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微从认识阿元之后, 便一直好奇一件事情——他小小年纪,是如何沦落为乞丐的?
后来得知沈肇的真实身份,虽然恼恨于他骗自己, 但是更想知道他在沈家的处境。
阁老府门第高华,沈肇仕途通达,他如今长成个青年才俊的模样, 然而谁能想象得到高堂俱在的他小时候也曾经沦为乞丐过。
不过在听说沈老夫人所为, 她心中竟没来由觉得沈肇可怜, 她主动拉住了沈肇的手,柔声道:“阿元哥哥——”后半句竟不知说什么才能安慰他。
沈肇近来讨好无门,送多少东西进去, 都换不来她一个笑脸, 没想到沈府一趟,让陆微瞧见了他们母子之间多年龃龉, 她竟反过来肯给自己一个好脸色了, 那样温柔的目光,是他做梦都想要的。
少卿大人竟似瞬间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 窥见了软化小姑娘的办法,他回握住陆微的手,面上绽出一个难堪又脆弱的勉强笑容,别瞧多难看了,仿佛是内心的难过再也无法隐藏,一不小心露了出来,但并不想让陆微瞧出来, 才硬要掩饰:“微儿不生我的气便好, 我……我不要紧的!”
阁老夫人:“……”
康氏:“……”
婆媳俩目瞪口呆, 眼睁睁看着全家都惹不起的沈肇跟只流浪的野狗似的, 讨好的握着陆安之闺女的手不肯松开,似乎还恨不得把脸贴上去蹭一下。
“像什么样子?你们……你们松开手!”
阁老夫人对多年来冷漠的儿子用过许多办法,哭也哭过,闹也闹过,苦口婆心的劝过,示弱过倾诉过,总之儿子就跟一块冰冷的石头似的不为所动,她的所有情绪在他面前引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他但凡在京里便会来请安,但她有时候不免自嘲的想,自己不过是儿子对外昭示孝顺的一块牌子罢了,她只要竖在那儿,无论哭也罢笑也罢,忧愁或者开怀都无所谓,他来了便如同寺庙里进香似的,磕个头祝祷几句便走了。
她都怀疑儿子天生冷情,这辈子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谁想,见到他对陆微的态度竟判若两人。
沈肇被陆微握着手,多年阴冷的内心终于得到了救赎,他才不会在乎亲娘的态度,只回握住了陆微的手,拉着她就想离开,寻一处安静的地方一诉衷肠。
可惜阁老夫人不肯给他这个机会,见喝止毫无用处,当即起身冲了过来,要扯开他俩交握的手——她刚刚当着楚夫人跟安夫人的面嘲笑过陆微大字不识一个,京里高门无人愿意聘她,谁曾想紧跟着就被儿子打脸,两人拉拉扯扯。
“你放开我儿!”她在极度的愤怒之下,下意识伸手去打,目标便是陆安之的闺女,可等巴掌结结实实落到脸上,才发现目标已经改变。
儿子一把将陆安之的闺女拉进自己怀中,小心翼翼护着,反而将自己的脸伸了过来,他英俊白皙的面容之上霎时显出一个巴掌印,很快便肿了起来。
阁老夫人用尽平生所有力气,没想到反而打了自己儿子一巴掌,她顿时又惊又慌:“肇儿……娘不是有意的。”她伸手欲抚摸儿子的脸,却被儿子冷漠的眼神击退。
沈肇冷冷注视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有意忽略我,重要吗?总归我在你那里不重要,比不上你的长子次子,甚至连他们的儿孙都比不上,有意无意有什么用?我不过是你用来讨好这府里众人的筹码,用来稳固你在这府里地位,讨好父亲的工具,唯独不是你应该心疼的儿子!”
阁老夫人被他这句话击溃,忍不住后退两步,康氏极有眼色的上前去扶住继婆母,还想在中间搅浑水,可是接触到沈肇冰冷仇视的眼神,仿佛她若是再搅和一句,他便要撕碎自己,顿时吓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沈肇冷笑:“我其实早不在意你如何待我了,恨我也罢讨厌我也罢,就算是拿我当讨好父亲,巴结这府里的工具,我都不在乎。你生我一场,我于你总归算是有点用处,也算是还了你的生养之恩!”
阁老夫人忍不住哆嗦起来——他是什么意思?
难道准备跟自己断绝母子关系?
她色厉内荏,忍不住放软了语调:“肇儿,娘是为了你好!这丫头巧言令色,哄骗了你,你哪里懂外面女人的伎俩,她们为了攀上高门,什么下贱事情不做?她爹……她爹刚刚被罢官,攀上你就为了让你父亲替她父亲起复!肇儿,你可别被她骗了!”
陆微从沈肇怀里探出头,悲哀的注视着阁老夫人,显然她对于儿子实在了解太少,每一句话虽然都是发自内心的劝说,可于沈肇来说,却唯有厌烦。
沈肇语声极为平静,可是平静之下却潜藏着多年的不满与愤怒:“你为我好?你为我好,眼睁睁看着老二欺负我,还压着我向他低头?你为我好,眼睁睁看着我差点死在外面,却哭你的老二在老家日子过得清苦?你为我好,却想把我的救命恩人赶出去,上来就想打她!”
他紧紧揽着陆微,语声渐至悲愤:“当年,我在华容县被沈栋丢下,差点病死,烧得人事不知,被人当乞丐一样当街推来搡去,拳打脚踢,我以为我再也回不到京城,再也见不到你们,万幸遇上微儿,她小小年纪处境也难,却还是执意要救我,不嫌弃我又脏又病,也不怕过了病气,在华容县照顾我数日,花光了身上的银子,才算救了我一命!”
“若无微儿当年救我,为我治病,悉心照料,我早病死在华容县了,哪有后来的母子重逢?”
“你知道她当时几岁吗?她六岁!她六岁的小丫头,却拿我当小孩子照料,那时候我就觉得,在这世上,微儿比我的亲娘还要亲!她做错了什么,头一回上门做客,你给她难堪还不够,还要动手打她?!你凭什么对她动手?”
沈肇双目赤红,越说越激动:“我是你生的,就算你杀了我,我也无话可说,可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微儿?有什么资格对她动手?”
