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车行驶在欧式风格的城市，车载音响播放着英文歌，律动十足。


    谢陨手肘倚着车窗，电子手表已切换至德国时间，仅凭心算轻松转换为国内时间。


    凌晨一点半，对高三生来说已是很晚。


    谢陨本不愿打扰，但高度冲浪，得知网上粉丝们正在热议他的聊天对象，整个人都要炸毛了。


    只是睡了一路，忘记切屏，停留在半年前的聊天界面。


    但……怀揣着暗恋心思的少年不算清白。


    他知道席芝禹从不使用微博，但纸终究会包不住火，谢陨想入非非，仿佛被扔在热锅上反复煎烤，坐立难安。


    xzy：还没睡。


    xzy：长途跋涉辛苦了，会不会很累？


    谢陨后仰脑袋，下意识眯了眯眼，怀疑自己尚在梦中没睡醒，才会出现眼镜小猫在凌晨回消息的幻觉。


    还不止一条消息。


    等等……


    哥哥的头像就是戴着眼镜看书的小猫！


    “？！！！”


    保姆车内，突然响起膝盖磕碰后排出风口的动静。


    谢陨低低地嘶了声，用力按捏膝盖，脑子瞬间清醒，犹如喝了三杯冰美式的功效。


    保镖正在驾车，坐在副驾的表姐困成钓鱼佬，没谁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谢陨闷头回消息，怀疑空气中混着暧昧种子，肌肤烫得像是中暑了一般。


    陨仔：我不累


    陨仔：哥怎么这么晚还醒着？


    陨仔：是不是我发消息吵到你了？


    等了会儿。


    xzy：没被吵醒。


    xzy：刚做完两套题，陨仔不要多想。


    陨仔：那就好^^


    另一边。


    全世界都沉寂下来，夜风温柔，悄无声息地钻向远处。


    席芝禹只专注于敲手机冒出的气泡声，看见笑脸符号时，悄然弯起唇角。


    尽管两人很久才会聊天，现实中也不常见面，但每回联络，热情的竹马总会让他感觉很好。


    没等来新的消息。


    反倒是谢陨的头像发生变化，从自拍变成另一张自拍，风格区别不大。


    席芝禹敲字的动作没再继续，指尖挪向左侧，轻点头像放大，目光久久未移。


    ——跟机场路透图同一套着装的新鲜自拍。


    少年五官锐利，眉形修长，盘顺条靓的帅哥气息铺面而来。


    但一双略微圆润的眼眸，泛着琥珀光泽，将面部的凌厉感中和得恰到好处，连同柔软的金发也显乖顺。


    席芝禹不自觉看得入神，反应过来后，退出照片，慢半拍地意识到没能及时回消息。


    陨仔：国内好像挺晚了，哥是要睡了吗？


    xzy：还没。


    xzy：刚在忙别的。


    对方秒回。


    陨仔：哥你不要太辛苦了


    xzy：好。陨仔也注意休息。


    席芝禹几乎从不熬夜到凌晨，困意席卷而来。


    他边握着手机，边走往浴室洗漱，却没断开与谢陨的聊天，问他：聊天会打扰你吗？


    陨仔：当然不会！


    陨仔：在飞机上特无聊来着，还拍了几张照片


    陨仔：[分享照片]x5


    陨仔：哥看我拍到的星空


    席芝禹点开，仿佛穿梭于星芒与云端之间，令腺体疾病带来的焦躁也消散了。


    xzy：很漂亮。


    陨仔：^^


    xzy：新头像也是飞机上拍的吗？


    陨仔：……嗯


    xzy：陨仔特别帅气。


    那边突然弹出一串乱码，又撤回，席芝禹看得清清楚楚，却不明其意。


    陨仔：刚刚手滑了


    陨仔：谢谢哥，头像用腻了随便换一张，其实也就那样吧


    导航提示距离目的地不远，下个路口便能抵达酒店。


    放在平时，谢陨恨不得吊威亚飞进套房蒙头大睡，现在却只顾着与心上人聊天，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他刚上飞机时随意存的几张自拍，脸蛋无可挑剔，又俊又胶原蛋白满满，终究没好意思选中发送。


