南齐帝揽着半大的孙儿闭目片刻,终于敛了情绪,再睁开眼时已恢复了往日的威严,连声音也毫无异样:“傅卿唐卿,彻查东宫!”
储君薨逝,国本动摇。
许多原本前来为南齐帝祝寿的藩王外使参加完寿宴,顺便留下来参加太子的葬礼。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更一章短小君,泪卡的要死要活的。
☆、第一百零四章
南齐帝随时处于暴怒的边缘, 连皇后的劝慰也毫无用处, 唯有皇孙元奕还能安抚他片刻。
唐瑛踏进太子妃的寝殿,侍候的宫人们垂泪道:“唐掌事, 娘娘数日未眠, 刚饮了安神的药躺下。”
天子一怒,东宫侍候太子的不少人丢了性命,连带着太子妃身边的贴身宫人都战战兢兢, 生怕触到南齐帝的霉头,对他派来的禁骑司官员更不敢有半分怠慢。
“那就劳烦姑姑请娘娘起身了,微臣也是公务在身, 实在不敢懈怠。”
太子妃卸了钗环首饰,脱了外袍正拥着被子靠在床头, 听到外面喧哗,便请了唐瑛进去。
唐瑛身着公服腰佩长剑,进去之后向太子妃请安, 干巴巴说一句:“娘娘还请节哀顺便。”心里暗暗咒骂南齐帝没人性, 自己儿子病死了便要让太子身边的人陪葬,其实太子病了也非一日, 早就积重难返, 偏偏他心里却依旧认为是东宫的人侍候不周,或者动了什么手脚。
啧,帝王的疑心病。
太子妃拿着帕子拭泪:“太子这一去,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往后还不知道该如何过活。唐掌事既然奉陛下旨意, 不如便彻查一番,但凡在东宫作妖的狐媚子都一并查明白了,谁知道她们有没有在太子殿下身上做手脚。”
唐瑛:“……”大老婆趁此良机借他人之手想要铲除小老婆,倒是想的挺周全。
“微臣一定秉公处理,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曾对太子殿下不利的人。”至于没向太子伸过黑手的,抱歉你们家庭内部事务,在下也不好插手。
太子妃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抬头直视这位新上任的凤部掌事,眼眶里还圈着两泡泪,居然还不忘给她施压:“陛下震怒之时,唯有本宫的奕儿能让陛下心疼,唐掌事可要想明白了,要不要好好清查东宫?!”
唐瑛:……来之前真应该向傅大人请教一番,碰上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该如何应对。
“微臣身负陛下重托,必定会严查东宫女眷。”至于排除异己这种事情,实在不在职责范围之内,她又不能拒绝的太难看,只能含糊过去:“娘娘请放心!”我们的口号是: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太子妃得了她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也不知道这位唐掌事是想明白了还是在糊弄她,生怕她不够尽心,便委派了自己身边的大丫环随春:“唐掌事对东宫不熟,你带着唐掌事过去,也好让唐掌事对各处的主子们都熟悉熟悉。”
唐瑛:……这是派个人指明哪个是她的死对头吗?
随春带着唐瑛及其属下把东宫女眷认了个七七八八,其中冯良娣育有一儿一女,女儿是太子长女,年纪比元奕还要大一岁,儿子倒比元奕小了一岁,大约算是最为得宠的,被随春格外关照重点介绍,也不见冯良娣有任何惊慌之色。
剩下的卫良媛育有一子,宋良媛育有一女,在东宫似乎也有几分脸面,随春提起卫良媛:“卫良媛倒是个老实的,往日待娘娘倒也恭敬。”提起宋良媛口气便不太好:“宋良媛往日往冯良娣宫里走的比较勤,唐掌事可要细细的查。”
唐瑛:……这是连双方阵营的人都点出来了?
其余良媛承徽昭训奉仪及侍候过的宫女都不曾生育,除了其中新晋的张奉仪格外美貌,被随春重点关照了几句之外,别的那些妃嫔们似乎都不值一提,见到唐瑛皆唯唯诺诺,犹如待宰羔羊,也有亲自见识过南齐帝震怒之下仗杀宫人的,早被吓破了胆子,只差反过来向唐瑛行礼了。
唐瑛带着二十几名禁骑司的下属,有宝意及红香晚玉等人走了一遭,她坐在临时腾出来给凤部值守的偏殿里,虚心询问:“诸位可有头绪?”
宝意:“属下听掌事大人的吩咐。”
晚玉:“属下听掌事大人的吩咐。”
红香左右看看,没吱声。
东宫的丧仪由礼部负责,正常举行,每日前来哭灵的官员们都情真意切,禁骑司在南齐帝的秘密授意之下逮人也逮的很利索,听说诏狱都已经塞了好几十名事涉东宫的官员,相比傅大人的战绩,唐瑛带着下属们转悠了好几日,居然连只阿猫阿狗都没抓回去。
唐瑛硬着头皮向傅琛请教:“……排除太子生病之时不能近身照顾的嫔妃们,贴身侍候的宫人已经死了泰半,从太子正妃到良娣等人,都是生育过儿女指望着太子过活的,无论是从时间还是动机,理应都不存在动手的可能,现在怎么办?”
傅大人:“现在的问题不是东宫后院有无动机或者动手的可能性,而是如何平息陛下的怒火。”
“用人命么?”唐瑛亲眼见识过了南齐帝杖杀东宫人的场面,还是有些适应不良。
是否在帝王眼中,别人的命都不值钱?
唐瑛不免想到父兄,以及白城那些牺牲的儿郎,在上位者眼中,他们又算什么?
傅琛深深注视着她,用一句话揭露政治的残酷真相:“唐掌事,有时候良心不重要,真相也不重要。”
“连人命都不重要,这世上还有什么是重要的?”
傅琛轻“嘘”一声:“以后你会知道什么最重要,比如有些人眼中权利最重要,有些人眼中自己的情绪最重要……只要能够左右别人生死且不会被别人轻易左右的时候,你才会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
唐瑛觉得这话有些绕,却也不难理解。
假如她能够轻易决定别人的生死,变的更有权势,也许就能更容易彻查白城之事了。
她转头钻进东宫后院细查,倒也翻出来好几桩陈年旧事,事涉人命,争宠伤害皇嗣,却都与太子无关,索性一股脑儿都抓去内狱给春娘审讯,先把眼前的局面对付过去再说。
整整三个月时间,从年前忙到年后开春,南齐帝就跟得了失心疯似的下令抓人,傅琛跟唐瑛连过年都奔波在抓捕人犯的路上,禁骑司的内狱跟诏狱都塞满了,也等不到秋后问斩,得了南齐帝的旨意先杀了一批官员,再填进去新的人犯。
唐瑛借此机会也打听到了一些旧事,譬如当初借换防的名义调走北境将士,起头的竟然是太子府詹事厉通,附和的正是太子一派的两名兵部官员,当然最后同意换防调兵的乃是南齐帝。
厉通在太子薨逝之后便被拘禁东宫,随后很快便被傅琛收押进禁骑司的诏狱,其妻女进了内狱,落进了春娘的手里。
唐瑛好几次抽空去探望厉通家眷,态度亲和随意,跟厉夫人拉家常,厉通再不能洗脱罪名,她就要跟厉夫人聊成忘年交了。
“厉小姐十七岁的罢?京里这个年纪是不是都出嫁了?”
“这丫头婚妻都订了,婆婆过世还在守孝……大人也差不多到出嫁的年纪了吧,怎的不成婚?”
“夫人是说在下吗?唉我命苦要守孝,再说嫁人这种事情还得看命,许是我命中天煞孤星,这辈子大概要嫁不出去了。”
厉夫人:“唐掌事谦虚了。”她可是听说这位差点就成了二皇子妃。
两人东拉西扯,唐瑛十分佩服厉夫人的心态,还顺便吩咐狱中看守的婆子对厉家母女多多关照。
她出来之时,守门的婆子面色古怪,小声提醒:“方才大人跟厉夫人聊天的时候,傅指挥使过来了。”
“哦。”唐瑛心中思虑厉通当初的提议到底是有人授意还是单纯为着太子的大局着想,这才想着削弱唐尧在武将之中的影响,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傅大人可有留话?”