阁老夫人万没料到两人之间竟还有这段渊源,惶然去看陆微,女孩子眉目如画,被儿子宛若珍宝般揽在怀里,可是她目中满含了悲悯,一下下替儿子顺着气,柔声安抚情绪激动的儿子:“阿元哥哥,别气别气!阿元哥哥,都过去了……”
沈肇这些年在府里极少动怒,除非有时候亲娘太过烦人,没完没了的提起沈栋才能引他生气,其余时候他都端着一张毫无表情的脸,让人猜不透心中所想,与府中众人离得很远,默默做自己的事情。
也就是在他小时候,被沈栋欺负得狠了,再被亲娘压着向沈栋道歉的时候,曾经情绪激烈过。
事隔多年,谁曾想有一天他为了维护别的女子,竟也能被气到大怒。
康氏偷偷后退几步,生怕被这对母子的怒火殃及。
“她……陆姑娘小时候就救过你?你那次走丢……就是陆姑娘所救?”阁老夫人极不想承认这件事情,但听得她知道沈肇的乳名,而沈肇情绪如此激动,也终于相信了这件事情。
正房门外,刚刚回府,准备找夫人商量魏太傅丧仪的沈阁老,亲眼目睹了这对母子的争吵。他暗叹一声,眼见得母子要决裂,示意手下人掀帘子。
帘子被打起,沈阁老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是个高大瘦削的男子,一把胡子花白,年纪已经不轻,面上是严肃的纹路,不怒自威。
阁老夫人先自慌了:“老爷——”
沈肇激烈的情绪渐渐平复,在陆微的示意下,总算松开了她,声音还有点嘶哑:“父亲。”
康氏最怕公爹,恨不得贴着墙角离开:“父亲回来了,我去厨房看看。”
沈阁老在朝堂上是多少人仰望的存在,然而遇上家庭矛盾,一样头疼。
他从前娶年纪小门第不高的景氏,是不想委屈了原配的孩子,可谁曾想事与愿违,景氏怯懦胆小,不但不敢拿出当家主母的气派来管教原配留下来的孩子,还拿自己生的孩子来讨好原配生的孩子。
他也曾经说过几次,奈何他说的越客气委婉,景氏便越以为他在暗示自己不可委屈原配生的孩子,便越加变本加厉的讨好原配生的孩子,委屈自己生的孩子。
沈肇自从被弃之后回来,性情大变,对府里任何人都冷冷的,唯有勤奋苦读,再加上天资聪颖,终于在官场上站稳了脚跟,且还获得了皇帝的赏识,沈阁老原还怕他在母亲的压制跟次兄的欺负之下变得怯懦胆小,谁知他竟一反常态的快速成长,令其余儿子都望尘莫及。
沈弈向来不热衷于升官发财,且性情平和,而沈栋早被养废,小小年纪便跋扈嚣张,读书浮躁,若是放任他在官场横行,只恐将来为家族惹出祸事,故而这些年沈阁老遥遥压着次子,让他在老家过活。
唯独三子沈肇,是个当官的好料子。
可惜却早已与府中众人离心,跟自己的亲娘尤甚。
沈阁老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母子成仇,当即不动声色的落座,仿若对室内紧张的气氛毫无所觉,亲切道:“这位是陆姑娘?”
陆微只得上前见礼:“晚辈陆微,见过相爷。”
沈阁老便似街边老叟见到邻家可爱的小姑娘般,露出个亲切慈爱的笑容:“坐!坐!你父陆安之一心为民,如今赋闲在家,不过是暂时困厄,你不必忧心。”
阁老夫人景氏:“……”
康氏:“……”
婆媳俩都傻眼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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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沈阁老是天子重臣, 于朝中官员升迁消息最为灵通,但向来不在家中提及,没想到见到陆微的头一回, 便开口安慰她,最重要的是他话中还透露出一个讯息,那便是陆安之罢官似乎另有隐情, 起复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景氏迅速侧头, 难得用谴责的眼神盯着康氏——她的所有消息都来自于康氏。
康氏面色煞白, 想到自己中间耍的手段,继婆母向来软弱,最容易糊弄, 但公公却不好糊弄, 正目光如炬盯着自己,顿时心慌不已。
她结结巴巴说:“母亲……这些事儿我不知道。”
景氏却不管她知不知道, 于自己来说, 原本一意瞧不上的陆微不但是儿子的救命恩人,亲爹也很快要起复, 丈夫儿子都一边倒的护着,连她也禁不住惶惶不安。
难道真是自己错了?
她从来无视儿子的意愿,但是多年来把出嫁从父这一条执行的特别彻底,儿子的意见不重要,但却丈夫不敢有点违逆。
沈阁老警告康氏:“老大家的,你如今也做人婆母,下面儿媳妇有样学样, 以后若是还改不了犯口舌的毛病, 就回娘家去吧!”
康氏底气不足, 原本就做错了事情心虚, 挑唆婆母羞辱陆微,若是被公爹执意审问,定然讨不了好,连辩解也不敢,白着张脸低头认错:“儿媳谨记父亲教诲。”
“下去吧。”
康氏灰溜溜走了之后,沈阁老无视了一脸愧色的妻子跟情绪激烈的儿子,似乎这厅里只有他跟陆微,亲切笑道:“陆姑娘头一回来老夫家,让你见笑了。”
陆微没想到沈阁老如此亲切,心中猜测他对家中状况恐知之甚深,遂笑笑不说话。
沈阁老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似乎还颇有谈兴:“我头一回听说陆姑娘,还是陛下提起。陛下说陆姑娘为父申冤,进京面圣,还感叹陆安之有福气。”
陆微没想到皇帝竟有此慨叹:“陛下谬赞!”
沈阁老抚膝,忽道:“陆姑娘勇慧,敢于入京救父,却没想到姑娘于我儿还有救命之恩,竟是老夫的疏忽。”他说完之后起身,端端正正抱拳向陆微行礼:“老夫多谢姑娘救了犬子!”
“相爷言重了!”陆微吓得忙往沈肇身后躲,连连道:“相爷快别如此,不过举手之劳,晚辈受不起!”
沈肇怔怔看着父亲的举动,一时竟不能言。
沈阁老见陆微执意不肯受礼,总不能对着儿子行礼,只得直起身:“当年老三出事,是我们做父母的失职。这些年我时常后悔,但总也寻不到补救的法子。万幸当年他遇上了你,才能让我们一家得以团圆,否则老夫这辈子也难以心安。”他正色道:“陆姑娘,你不止救了我儿,还救了我们全家,你是我家的恩人!”
