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便是仙门弟子集体下凡的日子。
由于需要下山的弟子众多, 怕凡间引起混乱,众仙门的弟子不得不论资排辈, 按照顺序轮流下山。这样一来, 云母他们作为白及仙君的弟子,便有先下山的特权, 率先腾云到了山脚, 便开始徒步往下走。
“害怕吗?”
师兄妹四人一同走在山路上,见云母面有紧张之色, 赤霞笑着问道。
云母坦诚地点头,同时有些不安地看着脚下的路。她虽然在山林之间长大,却还是头一回下山,更不要提与凡人接触……虽说过去也并非从未听说过人间的事, 可是事到跟前, 云母还是难免有几分忐忑。
于是赤霞又摸了摸她的头, 安慰道:“不必害怕,凡人想法虽多, 却无非也就是这世间的生灵罢了。我们又是道人打扮,便是行为略有出格也无妨。到时你跟着我们, 看情况行事即可。”
“嗯!”
听师姐这么说, 云母便安心了许多,只是停顿片刻, 她又忍不住问道:“师姐,到时我们要怎么找那些逃跑出来的奇兽妖兽?”
虽说在仙山上这些奇兽跑得密集,还不算那么难找, 可一到凡间,范围便一下扩大了数倍。妖兽尚且有妖气可寻,可奇兽个头小,灵智未开故难以捉摸其行动规律,要难找得多,就算这些妖兽奇兽尚未离开桂阳郡,可桂阳郡这么大,总不能一寸土地一寸土地地搜。再说,那些奇兽会跑,只怕就算这样搜也没用,而妖气能感受到的范围又十分有限,不少妖修炼到一定程度便能隐藏妖气,十分不好找。
云母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嗯……”
赤霞看上去好像对此也是颇为苦恼,她摸了摸下巴,道:“若是有妖物作祟的话,凡间应当会有些传闻传出来,只能边走边打听了,但愿运气好些,马上就能找到。不过北枢真人跑掉的妖兽奇兽加起来总共有一千七百多只,去掉已经抓回去的也还有一千有余,虽然不知道彘和那些妖兽将据点安在了何处,但理论上来说,这一代的每个城镇恐怕都会有奇兽出没。总之走一步看一步吧。”
云母似懂非懂地又想点头,谁知她太过将注意力集中在师姐身上,却没注意到前面的单阳步伐慢了下来,结果还未来得及说话,已经“砰”得一下撞在了单阳背上。
“对、对不起。”
云母吓得后退一步,下意识地开口道歉。只见单阳也停住了脚步,正侧过脸回头看她。
云母愣了愣。
由于今日观云师兄和赤霞师姐没有再要求服装统一,单阳已经换回了他贯穿的黑袍,只是依旧和往常一般深深地拧着眉头,整个人周围的气氛盘踞着一种凝重的气氛,看上去仍然颇为不好亲近。
说起来,云母这时才注意到,仙家的服装其实和凡间的人穿惯了的衣服略有不同,他们平时穿得服装更宽松,袖子也更大更长,看上去比较轻盈飘逸,她和赤霞师姐、观云师兄以及师父都是如此,所以他们这次下山,全部都换成了款式和先前略有不同的道袍。唯有单阳师兄,他的衣服一开始就是同凡间之人一样的,所以也没有必要更换。
见云母没事,单阳也没有多说话,只是对她略一颔首,便回头继续往前走,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云母顿了顿,只觉得他尽管还是严肃,但应该是没有生气的样子,回过神,连忙又跟了上去。
……
他们四人一行腾云抵达的山脚实际上已离城镇不远,又是仙门弟子,没人看见的时候脚程自然比寻常人要快些,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已到了桂阳郡里的一处大县。不知是他们运气不错,还是真如赤霞所说那样桂阳郡的妖兽奇兽已经横行到了泛滥的地步,总之在进城不久之后,还真让他们立刻就打听到了城里怪物作祟的消息。观云和赤霞当机立断,迅速就带着师弟师妹赶了过去。
那传闻中的地点是一位富商的住宅。据说是从四天前,富商的家人和仆人便时常在夜里听到奇怪的嚎叫之声,每晚都从入夜嚎到黎明,让大家都毛骨悚然睡不好觉,此外,还有不少守夜的仆从看到古怪的黑影在夜色中晃来晃去,险些吓得魂飞魄散。
最严重的是,他们家里狗夜里不知被什么东西咬了,第二天浑身发黑,没熬到中午就死了,闹得人心惶惶。
时间,地点和现象都对得上。待云母他们赶到时,富商一家已经被折磨了好几日,甚至都在考虑搬家的事了,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搬不了,听说他们是专门来除妖的道士,连忙恭恭敬敬地将人请了进来。
“我们已经有三个晚上没有睡着过了。”
将他们请到客厅,当地的富商十分凄惨地苦笑着道。
“我妻子还怀着身孕,实在受不起折腾。此事就劳烦各位道长了,事成之后,我必当重金酬谢。”
观云作为大师兄与他们交涉,自然客气地答应,只是称他们作法需要场地,让富商清空一下庭院。
云母在一旁听得紧张,前些日子还是师父在旁边陪同的练习,今日就是真真正正的除妖了,尤其是待在这个房子里的只怕还有妖物。她毕竟是天生灵兽,对妖气和灵气都比较敏感,绝不会分辨不出,而从踏进富商的院落起,云母就能感到一股淡淡的妖气。
云母不由得看了眼站在她身侧的单阳师兄。想起那日师父叮嘱过师兄不能对妖兽出手,她心里不禁略有几分不安。
从观云口中得知是有妖物作祟,或许还不止一个,富商不敢怠慢,立刻就清空了庭院,带着家人到卧室里躲起来。刚一进院子,赤霞和观云便已默契地施法封住了整个宅院,不让妖兽和奇兽逃出去,现在他们绕着宅院转了一圈,摸清楚了构造,便将云母带到相对高的阁楼中,让她待在这里。
“目前只能肯定这里应该有一只妖兽,有没有奇兽、有多少还无法确定下来。到时候我会一口气将整个宅子里的东西都逼出来,然后由赤霞来收妖。只是赤霞的视野范围有限,若是有遗漏的妖兽或者奇兽逃跑,你就像师父教你的那样拿弓箭射它们,射不中也无妨,只要告诉赤霞哪个方向有漏网之鱼就好。”
观云仔细地交代道,他显然对在凡间抓妖兽的事已经十分熟练。
云母认真地听着,认真地记下来。她已经将师父送她的玉弓取出来捏在了手上,紧张得手心冒汗,生怕做不好。
尤其是观云师兄和赤霞师姐大概也是考虑到单阳最好不要直接碰妖兽,所以将他派去守富商一家房间的门了,名义上是让他防止有落网的妖兽和奇兽跑进去,但实际上就是减少他和妖兽接触的可能性,云母只能一个人做这项工作。
想到这里,云母忍不住朝单阳的方向看了过去。她所在的阁楼是整个宅院的最高处,几乎能够俯视到庭院的各个角落,自然也能看到单阳。只见他一身黑衣、抱着剑一动不动地站在主院门口,只是由于离得太远,云母看不清对方的喜怒。
……
待准备好后,猎妖很快就开始了。
观云师兄在整个宅院正中席地而坐,闭眼念诀,他好歹是两百多岁的青凤,法术效力自然不同凡响。几乎是他闭上眼睛张开嘴的一刹那,云母立刻就感到周围的灵气暴躁地涌动起来,其实凡人感觉不到什么变化,可对能够感气的人来说却是地动山摇,下一刻,只听宅邸多处传出锐利的嘶鸣咆哮之声,云母绷紧了神经举起手中的弓,按照师父的说法在弓间凝箭,箭对准的方向犹豫地在空旷的庭院中游移,寻找随时可能出现的目标。
自师父教会她之后,她已经又练习了三日,如今凝箭已经十分熟练,只是要射中却不是一日之功。好在只要告诉赤霞师姐哪里有漏掉的对手就好,对命中要求倒也不高,但纵使如此,已让云母慌得手都有些发抖。
突然!位于北边的杂物间有一道黑影猛地撞开了房门窜出,说时迟那时快,赤霞一个箭步冲出就是甩手一道白光。她和观云师兄武器都是扇子,不如剑那么利落却十分潇洒,那黑影被扇子甩出的术法劈中便当场惨叫一声倒地,被赤霞的瓷瓶收入其中。只是事情并未就此结束,东边立刻又有无人的房间中有怪物窜出,赤霞连忙调转方向,又过去收妖。
相同的事情来回重复了四五回,这宅邸大约是豪华得颇得奇兽喜爱,奇奇怪怪的东西聚集了不少。好在赤霞身法灵活,看上去开心得很,云母中途也放了两箭,一箭中了,一箭没中,但便是如此也已经让她觉得十分满足,原本还紧张得发抖的手也不抖了,渐渐习惯起来。
只是……
趁着没有新东西跑出来间隙,云母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眼睛却不住地到处乱转。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跑出来的都是没有妖气的一般奇兽,最重要的那只妖兽却没有出来,妖气也已经感觉不到了。她抿了抿唇,警惕地屏息凝神,重新凝聚灵箭开始巡视庭院……突然,只听主屋方向传来一声惨叫,可声音却不是妖兽,而是那富商怀孕的夫人,下一秒,就看到一个小狸子形状的东西伴着尖叫声从卧室中跑了出来,直扑向守门的单阳——
除了闭眼在用诀逼妖的观云,赤霞和云母都被这个变故弄得愣了一瞬。卧室他们是检查过才让富商一家进去的,也不知这妖兽是什么时候混了进去,可眼看妖兽扑向单阳,想起师父交代过的事,单阳不能碰妖兽,两人都有几分惊慌。
还是赤霞先反应过来,立刻拿着扇子扑向单阳的方向。可惜已经来不及了,那妖兽已经直径冲到单阳跟前,单阳皱着眉头,下意识地举起剑,但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又犹豫了一瞬,便是这一瞬间的犹豫,妖兽举起爪子就狠狠地在他拿剑的手上挠了一道!
“嘶——”
单阳倒抽一口冷气,手臂上瞬间就见了血。那妖兽显然已会妖术,他被挠出血的地方泛着丝丝的黑气。
“师兄!”
云母脱口而出地喊道,可是还没等她反应,却见那个妖狸子猛地一个旋身,居然朝她所在的阁楼扑了过来——
主卧离阁楼其实就半个院子的距离,那狸子又快得惊人,云母差不多是条件反射地用最快的速度凝了灵箭慌乱地射过去,谁知白箭嗖得一下射出,却是擦着狸子的身侧飞了过去,没有命中反倒激怒了他。只听他咆哮一声,云母再凝一箭已经来不及,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喵嗷——”
出乎意料的,她接下来并未感受到疼痛,反而听到一声妖狸子尖锐的惨叫,云母再睁眼,只见那只能从地面直接跳到阁楼的狸子已经掉下去了,单阳没有受伤的左手拿剑,死死地拧着眉头站在底下,心情复杂地看着那只被他情急之下劈下来的妖兽。
观云此时已经收了术法,既然连妖兽都被逼出来,应该没有剩下的了。云母连忙跑下阁楼,要去看单阳的伤势,但赤霞本就在楼下,自然跑得比她更快,先一步到了妖狸子旁边,抬手一摸,这才松了口气。
“没死!”赤霞惊喜地道,“四师弟,这东西没被你劈死!”
说着,赤霞果断地拿瓶子将妖狸子收了,刚才它跑得快还没看清楚,这妖狸子居然是前后两张脸的,难怪直冲出来就能看见云母还往上扑。
听说没劈死,单阳自己都怔了怔,但还没等他有所反应,主卧里的富商也十分激动得扑了出来——
“多谢你啊!多谢你啊小道长!”
