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你是我的未婚夫啊。……
天气预报播报, 冷空气侵袭奥林德全境。所幸有了假期,寒冷也不难熬,好动的赛罗米尔学生们涌入滑雪场、极地旅游船和热带岛屿, 其余则宅在豪华别墅内的壁炉边,裹着hermes毛毯通宵打游戏, 手边伴着一杯香浓的热可可。
虞听以为自己是后一种。
不,更正一下,这种想法截止到一个小时前。
“早上七点, 零下十度的低温, 你让安珀罗斯破门而入把一个弱不禁风的脆皮大学生从被窝里拖出来, 趁着人家神志不清塞进车里……结果就是因为义卖会的时间临时提前了?”
首都崇越拍卖行。虞听忽视说着“这边请”上前的侍者, 斜眼向上看着身旁同行的燕寻, 忽然气不过, 伸手拦在他胸前:“燕寻。你到底是何居心。”
燕寻挥挥手打发掉侍者,同时轻轻压下虞听的手腕,转而拉着他轻车熟路地拐进一条走廊, 一路上目不斜视, 视走廊两侧的绝笔名画、巨幅盘绣和千年珐琅彩为无物。
“纠正一下,”燕寻说, “安珀罗斯没有把你拖出来,只是抢走了你的被子,而你死拽着不肯松手,差点摔到床下。另外, 医生说了, 你需要出来走走,呼吸新鲜空气。”
“我是说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义卖会临时提前!”虞听几乎要气笑了,又压低声线, “我还没有准备充分。”
“这不用你操心。你只管在义卖会上挑选喜欢的拍卖品。”
“拜托,你还给了我一个U盘的资料!”
燕寻瞥他:“我给你资料是为了让你安心,不是为了让你准备充分来单打独斗。一切有我。”
虞听怔了,想要反驳,可往事历历在目,对方战绩斐然,令人无言以对。
崇越拍卖行的建筑前身是王室宅邸,如今变卖私人商用,豪华却仍不逊色。比起在此竞价的拍品,王宫本身就是个无价之宝,乳白砖石雕塑历久弥新,光彩不褪,琉璃灯盏散发徐徐光辉。
他们离会场越来越近,人流逐渐密集,即便是严冬,穿着单薄礼服和露背洋装的社会名流依然络绎不绝。
燕寻忽然松开虞听手腕,改为和他十指相扣。
虞听十指一阵酥麻,流窜至四肢百骸:“燕寻你——”
“这里有不少你我两家父辈的朋友,”燕寻一边对经过的人点头致意,一边低声道,“他们保不准知道我们的婚约。”
虞听别扭地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把手抽出。
掌心温度消逝,燕寻和周围人礼节性颔首的动作都顿了一拍。
虞听怼怼他:“真的新婚小两口也没这么肉麻。”
“我们不是真的?”燕寻连人都不看了,扭头看他。
虞听陌生地回看他:“那还用说,咱们是临时战略合作伙伴。”
燕寻停下脚步,虞听也不得不停下,紧张地偷戳他:“好端端的别突然站这不动啊我说,很引人注目的知不知道……”
“徐董。”燕寻忽然对着虞听身后道。
虞听一惊,身后果然传来一个老头子的呵笑声:“燕少爷,这么久不见,越来越一表人才啊。崇越应该还是老样子,给燕氏留了第一排的位置吧?”
“学业繁忙,很久没去拜访徐董了。”燕寻微笑道,“听见您老声如洪钟,就知道身体还是这么硬朗。”
“老头子聒噪的嗓门太大,也容易被死神听见啊!”徐董事哈哈大笑,“等等,这位是?”
虞听微微一颤,下意识挽住燕寻手臂,回身对徐董事微笑:“徐伯伯好,我是虞听,燕寻的……未婚夫。”
“哦,虞家的那个宝贝儿子啊,我知道!”徐董事打量二人,摸了摸花白胡须,“才貌双全,身家又相当,这婚事配得上珠联璧合四个字啊。连我这糟老头看了都忍不住勾起对青葱岁月的回忆……”
“论意气风发,我们做晚辈的哪比得上您。”燕寻道。
“好了好了,恭维的话少说!”徐董事心花怒放,大手一挥,“瞧你们腻歪的,等到新婚燕尔,还不知道要怎么亲密……快去吧,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虞听脑袋顶上简直要冒出蒸汽。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当面调侃婚约的事。
他脸上滚烫,确认徐董事走远,这才咬牙低声问:“这老头子瞎说什么,谁腻歪,谁亲密了?”