陆微没想到沈阁老如此说话,也有些不知所措:“我也……没做什么,相爷不必如此。”
沈肇多年含怨,加之景氏对陆微的轻视折辱,终于激怒了他,没想到老父亲出面,虽道谢的人是陆微,可却等于当面承认了父母在他成长路上的疏失,喉头微咽,心中复杂难言。
沈阁老摆摆手:“你不必自谦,算算年纪,当年你也还是个小孩子,却能有此仁义举动,可见天性善良,遇上你是我们家老三的福气!”
陆微:“……”夸奖来的太过突然,竟让人有些不好意思。
沈阁老对儿子道:“肇儿,陆姑娘头一回来府里,你带她去各处转转吧,都是年轻人,你们又熟悉,要好好招待人家!”
沈肇:“……”什么意思?
他有些反应不过来,老父亲没让沈蔷来招待陆微,而是让他出面招待陆微,是他想的那样吗?
沈阁老威严的嘴角泄露一点笑意:“听说陆大人也来了,跟你大哥在书房呢,一会儿为父就过去拜访。”只差暗示儿子,为父保你心想事成。
聪明如沈肇,此刻也有些傻眼了,不敢相信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漫说陆安之已被罢官,就算是他官职尚在,是兄长的故交,也轮不着父亲亲自前去拜访,能让沈阁老提起“过去拜访”四个字,除了有意结亲之外,还能有什么事情?
他愣了一下,瞬间就明白老父亲的意思,终于松了一口气,多少年都不曾见他对着家里人露出和气的神色,此刻竟有解冻的迹象:“多谢父亲!”牵起陆微的手就往外走。
两人出得正厅,房里的景氏与沈阁老还能听到小姑娘懵懂的声音:“阿元哥哥你做什么?”也不知她想起了那一节,忽而改变了称呼:“不对,沈三叔——”
他们的儿子,在府里向来冷漠如冰块的儿子,放软了语调哄着小姑娘:“微儿,你这个称呼让我好难过。你也看出来了,我在这府里就是爹不疼娘不爱,说不定还是我娘从外面抱回来的孩子,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你也要跟我生分吗?”
沈肇他娘:“……”
景氏恨不得追出去自辩——你就是娘亲生的!
沈肇他爹:“……”
沈阁老抚须轻笑,暗骂一声:“小兔崽子!”为了讨好姑娘,无所不用其极,连爹娘也敢编排!
可他这话,多少有些真心掺在里面,是他们做父母的过失。
当事人陆微:“……”
沈肇再接再厉:“微儿,我的脸好疼,你看看是不是肿了?”
果然陆家小丫头上了当,两人停在院子里,她清脆的声音传了进来:“都肿起来了,阿元哥哥,你虽有娘,连我这个没娘的孩子都不如。”她竟异想天开:“祖父当初让我练武的时候,我就想过,若是将来与你重逢,再有人敢欺负你,我一定用剑砍下他的脑袋!”她似乎很是惋惜:“可是你娘打你,我也不好对她动刀子……”
小姑娘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入套,只是心疼着她的阿元哥哥:“要不……要不你跟我去闯荡江湖吧?行侠仗义游历河山,好不好?”
两人脚步声渐渐远去,也不知道儿子答应了陆微没有,景氏原本不自在,为自己被康氏挑唆,轻易就找陆微麻烦,也为着陆微竟是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还被丈夫撞破她大发雌威,垂头不敢言,谁知听到陆微竟要拐自己的儿子闯荡江湖,顿时着急起来,也顾不得别的,去扯丈夫的袖子。
“老爷,您赶紧想想办法吧,她……她……肇儿不会被她带走吧?”
母子俩经此一役,她算是瞧出来了,阁老府对外门第高华,富贵无边,但于儿子来说,却毫无留恋之意,他的满腹心神全都系在陆微身上,瞧着那小丫头的神色温柔的都能化成水,那是她多少年未曾在儿子脸上瞧见过的表情。
沈阁老叹息一声:“自从十年前,肇儿从乱民之地活着回来,你觉得府里还有谁能留得住他?”
景氏:“……”
母子之间,原本是这世间最深的羁绊,可是景氏与沈肇多年积怨,虽不曾撕破脸皮,却再难恢复应有的亲密。
她一瞬间泪如雨下,只觉得冤屈的慌:“老爷,我都是为了他,为了这个家啊。可是……可是肇儿他不肯体谅我,也不肯听我的话,我能怎么办?”
当年嫁进沈府,她也曾想过要好好打理后宅,让丈夫安于官场拼杀,谁知后来一直被她护着的老二被发配老家,亲生的老三与她离心离德,几欲成仇,连丈夫也隐有责备之意。
她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沈阁老捏捏眉心,自责道:“这事我也有错,当年你对老二纵容溺爱,我念着他并非你亲生,并不敢狠管,忙于公务未曾制止,而眼见着你委屈了老三,想着你们是亲生母子,也不曾出言阻止,终于酿成大错,养废了老二,也让老三对父母有怨,小小年纪孤僻寡言。”
他颇为欣慰:“还好有陆安之的闺女,她当年不止救了老三,还让这孩子心存暖意,这些年一直惦记着她,才于女色上头毫无留恋。我先时还担心他婚配困难,却原来是他心中有人。”
沈肇小时候能从乱民堆里活着回来,这些年在府中孤僻冷漠,对婚事毫无想法,每次提起成亲都毫不犹豫的拒绝,漫说沈弈心中猜测过他小时候遇到过不好的事情,就连亲爹沈阁老也有过这样的念头,所以这些年才觉得愧对小儿子,因为做父母的失职,有可能毁了儿子的一生。
哪怕将来沈肇官至一品,可若是以他清冷的性子,无意婚配孤身一人,也是父母失职。
谁曾想,有朝一日,他也能围着小姑娘转圈圈,目光都舍不得转开,那份小心翼翼的珍视,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呵护之意,怎不令人惊喜?
景氏低头垂泪,慌乱道歉:“老爷,都是我不好,让您操心了。”
沈阁老拍拍她的手背:“你与老三是亲母子,就算是你多疼着他一点,也是人之常情,不必战战兢兢。再说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你不疼他谁疼他?”