单阳外表不过十六七岁,看起来确实是十分年轻的小道士。富商一把抱住他,太过兴奋的动作压到了单阳的伤口,弄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大约是刚才那妖狸子直接从主屋跑出来,将富商吓得够呛,他的感激之情便大多寄托在了弄倒狸子的单阳身上:“若不是你,我们一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当然,还有其他诸位道长,还有其他诸位道长……若是各位不嫌弃,请务必在寒舍逗留几日,待伤养好了再走……”
云母从阁楼上跑下来时,单阳还被富商拉着说话,大概是感到她下来,单阳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两人四目相对都愣了一下。
想到刚才被单阳救了,云母赶忙道谢道:“师兄,刚才谢谢——”
“不必。”
没等她说完,单阳便移开了视线,只是依然皱着眉头。他微微侧目,看向刚才妖狸子倒下的地方,神情似有几分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卡文更晚了,大家平时觉得没刷到更新记得看一下文案昂,我会在文案上预测更新时间QAQ。
单阳这一段好难写啊,我要怎么样才能自然地把他过度到报仇而不显得很突兀呢……
诶,这么一说我又是卡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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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子好像就是山猫,搜搜图片还蛮可爱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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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观云赤霞他们本就没有定好住的地方, 既然富商盛情相邀,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今日他们共收回了妖兽一只, 奇兽七只, 但这个县中或许还会有尚未发现的奇兽妖兽,得再检查一下附近, 因此他们可能要住上一阵子。在这种情况下, 比起人来人往还要付费的客店,自然是直接住在富商家里好些。
经过这么一战, 富商已经确信他们有真材实料的游方道士,并非浑水摸鱼的假货,故师兄妹四人受到的待遇极好,只是他拉着几人说话的时间太久, 直到单阳脸色发白了才意识到应该让他们休息。
“单阳, 你今日做得非常不错。
待回到房间之后, 观云一边用法术帮他疗伤,一边欣慰地赞赏道。
“你瞧, 像这样帮助别人,然后接受对方的感激, 不也挺不错的?师父希望你在凡间能够看到的, 也就是这些罢了。”
好歹也和师弟共处了十来年,观云自然知道这个四师弟看着沉闷, 其实脸皮薄得很,想到他今天被富商拉着感谢到尴尬的样子,观云就忍不住有几分想笑。他熟练得用仙法清除了入侵单阳体内的妖气, 云母见观云师兄那里完工,赶快用事先准备的仙药帮他包扎,大概是她手法太笨拙了一些,单阳抽气了一声,皱了皱眉头。
“对、对不起……”
云母赶紧道歉,同时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她是因为白天被单阳那一剑所救,听说师兄受伤需要治疗,便主动要求过来帮忙的,毕竟若不是为了救她,单阳也不会打破和师父的约定和妖□□手。只是她人形活动才刚刚习惯没多久,又没怎么帮人包扎过,或许反而帮了倒忙。
“……没事。”
看小师妹一脸羞愧之色,单阳反倒不知该说什么,顿了顿,便只好僵硬地移开视线,不敢多看,继续面对观云师兄。见他这样的反应,云母总算松了口气,继续仔细地着手包扎。
然而单阳的心情却仍然没有恢复,观云师兄依旧在夸赞他今日忍住了杀气,没有对拿妖兽下杀手,只是这夸奖到了他耳中却只让他觉得窘迫,其他人或许没有看出来,可他自己却是对事实最清楚不过。
他并未按捺住自己的杀意,挥剑的手法完全与往常相同。若说那妖狸子为什么没死的话,原因大概是……
他没用惯左手,劈歪了。
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次失手,却莫名其妙地被师兄师姐当作了心智上的成长而受了许多夸奖,单阳着实心情复杂,只得深深地拧着眉头,望着他受伤的手,还有随手放在床边的剑不说话。
“对了,那个……师兄。”
忽然,旁边小心翼翼的女声唤回了他的单阳,他下意识地抬头,却不想对上小师妹的那一双杏眼,她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一下,又愧疚又感激地道:“那个……其实我也有话想说。今天,谢谢你救了我。”
单阳微微一愣,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在云母已经熟悉了单阳的性格,本来也没希望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想把之前在庭院里没说完的道谢说完而已,现在总算把感谢的话说出来,她整只狐立刻就精神了,要不是在人间不能变原型,她都能追着尾巴跑两圈。
“观云师兄,单阳师兄,那我回去啦。”
云母笑着道。妖狸子的妖气深入伤口之中,对凡间的生物来说或许是足以致死的很严重的伤,但对仙门弟子来说却不是什么大事,观云已经用法术做了处理,云母这边也包扎好了,见单阳应该没什么事了,她便告辞离开。
观云笑着对她道了别,等云母捧着药物离开房间,他才忽然想到了什么,微笑着随口道:“说起来,真没想到你能那么快反应过来去救小师妹。她年纪还小,要是被妖狸子挠到了,情况怕是要比你现在还严重得多。”
“……师父交代过让我照顾她。”
单阳顿了一下,神情倒是未变,只轻声地解释道。
这个时候,云母已经走在了回她自己暂住的房间的路上,她向单阳师兄道了谢,今日又顺利解决了一个妖兽和几个奇兽,心情已经变得颇为不错。只是走着走着,不知怎么的,她脑内忽然浮现出师父的样子。
……好像有些想师父了。
云母索性在走廊里停下脚步,心不在焉发呆似的望着廊外渐渐变成红色的天空。
尽管师父上一次收拾彘看起来非常轻松,但她却并不是完全不担心师父的。尤其是在北枢真人反复强调彘手中握有令妖牌之后。
正是由于缺了令妖牌,这次收复妖兽奇兽的任务才会格外艰巨。
受令妖牌的控制的妖兽和奇兽除了强行收回,不会再听从其他的指示,若是彘的命令强硬,甚至在其本身并不想作战的时候,都会不顾自身性命地攻击凡人乃至仙人。从这个角度来说,令妖牌无论是对凡人、出来追缉妖兽的仙门还是对这些会被彘控制的妖兽奇兽来讲,都是十分危险的东西,甚至于,它对偷走它的彘本身都存在危险——
云母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们离开道观前,她听到北枢真人最后对师父说的、最为郑重的话——
“等找到彘后,仙君请务必要将令妖牌寻回来。此事,甚至比将彘带回来还要重要得多。”
那时北枢真人唉声叹气地道。
“令妖牌在仙界本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许多养坐骑的仙门都有类似的法宝,虽然好用,但毕竟为使用者自身的修为所限。彘纵然再怎么天赋异禀,也只不过是初开灵智的妖兽,拿着令妖牌也无法发挥其全部效力。我所担心的……是他有这个东西被凡间的其他妖兽知道,从而引发抢夺,这个东西在彘手上还不算是大的灾祸,可若是被那些心术不正而无法上天的千年老妖得到……”
云母紧张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师父现在在做什么,找到彘了吗?
好想被师父摸头……
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师父,她便不由得有些沮丧,不过想想沮丧也没用,还不如努力多帮师兄师姐收些妖,早日将北枢真人的事情了结说不定还能早点见到师父,云母便又重新振作起来,理了理衣袍,便捧着伤药继续往屋子走去了。
……
这个时候,白及仙君顺不顺利没有人知道,不过彘这边,却正出了些事。
黄昏夕阳西下之时,桂阳郡深山老林之中,彘斜靠在手下们给他搭的披了毛皮的石椅之上,皱着眉头看着刚才被他的手下从草丛中带出来的少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印象中从未见过这样的少年,却莫名地觉得对方眼熟。
只见眼前的少年样貌大约十四五岁,容貌却极为俊秀,身上穿着一身简单的粗布衣服,却掩不住气质超群。尤其是他额心有一道鲜艳的红色印记,极为醒目,使得整个人都平白填了几分气势。
不过,他明显不是个人类,这倒不是什么妖气不妖气的问题,而是彘用肉眼就能看见,这个漂亮的男孩身后,拖着三条白色的大尾巴。
彘顿了顿,问道:“你是灵兽?”
拖着尾巴且没有妖气,又开了灵智,考虑到在这种地方遇到神兽的可能性极低,那么大概就是灵兽了。
少年果然迟疑地点了点头,只是他拿不准眼下的状况究竟是怎么回事,顿了顿,环视周围一圈,又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谁知话音刚落,不但没有人答他,奇形怪状的妖兽反而全都诡异地笑了起来。少年本就紧张,这一下愈发毛骨悚然,他原本只是为母亲跑腿采药才会路过此地,根本没想到会遇到这种莫名其妙的祸事,顿时十分懊恼,一时摸不清对方的意图。
“做什么?”
这时,为首的彘止了笑,满眼皆是放肆的杀意。
“整个天界都觉得灵兽高我们一等,我们已经忍了许久了。不过如今我们已是自由之身,不必再在意这些白眼,只是我人吃了不少,灵兽倒是还从未尝过,今日我倒要看看,你们灵兽到底是不是特别滋补——”
话音刚落,彘便化了人形怒吼一声朝少年扑了上去。
那少年看到彘的原型就吓了一跳,原本只以为是奇怪的妖兽,没想到居然还是见过的。当初害自己和妹妹分离的可不正是这家伙!而且对方话里话外分明都是要吃他的意思,少年一惊,连忙施术应对,只是他才刚升上三尾不久,连人形都是不把尾巴放出来就保持不了平衡不舒服,哪里能打得过连北枢真人都认为是妖兽中天赋异禀的彘,没一会儿就落了下风。
周围的妖兽纷纷叫好,他们已经全都受了彘的蛊惑,个个都认为自己过去是在成为灵兽被真人收为弟子的前辈压迫下生活,此时看到灵兽被彘压制,立刻也觉得畅快,高兴地鼓起掌来。
听到掌声,彘愈发得意,他本就是想借打压灵兽还给自己立威,见效果比想象中还要好,自然十分高兴,却没注意到眼前的少年已经隐隐有些急了。
石英当然急了,他只是出来采个药,母亲还在附近暂住的山洞里等他呢。想到母亲如今已经很难见到入了仙门的妹妹云母,若是他又在这里出了事,娘不定会怎么伤心,他顿时感到一阵胸口气闷,也不知是不是急火攻心,张口居然吐出一大团火来。
彘没想到这灵兽居然还能吐火,亦是吃了一惊,不过他当年被天雷劈了那么多道却大难不死,早已不怕一般的凡火,躲也不躲还准备嗤笑:“吐火?你也不看看本大王是什么——”
谁知话未说完,石英吐出的火刚一迎面扑来,彘立刻就变了脸色,剩下的话生生卡在喉咙中说不出来,只能变了口:“你、你怎会——”
彘一双虎眼瞪得老大,只可惜他没机会将话说完了。眼前这小灵兽吐得并非凡火,他的灵智是天雷是劈开的,被这天火一烧,当即毁掉了大半契机,还烧掉了修为,凭着最后一丝神智,彘惨叫一声,扭身便跑。
其他乌合之众见首领的原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水,几乎变得只剩猫儿大,还跳走了,立刻便晓得眼前的少年不好惹,顿时一哄而散,片刻之后,连根妖毛都找不到。只剩下石英还在原地大喘气,他也没弄明白自己怎么会吐火,只是惊魂未定来不及多想,脑袋尚且一片混沌,他擦了擦汗,下意识地看向那彘跑走的地方,忽然“咦”了一声。
“……这是什么?”
石英从地上捡起那彘落下的东西,自然地拿起来翻了翻。
只见那是一块石牌,两面都有字,一面是“令”,一面是“妖”。
作者有话要说: 彘:汪……(翻译:说好的开了灵智的动物不会受到伤害呢……)
妖狸子:喵……(翻译:说好的开了灵智的动物不会受到伤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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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数日后。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桂阳郡一处县城城郊中,一户衣着平常的人家正全家感激涕零地拉着一位白衣道人道谢。
“若不是道长出手相救, 我们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白及没有开口, 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凡人并不知如今桂阳郡一带妖兽横行是仙家弄出来的事, 便对他们这些奉命出来收妖的感恩戴德, 尤其是在人间不少故弄玄虚而无真才实学的人趁机冒出来号称能够收妖从而骗取钱财的情况下, 他们这些不准备收取报酬而真的在收妖的, 愈发让百姓觉得感激。
但白及却知这些感谢他们这些奉天命行事的人受之有愧, 更何况他心中有事,便草草与这一家人道了别,抬腿便走, 一边走, 一边微微蹙起了眉头。
他找那逃跑的彘已有了一段时间,但不知怎么回事,那彘居然像是人间蒸发一般, 完完全全地销声匿迹了,既没有妖气,也没有相关的传闻, 他推演之后, 却也没有算出彘和令妖牌的下落, 十分奇怪。
在这种情况下,白及只能跟其他下山的仙人一样,一边四处走访收妖,一边继续打探彘的消息,看看是否会有收获。就像今日这样, 偶尔在路上碰到北枢真人那里逃走且尚未被收回的奇兽,就顺手收走。如今离那些妖兽奇兽初逃之日也过去了不少日子,在仙界弟子的努力下,已经收回了不少,只是奇兽多妖兽少,要将北枢真人跑掉的宠物全部捉回去,只怕还需一些时间。
“道长!道长请留步!”
忽然,背后传来的童稚之声打断了白及的思路,他脚步一顿,慢慢地回过头,却见是刚才他才收了妖的那一户人家的小孩气喘吁吁地追上了他。
那男孩不过七八岁,个子还小得很,白及看着只是寻常在走,可实际上有法术推助,他自然追得十分吃力,好不容易追上,却已经不得不弓着背、双手扶着膝盖喘气,一副狼狈的模样。
白及目光沉静地看着他,若是换作知晓他身份的仙界之人被这样注视着,怕是已经极为忐忑,但眼前的男孩不过是个人类的童子,刚刚又被白及所作,只当他是个做好事还不收取报酬的好道士,居然不怕,等喘够了气,便笑嘻嘻地抬头张开手,对他道:“这是祖母让我拿来的,我们家穷,道长又不要报酬,实在不知道怎么报答才好,唯有这个……算是家里做的,虽不值钱,但也算一片心意,给道长留个纪念。再过两日便是七月七,到时候附近一带都会放河灯,道长若是有空,不如也去看看。”
说着,也不等白及回答,男孩便将东西往他手里一塞,转身拔腿就跑,跑出几十步远,感觉到白及没来追他,还回头对他招了招手。
白及愣了愣,低头看男孩放在他手中的东西,只见是一盏小小的河灯,做得不算太精致,但正如那男孩所说,也算一片心意。
想了想,白及便将小河灯收入袖中,算是收下了。
“对了!”这时,男孩远远地好像想起了什么,大声朝白及喊道,“道长,你刚才问我们附近有没有怪事,我想起来了!从我们这里出发,往西走两百里有一处田庄!听说那里闹鬼已经有好一阵子了,若是道长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白及一怔,倒是得了个意外的收获。
那个男孩一旦想起了开头,细节便也源源不断地从脑海中涌出,他絮絮叨叨地道:“那地主姓张,听说为人奇怪得很,以前就神神叨叨的,田庄闹鬼许久,他名下的佃户人心惶惶,但那个张地主却也不闻不问,反而说佃户们多事……”
男孩一家也不宽裕,听说有地主欺压农民自然觉得不忿,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几句话在他说的时候不觉得哪里不对,可白及听着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他来凡间的次数不少,对凡人中的某些事也有所了解,听到男孩说的话,他便有些敏感。于是白及顿了顿,没有再继续听男孩抱怨的话,而是闭上眼在心中掐算了一番,谁知这一算不好,白及当即变了脸色,都不等男孩再和他告别,便掐了个法诀隐了踪迹驾云而去。等那个凡间男孩抬起头的时候,便只能看见前方空荡荡的路面,哪里还能有那白衣道士的身影。
……
“真是……真是多谢小道长!多谢小道长!”