“也没说什么。”婆子审时度势,没敢告诉她,傅大人站在牢房外面听她与厉夫人聊天,说到那句“命中天煞孤星”之时,脸色大变。
接理来说,傅大人也不至于被“天煞孤星”四个字给吓到才对啊,比起不知真假的“天煞孤星”之语,傅大人自己才更吓人吧?!
只东宫薨逝禁骑司前前后后就抓了近千名大小官员,掉了脑袋的也有一半儿,如今京中提起傅大人,谁人不是闻之色变,仿佛见到了刑场上的刽子手,不知道有多厌憎。
作者有话要说: 睡着了……
☆、第一百零五章
傅琛似乎全然不畏人言, 只是来去匆匆,面色更冷。
凤部与凰部时常有公务需要共同协作, 唐瑛有时候忍不住去想, 傅琛听到背后那些流言与指责, 不知道心中有何感想?
不过禁骑司如今臭名昭著, 她的名声比起傅琛也好不到哪里去, 还有人背后骂她是东宫爪牙, 太子尸骨未寒, 她竟然对太子的嫔妾下手。
入春之后,京都连着下了好几场雨,每日阴雨绵绵冷入骨髓, 禁骑司的牢房里更是一股子**潮湿的霉味, 经久不散。
太子葬礼之后,朝中群臣纷纷上疏,向南齐帝举荐继任的太子,不外乎是从南齐帝的几名成年皇子之中挑选。其中二皇子呼声最高,其余几名成年的皇子也有人保举, 就连如今在刑部行走的四皇子都有几名官员上疏, 倒是又引的南齐帝大怒一场,当场下令将好几名踊跃发言的官员拖出去庭杖,棍子打在人体之上的声音刺激着早朝殿内的众多官员,让他们开始悄悄揣摩南齐帝的心思。
自从太子薨子之后,南齐帝好像得了失心疯,三不五时便要砍杀一批官员, 庭杖更是家常便饭,令胆小惜命的官员们都开始战战兢兢,只求能平安度过一天。
连着接过好几次继任太子之事,开口的官员没一个能讨得了好,再加上最近元奕时常被南齐帝带在身边,众臣不免要想:难道陛下想要越过诸皇子立皇孙做继任储君?
不出半个月,南齐帝在朝堂之上宣布立元奕为皇太孙,继任储君之位。
一时之间,群臣物议沸腾,还有不怕死的拼死谏言,力陈太孙继位的不确定性,连还逗留在京中未曾离开的藩王来使都抬了出来:“……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如何威服四海?陛下何不三思而行?”放着诸位成年皇子弃之不用,非要立个黄毛小儿做储君,这不是给各地藩王及属国以可乘之机吗?
但南齐帝对此统统听不进去,排除万难一意孤行立了元奕做储君,并且召禁骑司凤部与凰部主事之人前来。
傅琛与唐瑛先后到达御书房,与他见过礼之后,又向元奕行礼:“见过皇太孙!”
元奕示及加冠,比起成年的叔叔们,他还是个小小少年,只是太子的薨世到底在他面上留下了痕迹,面上是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冷静:“傅卿与唐卿请起。”
南齐帝开门见山:“朕召你们二人来,是有事吩咐。”他略停两秒,才缓缓道:“自从太子身体每况愈下,朕怕他继位之后要披荆斩棘,便计划裁撤禁骑司。但如今却不好按先时的计划走了,皇太孙年幼,两位卿家这些日子想来没少听关于太孙继位的种种逆悖之言吧”
傅琛道:“臣只听从陛下旨意行事,其余杂言尽不入耳。”
南齐帝注目唐瑛:“唐卿,你以为呢?”
唐瑛心想,傅大人已经表过忠心了,我再跟着表忠心既脱不了拍马屁之嫌疑,更有敷衍之意。她索性拐个弯:“微臣一向在民间生活,只知道民间老翁交托家业,都是交由嫡子长孙继承。民间老翁尚且如此,何况陛下?”
陛下难道还比不上民间当家的老翁?
她这句话大大取悦了南齐帝,引的他难得露出几分笑意:“果然唐卿忠君爱国!”他捋须道:“既然两位卿家都觉得皇太孙继位储君没有问题,此后可愿意效忠太孙?”
唐瑛敢打包票,南齐帝这是强硬的向她跟傅琛要一个保证,保证效忠皇太孙,而不是用民主的态度询问“喂两位亲看我孙儿聪慧能干,可愿意辅佐我孙儿继位?”她一旦拒绝,恐怕等着自己的就是死路一条。
傅琛率先向着元奕的方向跪了下去,唐瑛随紧其后,也赶紧对着元奕跪了下去,生怕表态迟了引来南齐帝的疑心。
南齐帝静静观赏禁骑司两人向元奕效忠的场面,那张早已被岁月侵蚀的犹如老树皮也难得展颜,露出一点欢愉的笑容。
他老了,鬓角的头发白了一大半,近来精气神大不如前,有时候批着折子就犯困,奏折上还有睡着之后留下的朱笔印迹,发下去之后朝臣惶恐,暗中猜测帝心,自察自省近来所为,生怕接到抄家的旨意。
“既然你们愿意如同效忠朕一般效忠皇太孙,跟皇太孙出去吧,朕要去歇歇了。”
三人告退。
元奕在前,傅琛与唐瑛在后,两人飞快交换个眼神,亦步亦趋跟在了皇太孙身后。
皇太孙比起几十年高从帝位的南齐帝来说,到底威严差了一大截,出得御书房他便邀请二人:“两位大人若有暇,不如去东宫小坐?”
两人并不反对。
南齐帝的意思便是给他们换了个新主子,将禁骑司交到皇太孙手上,作为新上司与老员工,还是需要互相熟悉一番,免得干起活来出现不必要的摩擦。
元启活着的时候,傅琛也来过不少次东宫,如今再看却觉得侍候的宫人似乎少了许多,隐含着萧瑟之意。
皇太孙笑笑:“傅大人是不是觉得东宫冷清不少?”
傅琛:“太孙明鉴。”
皇太孙道:“自上次皇爷爷杖杀不少宫人,再加上禁骑司拘禁了一部分东官属官与内眷,是冷清了些。”
唐瑛不了解元奕,便不接话,只静听傅琛与皇太孙聊天。
傅琛:“太孙若是觉得人手不够使,何不向宫里再讨些人来?”