燕寻抓住虞听的手按在自己肘弯,迫使虞听挽得更紧。
“左转,第一排。”他指挥道。
虞听压下一口气,挽着燕寻走向第一排。他自诩口才不赖,偏偏只在燕寻身上吃瘪,短短几十米的路上他对自己进行了深刻反思,决心下次再也不能被对方抢了言语机锋。
他们穿过一排排座椅,一路上不断有身着华服的男女老少向他们点头致意,其中甚至不乏有人起立向二人欠身。会场两边一个个玻璃分开的隔间里,拍卖行的接线员们戴着耳麦,同他们代理的买家热络寒暄。
“我感觉好像有人在看我。”虞听坐下来,不动声色。
“没人看我们才是不正常。”燕寻接过侍者递来的册子,“放轻松。”
侍者望着两个西装革履、凑在一起俊朗养眼如画的年轻人,脸色微红,鞠躬退下。燕寻翻开册子,开始浏览今天预告的拍品。
话虽如此,与生俱来的直觉让虞听总是觉得背后有一道凉凉的视线盯着自己,但坐在第一排回头张望显然有失礼节。
他只好靠过来和燕寻一起看册子:“这里面的珠宝看起来大部分都是女士会青睐的。”
“所以来这的男人才多,”燕寻淡淡道,“追求者总得为了展现决心而买单。”
“这幅画!”虞听惊讶地点了点燕寻新翻过的一页,他在美育课上没少下功,为的就是在这种场合不露怯,“康博尔大师的系列作品,最珍贵的一幅!崇越还真有本领。”
“从画技上来说确实如此,不过我欣赏不来这种萎靡的风格。”燕寻也微微偏过头,二人脑袋凑近,像自习课分享同一本漫画的同桌,“倒是这幅南洋油画,意境很美。”
会场很快座无虚席,主办方老生常谈的“公益慈善让世界充满爱”致辞后,主持人上台宣布拍卖开始。一件件拍卖品被礼仪小姐推上台,台下来宾和两侧场外买主举牌叫价,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
“下一件拍品是东欧王室的王权加冕冠刃,”虞听悄悄碰了碰一旁端坐的燕寻,“看见那个造型了吗?据说这是王室最好战的时期,连加冕典礼上使用的器物都是一把开刃的匕首。”
燕寻双腿慵懒交叠,手肘搭在座椅扶手上:“看起来你很感兴趣。”
“为什么这么认为?”
“没必要不承认,”燕寻瞭他一眼,“都是男人,你又生在军人世家,平时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也造诣不浅。”
虞听勾唇:“这冠刃我可不喜欢。”
燕寻眯起眼睛:“我瞧瞧……你是想说,这所谓的冠刃镶嵌的宝石不过是同时代中等的翡翠,上面刻着的也并非王室最高贵的纹样。大约是某个不受宠的王侯的葬品。”
“那倒不是,”虞听耸耸肩,“这匕首太沉,作为武器连一只羊都宰不了,这么鸡肋的东西起拍价居然要三十万,真是把来宾当冤大头。”
燕寻:“……”
虞听若有所思:“不过这几百年的老匕首要是真拿来捅人,光是破伤风也够喝上一壶吧?”
台上主持人一敲木槌:“八十万,成交!恭喜这位先生!”
“唉,早知道叫价了!”虞听握拳偷偷捶大腿。
燕寻平静地看向窗外。他第一次感觉与这位未婚夫有沟通上的困难。
但没人能来懂一下他的感受。表面看来,第一排的两位年轻贵宾穿着剪裁合度的西装和利落的红底黑皮鞋,家族徽章宛如中世纪的漆印般精致发光,一个芝兰玉树清冷秀美,另一个凌厉深邃沉着如松;他们时不时优雅地轻声交谈,对着拍品或审视或皱眉,每个微表情都被工作人员暗地记录,却并不知道两个人只是厌倦了主持人对某幅书法喋喋不休的赞美,或者压根没懂某个瓷瓶的价值所在。
“还有三件就会轮到这盏烛台。”燕寻翻开册子,“一会必须拿下它。”
“你有收藏这个的癖好?”虞听面露鄙夷。
“注意看你的五点钟,”燕寻无动于衷,“坐在徐董旁边的那个红发老男人,你该把你这凉飕飕的目光留给他。”
大约在他们两排位置的侧后方,徐董事果真和一个大腹便便、穿着LV西装的男人交谈。
“想起来了吗?”燕寻问。
虞听回过头,正色低声道:“你给我的资料上有这老家伙,上议院的怀特议员,最近因为医疗改革的事在议院混得风生水起……你是说,他喜欢这东西?”