这个时候,正是离白及两百里路的西面,离田庄极近的县城之中,一个一身黑衣同时也黑着脸的年轻道士模样的男孩也正满脸尴尬地被激动的县民抓着手拼命感谢,他看上去极不习惯被人像这样亲待,很不适应的样子,不知该如何回答。然而纵使如此,人家也依然不放开他,还是满口感谢的话。
等单阳终于好不容易从非要感谢他的人那里跑出来,已是一刻钟之后,见他皱着眉头一脸怪异的模样,观云哈哈大笑,笑着勾了他的肩膀道:“你还没有习惯吗?都被感谢这么多次,我还觉得你表现应该自然一些了吧。”
“……”
单阳说不出话,只默默地躲开了观云的胳膊。
观云笑了笑,倒没有在意。看单阳如此不适应的样子,他多少便能猜到这个四师弟之前下凡的时间虽久,却恐怕根本怀抱着助人之心同这凡间的其他人交往过,看到被富商感谢之时又并非完全无动于衷,观云便觉得这或许是个锻炼单阳的办法。于是这段时间,他和赤霞商量好后,便有意无意地将没有妖兽涉及的任务都尽量交给单阳来处理,让他出些风头,再受人尊敬。尽管一路上也遇到过心术不正的人,但这世界上终究是好人多,受了许多感谢之后,单阳似乎也有所动摇。
此时见单阳神情复杂,观云倒也没有多说。有些东西靠旁人提点是没有用的,必须要自己想通,他要是叨念的太多,说不定反而带来反效果。于是他定了定神,拍了拍单阳的肩膀,便上前一步,笑道:“事情还没完呢,我要和你师姐上了。你刚才收了那么多只奇兽也累了,就在旁边休息一下吧。”
单阳皱着眉点了点头,但看观云要走,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师兄,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县城,有些奇怪?”
“奇怪?”
观云回头。
“嗯。”单阳神情似有些不解地环视着周围,像是想要找什么东西似的,“这个城的妖兽,好像太多了一些……按理来说北枢真人的宠物已经被抓回去不少,不该再有妖兽这么集中的县城了……恐怕不止是北枢真人跑出来的宠物,还有原本就在凡间生活的妖物也大量聚居于此。但是为什么……”
单阳的眉头深深拧起,他与妖兽有仇,对这种事自然敏感些。他刚才收拾掉的虽是奇兽,可这周围的妖气弥漫不散,令他都不需要闭上眼睛,就能在耳边清晰地听到亲人的惨叫之声,这让他很不舒服。
……仔细想想,他家人尽丧之日的前一页,家附近就是这种压抑的气氛。
想到这里,单阳的眉头拧得愈深。
“……这么说来,好像是有些奇怪。”
听单阳这么说,观云的表情亦严肃了几分,只是准备开始降妖的赤霞已经等得急了,正在远远地对他拼命挥手,观云来不及细细斟酌,想了想,便对他道:“你先不要急,等我和赤霞解决完这一带的妖兽,便来考虑这件事……先前我和赤霞跟师父下凡时遇到过类似的情况,这附近说不定是有心术不正的道人邪术引妖来为自己谋利,若是真有,我们定要将他捉出来。”
说着,他看着单阳又笑了笑:“师弟,你果然有些变了。”
单阳不解地蹙眉。
观云却指了指他始终深深拧着的额头,微笑道:“这里,你不再单是为自己皱着了。你对我说这话,是有几分担心这些天来这里向你道谢的百姓吧?而且还知道找我商量。你入门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从你口中一口气听到这么多话。”
单阳一愣,脸上瞬间发热,他下意识地张口想要反驳观云略带戏谑的话,可观云根本没给他机会,将刚刚从高台上下来也准备休息的小师妹往他怀里一推,道:“现在,就劳烦你先照顾一下云儿吧。她今天射了一天箭,也该恢复一会儿了,正好她好久没上课,你要是心烦,就念念静心诀,顺便教教她。”
单阳下意识地双手扶住了云母的肩膀,没让她真跌自己怀里,皱着眉头又想怒视观云,然而却正好对上了不明所以的云母。云母没听到他们之前的对话,只当是发生了什么争吵,见单阳一脸恼怒,便不明所以地对他笑了一下。
“……”
单阳剩下的话便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只好憋着脸自己在原地生闷气,抱着剑别过脸去,等着他们收完妖以后回来会和。观云大笑不止,转身就跑去和赤霞会和了。
观云和赤霞自幼一同长大,从小连招对招学仙法都是在一起的,自然极为默契,他们迅速就逼出了妖兽,并且配合着开始收妖。只是这附近妖物太多,他们几乎是间歇不停地收了一个下午,观云和赤霞受不了就换法术逼奇兽出来让单阳顶,单阳顶完了再交换,而云母却是由她自己决定什么时候休息的,但她想要尽量帮到师兄师姐,便没怎么提休息,现在实在有些累了,还很口渴。
顿了顿,云母数了数之前赤霞给她花着玩的钱,确定数量后,有些赧然地转头对一直不说话的单阳道:“师兄,我想去附近的客店要碗水来喝,你要吗?”
单阳一顿,自从上回他替小师妹挡了那个妖狸子之后,两人的关系倒是莫名亲近了几分,只是他依然不擅长和师门里的同辈相处,因此有些不知怎么回应。迟疑片刻,他还是摇了摇头。
云母倒也不意外单阳的生疏,自然的“噢”了一声,便朝客店的方向跑去了。他们在这个县城已经逗留了几日,也显了本事,因此县里的人都知道了现在县里有几个厉害的游方道士,她有把握能要到碗拿过来喝。
单阳看了她一眼,见师妹渐渐跑远,便又低着头等师兄师姐完工,然而,没过多久,他突然猛地抬起了头,朝县城的西面看去——
有妖气!妖气大盛!
单阳神情一凌,当即拿着剑直起了身子,还不等他想好应该怎么做,仿佛是应证他的感觉一般,围观收妖的人群中忽然一阵喧哗,一个慌乱的老妇人忽然跌跌撞撞地挤了进来,她的目光扫了一圈,看到单阳,就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道:“我听说这里有能除妖的道士!说得可是你?可是你?”
“我……”
单阳蹙眉,一时难以回答,可是他看了眼还在专心与不断从各处窜出的妖兽对决的师兄师姐,犹豫后,还是点了点头。
顿时,单阳便感到那老妇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猛地用力了几分,她的指甲都快嵌进他肉里了,这种妇人平时要下田耕作的,指甲都不长,天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听说单阳是道士,立刻就要把他往城门的方向拽,又哭又嚎地道:“跟我来!快跟我来……只有你能救我孙子……”
单阳眉头皱得整个人都阴沉了许多,这个老妇人不管不顾就要把他拖走,妖气又这么重,他怎么可能不同师兄师姐说一声就走,更何况还有一个跑出去找水的小师妹还没回来。他是仙门弟子,一个老妇自然不可能用蛮力将他拖走,只是如此一想,单阳口气便有几分不耐,道:“你先说清楚,出了什么事?”
老妇人急得要死,根本口齿不清、颠三倒四:“我孙子他,他在张地主家做工,现在……现在张地主那里……到处都……我出来的时候,已经——”
“姓张的?”
单阳心中一跳,多年来的习惯让他近乎条件反射地问道:“那人叫什么?多大年纪?脸上有什么特征没有?”
老妇人一怔,她一个佃户家一把年纪的妇人,现在脑子又乱,哪里想得起这种事,可又生怕答不出来单阳不救她孙子,着急地想了半天,才道:“张连生,地主叫张连生,好像有一些人也管他叫张六……年、年纪是四十六岁,下巴上有一颗大黑痣,眼角也有一颗,还、还有……”
老妇人的话说不下去了,她的确是怕妖兽,可是比起妖兽,眼前的这个少年好像才更令人害怕。
在听到她说的话的一刹那,他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想在七夕那天写七夕节的剧情的,不知道赶不赶得上……
明天师父应该能归队吧,归不了我就双更强行让他归队,反正我要七夕那天写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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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阳线阶段一要结束了,师父线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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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云母小心翼翼地拿着两碗水从客店那里远远地跑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单阳师兄跟一个没见过的老妇人跑掉的画面。她先是愣了一下, 可是待看清单阳脸上的神情, 顿时一惊。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目光沉静, 然而正因为他浑身环绕着那股可怕而强烈的杀意, 那种坚定而安静的神情才更让人毛骨悚然。单阳死死地握着剑, 那把剑已经被他不自觉地摆成了随时可以出鞘的样子, 他的目光直看着前方,步伐极快,迅速地朝城门的方向走去。
看到单阳师兄这种模样, 云母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手中的两碗水也不知该怎么放才好。
尽管师兄说他不需要喝水,但想到他刚才连续收拾了那么多奇兽,平时又是个爱逞强的个性, 她才在考虑之后,还是替他也要了一碗水。然而现在,纵然云母下意识地想去追, 可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追, 也不知该怎么追, 原本出于好意才特意拿来的这两碗水,立刻也成了累赘。她又觉得自己应该去告诉师兄师姐,可偏偏观云师兄和赤霞师姐正战到关键之处,若是打扰只怕反而会伤害到他们。但单阳是仙门弟子,脚程比一般人要快, 就算被一个老妇人领着路也无碍于他的速度,要是等他出了城门,只怕真的没法追了……
一咬牙一跺脚,来不及权衡太多,云母将两碗水随手往旁边一放,终于还是努力地追了上去。只是她毕竟修为不及单阳,跑得没有她快,只能远远地跟着勉强不跟丢罢了,而且单阳的那副模样……云母只怕自己若是上前阻止,反倒会愈发激出单阳的叛逆恼怒之心。
虽说四师兄平时就表现得对他人冷淡疏离,可是那种模样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定了定神,云母默默地抬手摸了摸袖中的海螺。好在她还有这个可以联系赤霞师姐,等下算算她那边应该结束了,就可以用海螺联络她和观云师兄,或者等他们结束之后,赤霞师姐发现她和单阳都不见了,肯定也会试图找他们……这样一想,云母马上安心了不少,她深呼吸一口,集中精神跟着单阳,使劲保持着不会跟丢的距离,努力追了上去。
……
这个时候,单阳正全心全意地往前冲着。他耳中的惨叫是如此真实,以至于听不见别的声音,他眸中的怒火是如此强烈,以至于看不到别的东西,只专注地一门心思朝老妇人所说的位置冲去。
单六。
这个名字早已在他心中燃烧了十五年。
单六本来姓张,是他出生那一年在饥荒中一路逃难到长安的难民,因为识字又懂数算,还略通一二玄学,机缘巧合地被年轻时的他父亲、后来的单大人收入府中为家仆,算是给了他一口饭吃,又按照家里的规矩让他改了姓,便成了单六。
单六其貌不扬,却能言善辩,且确实颇有几分才能,不久便在府中得了人心,也颇得单阳父亲的器重,事事都交由他来处理。虽然自单六进府后,府中就频频莫名其妙的失窃些东西,但因为府中并非没有与单六同时入府的仆从,且也没能找到什么能证明犯人的证据,事情便多半不了了之,根本没有人怀疑平时八面玲珑处处做好的单六……直到那一夜。
单阳死死地握紧了拳头。
父亲入狱,家道中落,感到害怕而请辞的仆人并不少,卖了身的也有趁夜逃走地。母亲虽难受,却也一一让他们散了,跑掉的家奴亦没有费尽去追,正因如此,见母亲仁慈,仆人们便跑得越来越多,愿意留下来的不过了了数人。那单六也是逃跑的人之一,同时,也是做得最绝的。
单阳恨的人很多,他恨杀他家人的妖兽,恨陷害他父亲的奸人,恨落井下石的亲戚和昔日父亲的好友,可是所有人中他最恨的……还是单六。
为何跑了不算,还想要卷走家里的财产?为何卷了所有的财产,还要害他家人性命?他们明明未曾亏待于他……明明未曾亏待于他!