皇太孙苦笑:“如今东宫正在风口浪尖之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免了。”他带着两人进了前殿落座,自有宫人奉茶,便露出一点苦恼的神色:“傅大人可知道几位皇叔近来如何?自从皇爷爷非要立本王做储君,再见到二皇叔便觉得他不太高兴,三皇叔也不怎么搭理本王,倒是四皇叔还安慰过本王几句。”
他说的其实比较委婉,二皇子贤名在外,在朝中呼声最高,没得到储君之位,失落也是难免,他那么会装的人居然也把不高兴挂在脸上,可见有多失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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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兄弟们中间, 除了太子再无人能与元阆比肩。
他的母亲为皇贵妃,而其余弟兄们无论是圣宠还是母亲的位份, 乃至朝中的呼声, 与他都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而是天壤之别, 这让元阆生出一种“太子轮流坐, 今年到我家”的自信。
哪知道不讲道理的南齐帝居然不立儿子为下任储君, 反而立了孙儿元奕, 实在令以置信。
“皇兄这一去,父皇大受打击,可是有些糊涂了。”他去探望生病的大长公主之时, 这样与大长公主说。
大长公主从去年冬天就一直病着, 起先是不曾出席万寿节的宫宴,紧接着桓延波的遗体入京,也幸亏冬日尸身容易保存,她在儿子棺前狠哭了一场,正要着手替儿子办丧事, 却赶上了先太子的大丧。
太子大丧, 各府官员女眷都是按点入宫哭灵,大长公主府里的丧事办的悄无声息,只除了二皇子抽空过来帮忙,竟是再无悼客。
再多的陪葬品都没办法弥补儿子身后之事的冷清,元蘅送走了丈夫,又送走了儿子, 宫里的丧事都还没有结束。
她对外宣称卧病在床,连东宫丧事也未参加,南齐帝暴怒之时也不知道心中如何作想,她却已经顾不得了。
等到太子丧事已毕,二皇子隔三岔五来探望,她便拉着二皇子的手垂泪道:“我一生争强好胜,鲜有软弱之时,然而自从延儿去了,备尝人情冷暖,便知你是个好的,这段时日累着你了,总不能让你白白替姑母跑腿。”回头便将手底下的人都召来交给了二皇子,有鸳鸯楼的旧人,还有两个钱庄,镖局的人等。
二皇子倒是颇懂中老年妇女的心情,更何况是丧夫又丧子的大长公主,纵然是将她手底下的人都收归己有,也不忘过几日就带些吃食小玩意儿来探望大长公主,令芸娘等人都交口称赞:“二殿下真是有心,待主子便如亲母。”
大长公主也颇觉欣慰:“自从延儿去了,我便觉得再无指望,如今时时见着阆儿,心头便稍觉安慰。”
立小太子的消息传进大长公主府,元蘅先是为着二皇子打抱不平:“放着阆儿这样的贤王不立,竟立个黄口小儿为储君。”待二皇子过来,便着意安慰:“你父皇春秋正盛,将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二皇子承她一份好意,便与大长公主吐露自己的委屈:“以前我总觉得,父皇还是疼我的,虽然不能跟皇兄比,可自从皇兄去了之后,我才知道自己在父皇心里的位置,竟然连元奕那小儿都不如。将来,难不成要我这个做叔叔的跪在小侄子脚下称臣?”
“都是假的!”他叹息道。
他的话简直说出了大长公主的心声,从前还当姐弟情深,哪知道为了自己的儿子,却连她儿子的死活都不管:“是啊,都是假的!”
姑侄俩难得心情一致,如今利益上似乎也没什么大的冲突,关系竟然更见紧密,都快赶上亲生母子了。
元奕在东宫为着亲叔叔而烦恼,概因前日早朝元阆竟然站在了他左前方,引的南齐帝大怒,当着文武众臣将元阆斥责一番,骂他僭越。
若论国礼,自然是未来储君应该在元阆左前方,但如今只有明旨,礼部拟的章程还没批下来,储君大典尚未举行,元奕按着家礼须称他一声“二皇叔”,他倒也不算僭越,可惜碰上一心要给小皇孙立威的南齐帝,便借着由头骂了一顿二皇子。
不消说,元阆如今瞧着元奕更没办法有个好脸色了。
元奕心中苦恼,一方面感动于皇爷爷对他的疼爱,一方面又觉得不该当着文武群臣对二叔如此严厉,更有甚者,他已经开始考虑将来该如何应对,这才召了傅琛与唐瑛入东宫商讨。
但如今南齐帝尚在,二皇子待他的态度都是一贯的温和,就算面上没什么笑意,可也没有撕破脸的迹象,他心中隐隐不安,却又不好跟南齐帝多说,生怕皇爷爷对叔父们态度更为严苛,那于叔侄关系来说岂不是雪上加霜。
这种事情不到万不得已,傅琛也不能多说什么,毕竟皇家之事,也是疏不间亲,人家关起门来是父子叔侄,他只是个做臣子的,只能安慰几句皇太孙,与唐瑛一同出了东宫。
唐瑛一路之上都很沉默,两人到了宫门口,自有随从牵了马过来。
她今日骑的是腾云,翻身上马之后跟在傅琛身后慢悠悠的走着。
傅琛骑马在前,想想禁骑司无事,便索性回家休息,没想到身后的唐瑛也一直跟着他,两人也算得同路,他倒也没多说什么,然而眼看着到了自家门口,他翻身下巴,唐瑛竟好似才回过神来:“竟然跟着大人过来了。”她翻身下马:“既然来了,不如大人请我喝杯茶吧?”
傅琛:“唐掌事请。”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丫头恐怕是终于忍不住了吧?
他早料到有这一遭,面上却仍旧客客气气请了唐瑛进正厅。
傅琛的下人们见到唐瑛,皆喜气盈盈,奉茶的熊豫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一趟趟点心果子跑个没完,连着跑了四趟,顶着傅琛刀子似的眼神居然还替他留人:“郡主难得来一趟,厨房的文叔说昨儿买了驴肉,做的五香酱驴肉,想要请郡主留下来尝尝他的手艺。”
傅琛:“滚!”
唐瑛:“大人这是不欢迎我啊?”她沮丧的挠头:“我也知道自己厚脸皮,不请自来。”
熊豫:“不不,大人是让我滚。”若非不太雅观,他恨不得当堂表演一个就地十八滚。
傅琛无奈:“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温和的眸子注视着唐瑛:“既然文叔想要留你尝尝他的手艺,我也没必要阻拦。”
唐瑛:说的好不情愿的样子。
不过为着自己的事情,她也顾不得了:“替我谢谢文叔。”
“哎!文叔肯定高兴!”熊豫颠着小步一溜小跑没了影子。
傅琛不由想起当初她身无分文被收留的日子,也是从傅府饭桌上的吃食大有变化,让他每日都开始留心这个小丫头有没有作怪。
唐瑛喝一口茶,借着茶水的热气平复心头感慨,不得不说有一段日子她都快拿傅府当家了,偌大的京城这座府邸也曾给她温暖。
她先是绕着圈子与傅琛谈几句禁骑司的事情扯闲篇,又谈几句元奕与元阆之间的暗流涌动,终于把话题扯了回来:“咳,凤部诏狱关着的一位东宫姓厉的大人,我有些话想要问问他,不知道大人能不能行个方便?”
傅琛早有准备:“你找姓厉的,是不是听说了当初白城以换防调兵,是他最先向陛下建议的?”
唐瑛当着他的面也不想隐瞒:“是,我想知道他当初提起此事,到底是先太子授意,还是纯属个人行为?”这也是她当着南齐帝的面表明态度要效忠元奕,实则对这小皇孙并无什么好感。
如果当初白城之事是先太子一手策划,她还真不可能去效忠小皇孙。
“你不必再查,我都替你查明白了,厉通虽然是太子府詹事,但这个主意还真不是先太子授意。你可能不太了解先太子,先太子有仁君之德,比之陛下要宽厚许多,更不会做这种自毁城墙之事。我近来细细查访,厉通表面上是太子府官员,但自从太子病重之后,他暗底里开始为自己打算,实则倒向了二皇子。而当时兵部附和他的两名官员看起来是中立派,实则也与万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起身:“你跟我来。”
唐瑛跟着他一路进了书房,心中还处于震荡之中:“你是说……这些都是二皇子元阆的主意?”
傅琛从书房的暗格里拿出一沓供词:“你看看这些。兵部当初附和的两名官员也被我找了个名目抓了来,细细拷问。这些都是他们的口供。”
唐瑛入京之后,最想查的便是白城之事,但苦于自己一直不曾进入权力的中心,既无权抓捕官员,也没有人脉助她探到白城之事的肇事者,便只能一步步往上爬,想要凭自己的能力查到最终的凶手,恐怕得费些功夫,但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兵部的官员呢?”
傅琛眉目不动,淡然道:“那两人的姻亲关系都在这张供词上,包括他们如何与万家接头,得了万家那边的授意。至于拖延粮草的官员,也与万家脱不了干系。兵部尚书就是个骑墙派,粮草之事还与户部官员有关。前些日子不是处斩了一批官员嘛,我便找了个罪名把厉通连兵部这两名官员一起加塞进去。留着他们的性命,若是让人察觉你有查白城之事,也是祸患。”
“厉通连兵部那两名官员都死了?”