    而后，他故意更换头像的操作，演出一副心血来潮，无非是感情笨蛋在刷存在感。


    谁知效果出奇的好——


    【xzy：陨仔特别帅气。】


    谢陨呼吸窒住，手忙脚乱，不小心按下一串乱码发送。


    竹马虽是感情单纯的omega，却天生聪明，转念一想，他真是唯恐这份昭然若揭的暗恋，表现得不够突兀直接。


    为换头像的举动紧急打补丁撤回后。


    谢陨与眼镜小猫干瞪眼，咬着指关节不放，来回敲字又删除，没忍住问出那个问题。


    陨仔：哥，你最近是不是不太忙，怎么会知道我来柏林的？


    ……是私下也会关注我，像我想你那样也在想我吗。


    谢陨自作多情地胡思乱想，愈发脸热，将额头抵向前车座椅，鼻音发出闷哼。


    当真像一只羞燥耍脾气的小老虎。


    蒋佳睡得昏昏沉沉，睁开眼，疑惑着转过脑袋问：“上个热搜而已，不就跟吃饭一样，至于吗你？”


    更何况，她分明都让团队处理好，不让话题发酵。


    平时都会回怼的谢陨，像掉线的玩家重新登录，与一脸茫然的蒋佳对上视线。


    少年咧嘴笑了笑：“不好意思，表姐你继续睡吧。”


    蒋佳：“…………”


    见鬼了。


    这小家伙说话还能甜成这样？！


    身为经纪人，对艺人负责是本职工作，关心私生活也是重中之重。


    只可惜，alpha小帅哥的友好持续没两秒，注意到她身子倾斜，皮笑肉不笑地警告：“不准偷看。”


    蒋佳：“那问问你们在聊什么也不行？”


    谢陨微微挑眉，绝无可能告诉她，全然是因哥哥在意他新换上的头像。


    他抱着手机不撒手，脑子里浮想联翩，浑身散发着青春期专属的青涩，再低头瞥了眼，仍没收到答复。


    ……嗯？


    他的问题很难回答吗？


    嗡。


    新消息的弹出简直像听到了召唤。


    xzy：听朋友说的。


    xzy：对了，能拜托陨仔一件事吗？


    谢陨双眼骤亮，不带犹豫答应：当然可以，是什么事。


    xzy：我想要一张陨仔的签名照，可以吗？


    谢陨：“！！！”


    哥哥他第一次问我要签名照！


    陨仔：没问题，我还可以写to签，哥想要我写什么称呼


    xzy：新认识的朋友是陨仔的粉丝，今天提了一句，说是很想要签名照。


    谢陨：“……”


    现实将他的幻想狠狠打碎了。


    见他气场骤冷，蒋佳凑近偷看成功，恶魔低语道：“你粉丝里90%都是妈粉。”


    “同龄人里的粉丝，好像只有慕强的alpha喜欢你吧？”


    谢陨无意识将指关节捏得咔嚓作响，潜台词分外明显，怕不是他哥新交了alpha朋友。


    尽管不在同一所学校，但谢陨清楚自己的粉丝体量，从初中至今，多的是人想要通过席芝禹问签名，但答应帮忙还是头一回。


    少年的占有欲如同火焰，肆无忌惮地焚烧，从中作祟。


    陨仔：哥新交的朋友是我粉丝？


    陨仔：那个人是alpha还是omega？


    看到消息的席芝禹，挤牙膏的动作稍一用力，落在干净的台子上，扯来纸巾擦拭。


    不知为何。


    他察觉到谢陨似乎不太高兴，化身为护短的大型动物似的，语气带着强势的压迫气场。


    ……也可能是错觉吧。


    席芝禹停止乱想，随意垂下眼，摁亮电动牙刷，边刷牙边单手敲字。


    xzy：是omega。


    在等家长填表格时，他不小心瞥见，那个小女孩确实是omega。


    那边的谢陨喉咙发紧，翻来车内的矿泉水，拧开喝上一半，勉强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与他有竞争关系的alpha，而是omega。


    但他清楚席芝禹受欢迎的程度，脑子像抽了风，一闪而过航机上看的那部影片，aaron扮演的角色有oo恋的倾向，吓他一跳。


    “咳！！！”


    谢陨被呛到咳嗽好几下。


    身为alpha的谢陨，等级为s级，且始终认为成年二次分化后，他肯定会分化成顶s级别的alpha。


    偏执、高度占有欲、对喜欢的omega难以控制情绪。


    天性如此，无法避免。


    就连发出的消息几乎也不受大脑控制。


    陨仔：哥你这么好，以前老有人对你不怀好意，你要小心新朋友的性取向，他会不会也喜欢omega？


    “……？！”