单阳的牙关咬得死紧,口中渐渐漫上血腥之气。这些年他四处寻访仇家,找遍了长安,又去了单六的老家,他熟悉单六,尤其是在家人死后,这个他年幼时并未多加关注的仆人的面目反倒比原来更加清晰。他知道他必会改名换姓以逃避官府的捉拿,但又会因误以为单家人全死绝了而稍微放松警惕,许是会用回原姓。因此单阳只要听说姓张的就会多问一二,便是不姓张也会问清容貌年龄,只可惜多年来一无所获,而现在……
张连生,被人叫张六,年龄、痣的位置均与他记忆中一一相合。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单阳简直不知道自己该狂笑还是该暴怒,但无疑,等了这么多年,找了这么多年,终于——终于——
单阳眼中恨意滔滔,一身杀气,脸上却居然冒了笑出来。
原本是来求助、如今已经变成被单阳挟持着带路地老妇人看他这般样子,哪里还敢说话,只能缩着头继续引路,浑身却止不住的发抖。
县城离那张地主的田庄不过几里路,单阳脚程快,没多久就到了。这附近早已妖气弥漫,而到了田庄,单阳才晓得县城那里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所谓的妖气冲天,也不过就是眼前这个样子罢了。
痛苦的咆哮声、哀嚎声,混杂着妖物尖锐的叫声,丝丝缕缕地与单阳耳边的声音重合,竟让他一时分不清是想象还是现实。他拎起剑,大步往妖气最盛的地方走去。
那老妇人见眼前的场景竟比她跑出来时还要糟糕,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尤其是眼见着有妖兽感受到人气朝他们迎面扑来,下意识地就闭上眼睛。然而预想之中的痛苦并未到来,待老妇胆战心惊地睁眼,只见眼前的年轻道士一剑一个地斩着冲过去的妖兽,眼睛眨都不眨,甚至对那些被他斩死的妖兽看都不看,对惨叫声也充耳不闻。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笔直盯着前方,大步朝前走去,步伐平稳,连顿都不顿一下。
妖兽也是有血有肉的,他这数剑下去,血腥味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一转眼他们面前就被他硬生生清出一条血道来,年轻道士毫不犹豫地大步上前。
没有妖的路有了,只是老妇人根本不敢上前,只敢在原地发抖。单阳也不管她,反正他已经到了目的地,不再需要引路人了。
“救我!救我!道长救我!”
这张地主的生活似乎过得甚是不错,家中有庭院有仆从还有妻妾,单阳一路向前碰到的死人不少,活人也不少,他们朝他求助,他则是见妖就斩,对其他人的道谢则不理不睬,只是直径向前。
“老爷、老爷还在里面!”
有一个女人抓着他的袖子着急地喊道,单阳被指了方向,便调转步子走了过去,那女人也赶忙跟上来。
然而走到主屋之前,单阳就忍不住想笑。整个院子乃至田庄都已经妖气弥漫,味道甚至都已经漫到了旁边的县城,然而这妖气的中心,竟然还会有一片人为布置出来能够躲避妖兽侵袭的清静之地。而且整个田庄从地主妻妾儿女到田庄的佃户都被暴露在妖怪攻击的范围之中,这个起码能挤七八人的主屋里居然只有地主一人,该是何等自私冷情卑劣之辈才能干出这种事?
没错了,就是他。
单阳跨步走去。
听到门口有脚步声,里面便有人急切地大叫:“别开门!别开门!我这里全是妖怪,别过来,滚开!”
单阳抬脚就踹开了门。
那张地主正蜷着身体缩在房间一角,见门被踢开,立刻惊怒地抬起头,正要发火,却看到一个没见过的年轻道士。张连生微微一怔,他略通玄术,自然知道像这样毫发无损走到这里的绝不是等闲之辈,立刻露出了笑意,迎上来道:“多谢道长!多谢道长救我!最近世道太乱,真不知道是哪里跑来这么多妖怪,我被困在这里已有两日了,真是多谢——”
然而张连生这话没能说完,因为他刚走到对方面前,准备让对方救他出去,便被那面色冷淡的年轻道士一脚踹翻在地,他的妾氏惊叫一声,立刻慌张地转身跑了。单阳也懒得管,只是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都不需要仔细辨认相貌,光是那声音,便让单阳认出了他。见对方似乎并未认出自己,单阳冷笑一声,道:“张六,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张连生被一脚踹了肚子,正痛苦难当,骤然听到这样的话,便下意识地朝对方的脸看去,最初他认不出来只是有些惶恐,可随着他越是辨认,脸色便越是苍白,良久,才喃喃道:“二、二少爷?不、不是,这不可能——”
眼前的中年男人像是惊魂未定地看着他,犹如看到鬼魅。这也是难怪的,毕竟单阳从了仙门,成长到了十五六岁生长就变得很慢,如今外貌依然只有十六七岁,虽然脸还能认出来,可年龄却和张连生印象中对不上,更何况……更何况他早该死了——
看到眼前人如此难以置信的模样,单阳早已因浪潮般涌上来的恨意红了眼睛,一口血猛地从肚子上涌上心头,没有耐心再等他多辩解,他猛地提起剑,咬紧牙关狠狠朝地上那人渣身上捅去——
“师兄,你在做什么!”
忽然,从身后传来的清脆的女声犹如一道惊雷在他满是惨叫声的耳鸣和现实中响起,单阳挥剑的手猛地一停,不知为何他脑内忽然潮水般地涌出师父的叮嘱和这些日子听到的他人对他赞赏的话来,还有小师妹那句“谢谢你救了我”。
被仇恨填充的头脑突然清醒了一瞬,他猛地莫名有一种伪装被揭穿的慌张和窘迫,下意识地回过头,却见小师妹神情惊恐地看着他。
单阳这才意识到他已经满身血迹,喉咙一滚,第一反应居然是找借口来解释。谁知,下一刻他就看见小师妹脸色一变,惊慌地拿起弓箭,单阳一愣,条件反射地就抬起剑来格挡,然而那道雪白的灵箭却是擦着他的肩膀飞了过去,只听后面“铮”的一声,紧随着的就是撕心裂肺的惨叫。
单阳连忙又转过头,却看到那张连生不知何时掏出来想捅他的匕首已经掉在地上,灵箭消失,可张连生掌心却全是血,正伏在地上惨叫,愤恨地看着他们,满脸不甘之色。
云母赶紧趁机跑到单阳身边,极是自然地拉了他的袖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满眼担心,急切地问道:“师兄,你有没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没写到想要写的内容,师父也没来得及出现,只能接着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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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晏来妹纸、茗茗妹纸和鸡卷妹纸都给我扔了地雷么么哒!!
我现在再去写一章,几点更新不一定,大家不要等,十一点半写不出来我就先睡了,明天再说。
提前祝大家七夕节快乐,希望明天一定能写到七夕……
☆、第35章 【补全】
单阳愣住, 看看地上刚才想要刺他的张连生, 又看看拉着他袖子满脸担忧的师妹, 一时喉咙腥甜, 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呆在原地未动。然而还未等他回过神来,门外便又是一阵嘈杂凌乱的脚步声,是观云和赤霞紧随着云母之后赶到,看到眼前的场景, 两人都吓了一跳。观云忙道:“怎么回事?这里出了什么事?”
说着,观云不自觉地和赤霞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均有复杂之色。他们从田庄外一路走来,路上遍地都是妖兽的尸体, 看那剑法, 无疑是单阳动的手。虽说此次逃下山的妖兽都算是罪妖了,天帝派下这么多仙人和仙门弟子, 甚至还有天兵天将, 妖兽的死伤是难免的,但师父知道单阳心志薄弱,不让他与妖兽接触是有意而为, 尤其是单阳此时魂不守舍却依然赤红着眼的样子,让观云和赤霞都弄不清楚眼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可还不等单阳或是云母开口, 倒在地上的张地主却已经痛苦地嚎叫起来:“道长!两位道长!这个歹人——这个歹人是想杀我啊!他大概是来抢劫的!救我!求你们救我!若是你们能救我,多少钱我都——”
闻言,观云和赤霞怔了一瞬。
单阳本就杀意未消, 不过是在云母的声音下清醒了一瞬,原本脑袋就还乱着,此时听他这么说,立刻又想起了他当年是如何蛊惑人心、如何恩将仇报,顿时暴怒,咬着牙拔出武器就要刺去,观云和赤霞俱是一惊,赶忙反应过来拦住他,拖住他的手臂让他无法靠近。单阳一双眼中满是血丝,他瞪着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地上的张连生,怒吼道:“放开我!我要杀了他!让我杀了他!我的父兄!我的母亲,还有我妹妹!都是他——都是他——”
此话一出,云母、观云和赤霞都更是心中震动。尤其是观云和赤霞,他们虽一直能从单阳的表现中推断出他在人间恐怕出过什么事,却从未听他说过,而他会在此时说起,无疑情绪已经十分焦躁,看他的样子,也是无法冷静下来了。
而且……眼前这个人,怕就是单阳的心结所在。
观云和赤霞都是单阳的同门,自然不会信倒在地上的人那番抢劫的说辞,且现在他手伤成那样,应当是翻不出什么风浪了。只是单阳挣扎得厉害,他们两个人竟然都没法将他完全按住,可见复仇的执念之深,但单阳这样乱动,他们即使想做点什么都做不了。云母在一旁也是心急如焚,可眼前的状况她又插不进手,唯有干着急。几人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忽然,赤霞和观云都感到手中一松,前一刻还倔得跟牛一样的单阳竟然不倔了,虽然他眼睛还瞪得老大,身体却瘫软下来。观云一愣,连忙接住他,并下意识地朝门口看去——
“师父!”
云母惊喜地道,顿时松了口气。
白及来时,正是众人手足无措、情形最为焦灼之时。只见白及一身白衣持剑而入,在妖气过度凝集而阴沉的天色之下,他浑身犹如一道白光从门中踏入,一如既往的有神仙的气度。只是今日,白及却是微微拧着眉头,步伐也比往常要快,让云母莫名地觉得他其实有些焦急。不过纵使如此,她依然在看到师父的一刹那安心了下来,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只是觉得师父既然及时到了,那么事情一定能够解决的。
看到白及踏入,观云和赤霞亦是一喜,立刻打招呼。只是赤霞尚且能够行礼,观云抱着单阳不大方面,只能勉强做个样子了。
白及的目光淡淡地在房间内扫了一圈,闻到单阳身上那一身的妖血之气,他便知道自己终究是来得晚了一些。看着单阳瞠目欲裂的样子,他心里也不好受,却还是顿了顿,将手轻轻放在单阳脑袋上,叹了口气,沉声道:“……你不该这么做。”
单阳死死地咬着唇,若非被法术制住,他定然张口就要反驳。然而白及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睁大了眼睛。
只听白及平静地开口:“这本来便已是个死人,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去杀他。”
白及垂眼扫了眼地上的张连生,只这一眼,便让张连生忘了手上的剧痛,浑身战栗不已。
他这一生见过无数人,却从未见过这种眼神。这个白衣道人的目光沉静得太过,根本没有一丝波澜,看他的眼神不像是人,倒像是在看什么物品,只这一眼,便让他心脏发冷。
尤其是白及刚才说出的那句话,明明对方没前没后,只是平白说了一句,却莫名让张连生胸口一紧。
“……!”
单阳怔怔地张着嘴,似是不知何意。
“……此人纵妖多年,为了引妖怕是身上常年带了不少吸引妖兽之物,时间长了,他的气息在妖物看来,早已与食物本身无异。”
白及面色平淡地解释,不喜不怒,只是陈述事实。
“如今,哪怕他不主动引妖,妖物也会自然集聚过来。此地云集的妖物,大概都是被他吸引来的。”
这本来是不要紧的,毕竟这人会纵妖之术,可以将吸引来的妖兽为自己所用。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近日在附近活动的妖兽是从北枢真人门中逃出的,被仙人教养过的妖兽,势必再不可能服从于区区一介凡人,结果这人引了妖来又驱不走,只好自己在房间里弄了个避妖术躲藏起来。方才这附近妖气大盛,想必就是此人又不服气想要再强行收一次妖,结果反倒激怒了被他的味道引得口水直流的妖兽,使他们开始攻击附近无辜的居民。
他不让其他人进屋躲藏,任凭自己的家人、仆人和佃户死去。就这样僵持下去的结果无非是两个,妖兽破了他的结界,将他分食;亦或是妖兽破不了他的结界,但他也出不去,于是困死在房中活活饿死,随后结界破,妖兽再冲进来将他分食。无论是哪种结局,从时间上来看,都不会需要太久。
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不过如此。
白及没有明说,却闭上眼道:“他迟早会自食恶果,你杀他不过是断了自己的仙路。
“可是这个畜生害死我家人——”
单阳怔愣了良久,他心中明白师父是提醒他在这里造杀孽是无意义之事,可他身体动不了,眼中却留下两行泪来,咬着牙悲戚地道:“若是就这样放过他,若是不亲手让他偿还我家人临死之痛,我——”
如何能甘心!要如何甘心啊!
单阳眼中泪流不止,听他这句话,那张连生吓得举着伤手就想要往屋里逃。他是通玄术之人,听到“仙路”二字便晓得自己是踢到了铁得不能再铁的铁板,生怕这个单二少爷自毁前程也非要杀他不可。刚才白及解释他的命数时说得太含糊,观云、赤霞和单阳这等下过凡服过妖的弟子虽能听懂,张连生却是半懂不懂的,误以为自己还有生机,故求生**极强,爬得飞快,然而还没等跑到内室,就被一柄横在面前的长剑拦住。
张连生恐慌地抬头,却见那白衣仙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横在他面前的长剑,正是握在这仙人手中。
“……你与他不同,你做不到他这般冷血无情。”白及看着单阳,淡淡地道,“若是让你今日亲手杀他,你便真能从此快意?”