凤部时常有秘密处斩的官员,加塞个把人根本不费功夫,傅琛顺手便灭了口。
“他们当初拿着万家的好处,就该考虑到会有这么一天。”傅大人低头,目光在自己的手指上停留片刻,再抬头直视唐瑛:“当然,你若是信不过我,就当这些证词都是我瞎编的,也可以自己慢慢查访。”
作者有话要说: 傅大人:瑛瑛你信不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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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为什么?”唐瑛仍旧处于震憾之中, 却怕自己的话引起傅琛的误会:“我没有信不过你,只是不太明白你为何要这样帮我?”她在禁骑司小半年, 接触到核心机密也是近几个月的事情,知道的越多越能察觉出傅琛的处境之艰难, 绝非外界看到的那样风光。
禁骑司就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剑,代表的却并非律法,更多的时候只是天子好恶与权势需求。
天子重用的时候固然炙手可热,一旦需要向天下人谢罪, 恐怕头一个推出去顶锅的就是傅琛。
傅琛微微一笑,眼神清明的好似大彻大悟的僧人:“没什么为什么,就是单纯想帮你而已。”
唐瑛知道帮她背后所担的风险, 所以才更不愿意牵累别人,但没想到傅琛却不声不响的帮她查清楚了这背后的一切。
若给她自己去查,恐怕还得费一阵子功夫,但傅琛假借公务之便帮她查了,无人知道便罢了, 哪一日被人揪出来恐怕又是罪名一桩。
“你自己还在风口浪尖上立着,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你, 怎么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唐瑛不由自主口气便软了下来,就连眼神也不再是戒备而疏离的。
傅琛能得她片言只语的关心, 只觉这段日子的费心筹谋没白费, 此刻更要展现自己的“高风亮节”,便道:“我自己处境如何,心里有数, 不消你操心,倒是你有没有想清楚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见她仍旧怔怔瞧着自己,眼神温软感激,他心中更是雀跃,偏面上不显露半点,还要摆出一副正经讨论的样子:“我回想二皇子这几年所为,他先是暗中派人蛊惑陛下以换防的名义调兵,分薄你父的兵权,并且拖延唐家军的粮草军饷,削弱战力;接着在听闻白城被围攻求救之时,派人暗中截住了求救的人,拖延时间;然后在预估白城守不住的情况之下,才向陛下自请出征,以救白城之危,并且带了唐大帅的女儿入京,照顾一段时日之后请旨赐婚,这是为什么,你想过没有?”
“他定然有所图。”唐瑛今日倒成了个虚心好学的孩子:“但他图什么呀?”她心中隐隐有个念头,但一时拿不定主意,这才反问傅琛。
“唐家数代驻守北疆,在北疆防线军中声望极高,况且北疆将士都是从你父亲帐下走出来的,算是唐家的心腹。而万家在朝中皆是文官,并无武官的支持。二皇子想要得到武官的支持,唐大帅战亡之后他再娶了唐氏女,是不是就能得到从唐家军中出来的武将的支持了?”
唐瑛背后沁出冷汗:“他为了得到武将的支持,竟不惜用一城白城来作注?还连累了我父兄的性命?”
傅琛想想,再抛出个炸弹:“其实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不过我前阵子得到秘报,说是二皇子曾经数次偷偷派人前往白城,想要游说你父亲支持他,但据我所知,唐大帅态度坚决,只效忠当今天子,他游说不成这才起了杀心。”
唐瑛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满腔悲愤恨不得此刻就冲进二皇子府去杀了他:“二皇子真是好算计!”
“是啊,二皇子的确思维缜密,这些年没少搞小动作。”他感叹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带了个假小姐回来,阴差阳错才没有娶到你,不然只消两三年功夫,他便能以唐家女婿的身份收拢一帮武将的忠心,到时候既有文官的支持又有武将手中的军队,还真不敢说他不能达成所愿。”
他想一回也觉得是天意如此。
若是二皇子彼时在白城救了重伤的唐瑛并且一路悉心照料,以他的温雅谦和再加款款深情,难道不能打动唐瑛?
可惜唐瑛先入为主,以他与假唐瑛两情相悦为由拒绝了赐婚。
从去年至今,大半年都过去了,曾经在城破之后立誓要为父兄及一城将士百姓讨回公道的唐瑛终于知道了背后的始作俑者,她坐在傅琛的书房里,仿佛跋涉千里的旅人终于到达了绿洲,不知道是该喜极而泣,还是悲愤号哭。
她双手捂脸,双肩不住颤抖,眼泪顺着手指缝簌簌而下,情绪完全失控。
二皇子曾经派人去游说唐尧,于她却是头一遭听闻。
于她来说,白城便如同是曾经的世外桃源,盛载了她童年与少年时代最快乐的时光,父兄的宠爱,俞安的纵容,以及未来可期的平顺生活。然而一朝翻覆,她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什么也留不住。
那些快乐时光的背后隐藏着的阴霾与诡计,人心的险恶与权势的交锋都被唐尧一手挡在她的生活之外,她多想回到过去。
傅琛起身走到她身边,环着她的双肩将人揽在怀中,轻抚她的背:“都过去了,哭出来就好了。知道了始作俑者,往后也不怕没机会报仇,别担心……”
书房外面,熊豫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往里张望,心里暗暗嘀咕:大人您可真有本事,盼着想着把人拐带回来,不知道逗人笑居然把人给惹哭了!
唐瑛在傅琛面前丢脸似乎也不止这一回,可能脸皮这种东西还有自动加厚功能,丢着丢着就习以为常了,她忍不住哭完了抬着两只红眼圈起身向傅琛深施一礼:“我代白城将士百姓谢谢大人!”
傅琛现在也吸取前次的教训,不再紧迫追人,而是适当的往后退,见她情绪平复不再哭之后,便浑然无事又退回了自己的椅子:“不必客气,我做这些原也不是为着你的谢意,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他越云淡风轻的表示自己只是举手之劳,高风亮节的不求回报,唐瑛心中就越发愧对于他。
人的心何等奇怪。
若是傅琛帮她查清楚此事,却挟恩以重,说不定还能激起唐瑛的反骨,她会在心中算计以何种方式回馈傅琛此举,待得报恩完毕两人便可以形同陌路,相对这个人在她心中大概也不会激起多大的风浪。
但傅琛全无要求。
他变成了不求回报的雷锋同志,帮助她纯属发自内心,凡此种种,唐瑛心中反而沉甸甸的,不能再有意忽略他的情义,更不好再婉拒他的靠近,要把他推拒于千里之外。
熊豫适时敲门,在外面提醒:“大人,唐掌事,文叔的饭已经做好了。”
傅琛吩咐:“去打盆热水过来。”
唐瑛自嘲:“我在大人面前不知道狼狈了多少回,大人恐怕都习惯了吧?”
傅琛心道:你若在别人面前哭,到时候该哭的就是我了。
他面不改色的安慰她:“禁骑司司规有一条,不得出卖同僚。你放心,我不会到处宣扬的。”
唐瑛:“……”傅大人安慰人都这么体贴。
两人重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距离上次同桌用饭居然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的时光。
费文海亲自端过来的菜,乍着两只油手期待的看着唐瑛:“瑛子尝尝,看看文叔近来有没有长进?”
唐瑛尝一口驴肉,顿时惊住了:“文叔,您老要是在外面开酒楼,我也可以投点银子的。”她府上如今也算薄有积蓄,不得不说禁骑司还是个很容易捞钱的单位,每次抄官员内院,都不会空手而回,上交国库的是一部分,但司里还有分的跑腿费,以她的官职也不会少了。
“还是瑛子嘴甜,就会哄文叔开心!”费文海一张老脸都笑成了菊花,对于引导他走上钻研好厨子道路的唐瑛心存亲近,高兴完了才想起来这位如今身份大为不同,又拘谨起来:“我真是该打,您如今可是郡主,什么好吃的没吃过。”
唐瑛被他几句话打岔,心情也终于好起来:“那都是外面扯大旗出去糊弄人的,文叔认识我的时候我就是瑛子,现在还是瑛子,您可别跟我见怪,不然以后我想吃文叔做的菜,都不敢来了。”
“那敢情好,你以后想吃尽管来!”费文海一双油手在围裙上抹了两把,直接忽视了府里的主子傅琛,越过他向唐瑛热情发出邀请:“你想吃什么提前找人跟叔支会一声,叔一准儿给你做好。”
拉家长最容易让人情绪放松,傅琛眼睁睁看着府里的厨子费文海几句话便让唐瑛的情绪越来越好,暗自思量自己可有借鉴之处。
傅大人如今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不但跟发小沈谦讨教,还与手底下刘重讨论过夫妻相处之道,直惊的刘重还以为他要娶妻:“大人,唐掌事不是还在孝中吗?难道您要娶别人?”