景氏:“……”
丈夫的一句话,正中景氏多年心病,她努力想要当好继母,却牺牲了自己的母子亲情,现在丈夫跟她说这些话,她眼泪瞬间奔流而下,无声的耸动着肩膀,只想嚎啕大哭。
——可惜已经晚了。
儿子早就不再需要她,也不肯亲近她了。
她不明白自己这些年来,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沈阁老见妻子情绪激动,拍拍她的肩往外走去,而景氏待得无人,冲进内室床上,忍不住悲声大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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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书房内, 获得两幅无奇先生墨宝的沈弈爱若珍宝,痴迷的欣赏了半日功夫,终于想起来搭理“未来亲家”。
问清楚了陆安之两幅画的来历, 听说是陆微与父亲重聚之前,特意从飞虹山庄的帐房先生处随意挑了两幅,带给父亲当礼物的, 他顿时双目放光, 还说:“亲家, 等孩子们成亲,不如我请个假,陪孩子们前往飞虹山庄认亲?李老爷子疼爱微儿, 我才有这么好的儿媳妇, 不去拜访他老人家,似乎说不过去吧?”
陆安之浑然不知后院发生之事, 取笑他:“你是想拜访我岳父, 还是想去拜访无奇先生啊?”
沈弈笑道:“有区别吗?反正都是长辈,就不能去拜访李老爷子, 顺便去跟无奇先生探讨一番画技?”
陆安之不由失笑:“咱俩能不能成亲家还不一定呢,你可别提前计划。”
一语成谶。
沈弈正想着三儿子成亲之后,自己能同无奇先生搭上关系,要不要请一阵子假,反正他在国子监也担任闲职,谁想亲爹闯了进来,打破了他的幻想。
沈阁老进来之后, 先是向陆安之道谢, 称他生了个好女儿, 救了自己的儿子, 对陆微赞不绝口。
沈弈还没回过味来,也跟着亲爹夸赞陆微,直到夸的陆安之都要怀疑他们认错了人之时,沈阁老话音一转,向陆安之道:“老夫早闻陆大人清廉刚正,一心为民,你家姑娘小小年纪便聪慧仁善,我家中幼子尚未婚配,不如咱两家结个姻亲,如何?”
陆安之:“……”
沈弈:“……”
沈弈慌了,连忙要摆明立场:“父亲,父亲您等等,微儿跟源哥儿早有婚约,这可是我与安之早年定下的事情,您这是……这是帮着老三抢婚来了?”他气呼呼道:“外间若是有人知道叔叔抢了侄子的婚事,该如何评说?”
沈阁老一点也不慌,而且还很是理直气壮:“从小到大,家中对肇儿多有亏欠,你母亲为了讨好你们,总是让老三受委屈,补偿他一个媳妇儿,不行吗?”
还有这种补偿法?
沈弈没想到向来端方严肃的老父亲居然有这么荒唐的提议,无论如何也不同意:“父亲,这可不行!我早就看好微儿做儿媳妇,再说我与安之情同兄弟,若是老三娶了安之的闺女,我们俩岂不差辈儿了?”
没想到沈阁老更想得开:“这有什么?宫里往年采选美人,还有姑侄一同服侍陛下的,难道宫外的父子俩就成平辈了?再说咱们家与陆家原本并无姻亲关系,就算老三娶了陆大人的闺女,你们俩平辈论交即可,老三自己的岳父自己认即可!”
沈弈很委屈:“爹,你怎么可以这样?”
沈阁老亲眼目睹了沈肇在陆家小丫头面前的温柔小意,便知想要化解三儿子的心结,让他不再将自己禁锢在府中那个偏远的院子,唯有让他得偿所愿,才能抚平他心中伤痕,这才厚着脸皮来抢婚。
只是当着陆安之的面跟长子抢亲,总有些不好意思,他抚须轻咳两声,跟长子讲道理:“老三跟陆姑娘从小就认识,两人之间渊源颇深,而源哥儿跟陆姑娘素未谋面,也难说有什么情义。再说源哥儿的性格,他也未必喜欢陆姑娘。依为父之见,还是老三跟陆姑娘更合适。”
沈子源从小被康氏拘在身边唯唯诺诺,而陆微眼神明亮有神,而且还习过武,听她说话便知其行事极有主见,还想拐走沈肇离家闯荡江湖,可以想见她与沈子源之间定然多有分歧,贸然凑在一处未必是好事。
再说康氏刻薄强势,源哥儿定不敢为了媳妇与自己母亲作对,但景氏性格软糯,沈肇更不在意母亲的苦肉计,无论景氏哭成什么样,也不能软了他的心肠,若能成婚,于小两口反而是好事。
沈弈泄了气:“您老人家来之前都盘算好了,还跟我说什么呀?”
陆安之笑道:“说起来,我自从当官之后,便四处奔忙,没个空闲,已经多年未曾去岳家,近来正好无事一身轻,为免岳丈担心,还想抽时间去拜访他老人家。”
沈弈双目大亮:“安之,你要去飞虹山庄?”
京中流言纷纷,陆安之虽然偏安一隅,但家中下人每隔一日便要入京采买所需物品,他自己倒不在意旁人如何论断,但却不想让两个孩子受这些流言纷扰。
“我今日上门,便是准备来与你道别的。我家中……你大概也听说过,况且这些年忙于公务,也从来没有与孩子们好好团聚过,正好趁此机会多陪陪孩子们。”
沈弈这会才回过味儿来:“好你个陆安之,你送我重礼,就是不知如何开口拒婚,这才先用重礼堵住了我的嘴,再拒婚事?”
陆安之如何瞧不出女儿心中所想,比起与她素未谋面的源哥儿,恐怕与她自小便有情义,让她记挂了多年,又襄助她救自己的沈肇更得她的欢心。
“儿女姻缘,原是天定,人力不可为之。我止此一女,心中对她多有亏欠疼爱,旁的做不到,于婚事上却不愿意勉强她半分,只想她后半辈子平安喜乐,嫁于所爱之人,平安喜乐。”
沈弈:“那我家源哥儿……”
事实上,他也很是清楚,以沈子源的容貌才干对上沈肇,完败无疑,但凡有眼睛的选婿定然要选沈肇,更何况并非老友弃旧约而结新盟,而是自家三弟对人家闺女念念不忘,势在必得。
“算了,两家孩子的婚事就此作罢。”沈弈心性豁达,凡事不肯强求,况且康氏的作派,当真算不得好婆婆,他把好友闺女聘回来做儿媳妇,可也护不住后院的婆婆刻薄,积习难改。
“不过,你哪日出门,咱们提前挑个黄道吉日,我好同你一起前往。”沈弈很快便想开了,甚至还为自己能够出门游历,去拜访无奇先生而兴奋起来。
沈阁老没想到陆安之竟已有离京游历的意思,不免要极力挽留:“陛下对陆大人多有赞赏,等吴江事了,恐要你再就职。”又旧话重提:“两家的亲事,不知陆大人可同意?你若同意,我明日便请媒人上门提亲?”