单阳一愣,眼中淌泪,却答不出来。
白及收回了视线,重新俯视看向张连生,眼中冰冷,说:“……也罢。怪我之前也没有想清因果。你入了仙门,不该再沾染凡间爱恨,而我既收你为徒,你的凡间种种,自然寄托在我。”
停顿片刻,白及目色沉静,下令道:“观云,带你师弟师妹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暗搓搓地掏出师父。
不过熬夜写总觉得脑子不大好使,我明天起床以后可能会再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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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茗茗妹纸给我扔了一颗地雷,让我这短小的一章也能有地雷可以感谢,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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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写得太急了,今天想想还是觉得断得不好,所以将剩下的一点情节补上了,不是伪更啊_(:з」∠)_
晚上还会更新的,放心吧。
☆、第36章
此话一出, 便是观云赤霞他们都不禁愣了一下, 云母也听出师父是有要替单阳师兄了结仇怨的意思, 立刻担心地想上前去拽师父的袖子道:“师父……”
白及听到声音回头, 见他的弟子们都满脸担心之色,连单阳都一脸不知所措,便对他们略一颔首,说:“不必担忧,我自有分寸。”
略微一顿, 他又抬手摸了摸离他最近,看起来又不想走的云母的头,轻声安抚道:“去吧。”
云母依旧不大愿意走,但架不住观云师兄一边扛着还要挣扎的单阳师兄一边也说交给师父, 最后三步一回头还是走了。等所有弟子走空, 主屋中顿时分外安静,只剩下两个人一站一趴, 白及定了定神, 看向倒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张连生。
被这视线一扫,张连生顿时浑身发冷,但眼珠子却还在乱转。见眼前的仙君是单阳的师父, 只怕是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他索性也不藏了, 直接冷哼一声道:“这位仙君,你真要杀我?”
白及看着他,不答。
张连生心中慌张, 面上却是不显,故作镇定地眯了眯眼,笑着说:“我知道神仙不可无故杀凡人,哪怕是如我这般罪大恶极的凡人……若是杀了,便是平白给自己增添孽障,有碍心性气息,严重的,需要下凡渡劫才能消除孽果也是未必。我不过一条凡人的贱命算不得什么,可仙君的心性修为却是大事。我知道你爱徒心切,可是仙君这样做,可是值得?”
白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停顿了片刻,却是缓缓收了手中的长剑,平静地道:“我本就无意杀你。”
听到这句话,张连生顿时一喜,然而还不等他开心完,却见那神情清冷的白衣道人蹲下身,抬手在他额头上轻轻一点。张连生顿时感到一阵寒气侵体,他哪里知道这仙人在他脑袋上施的是什么法术,刹那间慌乱不已,面色煞白。
“这、这是什么!”
张连生疯狂地想要去抓脑袋上的东西,然而法术早已入体,哪里还能抓得出来。
白及却是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他的确是不准备杀他,眼前此人既是将死之人,又有何杀他的必要。只是,不杀他,不意味着不能让他死。
单阳所希望的,不过是让这个人尝他亲人所尝之苦、受他亲人所受之痛,让他为他过去自己所做之事付出代价、痛不欲生。这种事,不需要动手杀人也能做到。
可张连生不知道自己不会死,他只当是眼前这仙人嘴上说一套手中做一套,改了主意还是要杀他,他在额头上抓了半天,发现无果,甚至也越来越不清,索性放弃,他盯着白及看了一会儿,忽然快意地冷笑道:“你以为这样他会感谢你吗!你以为付出便会有人感谢你吗!你看自古子女都受父母恩待宠爱地长大,可是结果呢!长大的子女便要嘲笑含辛茹苦将他们养大变得老态龙钟的父母,笑他们迂腐愚昧,怨他们不是高官豪富,这世间人仙灵妖哪个不是冷情自私?若是不为自己谋利,如何在这世间生存!我不过是看透这一点罢了!血脉相连的子女尚且不孝的多,兄弟尚可为蝇头小利相残,更何况师徒哉!你看我一身才华,可知我也曾……无妨,死便死吧,反正烂命一条,况且死之痛如何比得上被信任之人遗忘背叛抛弃之痛,你且看百年之后——你且看百年之后——”
张连生神情狰狞,意识已近癫狂。
只是听着他的话,白及却吃痛地皱起了眉头,忍不住闭上眼睛宁心静气,抬手捏了捏胀疼的鼻梁。他之前便到了突破的时期,时不时的头痛尚未痊愈,不知怎么的,刚刚张连生撕心裂肺的话竟又让他脑海中有画面闪过。
他强行让自己平心静气,目光淡然地看着张连生摇了摇头,说:“我并未杀你。不过是给了你十个梦,还有一线良知。”
凡人做梦,犹如仙人历劫。他将单阳与其家人所历之事投入张连生的脑海之中,让他以他们的身份亲历单阳一家所受之痛。至于那一线良知……则是白及看张连生之前虽有慌张懊恼之色,却全无悔过之意,才放入他脑海中的。
张连生听了这些话,先是呆若木鸡,他先前提起死都还不曾表现得十分害怕,此时听到白及放入他脑海中的还有一线良知,却突然露出极度惊恐恐惧之色,拼命地想要他放进去的东西拿出来。然而他抵抗不住睡意,终于还是睡了过去,然后几乎是立刻在梦中色变、惨叫、咆哮、满地翻滚。仙人给的梦做得很快,张连生不过须臾便醒了过来,在梦里死了九次,还剩下单阳生不如死侥幸存活那一次,他醒来后外表已经不像个活人,只不停地惨叫、哭泣、以头碰地,不停地拿指甲抠自己的胸口,抠得鲜血淋淋。
白及不再管他,只沉默地走到屋子四角,按照张连生之前的布置将单阳一脚踹破的阵势封好,以此暂时阻止妖兽入侵,然后退出了屋子,关上门,一切恢复原状,让张连生正常地迎来他被分尸的命数。
但在合上门时,白及动作一顿,脑内不由地回想起张连生误以为自己将死之前的话,他虽不大在意这些话,却总觉得话中的想法让他隐隐有些熟悉,因此转身不免迟钝了些,以至于刚一回身,就有个纤细的身影扑进他怀里时略微被吓了一跳。
“师父!”
云母在外面已经等了许久,好久没有见师父出来,又听到屋内有撕心裂肺的惨叫,实在不免担心。好不容易等到白及,见他衣服没有血色,身上也没有血味,她才终于安了心,马上高兴地过去迎,结果速度没控制好,一头撞在白及胸口。
白及一愣,不知为何心中一松,抬手扶住了她,让她在一旁站稳。云母却有些不好意思,慌慌张张地后退了一步。
赤霞在旁边笑道:“云儿之前一直在门口等,怕师父你真的要杀人呢。现在大概是太开心了。”
话是这么说,其实见白及身上没有血气,赤霞自己也松了口气。
白及环视了周围一圈,有些不解地看向赤霞。
赤霞笑了笑,当即回答道:“四师弟听到屋里传来惨叫声之后,捏了好久的拳头,然后突然褪力就睡过去了。观云看他今天折腾得不轻,先把四师弟送回客店休息去了……对了!”
赤霞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然后从怀中掏出瓶子,放出一个被打得皱巴巴的奇兽,拎起来给白及看,显摆似的道:“师父你看我刚才找到了什么!”
大概是被赤霞拎得很不舒服,她手中的那个怪物发出虚弱的“汪汪”声,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再仔细看这个怪物的虎身牛尾,可不正是彘?不过大小和之前差得太多,乍一看简直跟个橘色条纹猫似的。
“它八成也是被那张连生的味道吸引到这里来的。”赤霞分析道,“不过已经没了灵智,修为也毁掉大半,变得比成妖兽之前还糟。我找了半天都没有从他身上搜到令妖牌。”
白及一顿,知道彘身上的令妖牌八成是被其他更强大的妖物抢走了,叹了口气,对赤霞点了点头:“你做得不错。”
“嘿嘿。”
赤霞难得被夸奖,居然有几分羞涩,她又抓了抓头发,不知该如何回应。
因为观云率先带着单阳回去,白及他们便成了师徒三人往客店的方向走。云母和赤霞一左一右地跟着师父走。
云母虽是走着,可注意力却还是在师父身上,她走了好几步,终于还是忍不住担心地拉了拉师父的袖子,抬头问道:“师父,你……真的没关系吧?”
白及步伐稍缓了几分,低头看到云母脸上毫不掩饰的关切和担忧,便摸了摸她的头,顿了顿,回答:“无妨……我并未伤他。屋内的惨叫声,不过是因为……我还了他良知。”
听到师父说他没有伤人,自然也没有造杀孽,云母心中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她长长地出了口气。
不过,听师父说他只是将良知给了那个张连生,对方就叫得那么惨,云母心里又觉得奇怪。
其实仔细想想,应该没有什么人会一出生就没有一丝良心吧?难道说,刚刚那个地主,其实是知道有了良知就会痛苦,为了保护自己,才逐渐全部舍弃掉了?
云母不解地歪了歪头,却想不出什么头绪,最后只好作罢,继续跟着往客店走,心里也有几分担心忽然晕过去的单阳师兄。
……
不过,待单阳再度醒来,已是两日后的黄昏。
“你总算醒了,你再不醒,我就要让你赤霞师姐往你头上浇水了。”
见师弟苏醒,观云一边打趣,一边笑着就往他嘴里塞了一勺吃的。他和赤霞可以辟谷,这个四师弟尚未练成仙身却是还不行,虽是肯定比一般凡人耐饿些,但两天不吃不喝肯定还是会虚弱,好在他醒着还算及时。
单阳刚醒脑袋还懵着,嘴里莫名其妙就被塞了什么东西,他也分不清楚是啥,只感觉是流食,胡乱就咽了下去。他茫然地看了看周围,有些分辨不出时辰和位置,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会儿,待记忆渐渐清晰起来,头脑也变清楚了,忙抓住观云的肩膀,急切地问道:“师父呢?师父可有事?”
他还记得自己听到了张六的惨叫声,师父替他报了仇,也替他承了因果。说着,单阳便不自觉地咬住了嘴唇,有些畏惧听到答案。
观云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单阳的爪子,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勺子,道:“放心吧,师父不像你这么笨,他没事。不过等回了旭照宫,你可要好好向师父道谢才是……”
“是。”
单阳面露赧色。
此次苏醒,他忽然觉得身体轻了许多。为家人复仇对他来说,既是执念,也是责任,张六的事了解,于他便是卸下一大半的责任,看着这么一个黄昏的房间,也觉得好像比往日要来得明亮。
“对了。”观云忽然想到什么,道,“你也要记得好好谢谢小师妹。若不是她看到你跑开就一路追过去,后来又用海螺联络我和赤霞,还给师父指路,我们怕是没法阻止你铸成大错。”
单阳一愣,脑内渐渐明晰,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他回过头时,小师妹替他射出的那一箭。毫无疑问,当时是她救了他。
单阳抿了抿唇,心中只觉得有些陌生的异样感,但他还是点了点头,答应道:“是。”
见他答应,观云笑了笑,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高兴地说:“那走吧!”
“……嗯?”
单阳显然没反应过来。
观云兴奋地指了指窗外道:“今日好像是人间的什么特别的日子,外面的河里有放灯。我和赤霞估摸着你今天能醒,白天就去租了三条船,正好大家一起出去散散心,走吧!”
听到师兄说得话,单阳不自觉地怔了一瞬,转头朝窗外看去。他们所住的客店恰巧在河边,只见斜斜夕阳里,街上亮起了灯火,晚霞照耀江河之中,已有星星点点的莲灯自上游顺水而下。
上一次见到这般情景,早已不记得是什么时候。
单阳忽然恍惚起来,只觉得往事种种,恍然似梦。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本来是想请假的,毕竟七夕嘛,总要跟男朋友一起过的你们说是不。
于是我就开始写请假公告,但是就在我快要按发送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那就是我没有男朋友。
于是哭着回来码字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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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太多了果然还是只能勉强写到七夕,我估计七夕的内容也要分成两三章写才够。是时候给师父撒撒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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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对了,如果觉得剧情不连贯的话,是因为我上一章又加了六百来字的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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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不过, 答应归答应, 等真的上了船,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小师妹,单阳又不禁局促起来。他到底是从人间出生的男子,极少与女子同船, 看着对面脱下道服换上一般凡人女子裙衫、正在好奇地四处打量的小师妹,他总有几分不自在,不清楚该如何开口。
因为要放灯, 游湖的基本都是抬手便能触及水面的小船, 一艘船坐不了几个人, 观云和赤霞便索性一口气租了三条,然后按照入门的先后分配船只。师父是师长,自然是要给他单独一条船的,剩下两条便由观云和赤霞一条,单阳和云母一条,三条船都没有船夫, 但水流不急,他们又能用仙术操控, 倒也没事。陆续登船之后, 观云和赤霞两个人很快兴奋地亲自把船划走了, 师父则任由船顺水飘着,他独自坐在船舱中,不知道在做什么,从云母和单阳的角度, 能够隐隐看到师父端坐在船篷中而露出的几寸雪白的衣摆。
云母的注意力不知不觉就被那段雪白的衣摆吸引过去了,她好久没有见到师父,不知为何在满河的莲灯光耀之中看到师父那节白色的衣服,心脏就跳得有些快,总觉得有几分心慌。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连忙晃了晃脑袋,等晃完便看到坐在船篷对面闷着声的单阳,顿了顿,喊道:“师兄?”
单阳一顿,原本正下意识躲闪的视线不得不看了过去,但又不晓得该说什么,闷了半天,才出声:“……嗯?”
云母想了想,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没事了吗?”