刘重一脸“大人您居然移情别恋,属下看错您”的神情,只恐下一刻他若是否认,这位便要跑去唐瑛面前告状。
傅琛彼时只能板着脸斥责他:“就不兴我提前演习演习?”
刘重语重心长的告诫他:“大人,女人都是小心眼儿。再刚强的女人遇上男女之情,心眼恐怕也比针尖大不了多少,您演习可以,可不能找别的女人演习啊,不然唐掌事可得伤心死了。”
他当时心想:唐瑛若是伤心该有多好啊?
现在情形反过来了,心眼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可是他,而且还要藏着掖着,免得吓跑了那没心没肺的丫头!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一百零八章
先太子薨逝之后, 京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死了一批太医, 接着折进去好几批官员,都算不得高兴的事情,南齐朝堂之上似乎笼罩了一层阴云,压的皇帝与臣子们心里都沉甸甸的。
似乎是为了扫除朝中阴霾, 近来南齐帝连发两道旨意,都算得大喜事。
头一件事便是皇太孙继位储君大典,钦天监择了吉日,就在一个月之后;其次便是他一直宠爱的九公主婚期定在了继位大典一个月之后。
皇家连着两桩大事,礼部的官员打起精神连轴转, 生怕哪里出了岔子, 惹的南齐帝震怒, 故而不敢懈怠,务求尽善尽美。
元奕近来在朝堂上行走, 虽容貌仍旧稚弱但行事却越发稳重端方, 颇有乃父之风,深得一众老臣赞誉,连南齐帝也在朝堂上发出感叹:“皇太孙该选妃了。”
趁着他还有精神头,先把太孙妃定下来,亲眼看着皇太孙完成终身大事,也好替他再拉几门政治上的助力。
朝堂之上,有臣子谏言:“陛下,不止是皇太孙要选妃, 便是几位皇子们也都到了婚配年龄。”您老是否应该关注关注打光棍的儿子们?
江山继承人只能选定一人,但成家却不应厚此薄彼吧,从二皇子往下一溜皇子们都尚未大婚,先替皇太孙也说不过去。
南齐帝这日似乎心情不错,经朝堂官员提醒,才想起来尚未婚配的儿子们,便当堂宣布趁此机会解决众皇子的婚配问题。
下朝之后,众臣三两交好一同出宫,提起南齐帝要为众皇子与皇太孙选妃,都议论纷纷,开始扒拉家中或族里的适龄女孩儿。
南齐帝忙完直接去万皇贵妃的宫里,见她正忙着挑选首饰珍宝,库房里存的奇珍被宫人们抬进来摆的到处都是,地上榻上案上摆的满满当当,她正拉着女儿的手让她选:“母妃的这些都是你父皇历年赏赐,都是各处进贡来的珍宝,你挑自己喜欢的,母妃都给你陪嫁到公主府去。”
南越世子已经征得南齐帝的同意,要留在京中进学两年,暂时不回南越,但南越王着急回去,只恐亲事拖的太久生出变故,要在离京之前亲眼见证儿子的婚礼。
九公主府正在紧张的敕造之中,工部官员不敢马虎,生怕哪里不合元姝之意,光图纸就送来了厚厚一摞,连花园一角都有三种图纸供九公主挑选,可元姝兴致缺缺,哭过闹过之后发现不能拒绝这门婚事,还跑去赵世子面前对他极尽辱骂,期望他能知难而退,可对方就好像听不懂她那些刻薄无礼的话,还陪尽了小心讨她欢心。
“母妃看着办吧,我都无所谓。”
万皇贵妃知道事不可违,况且皇帝陛下立皇太孙的事情着实刺激到了她,让她生出“多年荣宠原来都是虚情假意”的感觉,原以为自己儿子能够继承皇位,在后宫多年压着皇后,却没想到人家儿子死了还有孙子得宠,她心中灰心,却还不能在皇帝面前露出端倪,只能打起精神替女儿操持婚事,只盼她婚后能够过的顺遂。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不上心呢?刚成亲之时赵世子是要留在京里两年,可过两年之后他便要返回南越,母妃替你挑的这些东西将来都要带回南越去的,你怎可轻忽?”
“南越南越南越!我看你是巴不得我赶紧滚蛋!”九公主烦躁的高声嚷嚷,忽听得宫人提醒:“公主,陛下来了。”她慌忙抬头去看,正对上南齐帝紧皱的眉头,吓的当初跪了下来。
“女儿参见父皇。”
南齐帝在殿门口站了一会,听得她们母女的对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越来越沉。
万皇贵妃忙上前来见礼,与皇帝携手进殿,便打发九公主去了:“你还是去外面转转吧,省得我看着心烦。”
九公主连忙退了下去,竟是有点不明白为何自从太子过世之后,一夕之间她便不敢在皇帝面前再撒娇,只觉得无形之中与父亲拉开了距离。
南齐帝在殿内随意走动,温声道:“怎么全都摆出来了?”
万皇贵妃柔声笑道:“臣妾得陛下恩宠多年,孩子们都日见大了,姝儿眼见着要出嫁,臣妾便把体己拿出来给姝儿挑些。”
“是该准备着,不但给姝儿,连老二也要准备起来了。”
“阆儿?”万皇贵妃还不知道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阆儿不是与唐家那姑娘退婚了吗?”
南齐帝:“总不能退了一家,往后都不再娶妃了吧?朕已下旨为几名成年的皇子与皇太孙选妃,爱妃也多为老二留意合适的正妃跟侧妃人选。”
万皇贵妃的眼神闪了闪——这是把决定权交到她手上?
九公主从万皇贵妃殿里出来,一路百无聊赖在宫中闲逛,没想到半道上遇见了才从皇后宫中出来的唐瑛,远远见到她的身影,便要从眼珠子里冒出嫉恨。
她当即在转角处拦住了唐瑛,口气不善:“哟,这是谁呀?”
唐瑛无意与她相争:“见过九公主。”
元姝自从知道傅琛情系唐瑛,就没有一天不恨她的。
她挑衅的望着唐瑛:“原来唐掌事眼里还有本公主啊?”她扬扬下巴:“不如一道在宫里走走?”
唐瑛:“微臣还有公务要处理,恐不能陪九公主散步。”
元姝难得撞上她,刚刚在万皇贵妃殿里挑嫁妆挑的心烦气躁,一想到要嫁给赵冀,将来还要跟随他远离故土,心里就难受的厉害,更要把火气迁怒在唐瑛身上。
“唐掌事若是不陪本公主走走,本公主便大声嚷嚷。”
唐瑛眼里浮起笑意:“嚷嚷微臣对公主有非份之想吗?”
元姝:“你你……”
唐瑛跟小流氓似的眼神在她身上扫过,还特意在她胸前停驻了片刻:“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公主金枝玉叶,美丽高贵,与其落在赵冀手里,还不如……”她跨前两步,居高临下的直视着元姝,还伸手在元姝脸上摸了一把,轻浮的吹了一声口哨。
“你——”元姝呆了,还有点心慌慌的不由自主便往后退了两步。
她要比她唐瑛矮一个头,哪怕公主的身份高贵,可是在气势与身高上终究差了唐瑛一截,且这不要脸的市井泼皮无赖气息太浓,完全不似女子。
唐瑛遗憾的收回手,语声轻柔隐带笑意:“看起来,公主似乎不太愿意与微臣在宫里散步,不然微臣还可以与公主讨论讨论夫妻相处的一百零八种方式,丈夫在外面有十八位红颜知己,做妻子的如何排遣寂寞……说起来,微臣可是有许多秘笈可以向公主传授呢。”
说的好像她是熟手一般。
元姝公主蹬蹬蹬朝后连退了好几步,瞪着唐瑛就跟见到脏东西一样:“你无耻!”哪里有一点点女人样?