“带你来义卖会的意义就在这,”燕寻说,“拍卖会结束之后,按照崇越的传统,会有一个在休息区举办茶歇的环节。崇越允许买主进行交易,尽量保证每个来宾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拍品,而非因为规划失误错失心爱的拍品,但他们会收取百分之十的中介费。”
“拍下来,再转让给他,这样就能让他欠个人情?”虞听蹙眉,“我倒是没问题,可这不会太明显了吗?只要不傻的人都能看明白我们的意图。”
“有时候即便明知有陷阱,人们还会心甘情愿往里跳。”燕寻道,“第一,这老家伙非常喜欢收集这种青铜烛台,尤其是一件距今千年以上的稀世珍品;第二,想想我给你的资料,再看看怀特的行头,他没有多少钱,会被邀请只是因为最近政治地位霍然提高,风头正盛罢了。”
虞听沉默了,这人穿着也堪称古董的过季LV,眼神兴奋,明显对拍卖行感到十分新奇,可举手投足间却掩饰不住局促。
燕寻说得对,怀特的财力配不上野心,他带不走烛台。
“我知道了,”虞听颔首,“我们拍下烛台,再用白菜价转让,至于差价,怀特必须用上议院的影响力来补足。”
燕寻:“最后还有一点说错了。”
“嗯?”
“不是我们,”燕寻幽幽道,“是你。”
虞听倏地转头:“我自己拍?”
“当初是你说的,这是你的家事。”燕寻目视前方,语气却莫名地愉悦。
“……好,”虞听磨了磨牙,“自己拍就自己拍。”
目标烛台很快上场,即便主持人吹得天花乱坠,大部分人还是对这个造型过于复古的别致烛台毫无兴趣。
起拍价50万,怀特与虞听以及零星的几家开始叫价,一切如燕寻预言,怀特不过两轮声量就弱下去,加价也从十万变成没有底气的五万,终于在一次弱弱地加价一万元之后,场下有人笑出了声,怀特彻底偃旗息鼓,不再吭声。
毫无意外地,烛台以两百八十万的价格花落虞听手中。
台上主持人一锤定音,虞听放下牌子,不冷不热地乜了燕寻一眼,一声冷哼。
燕寻跟着周围人鼓掌,身子靠向他:“做得不错。”
虞听抿着唇角,不笑的时候青年一股霜雪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与熟稔之后大谈古董杀人的可行性的那个大男孩判若两人。
燕寻轻笑,伸手想捏捏虞听的脸,忽然想起什么,动作顿在一半,默默放下。
“晚上请你去吃钟楼的那家中餐,”燕寻说,“祖母说你一直很中意那家。”
“可不敢,”虞听不咸不淡道,“我们又不是共进晚餐的关系。”
燕寻:“还有那个怀特议员。今天晚上免不了一顿饭局,你身体不好不能喝酒,没法做东。”
“难道今天只拿下一个怀特议员就收手么?”虞听问。
“所谓社交也像打蛇一样需要命中七寸,无需在所有人面前都八面玲珑,尤其你我是虞家、燕氏未来的继承人,更没必要低三下四讨好每一个。我们只结交最有用的人。”燕寻说,“在场大部分人都远没有足够的利用价值,我已经提前考察过。”
虞听一怔:“你干嘛做到这种程度?”
燕寻望了他一眼,眼神很淡。
“你是我的未婚夫啊。”他无奈道。
……完蛋。这个时候再说什么边不边界,活脱脱就是个王八蛋。
虞听瘪了瘪嘴:“说好了,晚上再陪你演一会儿,但谁都不许太入戏。”
“成交。”燕寻拿出手机,低头开始编辑短信,“把你爱吃的菜发给安珀罗斯,他正在预订包厢。”
“你早就计划好了?”虞听震惊。
“入戏的判断标准是什么?”燕寻语气像在敲定合同,却揶揄地看他一眼,“挽着胳膊,搂腰,互相夹菜,还是称呼对方的乳名?”