单阳一怔。
“之前那个人……”
云母迟疑了一下,不知应该怎么说起来才好,语气也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了几分才往下说:“是师兄你过去的仇人吧?”
说着,她的目光又担忧了几分。
云母其实还是不知道单阳师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那天见到张地主后狂怒之下说出来的话就足够惊人了。她此前未听说过单阳师兄曾经历过家人尽丧的惨剧,尤其是他的家人居然还是被人害死……再想起自己之前作为狐狸时听师兄喝醉后说得那些颠三倒四的话,云母不由得有些懊恼当初没能好好安慰师兄,她倒没有自负到认为自己能够解开师兄的心结,只是希望能多少让单阳好受些。
想到这里,云母情绪又不禁有些愧疚。
单阳望着云母担心的视线,莫名地有几分慌乱,不自觉地又移开了目光,口中却是“嗯”了一声,犹豫片刻,开口道:“我没事……等回到旭照宫之后,我会去拜谢师父为我做的事。还有……”
单阳停下来,眼神游移了一会儿,才道:“谢谢你之前救我。”
云母愣了愣,听出他话说得不太自然但语气却很真诚,便抿着唇笑了笑,其实她当时只是条件反射做出的举动,被师兄道谢,反倒弄得她不好意思起来。想了想,云母说:“没事……师兄你之前也救过我呀。”
说着,云母又对单阳微笑了一下,单阳看着这一笑愣了一瞬,似是不知道怎么回应。两人相对无言了一会儿,单阳本就不擅长与女子相处,尤其是云母这样跟他年龄还算相近的女孩子,他停顿了良久,才忽然放轻了声音,道:“其实你……有一点像我妹妹。”
“诶?”
云母眨了眨眼睛。
“……眼睛有一点像。”
单阳补充道,神情看不出情绪。
“她大概没有你那么漂亮,但是长得很像娘,也是我们兄妹三人中最活泼的。我原来有些嫌弃她,不想处处带着她,只想跟着大哥,可她总是黏我……”
单阳说不下去,便皱着眉闭上了眼睛。
原先那些尖锐的惨叫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取之以待的是小女孩手腕上系着小金铃随着女孩子走路时会发出的清脆的铃铃声。
她死时不过六岁,若是平平安安长到今日的话,应当比云母还要大上许多,大概早已嫁作人妇,幸许还有了孩子。
云母听到他这样说,忽然也垂下了眼眸,有些沮丧地说:“我也有哥哥……”
她自然没有单阳记忆里那些惨事,比起师兄,她完全是在母亲的疼爱下顺利长大的。哥哥与她几乎是同时出生,他们生来便有彼此,甚至心有灵犀。
她进了仙门后有师父和师兄师姐,但是常常还是会想起现在离开狐狸洞去了人间的母亲兄长,忍不住有点想家。
云母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天空。
初七之夜,月亮还是半圆的,因此星星要比满月时清晰几分。银河有如一道玉带分割了星河两岸,牵牛织女星遥遥相隔,星海烂漫,与河中灯火交相辉映,星海与江河在地平线处相接,星星闪闪的莲灯与漫天星斗垂直相接,竟是亮成一片。
她毕竟是在人间长大,小时候也听母亲讲过人间的传说,倒不像赤霞师姐那么新奇。据说此地放河灯是为了照亮牛郎织女相会之路,七夕虽不似上元上巳那般会有男女同游,但毕竟是女孩子的节日,白日乞巧之后,夜晚便会拜星祭神,今晚从船边飘过的河灯上有些也有字,多是女子祈愿姻缘之词。
不过,对赤霞师姐来说,大概就不太会明白这种传说了。对她来说,天上有的并不是和牛郎相会的织女,而是七位纺织星娘娘。那天上的星宿是诸位星君的住处,有的她见过还很熟,有的或许没有见过,但彼此多少听说过名字,且他们有着万万年漫长的时光可以相遇。观云师兄大约也是如此。
云母重新望向天空,忽然有些恍惚。
她如今也是住在那层层云霄之中,住得时间有些久了,以至于忘掉了,原来从人间看神仙的住处,居然是这般模样。
突然间,云母心里升腾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感到胸口一烫……
单阳原本闭着眼睛回忆他妹妹,忽然听到小师妹喊了一声“师兄”,他慌忙地睁开眼睛,却见在漫天星光与璨若星辰的一河河灯之中,小师妹一身白衣被笼在明亮的光华之下,宽广的衣袖衣摆被突然升腾的灵气之风吹起,乌发清扬,额前红印鲜明似血,而身后……
竟是整整齐齐地摆着五条雪白的尾巴。
单阳愣愣得说不出话来,然而下一刻的画面似乎还要令人吃惊。大概是刚刚突破境界不是太稳,小师妹身上光芒一亮,在蒙昧之中化作了原型。然后她下意识地皱着眉头抖了抖毛才睁开眼睛,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尾巴,惊喜道:“师兄,我有五条尾巴了!”
“啊,嗯……”
“我去给师父看看!”
云母满心欢喜,又下凡这么久了,哪里还能记得单阳师兄还不知道她的原型这种事。看看他们的船已经顺着河流飘到下游,周围已经没有人了,只剩同样顺水漂的师父的船还在不远处,又想想现在虽有河灯照明,但毕竟还是在夜色中,在水里应该不会太引人注意,她便高高兴兴地跑到船头噗通一声跳下水,四脚并用努力地朝师父的船划去。
单阳张了张嘴,都不知道云母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变了狐狸,想出口阻拦道:“小师妹——”
“嗯?”
云母一边狗刨一边回头,歪了歪脑袋,疑惑地看向师兄。
单阳张了半天嘴,终于还是扭过头去掩饰地道:“没、没什么……”
虽然小师妹身后现在是五尾,他先前在旭照宫中见的狐狸是一条胖尾巴,但是除此之外外表几乎完全一样,到这种程度,单阳不可能再认不出来。想到自己之前在小师妹面前的言行举止,想到他先前当着她的面随意喝酒胡言乱语还误将她当作是没开灵智的狐狸,难怪他有几次觉得一只狐狸居然看起来满脸的欲言又止……单阳几乎是立刻羞得满脸涨红,恨不得也当场跳河,但想想他不会凫水还是算了……
云母见师兄半天不说话,又扭过头去不说话了,便自己转了回来,只当他是把想说什么忘了,继续在水里熟练地扑腾。她年幼时不喜欢水,但这只是不想把毛弄湿,不代表不会水,狐狸天生就能狗刨,狐小腿短也能刨,于是云母刨得飞快,不久就游到了师父的船边。她抓拉了半天,好不容易才上了船沿,眯着眼睛甩了甩毛,等把浑身的毛甩得七八分干,她整只狐也蓬了不少,翘着五条尾巴蹦蹦跳跳地往师父的船里走,见师父正在船篷中打坐,便轻轻地朝他“呜呜”地叫了两声。
白及原本正皱着眉头,昨日那张六误以为自己死前的一番词话似是勾起了他脑海中什么久远的东西,让他本来便就在临界点的境界愈发躁动,头疼得也愈发厉害,故正在尽力地压制着涌动的灵力,只等回到自己府邸之后再闭关专心突破。然而听到云母的叫声,他还是睁开了眼,下一刻,一只小小的白狐便摇着尾巴跳入他怀中,又朝他撒娇地叫了几下。
白及一怔,原本烦躁的灵气莫名地渐渐平复下来。只见云母有些炫耀地对他摆了摆尾,然后十分期待地道:“师父你看,我又长出一条尾巴!”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既为师也为父。
玄明:……呸!←亲爹
单阳:你有几分像我妹妹。
石英:呸!(╯‵□′)╯︵┻━┻←亲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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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云母说得欢快雀跃, 明显是想被表扬的意思。听到她的话, 白及亦有几分吃惊,不过面上不显。他原先的那种烦躁的感觉在她摇着尾巴的模样中莫名地烟消云散,他看着云母,一贯清冷的神情不知不觉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白及抬手摸了摸云母的脑袋, 缓缓道:“看到了。”
白及一向不太善于言辞,便是知道云母能这么快升到五尾,除了她本身天资过人之外, 定是在人间有了什么体悟, 可仍然不知该怎么夸奖才好, 只得照例放柔了动作摸她的脑袋。
因为被师父摸头,云母便下意识地低下头眯起眼睛,有时候觉得高兴了便在喉咙里轻轻地发出呜咽声。她知道这便是师父的夸奖,这令她兴奋得想要原地转个两圈,尾巴也不自觉地摇得快了起来。
只是云母刚刚从水中上船,便是在船边甩过了毛, 现在也还未全干,尾巴摇得一快, 小水珠就从尾巴毛里飞溅出来, 云母自己却还不自觉地小声叫着, 一副想打个滚的样子。
白及也感到摸到的狐狸毛还有些河水的潮冷之气,又看眼前的小狐狸这般模样,便忍不住叹了口气,轻声道:“下回不要这样游过来了, 容易受凉。”
云母闻言,脸不自觉地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后缩了缩,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的确是太心急了一点,只想快点让师父看到她的尾巴所以直接游了过来,其实等上岸再给师父看也是一样的。而现在,白及这样一说,云母有种自己那点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小心思被暴露在师父眼睛底下的窘迫,白毛底下的脸便渐渐发烫了。
白及却并未想得太多,他只当云母是真的觉得冷了,想了想,就伸手将她抱起来,放到腿上。他身上没有携带毛巾这样的东西,只有手帕。犹豫片刻,他便掐了个诀给她暖暖身子,用手帕大致擦了一下,然后揣进怀里小心地搂着。
尽管白及动作已经尽量轻柔,可是用手帕擦水时云母还是本能地有点想躲避地呜呜叫,不自觉得乱动,让师父犯难。但等到她听到师父无奈地叹息,又发觉自己被师父抬手抱怀里了,有些紧张的人就换成了云母。
现在虽是七月初,夏末秋初天气还不怎么冷,可她尚未修成仙身,浑身水又吹夜风的话还是有可能着凉的,这样一抱,风大约是吹不着了,只是云母也不自觉地满面通红,奇怪地有些心慌。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在这种时候心慌,却觉得被师父抱在怀中害羞得厉害。师父救过她,所以他身上那股淡而清雅的檀香味总让她有种奇异的安心感,只是今日她虽然依然亲近师父的气息,觉得高兴,可又局促不安得很,下意识地想要从师父怀里跳出来,自己在地上团成一团。可真要跳,她又有些不愿意,一时僵在怀中未动。
白及并未察觉到云母的怪异,只觉得她好像比往日还要来得老实些,顿了顿,便道:“一会儿,你便同我一起上岸吧。”
知道师父是怕她又一路游回去,云母连忙点了点头,“呜——”得拉长了音往白及怀里一钻,蹭了蹭他的衣襟,在脑海中经过天人斗争之后还是自暴自弃地直接在师父怀中团成一个毛团,然后不动了。
白及一怔,怕她是冷,神情虽没什么变化,手中却又将她揣得紧了些。
……等云母重新从师父怀中出来,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
尽管她喜欢让师父抱着,可又不好意思真的一直就待在哪里不出来,尤其是在她来前,师父明明看起来是像在打坐。云母知道师父在仙宫中时也大多是在房间里修炼打坐,极少浪费时间,她生怕自己给师父填了太多麻烦,等赖到过意不去,就挣扎着开始往外跑。
白及停顿片刻,心知云母毕竟是心性未定的小狐狸,见她耐不住性子了,便松开她让她自己在小船中蹦跶。不过不知怎么回事,他松开云母后,看着小白狐拖着尾巴活泼地满船跑来跑去,心中奇异地有些暖意,也暂时没了打坐的心思,索性正了正衣襟,端正地坐下来看灯。他看到云母跑了两三圈就好奇地趴在船沿上,用鼻子去碰凑巧漂到船边的莲灯,稍稍一滞,想起了什么,便伸手在袖子中摸了摸,掏出先前在县城郊外,那户普通人家的孩子送给他的小河灯来。
白及同其他仙人一样喜好洁净,每日都要沐浴更衣。不过他一向不太依赖仙器法宝,因此下了凡间之后,身上除了盛放东西和收妖的必要器皿,便没有别的东西。这一盏河灯小又不占地方,不知不觉便每日同其他东西一起收在袖中了。
想了想,他便看向不远处趴在船沿边、因为用鼻子将花灯撞得漂远了一点就高兴地晃尾巴的云母,轻声道:“云儿,过来。”
“嗷呜?”
云母回过头。
白及张开手掌,将河灯递给她,道:“先前有人送我的,你若是想放,就拿去。”
“可以吗?!”