她真不明白傅琛为何会瞧中这样的女人?
“多谢公主夸赞。”唐瑛趋前两步,似乎伸手就能将元姝公主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低语:“这算什么呀?公主异日有暇,还可以约微臣去外面喝酒作乐,说起来京城里还有那种全是美少年的好地方,要不要一起?”她朝元姝公主不正经的眨了下眼睛。
“傅琛是眼瞎了吧?!”
元姝公主气的鼻子都要歪了,她早风闻赵世子是个风流多情的,纵然其人生的再是俊俏也没用,于女色上头毫无节制就令她不耻,没想到唐瑛居然比赵世子更无耻。
傅大人不经念叨,九公主话音才落,便从转角出走出一个高大轩昂的身影,正是傅指挥使。
九公主悲从中来,瞪着面无表情的傅琛,只觉得诸般委屈浮上心头,加之被唐瑛刺中了心事,还未成婚她已经可以预见了自己将来的婚姻生活,必定有许多莺莺燕燕,不得安宁。
见到傅琛过来,瞪着他一言不发,忽然之间泪流满面,眼神里是满满的控诉:“……都是你!”
傅琛却对九公主的悲愤与眼泪视而不见,冷冷向她见礼:“见过九公主。”伸手将唐瑛拉到自己身后:“唐掌事向来有口无心胡说八道惯了,九公主不必放在心上,她若有得罪公主之处,微臣向公主赔礼道歉!”
那是个回护的姿势。
唐瑛傻眼了。
九公主的眼泪跟瀑布似的停不下来,她抬手抹了两把,却根本阻止不了汹涌的泪意,既狼狈又不甘,还夹杂着对未来婚后生活的失望,指着傅琛再次把自己之前的那句话问了出来:“你是眼瞎吗?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女人!”
简直振聋发聩。
傅琛态度很是冷淡:“傅某的事情就不劳九公主操心了!”
九公主扭头抹着眼泪就走了,心中无比怨恨。
唐瑛从傅琛身后探出头,幸灾乐祸:“傅大人,你居然敢把公主惹哭了。”
傅琛就好像面对个不懂事胡闹的孩子般叹了口气:“不是你惹哭的吗?”他似忽然来了兴趣:“不过既然九公主不愿意跟你讨论,我倒是挺愿意与你讨论讨论夫妻相处的一百零八种方式,不知道唐掌事意下如何?”
唐瑛一本正经教导他:“傅大人,听人墙角是不对的。”
傅琛:“禁骑司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唐瑛:“……”大人您说的好有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一百零九章
傅大人铁了心要与唐瑛讨论“夫妻相处的一百零八种方式”, 奈何唐瑛脸皮极厚,开口就往傅大人痛处戳:“我这秘笈是要货于即将成婚之人,自可大赚一笔, 大人您一个光棍连个媳妇都没有,问来作甚?”
傅大人的脸色当即就绿了——我没媳妇儿还不都怨你?!
唐瑛觑着他脸色不好,生怕傅大人下一刻暴起打人, 忙又识趣的弥补:“大人别生气, 听说陛下要为众皇子选妃,到时候京中名门闺秀都会入宫参选, 我在后宫行走机会多, 到时候定然替大人相一个贤惠美貌的娘子!”
傅大人气的更想打人了,**回了她一句:“唐掌事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吧,我的事情就不用唐掌事操心了!”
唐瑛最会顺杆爬,见此应的比谁都快:“好嘞,那我就多谢傅大人提醒。”转头便要出宫。
傅琛跟在她身后,见她脚步匆匆,不免动问:“唐掌事急急忙忙出宫可是有事?”
唐瑛神神秘秘说:“我给大长公主备了一份儿厚礼,算着日子也该到了,准备过府给她老人家送过去。”
傅琛:“你可别胡闹啊。”
唐瑛出得宫来, 立时便有从人牵了马过来,她今日骑的是傅英俊,翻身上马,摸着傅英俊的大脑袋取笑傅琛:“英俊啊,瞧瞧你家主子这胆子小的。”一打马跑了。
傅琛给气得倒仰, 心想:我往日何等果决,遇上你这个无赖子就变的患得患失,还不是担心你。但他一腔情思生生错付,遇上这么个不解风情的货,只能自认倒霉,还要寻思唐瑛给大长公主备的厚礼,先前竟是半点风声都没听到她漏出来。
这丫头嘴倒是跟蚌壳似的,不想说的半个字也不肯吐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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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瑛骑马一路小跑回到唐府,恰正逢张青骑马而来,身边还跟着一辆不打眼的骡车,赶车的正是包子,另外一边车辕上坐着的半大小子却是谷子,这哥俩换了身小厮衣服,虽餐风露宿却因不曾再挨过饿,都长高了一截,且敦实许多。
“大哥,事儿可办成了”
张青笑道:“幸不辱命,一切顺利。”
包子与谷子跳下马车,便朝着唐瑛要跪:“小的见过郡主。”被唐瑛半道上扶住了:“诶诶你俩做什么?对二哥不必如此,咱们还是好兄弟。”
包子本是个油滑的市井乞丐,当初相识也是阴差阳错,此后便想着能当个跑腿的混一碗饭吃就不错了,何曾想过能与唐瑛平起平坐,加之唐瑛如今已是御赐的郡主,当下说话都结巴了:“小人……小人……”被唐瑛一巴掌拍在背上:“你小子几时变的娘们唧唧的?”
谷子想笑又不敢笑,一张脸憋的通红,被唐瑛在脑袋上揉了一把,激动的两只眼睛都要放光。
唐瑛笑着掀起车帘,探头瞧了一眼,极为满意,吩咐包子哥俩:“你们先去府里歇息两日,回头再听我安排。”
她重新翻身上马,向张青挑眉示意:“委屈大哥当个车夫,咱们这就去送礼。”
守门的小厮听到动静小跑着迎了出来,引着包子兄弟俩进去了。
大长公主府里,外面下人来报,说是长宁郡主来访,她“腾”的从榻上坐了起来,起的猛了头有点晕,忙扶着榻上扶手问:“她来做什么?”
下人不敢揣测,小心回道:“长宁郡主赶着一辆马车,说是……说是给主子送一份厚礼。”
唐瑛给大长公主送一份厚礼?
打死元蘅也不相信!
她冷哼一声,吩咐芸娘:“替我梳妆,且看这贱婢又弄什么鬼?”又吩咐下人:“将她引去花厅等候。”
唐瑛与大长公主交手数次,这还是头一回踏进大长公主府,傅英俊与马车被她留在了府门口,她独身跟在看守的小厮身后进府,倒似闲庭散步一般,对沿途的风景指指点点,不知道的人还当她是跑来世交家赴宴,居然还有闲心赏景。
她被引进花厅,翘着二郎腿坐着,竟然还与大长公主府里的侍女起了谈兴:“这位姐姐,大长公主近来身子可好?我一直惦念着大长公主的身子骨,就是公务太过繁忙,不得空过来。”
那侍女便是大长公主贴身服侍之人,奉了茶便在旁边侍候着,也是监视的意思,省得这位弄出什么妖蛾子,心道:你要是不来,主子的身子骨会更好些。
她不欲多说,便道:“劳长宁郡主惦记,主子一切都好。”
唐瑛:“大长公主身子骨硬朗就好,不然我只怕她过了今日就不大好了。”
侍女怒目而视:“长宁郡主,请慎言。”这位明显是来添堵的。
唐瑛:“我说的是实话嘛,唉你个小丫头不懂,等会儿就知道了。”
侍女:“……”好想把这货拿扫帚打出去,怎么破?