陆安之想想女儿的态度,矜持一笑:“沈相容我考虑考虑。”
历来男方提亲,女家总要矜持一番,就算是媒人上门,也没有一次答应的道理,沈阁老笑道:“陆大人再考察考察,我家老三有许多不足,不过待陆姑娘可是一片真心。改日我便请媒人上门。”
******
沈肇的院落位于沈府东南角偏安一隅,院里只有俩洒扫的粗使婆子,连侍候的丫环也无,唯有贴身小厮侍候起居,端茶倒水。
俩小厮见到主子竟带了妙龄女郎过来,顿时被惊呆了,奉了茶水点心过来,出得正房悄悄议论:“三爷带的这位是谁家姑娘啊?”
“听老夫人院里的石榴姐姐说老夫人有意与楚尚书家联姻,就是那位才名在外的楚五姑娘,这位不会就是楚五姑娘吧?”
男女初次相看,倒也有来家里拜访的,但见面之时皆有长辈在场,而此刻沈肇竟单独带着女郎来自己院里,说明什么?
难道是男女双方一见钟情,两家已经首肯了婚事,这才任由沈肇带着楚五姑娘回自己院里聊天喝茶闲谈?
小厮们暗暗猜测这位女郎便是将来三房主母,故而打叠起精神好生侍候。
岂知正房里的情形,可说与他们议论的毫不相干。
沈肇一朝示弱软化了陆微,当即趁热打铁,拖着陆微回房,卖惨诉苦,讲起自己当年回来之时,家里丧事都替他办了,他当时便觉得自己是个孤魂野鬼,想着若当真死了,也不必魂归地府,而是飘啊飘去飞虹山庄,正好路熟,到时候便在陆微身边照看庇佑着她。
陆微摸摸双臂,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瘆得慌。
他再讲跟家里大闹之后,送走了沈栋,竟大病一场,烧得人事不知,有时候觉得自己还陪着陆微走在逃难的路上,烧得糊涂了便唤她几声,而他的母亲景氏因嫌他心狠非要逼得送走次子,万一惹来丈夫不喜,为表立场竟也不来探望他,只遣了大夫过来。
“那时候我躺着,大部分时候都烧得迷迷糊糊,有时候清醒片刻,心中便想着,还不如当我死了呢,就当我死在半道上了,至少还有你为我伤心。”他蹲在陆微脚边,握紧了陆微的手,有些不确定的低声问:“微儿,我要是当时死了,你会为我伤心的吧?”
陆微心中微酸,恨不得拍他一掌:“别死啊活啊的。”终恨恨道:“你走了我一直在等你的信,可左等等不来,右等等不来,有好多次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死在半道上了,或者被朱七郎家的车夫丢在哪个山涧里了,做梦都担心你出事……”
她说着,为自己这么多年的牵挂终于有了着落而红了眼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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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沈肇提起自己病好之后发愤读书, 跟亲娘时常起争执,母子俩之间一个希望他能体谅自己,一个觉得她不疼自己, 互相心怀怨恨,竟至渐行渐远。
他问起陆微在飞虹山庄的日子:“可有人欺负你?”
其实李铭一路同行,沈肇也有眼睛, 看得出来这位表兄对陆微的多番照顾, 说句疼如亲妹也不为过, 但还是要问一句,非要她亲口说出来。
陆微便细讲起自己在飞虹山庄的日子,一年四季除了练剑, 还有数不清的乐子, 大表哥李钰稳重,但小表哥李铭好玩乐, 带着她玩遍了周边的山水, 上树掏鸟下河摸鱼,冬季带着狗子去雪地里捉兔子, 外祖家人都疼她,日子过得飞快,一眨眼两人竟已分开了十年。
“上次去救父亲,路上我原还想着,等吴江事了,我还要跟你打听一下阿元哥哥,说不定是你们沈府子弟。谁曾想……”
谁曾想阿元竟远在天边, 近在眼前, 骗了她那么久!
她想起这事, 又不高兴起来, 气呼呼瞪着他。
沈肇心虚,满口央告:“是我错了好不好?往后我一定不再骗你,无论去哪里都告诉你。”他忽笑道:“倒也不必告诉你。”在陆微狐疑的眼神里,他说:“我只消带着你一起去便好。”
陆微瞪他:“我刚刚剑法大成,正要跟表哥到处走走,才不要跟你在一起。”
府里有沈子源与康月青梅竹马,沈肇更担心陆微与李铭日久生情,自然要不遗余力的拆开他们:“好好好,你要到处走走,不如带上我?”
他不带着她,她带着他也是一样的。
陆微撑不住笑了:“这有什么区别?”
沈肇叹息:“微儿,我跟你分开太久,虽然一直忘不了你,有时候也怀着天真的想法,想着这十年间你是不是如同我思念你一样,也记挂着我,可人心不足,见到你之后我更想朝夕跟你在一处,再也不分开。”
他这句话说的郑重已极,显是在向她表白。
陆微只觉得耳根子发烫,男人温暖有力的手紧紧团着她的手,手心热的都要捂出汗意了,而他滚烫的眼神比双手还要热,只烫得她不知如何回答。
沈肇再接再厉:“这些年,我勤奋苦读当官,只想着将来功成名就,手有余钱,能够带着你到处走走,到时候但凡你看中的衣服首饰都买给你,你惦记的小吃都让你吃个够。你记不记得咱们当年逃难,半道上在一家烧鸡店前站了许久,闻着烧鸡的味儿馋的不住流口水。微儿,那时候我就发誓,将来一定要带着你过上好日子,让你吃个够!”