“挽着胳膊可以,毕竟已经做过了,”虞听下意识跟着对方走,“搂腰……这个先搁置……夹菜可以,不,只能偶尔,我讨厌交换口水。叫乳名绝对不行!……等等,夹菜也不……”
他有点抓狂,看了一眼新上台的拍品,忽然坐直身体:“燕寻你快看!”
燕寻抬起头,主持人正在叫价:“起拍一百五十万!”
有人举牌,主持人立刻道:“一百六十万!”
虞听立刻举牌,主持人微笑道:“一百七十万!”
燕寻有些意外地看看虞听。叫价的速度越来越快,转眼来到三百万,足以证明拍品很受追捧。
“现在咬得紧,不用这么频繁地跟他们竞叫。”燕寻顿了顿,“你很喜欢?”
好几个人和虞听同时举牌,主持人的视线好几次与虞听错过,燕寻为主持人忽略前排贵宾的这种没有职业素养的行为而面露不悦。终于,他按下虞听的手,举牌。
主持人眼前一亮:“五百万!”
没有回头,可直觉告诉虞听,身后举牌的人们动作都迟滞了一秒。
“喂,”虞听悄悄给他使眼色,“燕寻……”
慵懒的音调从背后传来:“六百万。”
满场寂静,主持人瞠目结舌,不是为了叫价,六百万的拍品在崇越俯拾皆是,可这么无视拍卖会规则出声叫价的人还是第一个。
“好,六百万,”主持人讪笑,“这位先生出六百万,还有加价吗?”
虞听浑身一震,转过头去。
开场之前那让他不舒服的视线终于现出真身,在他正后方两排,翘着二郎腿的青年银灰色西装外套大喇喇地敞开,他不拘小节的坐姿让前后左右的来宾都躲瘟神似的将身子侧过,二人因而毫无视线阻挡,目光直直相撞。
对方浓密而锋利的眉毛挑起,绿色瞳孔闪着野狼一般的精光。
虞听呼吸一窒:“希——”
百达翡丽腕表挡住双眼,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扣住虞听后脑勺,力道很轻,却强势地扳过他的脸,迫使他把头回正。
虞听怔忪地看着燕寻,对方自始至终没有确认竞争者一眼,表情却骤然冷下来,一瞬间燕寻又变回了他刚刚认识时那个陌生的燕寻,眼里闪过不容侵犯的桀骜与冷厉,甚至泛着杀意的凛冽气息。
他举牌,所有人的注意力被第一排的牌子夺走,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中,主持人高声宣布:
“一千万!”——
作者有话说:大包大揽,大男子主义的烟熏哥终于遇到了正面挑衅他的劲敌(苍蝇搓手)打起来!打起来!
以及,没人觉得被这些骄奢淫逸的有钱人惊到的小鱼很萌吗[狗头叼玫瑰]哈哈哈哈哈
第32章 第 32 章 喜欢什么不重要,知道自……
满场哗然!
“燕寻你干什么!”虞听大惊, 他想按住燕寻的牌子,却被燕寻轻描淡写地躲开。
“坐了这么久,终于有件让人提提神的事了。”燕寻一脸百无聊赖, “我在崇越拍下过很多东西,这么有勇气公开和我竞争的, 希莱尔·欧文还是第一个。”
主持人额角渗出冷汗,不知道该不该维持拍卖现场的秩序:“一千万,一次……”
“一千一百万!”希莱尔晃了晃牌子, 声音含着讥诮。
虞听攥住燕寻的衣袖:“够了, 他那么幼稚, 别和他计较……”
燕寻嘴角抿成直线, 瞳孔藏在深邃眼窝里, 眸色深得发寒。
他还是岿然不动, 对于身后来势汹汹的挑战者没有一丝探询欲望。
“他想出招,我就接招。”燕寻淡道。
他随意掀了下牌子,主持人吞了吞口水:“一千两百——”
希莱尔的笑声打断了他:“一千五百万!”
“好, 一千五百万, 一千六百万,”主持人一边报价一边给底下目瞪口呆的工作人员使眼色, “一千七百万,一千七百万一次!”
虞听呼吸愈发急促,坦白说对他们这种家族而言花一千七百万买一个自己钟爱的古董也无可厚非,可这两个人根本不在乎, 他们豪掷千金只不过为了斗气!