大长公主梳妆打扮,看起来略微精神些了,才在芸娘的扶持之下过来,目中暗藏风暴,语气平平:“唐掌事前来,可是有事?”
唐瑛关切道:“不知道殿下近来身子可好?”还假意叹息:“殿下不知道,原本桓公子的丧礼微臣想来着,奈何那一阵子宫里事多,微臣一直在东宫值守,实在抽不出身过来吊唁,还望殿下见谅!”
她不提桓延波还好,一提桓延波就如同剜了人家的心头肉,还要在伤口上撒盐,简直缺德带冒烟,不止元蘅气的面色铁青,捂着胸口摇摇欲坠,就连芸娘与厅里的侍女都双目快要喷出火来。
“长宁郡主若是无事还请回转,可别拿我们主子来消遣。”芸娘一边替大长公主顺气,一边遣客。
唐瑛诚恳认错:“哎呀呀,殿下误会了!我对桓公子之事深表同情,不然也不会特意来送大长公主一份儿厚礼。”她好似被大长公主的暴怒给吓到了,压低了声音嘀咕:“这不是一查明桓公子的死因,微臣就赶着过来向大长公主说一声,免得大长公主还被蒙在鼓里。”
桓延波死的蹊跷,二皇子也一力表明会替大长公主查清楚,听说派了府里的幕僚过去,原来是赌场之上的烂帐,桓延波输的太多最后想赖帐,当地一名地痞不知桓延波身份,这才误杀了他。
二皇子府的人盯着当地县令将人犯处斩,以命抵命,也算是告慰桓延波的在天之灵。
大长公主才办完儿子的丧事,又听说他竟然是死在这种贱民手中,心疼的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时常做梦梦见儿子一脸血哭着喊疼,这几个月身子骨就没好过,病病歪歪一直在府里休养。
乍一听唐瑛的话,她稳定心神,总算坐直了:“你有这么好心?”心道:元阆早就查明延儿死因,看姓唐的能编出什么花来?
左不过就是上门来恶心添堵,她挺直了腰板更不想被仇人看笑话。
“殿下也知道我当过一阵子乞丐,这京里日子不好混,认识的两名乞丐小兄弟便去外地讨口饭吃,一不小心啊,就跑到了长淄地界。殿下猜猜他们见到了谁?”
大长公主恨她故弄玄虚:“废话!”除了延儿还能有谁?
唐瑛就好像听出了大长公主的心声,拊掌道:“殿下猜对了!我那俩小兄弟吧,去岁冬天去长淄混口饭吃,居然在赌坊门口见到了府上的桓公子。本来呢,桓公子流放之事京里都传开了,街面上说书的都知道,他们往常也见过桓公子出入各酒楼饭庄,起先还当自己认错了人,也是闲来无事,这俩小子便自作主张跟着桓公子,后来发现还真没认错,嘿!”
大长公主气的想打人:原来这贱婢一早便使了人盯着延儿?
她双目怨毒的几乎要喷出刀片子:“有话就说,不必拐着弯子。”
“殿下真是痛快人呐,我就不如殿下。”唐瑛索性长话短说:“后来我那俩小兄弟便发现桓公子身边还有一位好兄弟,两人在赌场里几乎形影不离。有一天桓公子输的厉害了,便将身边的丫头输给了一个人,转头就被人打死在赌场里,而他那位形影不离的好兄弟当日便失踪了。”
大长公主不由坐直了身子——二皇子府的人可没有说过这一节,但雨柔被打死之前倒是提过一嘴,说是公子新认识了一位朋友,天天泡在赌场里也是拜这位朋友所赐。
她当时深恨雨柔失职,不曾见到杀死桓延波的凶手,便将儿子的死迁怒在她身上,半点都不肯信她的话。等到桓延波的尸体被迎回府里,便在灵前杖毙了雨柔给儿子陪葬。
唐瑛跟吊着人玩似的,双目炯炯:“殿下猜猜,桓公子那位玩的极好的新认识的兄弟,最后出现在了哪里?”
大长公主一双玉手紧紧抠着紫檀木玫瑰椅的扶手,努力镇定心神:“难道不是伏法被斩?”
唐瑛轻笑:“这又是谁说的鬼话?”她摇摇头:“非也非也,桓公子那位好兄弟吧,自从桓公子死在赌场之后,他先是在长淄藏身一阵子,后来等到二皇子府里那位姓郁的幕僚去了之后,便与姓郁的幕僚接了个头,然后拿着姓郁的幕僚给的一大笔银子,去外地躲风头了。”
“胡说!”大长公主霎时如遭雷击,理智觉得唐瑛说的有可能是真的,感情却不允许她相信唐瑛的话:“你撒这样的谎不就是想要离间我与二皇子的姑侄感情吗?”
唐瑛好似在替她叹息:“唉,殿下说哪里话?我倒是不想离间您与二皇子的姑侄感情,可惜我是个好人,最见不得殿下您被欺瞒,索性好人做到底,便让家兄想办法把桓公子那位新结识的好兄弟带了回来,还有贵府那位被桓公子抵了赌债的雨晴姑娘一起找了出来,全须全尾带到京里来了。为这事我大哥可是磨破了两双鹿皮的靴子,人这会儿就在府门外,您若是不相信,不如带进来一见?”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段好激动,今晚再加更一章,半夜三点前更上来。
☆、第一百一十章
“带进来。”元蘅大半生历经风浪, 原以为夫死子亡已臻人生的绝境,没想到山重水复,不防还能被人背后再狠捅一刀,只觉手脚俱凉,如坠冰窟。
张青很快赶着骡车直驶进二门, 在花厅前面停下来,掀起车帘一手提着一个,从骡车里拖出一男一女, 掷到了院子里。
骡车里的一男一女都被五花大绑,用帕子塞紧了嘴不让说话,双眼被黑布蒙着,男的不认识, 但女子被扔下来之后便有府中侍女失声道:“……雨晴?”
正是当初大长公主派去一路陪伴侍候桓延波的婢子之一雨晴。
雨晴全身狼狈,形容憔悴,面上脖子手背之上还有旧伤疤, 被人上前来扯下蒙眼布,还有嘴里塞着的帕子,解开绳子之后抬头见到大长公主, 还当她被元蘅的人捉了回来, 顿时吓的瑟瑟发抖, 不住流泪叩头:“奴婢没保护好公子, 求主子恕罪!”
那赌场上带走她的络腮胡子是个外地客商,当日便带着她离开了长淄,至于后面赌场里发生的事情她并不清楚。
张青找她也费了一番功夫。
元蘅用仅剩的理智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冷声道:“唐掌事好手腕,找到这婢子严刑拷打,就为了屈打成招,污蔑二皇子?”
唐瑛“嗤”的一声笑出来:“啧啧,瞧殿下说的,我是那等心狠手黑屈打成招的人吗?这婢子我也是才刚见到,她身上那些伤痕估摸着也有些日子了,早都结痂脱落了,可不是微臣的手笔。”
芸娘扬声问道:“雨晴,你身上的伤痕是谁打的?”
雨晴抱臂瑟瑟发抖:“是那外地客商。”她不敢隐瞒,只求能得大长公主宽恕自己失职之罪:“奴婢被公子输给了一名外地客商,那人是个畜生,绑了奴婢离开长淄,奴婢……奴婢挂心公子安危,不肯屈从于他,那畜生便每日将奴婢锁起来折磨鞭打……”
那客商暴*虐成性,寻常弱质女子根本经不起他的折腾,平生最喜泼辣刚烈的女子,雨晴暗合了他的脾胃,一路之上便以虐*待她为乐,带回家中之后也不消停,若非张青寻过去,只怕雨晴小命难保。
大长公主站在院子里,只觉得呼吸不畅,心里一点点凉下去,犹如掉进湖中淤泥,双足踩在湖底的软泥之上,落不到实处,越挣扎越往下掉,湖水眼看着要没过口鼻,却无能为力。
唐瑛一把扯下男子的蒙眼布,温柔笑道:“敢问雨晴姑娘,你可认识这个男人?”