陆微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沈肇低声,在她耳边诱拐般道:“嫁给我好不好?”
陆微差一点便应下来,忽想起他如今在朝为官,定然被绑死在京里,难为她还能记得自己的人生规划,忙抬头要拒绝,谁知沈肇正低头等着她答应,两人之间距离极近,她抬头之际唇珠擦过他的嘴唇。
她呆住了。
呆呆注视着沈肇。
沈肇脑子里“嗡”的一声,哪里还管得上她有没有答应,一手捧着她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良久,等到陆微脑子里清醒之后,终于提出了不同意见:“阿元哥哥,我……我年纪还小,只想四处游历,你还要在京里做官,恐怕不能陪着你。”
沈肇:“……”
亲都亲过了,再反悔可还好?
沈少卿哪里是容易放弃的人,他当即道:“别担心,你想到处走走,我陪着你。”
陆微震惊:“你不当官了?”
沈肇安抚她:“这些事情我会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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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肇性急,生怕迟则生变,当晚便去寻沈阁老,提起请媒人去向陆家提亲,而沈阁老的办事效率比他还要高:“不必担心,媒人的事情为父已经安排了,明日便会有人去陆家庄上提亲。”
他办完一件事,便提起第二件事:“父亲,我听说宁州梁有道之事让陛下忧愁地方州牧权力过大,想派按察使前往各州府?可有此事?”
沈阁老抬头打量儿子:“你想出京做按察使?”
沈肇:“微儿想到处走走,我也不想把她圈在京里,思来想去唯有这件差使能够四处走动。”他未提官职,实则心中另有计较。
沈阁老:“你是担心你母亲会给陆姑娘难堪?”他叹口气,安抚儿子:“你也不必担心,她一辈子在后宅,恐怕为难不了陆姑娘。”
沈肇道:“我会护着微微,不让她受委屈。不过父亲,微儿一直想四处走走,那是我们俩当初的心愿,等我们长大有钱了,去天下各州府走走,正好一了心愿。既然陛下有意要派人出京,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去。”
沈阁老没想到儿子不动情则已,原来却是个情痴,不由暗暗惋惜景氏的教养方式,非要压着让他低头委屈求全,结果孩子跟家里离了心,否则他定然会听从自己的安排。
沈阁老是个急性子,生怕小儿子婚事不顺砸手里,次日遣的媒人上陆家庄提亲,陆安之还未答应,媒婆回来一宣扬,京里先传开了。
沈蔷大惊失色:“祖父给三叔提亲,陆微要做我们三婶?”那以后相见,她岂不要向陆微行礼,生生矮了一辈?
沈子源无意于陆微,闻言大松一口气,还真心诚意道:“也就三叔能降得住陆姑娘。”
康月更是心中窃喜,接连几天去向康氏请安,发现姑母虽然心情不好,但也没当着她的面抱怨过。
她哪里知道,康氏是被沈阁老那句“回娘家去”给吓到了,生怕自己做的太过被公爹出面让丈夫休妻,甚至罕见的最近不曾埋怨过沈弈在书房里沉迷临摹无奇先生的山水画而不肯回房,还让丫环送宵夜过去,以示体贴。
康氏心里憋着一肚子火不敢发作,但她深知沈康两家的姻亲说到底还是康家攀附着沈家,只要公爹一句话,康家在京里都留不住,到时候就算她被休回娘家,也要被娘家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她以往眼红小叔子官运亨通,暗恨丈夫不求上进,可是唯有此际才发现,因为丈夫她才能在京中宴席之上抬起头,只因为她是阁老府里的长媳,无论长子官职如何,但沈府门第高却是不争的事实。
因着生怕公爹替沈肇提亲,冷不丁想起沈子源的婚事,万一哪天替三儿子定个高门大户的小姐过来,她这个出身平平的婆婆拿捏不住,她火速向丈夫提起要聘康月为媳。
可笑沈弈一心沉迷画作,连康氏说的话都不曾入耳,康氏还怕他反对,也说得含混不清,略提一句趁着他迷糊连连追问:“相公觉得如何?”
沈弈敷衍道:“你决定就好。”已经又沉入无奇先生的画作了。
只等两家定亲,舅兄再次上门来,称呼他“亲家”,沈弈才反应过来。
不同于康氏的着急忙慌,沈阁老请的媒人上了三回门,陆安之跟女儿商量妥当,才吐口应下了这门亲事。
消息传开之后,陆家祖宅里炸了锅。
陆老爷子听到这个消息,还有些不敢相信:“微儿那个倔巴巴的丫头,竟让阁老特意请了媒人上门为沈少卿提亲?”
沈肇可是沈府最出色的儿子,比之前面两个可要出彩许多,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沈肇的前途不可限量,这样优秀的儿子,到底是眼瞎了还是有隐疾,才会去向陆微提亲?
陆建之打听了一圈,听大理寺的同僚们提起沈少卿,最近可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每日都是好心情,亲事定下来之后,总要抽空往城外跑,不是在城里提个糕便是买个胭脂水粉,或者跟已婚的同僚去银楼打根钗,个人私库迅速缩水,还乐此不疲,可谓是大理寺的一大奇景。
真是令人惊叹。
“消息确切,微儿那丫头当真有能耐,居然攀附上了阁老府的公子,真是小瞧了她。”沈建之一心钻营,没想到侄女不显山不露水,倔头巴脑不讨喜的样子,竟然能攀上沈肇,也不知道是手腕高还是运气好,他甚至想厚着脸皮亲自向侄女讨教一二。
陆建之现在也不觉得陆安之影响到他的官职了,着急向陆老爷子请示:“父亲,三弟带着孩子们住在庄子上多有不便,难道六礼都要在庄上过不成?为着微儿的脸面,他也应该回府里来办啊。”
陆老爷子很生气陆安之的不识时务,明明是父子相争他却不肯让步,气性几十年如一日的大,就不能稍稍低个头,既然有阁老府这条路子走,他也不必着急于儿子丢了官。
有沈阁老这样的亲家在朝中护持,他起复的日子还会远吗?
难道小儿子藏着掖着,就是怕府里的人沾他的光,用他的人脉?
陆老爷子以己之心度人,不免要往坏处想。
“私心太重!老三就完全没为家里考虑过!”