“算我拜托你了, ”虞听急切道,“这东西我不要了,他爱要让他要去……”
“你真以为他要从我手里夺走的只是这件拍卖品吗?”燕寻低声问。
虞听怔怔地看着燕寻的侧脸, 青年紧绷的脸上呈现出坚毅与狠戾,到了这一步,他不再是稳坐钓鱼台上的那个燕学长、燕主席、燕少爷,而是古罗马斗兽场里的战士,至于希莱尔,则是誓与其不死不休的狼。
拍卖场的气氛彻底变成了斗兽场,场内的观众满脸兴奋,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这不重要,被繁文缛节规训的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们巴不得勇士与狼杀得你死我活,更何况这是一位端坐在奥林德上流社会神坛上的名流之后与横扫贵族圈的跋扈新贵之间的战争。
“一千八百万!”
主持人宣布。台下的工作人员都慌作一团,若是往常他们早为这业绩开香槟了,欧文家少爷和燕大公子无论谁今天被下了面子,明天遭殃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小鱼小虾?
然而除了虞听这根导火索,没人和这帮人共情,原本想要竞拍的人也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退出了,人们本该在格调优雅的乐曲中欣赏艺术品,再不经意地展露一下自家财富的冰山一角,但现在来宾们热血上脑,就差当场开盘两边下注,赌究竟谁会更胜一筹。
“一千八百五十……一千九百万!”主持人挤出一个微笑,“一千九百万,第一次!”
虞听闭上眼睛。老天爷,谁能叫这两人别闹了?上流社会就该在任何时候都死了一样无欲无求,紧张、狂喜、渴望之类的激动情绪都被视为严重的失态,可他们现在在干嘛?
用不了五分钟,“希莱尔·欧文与燕寻为一件拍品在崇越大打出手”的新闻就会在赛罗米尔论坛刷屏!
他也不敢回头,用不着回头都能想象得到希莱尔那副志在必得的模样,两腿岔开坐没坐相地瘫着,狂妄不羁的笑让青年英俊的脸看上去狂妄又邪魅。
“两千万!”希莱尔轻佻地道。
虞听开始做深呼吸。到了这一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骨子里就不是个有钱人,如果是上辈子,听到有人甘于花两千万赌气,他大概会当场心跳过速呼吸性碱中毒。
“两千五百万!”燕寻举牌,主持人报数,“两千五百万一次……”
希莱尔这下也不再游刃有余了,一咬牙:“三千万!”
大冬天的,会场里却燥热难耐,恶狼显然亮出了他的獠牙和利爪,附近有人悄悄凑到希莱尔身边,低声说着什么,大约是些“欧文少爷势在必得”“果然还是欧文家族才能如此豪迈”之类的恭维话,希莱尔冷冷一笑,手背朝外挥了挥,赶苍蝇似的将人驱走。
虞听艰难地睁眼看向燕寻:“燕寻,是我不该——”
“五千万。”
燕寻没有举牌,沉声说。
他声音很轻,会场却霎时死寂。
希莱尔一把甩开旁边要按住他的宾客,猛地站起身,那由发型师精心吹出的发型都乱了,他把头发往额后一抹,喘着粗气,指着第一排那个闲适的背影:“你——”
“五千万一次!”主持人几乎快尖叫着盖过希莱尔的声音。
希莱尔一股火气堵在胸口,那架势仿佛要把对方的脊梁骨戳穿个洞,可他几次张口,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主持人高喊:“五千万,两次!”
虞听魂魄都要出窍了,他身子克制不住地要往下滑,燕寻八风不动地坐着,看也不看,伸出手一把拽住他胳膊,替他稳住身形。
“别胡思乱想。”燕寻说,“只要你喜欢,没有什么不值得。”
“五千万,”主持人哆嗦着举起锤子,“成交!”