    席芝禹瞳孔微撑，差点咽下海盐味的泡沫，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这么突然问他身边omega的性取向？


    经历同校同性的告白，还不止一个，无疑是确切发生的近况。后来在医院偶然得知竹马出发柏林，一系列的行程，关乎着他全力隐瞒的腺体疾病。


    他近来小心谨慎，生怕国外度假的父亲和爸爸听到风声，要知道在私人医院接受诊断治疗的事一旦曝光，事态会完全脱离掌控。


    席芝禹紧张地吸了吸鼻子，必须问清楚才行。


    xzy：为什么会问这个呢，是公司有签名的要求和规定吗？


    陨仔：倒也没有，看了部电影里边有oo恋的情节，就随便问问


    陨仔：所以那个朋友是吗？


    犹豫一瞬。


    xzy：不是的。


    不过是个同为患者的五岁小女孩罢了。


    陨仔：嗯


    陨仔：那就行


    “……”


    看来不是保镖叔叔打小报告，再从父辈传到谢叔叔的耳中，以至于竹马会亲口问他。


    但不小心吓唬自己后，聊天氛围不再轻松自在，敲下文字也束手束脚。


    或许是竹马也有所感，聊天窗户显示无数次“对方正在输入中”，气氛一时尴尬。


    突然。


    屏幕上弹出小老虎面壁冷静的表情包。


    陨仔：抱歉，下飞机刚睡醒有点起床气


    陨仔：我周末会回一趟南城，如果不急，到时候再把签名照拿给哥


    陨仔：晚安


    席芝禹微怔，久违地想起一件往事。


    就在去年，共同参加竞赛的隔壁学校alpha同学，追求他的方式夸张，每天几十条信息，偶尔掺杂着擦边的文字内容。


    两校有竞赛合作，席芝禹不擅应对，更不可能删掉对方。


    谢陨知道后，身处剧组也要发消息询问清楚，让席芝禹震惊事情是怎么传到他耳边的。


    那时候，席芝禹忙于备赛，没太当一回事。


    只记得竹马联系自己的隔天，那位alpha同学发来道歉信息，保证不再死缠烂打做出骚扰的举动。


    之所以想起这事，是因谢陨的状态，与当时如出一辙。


    非要深究。


    或是久不见面，身为alpha的竹马珍视他这个朋友，从小都将保护他挂在嘴上，关心他的近况，自然也在意他身边的人。


    他并未觉得谢陨的语气哪里不好，相反，他对自己有所隐瞒而感到惭愧。


    xzy：不要道歉。


    xzy：到时候见，晚安。


    席芝禹搁下手机，洗好脸，缓缓泡入浴缸。


    他听说谢陨的团队有私人文化课教师，就读于首都艺术私立学校的竹马，在高考上节省时间，无非是为了方便活动行程。


    常年奔波全国各地，不是拍戏就是参加宣传活动，问要签名本就有些麻烦，还以为会邮寄到手中。


    怎么还会有时间回来一趟呢？


    席芝禹想了会儿，应当是刚好有其他事要处理，才能顺便约他见面吧。


    即便如此，席芝禹仍心满意足，将半张脸埋入温水中，连吐息的频率都诉说着见面的期待。


    与此同时。


    柏林。


    保姆车停在五星级酒店，保镖下车搬行李，车内的两人正相互僵持。


    “我没听错吧？”


    蒋佳抬手摸了摸谢陨额头，“你说你要干什么？”


    谢陨收起手机：“我要转学。”


    蒋佳：“……”


    祖宗你说你要干啥？


    难道是被热搜刺激到要找人表白了？！


    “别告诉我，”蒋佳压了压生疼的额角，“你打算转回南城了？”


    “嗯。”


    谢陨比谁都清楚，席芝禹从不会熬夜到凌晨两点。


    不仅如此，如果没有那个所谓的新朋友，就不会有这次聊天，种种迹象都不寻常。


    ……哥哥好像有事瞒着他。


    谢陨弯起身，反手唰地开门，掩盖不住闷闷的嗓音：“帮我办手续。”


    “我要转到南陵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