陆老爷子很是生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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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陆府的孩子们若说谁跟陆老爷子性情相合, 极为相似,那便是陆建之,两人一样的官迷, 一样的喜欢钻营,反而陆安之是个倔脾气,不但不讨人喜欢, 还有些瞧不起他的钻营。
陆建之猜测亲爹可能很想让三儿子回来, 但是拉不下这个脸来, 他自己脸皮老厚,只要有利可图,压根不在意丢脸, 当即道:“说不定老三也等着家里派人去叫他, 儿子明日忙完去庄上走一遭,专门请老三回府。”
陆老爷子这才满意了, 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随你。”
陆建之一听有门, 回房之后便将妻子数落了一顿:“都怪你,前阵子在外面宣扬三弟跟微丫头的不是, 现在可好,微丫头跟沈肇订了亲,三弟攀上了阁老府,他要是听到那些流言,可怎么好?”
陆二夫人也有些后悔:“微丫头脾气倔惹人讨厌,谁知道她能攀上阁老府的亲事啊?”她也觉得不可思议:“说来也奇怪,微丫头自小养在乡下, 没读多少书还一身臭脾气, 竟能讨阁老府里的人喜欢, 咱们的女儿哪点差了, 怎就碰不上这样的好亲事?”
陆建之此刻不想跟三弟比女儿,只有一个念头:“反正无论如何,你明日要陪我一起过去,到时候咱们跟三弟好好说道说道,把微丫头过六礼的事情交托到你手上,风风光光替她办一场,到时候从府里嫁出去,她念着咱们的好,将来再登门去阁老府办事,可就容易许多了。”
他设想的堪称美妙:“咱们可是沈阁老亲家的二哥,岂不也是阁老府的姻亲?微丫头跟阁老府订亲,倒是平白抬高了一辈,咱们都能跟沈阁老平起平坐了。”
“呸!”陆二夫人啐了丈夫一口:“你可省省吧,跟沈阁老平起平坐,你有那么大屁股吗?”说归说,还是开箱倒柜寻首饰给陆微添妆,可轻了不起眼,重了心疼,左右犹豫不定,唠唠叨叨折腾半夜。
次日下午,陆建之携妻前往陆家庄上,才到了大门口,便见得守门的小厮牵着一匹骏马似乎才在河边洗涮回来,他张口便问:“三爷在庄上无聊,买马了?瞧着倒是膘肥体壮,很是不错啊。”
庄丁毕恭毕敬道:“回二爷话,这不是三爷的马,是沈大人的马。”
“沈大人?沈阁老?”
陆建之兴冲冲猜完,又觉得不可能,沈阁老日理万机,哪得空来陆家庄闲游,随即明白过来:“沈少卿?”
庄丁笑的牙不见眼:“正是,少卿大人给姑娘送点心来了。”
送点心不过是个由头,沈肇隔一日总要找个送东西的借口来庄上探望陆微,能送的都送了,且他出手阔绰大方,庄上侍候的人总能得着赏,连守门的庄丁也得了好几回赏,昨儿下过雨,见沈肇骑的马毛色脏了些,这才牵去河里清洗。
陆建之笑得春风得意:“侄女婿来了啊,正好还没见过呢,夫人赶紧下车。”
他与沈肇同样在朝为官,平日也有机会见面,虽然两个衙门一般没什么关联的公事打交道,就算见面也不过点头之交,大家混个脸熟而已,话都没说过两句。但今时不同往日,沈肇可是与他亲侄女定亲了。
他带着陆二夫人一起进去,身后还跟着大批仆从提着礼品,进去之后见到陆安之跟女婿下棋,陆微李铭衍哥儿等人在旁观战,衍哥儿略懂一二,但陆微跟李铭俩人只爱玩,于棋道一途两眼一抹黑,观战就算了还胡乱吆喝,陆微还作怪故意乱挪棋子。
陆安之瞪一眼女儿作怪的手:“你是怕女婿输给了我?女心外向,真真没有说错。”
陆微傻眼了:“……我不是在帮父亲吗?”原来挪错了?
当着未来岳父的面,沈肇趁机抓住她作怪的手,从棋盘上拉下来,好脾气的笑笑:“你想让我输给岳父还不容易,可别再捣乱了吧。”
陆微:“……”
李铭大肆嘲笑:“微儿,让你不懂乱动。”
衍哥儿见识过了姐姐数次毫无缘由的乱挪棋子,恨不得抱头:“姐!姐求你了,别再乱动了好吗?”他正看得津津有味,亲姐便上手捣乱,简直让人崩溃。
正厅里热闹不已,陆建之深呼一口气,笑着踏进门打招呼:“三弟这里好热闹啊。”
陆安之抬头发现是陆建之夫妇,顿时没了下棋的兴致,还有几分倒胃口,凉凉道:“二哥怎么来了?”
陆建之笑的没有一丝芥蒂,竟还埋怨陆安之:“三弟也真是的,微姐儿都定了亲,竟也不肯通知家里人,你这是跟家里人置气呢?”
“二嫂也过来了?”陆安之虽然蜗居庄上,但并不表示他对外面的传言一无所知:“有什么可置气的,我们父女在京里名声不好,不正好躲到庄上来清静清静?”
陆二夫人心中一沉,暗想自己散播的谣言是否被陆安之知道了,但想到他一直在庄上住着,又无夫人在京中贵妇圈子里交际,哪里就知道呢。当即掩下心虚,热情笑道:“谁说三弟跟微姐儿在京里名声不好了?若是名声不好,还能跟阁老府结亲?”
她等于把自己说过的话吞了下去,转而又谄媚的望向沈肇:“这位便是微儿的未来夫婿了吧?”心里嫉妒的滴血,瞧瞧眼前的青年才俊,她以往也在京中各家大宴上远远见过,只觉得沈肇才貌俱佳前程似锦,很想让人想抓回家当女婿,凑近了一看才发现这年轻人模样也太好看了,这样体面夫婿,竟教陆微觅到了,这丫头脾气不好,运气倒真不赖。
沈肇见岳父不爱搭理陆建之夫妇,也猜到个中缘由,陆安之清廉耿直,踏实肯干,而陆建之一味钻营,兄弟俩为人处事大相径庭,根本说不到一处去,当即也神色淡淡道:“晚辈见过陆大人,二夫人。”
陆建之不满意了:“你这话说的,咱们往后可就是一家人了,微儿的夫婿可不得唤我一声二叔,唤陆大人可太见外了!”