木槌当啷一声敲下。
会场静如湮灭。宾客们木头人般呆坐着,主持人痴痴然杵在台上,燕寻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冰山般的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此刻他不是迎战恶狼的角斗士,而是高台逐鹿的王。
王厌倦了胡闹的把戏,于是搭弓射箭,千里之外,见血封喉。
过了几秒。
徐董反应过来,第一个缓缓地,大声地拍起巴掌。其余人如梦初醒,这才想起拍卖场上的贵族礼节,一个个心不在焉,意犹未尽地鼓起掌来。
希莱尔剜了一眼周围人,拧身大步走出会场。虞听偷偷侧头,见希莱尔走远了,这才转回身,扶着额一掀眼皮瞭了燕寻一眼。
“你和他置什么气啊。”虞听叹息。
燕寻又恢复了燕氏贵公子那沉着冷淡的模样,拍了拍虞听的手背:“看看还有什么喜欢的。”
拍卖现场终于恢复了秩序,只是重磅冲击下人们都显得有些呆滞,有的想交头接耳又怕看上去太八婆,还有的直勾勾地盯着推下去的展品,那样子仿佛开始对自己的艺术鉴赏能力产生由衷的怀疑。
虞听无奈地长吁口气。
“我什么也不喜欢,只喜欢你消停一些,我的少爷。”他有气无力地嘟囔道。
*
一个小时后,拍卖环节结束,自由交易时间开始。
有了拍卖时精彩绝伦的两虎相争戏码,燕寻立刻被不少人团团围住,人们连旁边那位虞中将的儿子都忘了,纷纷上来搭讪攀谈,试图找出燕寻与希莱尔不睦的缘由。
燕寻三五句把人打发干净,发现虞听早就不见了,他一猜虞听也不会傻站着等自己,干脆来到交易会场,有别于拍卖现场,这里布置得类似贵族间的茶歇,工作人员们拿着POS机和文件夹走来走去,见缝插针地为来宾提供服务。
一个工作人员走上来:“燕寻先生,这是您今天的单子。还是老样子刷卡吗?”
燕寻翻开文件夹扫了两眼,眼神微微一凛。希莱尔愤而离席后他心情大好,又顺手给母亲买了两件好看的珠宝,给父亲买了一对茶壶,可除了这些,清单上最重要的战利品却消失不见。
“那幅画呢?”燕寻问。
工作人员:“什么画?”
燕寻抬眸看了工作人员一眼,满脸写着“你说呢”。
工作人员讪讪一笑:“燕先生,那幅画不是……您的未婚夫虞先生的吗?”
燕寻感觉自己已经够耐心了:“当然是他的,我是说为什么没在我的账单……你怎么知道画是他的?”
工作人员没来得及说话,燕寻表情微变,穿过会场向另一边走去。
虞听正和工作人员闲聊,他随意插兜倚在墙边,西装裤勾勒出流畅劲瘦的腰线和笔直修长的双腿。
燕寻走过来的时候又有一个工作人员来到虞听身边:“先生,付账之前按照惯例我们要进行验资……哦,是虞公子啊!抱歉,实在冒昧了……您在这边签单就好,这块甜点我帮您拿着……”
虞听接过单子,在燕寻出声之前潇洒地签名:“这芝士蛋糕确实不错,不过照我吃过的还有点差距,这人是我在燕氏,我是说我未婚夫家遇到的西点师……”
“虞听,”燕寻沉声唤完,又对工作人员冷声道,“你们下去。”
工作人员诚惶诚恐地退开。虞听抿了一口叉子上的芝士,对燕寻眨眨眼睛。
“知道啦,”虞听说,“吃完这块我就去找怀特议员。他可至少能煽动十张选票呢。”
“你签单的时候连确认一下的习惯都没有吗,”燕寻皱眉,“他们把那幅画算到你的头上了,加上怀特的烛台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
虞听:“什么画?”
“……什么‘什么画’?”燕寻开始烦躁了,怎么一个两个都问这个问题?
但他对于虞听的耐心总归多一分:“刚刚我花五千万拍下来,法奈尔·约瑟夫大师的后现代派油画中最著名的一幅,开场前翻看册子的时候你我还讨论过。”
“哦。”虞听说。
燕寻突然住口。他发现虞听表情怪怪的,像憋不住坏笑。
“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燕寻严肃起来。
虞听放下银碟。
“我没签错。”虞听说,“亲爱的燕少爷,提前敬祝你生日快乐。”
燕寻眼里掠过一丝愕然。
虞听:“法奈尔·约瑟夫的画作我还是认得的,你的书房里不是挂着好几幅么?我早知道你中意他的这个系列,可要是唯独差这一幅落到别人手里,书房里其他那几幅画岂不是永远都不能团聚了?”