雨晴侧头,终于与近来同乘一车的“小伙伴”打了个照面,愕然道:“徐三?他不是在长淄赌坊里吗?”还当桓延波流连赌坊之事败露,大长公主要问责,更要努力为自己换取生机,咬牙切齿骂道:“公子自从在赌坊认识了他,每日流连赌坊不肯回去,还听他的怂恿把奴婢抵了赌债!主子,他不是个好人!”
徐三没想到一睁眼便进了京城大长公主府,顿感不妙。也实在怨不得他,禁骑司影部的蒙汗药货真假实,他一路之上被蒙着眼睛行行复睡睡,都不知道绑匪是哪路人马。
“胡说,我不认识什么公子!”求生的**占了上风,徐三被扯开了塞嘴的布,连忙为自己辩解。
唐瑛十指交叉活动腕骨,只听得骨头“叭叭”响动,她跃跃欲试:“殿下,这人倒是聪明,微臣跟春姑姑也学了不少本事,还从来没实践过,不如今日就由微臣来审这人,如何?”
元蘅恨唐瑛恨的要死,此刻急于知道桓延波之死的她压下内心的厌憎:“可。”
唐瑛便支使大长公主府的侍女搬了一张官帽椅过来,亲自上手将人绑坐在椅子之上,二话不说先扒了徐三的鞋袜,笑的明媚异常,轻柔的如同在拉家常:“……我当然知道你不叫徐三,让我猜猜你姓什么。”
男人扯着嗓子喊:“光天化日之下,绑架平民百姓,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唐瑛从靴帮之中抽出匕首,刀尖轻轻划过男人脚心,笑道:“我猜你姓郎,对不对?”
男人瞳孔紧缩,那一瞬间只觉得后背泛凉,犹如被人扒光了丢在大庭广众之下,猛然回过神来挣扎:“胡说!我不姓郎!”脚底板已被匕首划破肌肤,沁出一串血珠,很快便落到地上。
大长公主与男人面对面,清楚的看到了男人眼神里的慌乱,摇摇欲坠的她不由自主便抓住了芸娘的肩膀,似乎想要拿她当拐杖,才能挺直了脊梁站在这里看唐瑛审讯。
唐瑛好像很是失望:“唉呀,原来你不姓郎呀?那二皇子府里郎管事也不是你兄长,城外皇庄里的郎庄头也不是你爹,过些日子要嫁人的郎妮儿也不是你亲妹妹?”她抬头跟张青说:“大哥,抱歉让你白跑了一趟,还抓了郎庄头夫妇跟郎妮儿,放回去也太麻烦了,你回头就地处理了吧”还安慰“徐三”:“没关系,禁骑司处理个把人很利索的,包管不会让人找到破绽。”匕首寒光闪过,男人右脚的小脚趾已经被切了下来。
张青:“好。”
郎二惨叫一声,破口大骂:“老子姓郎又怎么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放了我父母妹子。”
大长公主轻晃了一下,泰半身子都压到了芸娘身上,却还是死死盯着院子里掉了一趾的男人,只是面上血色退了个干净,好像口鼻都被湖口淹没,几近窒息。
“哦,原来你是郎二啊?”唐瑛特意咬重了字眼:“你就是二、皇、子、府、上、的、家、生、子、郎、二、啊,这些年一直在外地帮二皇子管着铺子,这次为着给桓公子设套,特意传信调了回来是吧?”
郎二死到临头还要挣扎:“老子是郎二没错,可不认识什么桓公子!”
唐瑛很不赞成他死鸭子嘴硬:“兄弟,你这就不地道了。”扭头问一旁已经看呆的雨晴:“雨晴姑娘你来说说,这人是不是跟你家公子一起在长淄称兄道弟的人?”
雨晴恨死了“徐三”,瞪着他恨不得生啖其肉:“他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就是他!”
唐瑛手起刀落,又斩下了他的一根脚趾,遗憾道:“你看看你,一点都不老实,非要摁着头才说实话,我就最讨厌这种人,就不能痛痛快快交待了吗?”
郎二疼的额头冷汗直冒,恨不得抱着脚跳起来,疼的面色如土喘着粗气在椅子上挣扎,被张青从后面牢牢压住椅子,使得他不能挪动半分,只能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唐瑛:“你想做什么?”
唐瑛温柔道:“我这个人吧,很好说话的,只要你不说实话,我就把你的脚趾手趾一根一根切下来,跟切萝卜似的。我的刀很快的。你要是再不说话,就把你的手脚筋挑断。放心,你死不了的,禁骑司有十八般武艺可以在你身上试炼,咱们慢慢来,不急不急。”
郎二疼的直哆嗦,心头发寒,瞪着她只剩呼哧呼哧的喘气了。
唐瑛说:“你一定觉得我很恶毒对不对?这才到哪儿啊?你要再不说,我就把你爹娘妹子也拉到这儿来,当着你的面儿把他们的手指头脚趾头也一个一个切下来,那场面一定很刺激,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你这么能忍疼?”
郎二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疼的,被绑着还恨不得哆嗦成一团,怒喊一声:“你杀了我吧!”额头大滴大滴的冷汗往下流,连嘴唇都咬破了。
唐瑛回手从一旁跪着的雨晴姑娘掖下抽出帕子,轻轻替他拭去额头的冷汗,如同对着绝世美人一般怜香惜玉:“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呢?”诚心劝他:“你还是说实话吧,好歹也让大长公主知道儿子死的真相吧,不然你得到的那笔赏银也落不到你家里人身上,我向你保证,你的家人肯定会比桓公子惨死一百倍,一千倍……”
她说的认真,郎二抖个不住,心底里已经相信了眼前的恶毒女人肯定能说到做到,家人的安危与身体上巨大的痛楚让他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我说——”
唐瑛截住了他的话头:“放心,只要你如实招来,我保证放过你的父母妹子,毫发无伤的送他们回去。”
“桓延波是我杀的!”他再不敢隐瞒,竹筒倒豆子把如何接到二皇子府里的消息,如何乔装出现在长淄,与桓延波在赌场搭上了话,如何在赌坊制造混乱,趁乱杀死了桓延波然后逃跑全都招了。
元蘅听到第一句话,便如同被人抽掉了脊梁骨,软软坐了下来,慌的芸娘拦腰去抱她,主仆俩一同坐倒在台阶上,她双目却固执的盯着郎二,那些字如同冰雹一般砸进脑子里,在她的脑子里砸出深深的坑洞,整个人都好像被砸懵了,只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元阆怎么会骗我?他为何要骗我?为何要对我的延儿下手?延儿……延儿可是他表弟啊……”
实则她心中早就明白,天家哪有什么亲情可言。
郎二可顾不得大长公主的失态,招完了忍着脚上的巨痛:“现在可以放我爹娘妹子了吧?”
唐瑛用雨晴的帕子擦干净自己匕*首上的血迹:“你既同我说了实话,那我也不能骗你,不然我的良心也过不去啊。实不相瞒,我就是打听到了你的底细,至于你的爹娘,这会儿应该在庄子上忙着给你妹妹准备嫁妆吧。为了聊表歉意,”她征询郎二的意见:“要不……过两日我派人送份贺礼去?”
郎二气的差点吐出一口血,歇斯底里大喊:“骗子!你骗我!”
“承蒙夸奖,多谢多谢!”她灿然一笑,转身向大长公主拱手:“叨扰殿下一场,司里还有公务要忙,人犯交到殿下手上,别的忙微臣也帮不上,这就告辞了!”竟然大摇大摆带着张青牵着骡车出了大长公主府。
傅英俊还乖乖在公主府门口站着,见到她高兴的“咴咴”两声。
“乖!”唐瑛从荷包里掏出两颗糖豆喂给它,翻身上马嗒嗒嗒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写晚了,宝宝们早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