“正是,唤什么二夫人啊?”
夫妻俩一唱一合,可惜沈肇的狗脾气跟岳父陆安之有几分投契,压根不理会陆建之的自来熟,甚至还低头温声问:“下了这么久的棋,微儿可是饿了?”
陆微:“……”不是刚吃过午饭一刻钟吗?
不过见沈肇向她眨眼,立时便明白过来,配合的揉着肚子:“阿元哥哥,真有些饿了,要不咱们去吃点心,二叔跟二婶既然过来,定然是有事跟父亲商量,咱们在这里碍手碍脚,就不打搅长辈们议事了。”
沈肇眉眼含笑,赞赏的目光几乎要溢出来:“你说的有道理。岳父,我带着弟弟妹妹出去转转,您跟陆大人说说话。”
陆安之:“……”一帮小没良心的,见到老二难缠,就丢下他独自应付?
他眼睁睁看着沈肇带着三个小的出去了,就连陆建之笑着拦挡:“侄女婿,我们商量事情你也能听,不如留下来?”竟也没能留住沈肇。
沈二夫人遗憾的盯着沈肇的背影,暗恨这不是自己的女婿,而陆建之见留不住沈肇,厅里只余他们三人,也不绕弯子,跟陆安之埋怨:“老三你也真是的,微儿定亲都不跟家里人说一声,我也是同僚向我恭喜才知道的。”
陆安之早料到陆微跟沈肇的亲事传开,陆府必然会起波澜,不过他也不在意:“二哥就为了这事过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倒也不必劳动二哥专程跑一趟。”
陆建之开始数落他:“你这说的什么话?微儿若是定个寻常人家,自算不得大事,这可是跟阁老府联姻,怎么不是大事了?”他抬头打量久未修缮的庄上房子,颇觉不可思议:“老三,你别跟我说就准备在庄上过六礼。咱们什么人家,阁老府什么人家,传出去可不像话啊!”
“有什么不像话的?”陆安之不为所动:“我就住在这里,阁老府若是嫌弃,也不会前来提亲。”
陆建之都要被他给气笑了:“人家不说,该有的体面你总要的吧。这庄上什么样,屋陋院窄,哪里能过六礼?再说京里人议论起来,该怎么议论咱们家,你让父亲的脸往哪搁?”
这话便是指责了。
陆安之觉得稀奇:“我女儿过六礼,跟父亲的脸面有什么关系?我觉得这庄上挺好,怎么就不体面了?我又没偷没抢,有什么不体面的。”
陆建之:“……”
老三这脑子是坏了吧?
他气得真想掀开老三的脑子瞧瞧,里面的脑浆子是不是没了,竟让他说出这番话。
他奉父命来请人,陆安之给台阶就下,顺势回府,大家一团和气,早先的事情便揭了过去,待得陆微在祖宅里出嫁,陆沈两家联姻,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儿吗?
老三到底在轴什么?
陆二夫人眼见得劝解不顺,他们兄弟俩要吵起来,忙扯了一把丈夫的袖子,笑道:“三弟这话也没差,咱们不偷不抢,微儿的亲事在庄上过六礼也没什么。”
瞥见丈夫恼怒的快要跳起来骂人的神色,她才转了口风:“咱们自家人觉得没什么,都知道你是为了躲清闲来庄上住的,可外面的人不知道啊,他们难道不会编排?三弟一向疼微儿,不知情的人编排起来,舌头底下都长着刀子,他们只会说微姐儿的不是,她将来要嫁到阁老府去的,不说咱们觉得如何,便是孩子也要在阁老府见客交际的,难道你就不为微儿着想?三弟啊,你跟父亲母亲有争执也在所难免,可为着微儿的婚事,为着孩子将来在阁老府里不被人瞧不起,就不该在庄上过礼,难道你想让旁人都编排微儿?”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贴心,可惜陆安之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倔,他一撩眼皮:“不知情的人编排微儿算什么?还是要她的亲伯母编排起来才更可信呢。”
一句话,戳中了陆二夫人的短处,她呆若目鸡,对上陆安之讽刺的眼神,顿时羞的眼泪都掉了下来——没想到小叔子耳聪目明,人虽在庄上住着却听到了外面的流言。
她又羞又臊,顿时捂着帕子擦着眼泪哭起来:“三弟这话说的,敢是埋怨我们两口子不尽心?京里人怎么议论,我们哪里拦得住?再说我几时编排了微儿?你这话却有些诛心了!”边哭边喊冤,不知情的见到眼前的场面,定然会觉得陆安之不识好人心,随意诬赖兄嫂。
陆建之也有些恼了:“老三你说这话就伤人心了啊,我们两口子好心好意来劝你,想着庄上多有不便,为着微儿的婚事着想,这才来劝你几句,你不记情就算了,竟然还反过来寻我们两口子的不是,你这可过份了啊!”
陆安之微微一笑:“许是我听岔了,编排我们父女的另有其人,自然……跟二嫂没关系了。”
陆二夫人:“……”
她垂着头呜呜哭,一张老脸都丢尽了!
陆安之起身送客:“微儿的亲事我自有主张,就不劳烦二哥二嫂操心了。沈家若是觉得不体面,退婚也成。”
陆建之夫妇俩进来的时候特意留意过了,沈肇的眼珠子恨不得挂在陆微身上,他们瞧着也极眼热,而他跟陆微之间亲昵的神情就更不必说了,显然沈少卿对未婚妻一百个满意,又怎会轻易退婚?
陆建之两口子无功而返,回去之后在陆廷面前好一顿告状,却又眼馋沈府这门姻亲,见自己出门说不动陆安之,便鼓动陆老爷子。
“老三脾气向来倔,上次也是吵得狠了,我们夫妻俩是说不动他了,父亲要不要去瞧一瞧?”
陆廷一把年纪,可拉不下脸来向儿子认输,当即气得胡子都吹到了半天:“不回来就不回来,有本事他一辈子别再踏进老宅子!我就不信!”
但话又说回来,陆微嫁给沈肇,陆安之的起复还会远吗?
为着自家面上有关,沈阁老也应该会帮亲家铺平路吧?
陆老爷子顿时烦躁不已。
作者有话说:
早安,今天还有不定时更新。感谢在2022-06-08 11:23:59~2022-06-09 09:2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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