听到这里,云母顿时惊喜不已,见师父点头,她便欢喜地跑过去从师父手中叼起了河灯,又蹦蹦跳跳地跑回河边。她虽然算是在凡间长大,但毕竟没来过人间,看到人间的女孩子放花灯,其实十分羡慕,可她也知道赤霞师姐带出来的盘缠是用来做正经事的,不能拿来玩闹挥霍,因此不好意思提出要放。眼下见师父拿出河灯,云母自然又惊又喜。
师父给她的这盏河灯同其他河灯一样,也是莲花形的,只是看起来比其他河灯要小一圈。好在云母本来就是年纪不大的女孩,正是喜欢小东西的时候,反倒觉得它可爱。
不过,云母叼着河灯试着放了放,却发现用狐形点灯不大方便,定了定神,便化作了人形。
白及原本抬头静静地坐着看她放灯,见云母变作人形,不禁愣了愣。一道浅浅的光芒之后,白毛团子狐狸已经不见,取之以待的是个端坐在船头的白衣少女。因为是难得过节,又要赏灯,赤霞今日特别打扮过她,云母换了一般凡间女孩的衣裳,并且稍微挽了发,大部分乌发温柔地垂到腰际。
变成人形后果然方便很多。
云母抬手借着其他灯的火苗将手中的小河灯点燃,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入河中,看着它和其他莲灯一起顺水漂游。但她又舍不得小河灯真的漂走,每每等它看上去要漂得远了,她便伸手又将它揽回来,重新放到近处再漂。
白及一顿,明明他这几天都有看到过云母,刚才那一瞬间,却忽然觉得她比他印象中要年长了几分。只是等此时再看她专注得玩得很开心的样子,又觉得是错觉,白及迟疑了一刹,皱了皱眉头,却见云母因为要捞河灯探出船太多,连忙一个诀过去将她拉了回来,松了口气,便没有再想太多。
云母就这样来来回回地玩了一晚上,见周围的其他游船都收船要走了,她才重新将小河灯收回来,小心翼翼地放进袖中。
“……你要留着这个?”
白及略有几分意外地道。
节日里放得河灯多半是祭司祈福用的,放了便不会收走。
但云母倒是没有什么想祭司祈福的事,她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个灯可爱,想留着做纪念,就收起来了,便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儿,云母忽然又想到什么,略带好奇地看着白及,问道:“说起来……师父你以前有放过河灯吗?”
尽管大多数人说起白及的过去时,多半会提起他以前曾是神君,可是云母却也记得,他在此生飞升以前,曾也当过凡人。
据说白及以凡人之身飞升之时,才不过二十来岁,这等年龄简直惊世骇俗。仙界的神仙们联想他曾是那等才能的神君,便觉得说得过去,可是他们却几乎没有想过,白及在凡间修炼之时,那些不知道他有前世因果的凡人,该是如何看待此等异才。
二十多年,对神仙来说只是须臾,根本无需在意。可是对凡人来说,这无疑是十分漫长的时光,已经过了小半辈子。
白及听到她这么问,似也怔愣了一瞬,随后闭上眼睛,想了半天,才摇了摇头道:“不曾。我为凡人……已是数千年前之事。”
那时,还没有这样的习俗。
再睁眼,白及望着眼前的景色,竟也生出几分沧海桑田之感来。
云母却是歪了歪脑袋,说不出是意外还是意料之中地“噢”了一声,点了点头。
然后,她有些迷迷糊糊地算了算,只觉得师父果然比她大好多啊,再算上神君之时,怕是要上万。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我是多么希望剧情里能平白出现一块毛巾……
这样师父就能抱着毛团用毛巾擦了……
还能擦一半让毛团甩甩毛。
就是这里我死活卡了两个小时,实在想不出让师父袖子里凭空出现一块毛巾的办法,手帕太小了没法整个包住搓揉……
虽然我很想让师父直接脱外袍擦但这好像更不合适,而且脱了外套就不能从袖子里掏河灯了……
好气,好想让师父用毛巾擦,写不了这个情节我整个人难受死了,暴躁,嘤嘤嘤。
真不想用仙术,没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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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自己离生死时速更新的废人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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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茗茗妹纸、风吹啊吹妹纸、吃曲奇的小饼干妹纸、SA妹纸、卿见愁妹纸和离离妹纸都给我扔了一颗地雷,超开心亲亲抱抱举高高!
特别感谢姜太辣妹纸给我扔了一颗地雷和一颗火箭炮!巨开心飞天旋转真空三百六十度飞行带你亲亲抱抱举高高!
☆、第39章
当晚, 云母和师父的船靠岸时, 观云和赤霞他们亦已经回岸边了。因为观云还要去还船,故在等他们,云母和师父师兄告别后,便跟着赤霞师姐先回了房间。回到客店, 云母当然首先又汇报了自己多生出一条尾巴的事。
赤霞的反应自然十分吃惊,她看着云母在关好门窗后放出来的尾巴,围着她转了几圈, 惊奇道:“你竟然那么快又长了一条尾巴出来!”
尽管赤霞一直担负着照顾和教导小师妹的主要责任, 倒不是不清楚她的灵气在近日已经算是充足, 可真要突破境界,除了灵气之外还要有心性和悟性,既需要努力,也需要机遇。因此她见她居然这么快又生出一尾来,实在满脸的意想不到。
云母被她看得红了脸,她是人形放尾的, 且皮肤白皙,此时又没有小狐狸脸上的白毛可以挡, 自然看起来十分明显, 然后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赤霞张了张嘴, 却还是不知道该从何夸奖才好,觉得口边词穷。
五尾狐在天下所有开了灵智的狐狸中也算是中上水平了,而云母十二岁入仙门,被师父推着升到三尾, 数月后升四尾,如今又有了第五尾。她如今年不过十四,又不是青丘那种天生九尾的神狐,这种升尾速度可谓惊世骇俗。要知道云母的母亲也是五尾狐,三百岁拥有五条尾巴已称得上天资出众。
哪怕小师妹实战能力和仙术水平尚且不佳,但光凭如今的五条尾巴,在灵力和悟性方面,对她已经难以挑剔。
当然,狐狸的尾巴越是多,后面想要新增一尾就越是困难,尤其是最后关键的第九尾,想要长出来多半要耗费前面几尾百倍千倍的心力。
这么一想,赤霞便抬手摸了摸云母的脑袋,道:“能多生出一条尾巴来自然是好,可也不能从此就掉以轻心。看来我和观云平时给你的课程还是太简单了一些,我只当你起码几年内都会维持在四尾的水平,往常在心法口诀方面都没有太逼着你背……以后还是要加快速度,这件事我也会和观云说的。”
听师姐这么讲,云母连忙点了点头,认真地记住。她知道赤霞师姐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可是在教导师弟师妹上一直十分费心,见她满脸郑重,不敢怠慢。
赤霞虽然是南海龙女,算是天生神身,但大约是先前也和大师兄二师兄一起教过单阳的关系,她对云母这样需要自行修炼成仙的仙门弟子倒也不是不了解。见离睡觉时间还有一小会儿,她便又细细叮嘱了一番云母之后修炼要注意的事,云母仔细地听着,不时点点头,不久就到了差不多该就寝的时间。在简单地梳洗之后,两人照例准备睡觉。客房里只有一张床,按照惯例,云母便变成狐狸让两人都能睡得舒服些,只是她趴好后,却忽然有些犹豫地盯着自己的尾巴,半天没有躺下。
“怎么了?”
察觉到小师妹的异样,赤霞奇怪地问道。
“你可是又不习惯尾巴了?”
云母变回狐狸后,便跟之前又用法术连带着梳理将五条尾巴合成一条,大概是因为又增了一尾,这条尾巴看起来又大了不少。赤霞还以为她是又盖不习惯,故关心地有此一问。
谁知云母轻轻地摇头,看着尾巴的样子似有几分挣扎。良久,她才道:“师姐,我总将尾巴弄成这样,是不是……太小孩子气了?”
“啊?”
赤霞一愣,反倒笑了起来,不过看小师妹一只狐狸满脸心情复杂的样子,好像是认真在为此烦恼,就又抬手对她的脑袋好一阵揉,道:“小孩子气一点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你才十四岁,本来就是小孩子啊。要考虑这种问题,起码等你一百五十岁以后再说吧。”
云母眨了眨眼睛,考虑了一下师姐说得话,觉得有道理。于是她总算看着自己的尾巴松了口气,高高兴兴地盖着尾巴准备睡了。
赤霞看着她又笑了笑,这才亦闭上眼睛。她和观云划了一整晚的船,这会儿也觉得累了,不久就沉沉睡去。
……
由于彘已经抓到,再由白及亲自去一口气收拾了那张地主田庄附近齐聚的妖兽之后,便再没有什么值得大动干戈的妖兽或是妖兽组成的群体,于是白及他们师徒五人又最后清扫了一番县城附近的妖兽奇兽,便决定启程回北枢真人的仙宫,将收来的妖兽们交还给北枢真人后,便要回旭照宫中。毕竟在众多仙人和仙门弟子的努力下,北枢真人逃跑的宠物早已收复了大半,也不再有修为较高的妖兽散落人间,剩下的剩下的不过是一些零散而没什么修为的奇兽,想必交给北枢真人和北枢真人门中弟子自己处理就行,他们亦着实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师父……你没事吧?”
在去北枢真人道观的路上,云母担忧地拉住了身边师父的袖子,十分不安地问道。
那日在张地主田庄之内,单阳尽管不管不顾地杀了许多妖兽,可并没有将妖兽杀尽,更何况田庄中还有不管杀掉多少妖兽都能再引来多少的引妖之源的张连生。因此那一天,他们虽然离开了田庄,可田庄一事却并未了结。直到几日前,师父又感到一次妖气大盛,而随后那齐聚的大量妖气竟有溃散之势,他才又一次去了田庄,一口气收拾了所有妖兽。
白及第一日到北枢真人道观,剑一起一落便能收拾掉所有闹事的奇兽,那么妖兽到他手中自然亦好不了多少,白及一来一回甚至都不到半个时辰。只是他回来之后,脸色便一直不是太好,常常皱眉头,额头上冒虚汗,还经常在房间中打坐不出,犹如在旭照宫中之时一般。
今日亦是这般,尽管是在去道观的路上,可白及却面色苍白,眉头也紧紧地拧着,似有痛苦之色。见他如此,云母自然非常担心。
明明那天晚上赏灯,师父看起来还好好的。
白及抿了抿唇,看身边的云母脸上毫不掩饰地写着对他的关切之色,便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缓声道了一句“无妨”,便继续往前走,只是往常他是清冷少言,今日云母实在很难不担心他是没有力气说话,仍然无法移开视线。
观云当然亦注意到了白及这几日的异样,只是他和云母不同,他对师父的事、仙界中的事都更了解。看师父的样子,他原本并不是很确定,这几日却越来越心惊,此时,借着云母问起的势头,便忍不住同样开口道:“师父,你这难道是……突破之兆?”
观云话音刚落,也有此怀疑但担心猜错的赤霞便不禁惊奇地眨了眨眼,单阳亦担心地看过来,便是云母都立刻吃了一惊。
众人皆知白及已是上仙第一流,早已到仙品巅峰,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再突破的。
白及却只是皱着眉头,他倒不觉得乏力,只是头疼欲裂,脑内不断闪现的画面让他想要打坐静心,顿了顿,蹙眉解释道:“我不确定……总之,尽快回旭照宫。”
“是!”
听师父这么说,他们自然不敢耽搁,连忙各自都加快了脚程。
下凡间需要掩人耳目,回仙界自然也要。他们顺着来时的路回了仙山,到山脚便腾云而行,不久就到了道观。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被妖兽们搞得破破烂烂的道观总算多少恢复了元气,有了过去仙人修行之所的风貌,听闻白及他们归来,北枢真人急急忙忙地迎了出来。
为了争取时间,师父立刻带了彘去和北枢真人说话,杀了不少妖兽的单阳说要与北枢真人道歉就同去了,剩下观云、赤霞和云母三人一道去还妖兽。
因为云母人形走得慢,赤霞索性让云母化成狐狸,还是由她抱着。云母完全不介意被抱,习惯得待在赤霞怀中慢吞吞地摇尾巴,只是由于担心师父的事,她难免有几分心不在焉。
赤霞亦是如此,所以她踏出大厅去后院的时候,险些不小心撞了人。
“——啊,抱歉……诶?”
赤霞一惊,抬起头来,这才注意到是有人正从后院走回来,幸好观云及时将她和小师妹一并扶住,这才没有真撞到。
只是赤霞却依然十分惊讶地盯着迎面之人怀中之物。
对面那个人怀里,居然也抱着只毛团大的狐狸,只不过是红的。他的尾巴随意地摆在抱着他的人怀中,不像云母那样总是整齐地扇形摆着,所以数不清楚有几根,但绝对有很多。好在云母现在是一条胖尾巴,尽管数量比不了人家多,但肯定比他每一条都胖。
刚才赤霞那一撞,她虽然没有真的撞到对面的青年,云母和对面的狐狸却是差点鼻子砰鼻子,便是她及时低头,也还是稍微磕到了额头。她有点疼得拿爪子揉了揉脑袋上的毛,睁开眼变看见对面那只红狐狸也正瞧着她,两只狐狸面面相觑,互相都有些惊讶。
“嗷呜?”
云母歪了歪脑袋,像是打了个招呼。
对面的狐狸怔了一瞬,旋即一下子就移开了视线,没有理她,神情颇有几分傲慢,且一脸若有所思。
云母还是第一次在仙界见到同类,被冷落也没生气,只是好奇地摆着尾巴。她听师兄师姐说过仙界成仙的狐狸不少,但却还从未见过,毕竟是同一种族的,肯定会觉得亲近。
况且,因为是同族,云母一下子就看出他是公的。
可惜那只狐狸始终不理她,反倒是险些和赤霞相撞的青年好脾气地笑了笑,他额头上系着一根红绳,大约是装饰之物,显得原本就清爽的外表愈发灵秀。他对赤霞道了声“没事”,便抱着怀中的狐狸走了。
赤霞抱着云母亦走,不过云母还在好奇,因此扭头看了看,却只能瞧见那红狐狸好几根从不同方向露出来的尖尖的尾巴梢。
于是云母只好转过了头,乖乖地被赤霞抱走。
……另一边。
“刚才那个女孩子,我怎么没有见过?”
这时,与云母会面时一言不发的红狐狸,正扬着下巴发问。
他皮毛比一般狐狸都要光亮,每一条尾巴都十分饱满柔顺,竖起时犹如燃烧的火焰,这使他一看就知道受到非同一般的良好照料。不过,大约是平时被无微不至地照顾惯了,以至于这狐狸的言行举止都颇带几分傲气。
只见他微微眯了眯眼,略有几分不满地道:“难道这世间,还有不投奔我青丘的灵狐?”
抱着他的青年无奈地微笑了一下,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能不戳伤少爷高贵的自尊心,毕竟少爷自幼体弱,虽是神狐却极少出门。
然而,还不等他想出回答,便听他怀中那狐狸道:“阿四,替我查清楚。”
“诶?”
青年一脸苦笑。
“少爷,这怎么查?天下狐狸这么多,我们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
能出现在这道观里的狐狸,不是仙狐,便是被收为仙门弟子的灵狐。狐狸本就是灵物,走在成仙路上的不知道有多少,便是青丘的门客,就有成千上万。
虽说那只狐狸不是青丘的,可天界的仙门没有上万也有上千,谁知道哪家有多少狐狸,实在难找得很。
然而,他怀中的狐狸顿了顿,道:“我知道。”
“啊?”
青年一脸吃惊地看着红狐狸,心道他什么时候有了这等看一眼就能知晓姓名的通天本事。谁知这主子憋了半天,扭了扭头,口中吐出两个字:“……娘子。”
“……”
糟了事情闹大了。
尚且年少的红狐狸这么说似乎也有几分尴尬,他清了清嗓子,好掩饰毛发底下发烫的皮肤,解释说:“我刚才撞到她额头了……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我总要对人家负责。好了,去找吧。”
作者有话要说: 对,没错,我还有男三。
虽然还没有名字,不过总算把他掏出来了……
男三感情上戏份不多,也不大要紧,主要是和哥哥有比较重要的情节。
当然大家都是直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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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三就是先露个脸,接下来主要是师父的大主线,其他不重要角色会持续保持失踪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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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的狐狸因为涂山氏传说的关系,好像一般会设定为白狐。不过再白狐我这文白狐就太多了,所以设定成红狐吧,反正我用的是山海经设定,山海经里也没说啥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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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东三百里曰青丘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青?。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山海经·南次一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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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没说啥颜色吧。就是这货好像能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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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茗茗妹纸给我扔了一颗地雷,每天都扔雷真是太破费啦QAQ,真不好意思嘤嘤嘤,亲亲抱抱举高高,七百二十度旋转带你飞天!
☆、第40章
其实狐狸少爷这么下令以后, 阿四立刻转身去追的话, 是很容易就能追上的。
可是他既不能把少爷放地上自己去追,又不能抱着少爷去追让少爷忍受一路的颠簸, 少爷还要去见北枢真人, 他只能呕着老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任务一点点地变难。
于是, 这个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只是非常无辜地撞了一下额头就要被抓去结婚的云母还被赤霞抱在怀里, 她本来就比较心大, 短暂的好奇心也随着红狐狸的身影飞快地消失了, 比起红狐狸,肯定还是师父比较重要。
尽管观云师兄说了师父大约是突破,可是师父又说他也不清楚……云母实在忍不住担心。
不过, 观云似乎还有几分在意刚才的红狐狸和抱着狐狸的青年, 他回忆了一会儿,忽然道:“说起来,刚刚那个人额头上的, 好像是青丘的标记。”
观云这么一说,云母到底听了一耳朵, 愣了一下,倒是想起了那个青年额头上似是确实系了一根红绳。
“诶?青丘?”赤霞亦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说起来的确……这么说来, 刚才那个难道就是据说有点体弱多病所以不让出门的青丘少爷?”
观云考虑片刻,便点了点头:“我也没见过他,不敢确定。但那个看样子,多半是。”
青丘狐狸虽然多, 但刚刚那只红狐狸看大小就知道年纪肯定不大,估计和云母差不多,它身后却拖着那么多尾巴……小师妹十四岁生五尾已是极为难得一见的天赋,有比她天资更高的灵狐几率实在太低,剩下的可能性,唯有天生神狐。
神兽大多不易死,观云和赤霞家的老祖宗不少都从上古活到了现在,因此相对来说繁衍后代的**都比较弱。便是龙这样在上古神兽中被认为是格外喜爱繁衍的族群,到了赤霞这一代,赤霞家中也只有她和她幼弟两人,其他神兽群体的后辈自然愈发稀少,青丘的神狐一族如今的主人成婚数百年,也只有十四年前诞下的一子,故年龄尚幼的九尾狐自然只有这么一只。不过此子自出生便体弱,经不得风,故不大出门,观云赤霞便没有见过。
这样一来,能有那么多尾巴还是青丘狐狸的,大约就是那个鲜少在公众面前露面的小少主了。
观云摸了摸下巴,道:“既然能到这里来,他的身体应该是好得差不多了。大概是天帝召集群仙替北枢真人收妖,青丘那里也放了小少主出来见见世面吧。”
赤霞也觉得应该是,云母心不在焉地听着,只记了个大概。不过青丘狐狸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个谈资罢了,于是三人又交谈了几句,便转了话题。
……
这个时候,白及仙君已经将彘归还了北枢真人,并大致说明了令妖牌尚未找到一事。随后单阳亦郑重地朝北枢真人道了歉,北枢真人虽是长叹之声,但他也知道自己院中的妖兽铸下了大错,尤其是单阳在那田庄中杀的妖物大多都尝过了人的滋味,这才会被那些学过玄术的歹人引去。白及仙君的这位弟子虽是冲动行事犯了错,可天庭却不会给他什么责罚,反倒是那些妖兽,若是回来了,便要去天庭承受雷刑,大约活不成的。
彘虽是活着被带回来了,可北枢真人看着他如今不过狸子大小又失了灵智,叫声有如奶狗一般的可怜巴巴的样子,也是满心复杂。他看了破破烂烂的彘好一会儿,终是长叹一声,重新将它抱进怀中,从袖子里掏出几个葫芦,又是喂丹药又是喂水,亲自照顾了好一会儿,才将它交给童子带到后院去。
北枢真人重新抬头时,见白及师徒都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涩然一笑,解释道:“仙君有所不知……彘被我捡回来之时,也是差不多这般大……这些天生相貌怪异的妖兽奇兽其实心性大多是好的,只是他们外表长得与众不同,在凡间难免受到其他兽类的排挤,且也不受神仙的喜爱,登仙之路难免比其他外貌端正之兽困难许多……时间一长,这些奇兽在开灵智前心中便易生出怨怼,乱了心性,日后多半会成恶妖乃至凶兽,非要将过去受到的侮辱报了不可,还常常为祸人间……长得怪本不是他们的错,却让他们生来便承受了更多的痛苦。我将他们收留于此,便是想给他们提供一处不会受排挤之地,望他们日后不要误入歧途……你瞧我的那些徒儿,大多也是奇兽出身,待化了人,个个不都挺漂亮的?”
说着,北枢真人叹了口气。
“彘开灵智之后,总怨我给他起得名字不好。其实这名字不是我一拍脑袋想的,而是算的……他,还有其他妖兽们犯下这等大错,不可不罚,以免他们一错再错。可他们犯下此错,终究有我教导不好的原因,是我的错啊!待事情处理完毕后,我亦会同他们一道上天庭领罚,一切交由天帝定夺……”
说着,北枢真人又是跪下朝白及仙君一拜,他眼中已含了泪,道:“此次,真是劳烦仙君了……”
……
白及受命于天庭的任务不过是收复逃下凡间的仙人宠物,也的确有三分之一的妖兽和奇兽都由他亲自收回,如今桂阳郡已平,任务早已完成。他虽也有几分在意令妖牌竟然推演不出一事,可总不能无穷无尽地在人间替北枢真人找牌子,剩下的事唯有交给北枢真人一门自行收拾了。
因白及刚要告辞时,又凑巧碰上了来拜访北枢真人的青丘来客,他便谢绝了北枢真人的送行,单独带着单阳返回去与剩下的三个徒弟汇合。不过,待白及重新见到他三个徒弟时,他和单阳都不禁愣了一下。
赤霞抱着在她怀里睡成一团的云母,不好意思地笑着道:“小师妹大概是之前爬山太累,还妖兽的过程又比较无聊,她中途就睡着了。要不……还是我一路抱着她好了。”
面对此情此景,单阳自是有难以形容的感觉,白及亦是颇为意外。不过他看着躺在赤霞怀中那只蜷成一团的毛茸茸的狐狸,心中不禁一软。白及本来始终被突破之兆纠缠,虽是能忍住尽量不露出异样,可终归有几分难受,与北枢真人说话时便全程皱着眉头,不过这个时候,他却难得的有了笑意。只是在旁人看来他的神情却没什么变化,便是熟悉他的赤霞观云亦难以察觉,他停顿片刻,道:“……我来吧。”
“可以吗?”
赤霞一愣,不过想想她抱着云母飞多半会拖师父后腿,知晓师父要尽快回旭照宫,不敢多耽搁,赶忙将云母交到师父手中,然后跟着师父走。
白及自然地接了云母,只是神情仍是淡淡。
赤霞见师父走得快,面色又依然较往日苍白,便没看出他心花怒放,只当是急着赶路,当即跟了上去。
白及今日行得比往常要快些,不久就到了旭照宫前。许久不曾回到熟悉的地方,观云和赤霞都不禁露出了几分笑意,人间虽然有趣,可他们终究是在天界出生长大,哪里都比不上这里好。单阳却是在看到宫门时微微一顿,似有几分恍惚之色。
白及侧头扫了他一眼,转过头,道:“……去吧。”
“诶?”
单阳一惊,猛地抬起头。
白及未再回头,只说:“我即刻便要闭关,此去起码有半年不出……你若想要下山祭奠你父母,便去。”
心中之事被直白地点破,单阳窘迫不已。同时明明白及话语平静,似是告诉他自己现在没空接受行礼道谢的随口之言,单阳却忽然觉得眼眶发酸,几乎又要掉下泪来。好在他还记得男儿有泪不轻弹,硬生生忍住,沉着脸朝师父的背影拱手一拜,生硬地道了声“是”,又跪下来朝师父磕了个头,这才转身自己腾云下山去了。
赤霞和观云一激动就跑在前头,见其他人良久没跟上,这才回了头,却见只剩下师父一人,不禁“咦”了一声。
白及并不准备多解释,只对他们道:“我去闭关,此番要等境界突破方可出关,若非急事,勿要打扰。”
赤霞观云连忙称是,并目送白及离去。他们两人跟随白及许久,经历他长时间闭关也不是第一次了,已经习惯这种情况。他们也知道师父这等品级的仙人,闭关打坐之时常常会入幻境,若是打断的话,虽之后可以续上,但终究会难以投入几分,许是会影响心境。尤其是白及此次是境界突破,除非十万火急,否则最好不要打扰。
不过,白及离开后,赤霞却始终皱着眉头,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观云忍不住看她,问道:“怎么啦?”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赤霞说,“但又想不出来。”
这么一说,观云便也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起来,可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起来,只当自己是思路又被赤霞带跑,笑她道:“许是错觉吧,你也不要太钻牛角尖了。”
“……也是。”
赤霞点了点头,只是依旧神情未展,像是拼命回忆着什么。
片刻之后,终于有一瞬间她突然睁大了眼睛,猛地一拍大腿,惊道:“——糟了!小师妹还在师父手上!”
……
事实上,白及进入内室后,也发现自己因为太顺手不小心将徒弟抱进来了。不过因为云母还睡着,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打扰她,而是小心地将她放在自己的床榻让她继续睡,想着只等云母醒来后应该就会自行离开,然后便自己打坐入了定。
然而云母中间迷迷糊糊地醒来了一次,比起硬邦邦的床,肯定还是师父身上比较暖和比较软,所以她就自己跑下来趴到了师父膝盖上,不久又沉沉睡去。
于是云母醒来时,便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她居然身处一片莫名其妙的竹林之中,还有一个一身红衣的男子饶有兴味地蹲在她面前看着她。
“你是谁?”
云母惊慌地尾巴都蜷起来了,脱口而出问道。
“我?”
红衣男子摸了摸下巴,像是若有所思。云母这才注意到这是个长得十分标致的男子,而且他额间,居然有一枚形状和她一模一样的红印。
云母不由得望着那枚印记出神,恰在此时,那男子轻轻地笑了笑,回答道:“想起来了,我叫玄明。”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让我换男主我是拒绝的,师父这么萌!
当男二也不好啊,红狐狸小哥一看就是很容易认真的类型,以后要放手太难了不好写,我也不喜欢这种剧情。
不过话说两只狐狸谈恋爱说不定是挺有趣的,接吻的时候大概会一起摇尾巴23333。以后或许可以另外写个双狐狸CP梗,来个青梅竹马狐狸终成眷属的故事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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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好友【全部出场过的配角】已下线
您的好友【幻境中的亲爹】已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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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单阳智商太高,肯定会及时发现师父忘记放下云母,所以只好赶他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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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吃曲奇的小饼干妹纸、云中锦妹纸、浮云朵朵开妹纸和茗茗妹纸都给我扔了一颗地雷,超感谢的么么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