燕寻讶然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虞听摊摊手:“可惜啊,本来我只是想成人之美,你和希莱尔倒好,让我大出血了一回……五千万就五千万吧,小出血而已,没零花钱大不了偷刷两次祖母的副卡咯。”
会场的吊灯洒下波光粼粼,如温柔的秋水拂面。
燕寻看着虞听被照亮的微笑着的脸,喉结上下攒动。
“你是,买给我的。”他问,以一种不敢置信的确认的语气。
“说这么半天,才听明白呀?”虞听哂笑,“虽然做不了真的夫夫,好歹逢场作戏一回嘛,留个纪念。”
燕寻不知道该作何回应。贵族的礼貌教会他在任何时候都宠辱不惊,燕氏继承人的身份告诫他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以掌控者的姿态把握全场,安顿好每一个人,突然意外就更别提了,十三岁开始他就被训练要求演练在各种场合遇到各种各样的紧急状况。
自然的,他也被教导如何为别人准备惊喜。一个真正的贵族能够一眼看出宴会是否足够高规格,新聘的管家是否注重节日别墅的氛围布置,那是因为他从小就亲身实践如何统筹安排种种仪式,而在燕氏,即便是经验最老道的白胡子管家或许也没有燕寻懂得如何为父母策划一场别开生面的祝寿晚宴。
他以安顿好每一个人为己任,可没人教会他,如何成为惊喜的接纳方。
“我……”燕寻哽了哽,“其实那幅画……”
“你很喜欢,对吧?”虞听对他眨眨眼,“我就知道,拍卖会开始前你翻看画册的时候还提到过。”
燕寻好容易组织的措辞又被打乱了。这招数并不新鲜,如果是他要为某位贵客或长辈备礼,他也会偷偷记下对方不经意间透露的只言片语,但他没想过比起被投其所好,知道有人记录着他一言一行的感觉居然要好上许多。
原来这就是惊喜的意义,喜欢什么不重要,知道自己被惦念的那种感觉才最重要。
“很喜欢,”燕寻说,“谢谢你,虞听。”
“是该谢谢我哦,”虞听竖起一根葱白手指晃了晃,“五千万真金白银!”
他收回手:“不说了,我得去找怀特议员了。你在这找个位置坐着等我,一会儿我带着怀特过来,该说什么你心里有数吧?”
燕寻深望了他一会,颔首:“嗯,快去吧。”
“记得帮我拿一杯加冰的莫吉托!”虞听指指酒吧台,潇洒地转身离去,燕寻目送着虞听离开,方才走到酒吧台边:“给我来一杯伏特加。”
侍者擦酒杯的手一抖,原本燕氏在奥林德就无人不知,显然今天燕寻这一仗打出了威名,小侍者上一秒还在听现场同事吃瓜,下一秒就看见本尊降临,立刻立正站好,声音都直打哆嗦:“是!燕先生,您还需要点别的什么?”
燕寻:“再来一杯……”
他阖了阖眼,在侍者见鬼了般的注视下,忽然轻轻笑了。
“再来一杯无酒精的莫吉托吧。”燕寻说。
……
出了自由交易场,一条走廊通往王宫外,另外还有楼梯通往二楼的私人会客区,一些身份敏感的政界人士不喜欢当面交易,往往会被崇越安排在二楼单独会面。
虞听走到楼梯口,守着的侍者立刻鞠躬唤了声“虞少爷”,侧身让路。
他站在楼梯最下方,怀特议员一定就在楼上,说不定还正满腹牢骚地向徐董事抱怨。
但他没急着上楼,只是抬起头向上看去。
一个身影正在楼梯上方大声训斥:“什么叫我‘不能再和那位客人交易’了,我看上他拍下的八音盒,想问问他愿意花多少钱转让都不行?你是不是觉得我从燕氏那个混蛋手里拿不下一幅画,所以跑来纠缠你们二楼的客人?”
虞听使了个眼色,旁边的侍者立刻撤退,他对楼上大声道:“希莱尔,你在干什么?”
声音戛然而止,过了两秒,扑通一声,一个男侍者倒退几步,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他捂着被薅得皱巴的衣领,如蒙大赦地看了虞听一眼,低头小跑开。
虞听又提高声线:”出来吧,你就打算一直躲在楼梯后面?这不是你的作风。”
磨蹭了一会儿,希莱尔骂了一声,暴躁地快步走下楼梯,一脸破罐子破摔的怒气。
“你怎么也在这,”他没好气道,“来看我笑话?”
“我没这么说。”虞听抱着胳膊打量希莱尔。
希莱尔冷笑:“我都听见了,你想要那幅画,所以你的好未婚夫打算在你面前出出风头,不过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看上的东西没有义务让给任何人。”
虞听平静地看着他:“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也培养出了艺术鉴赏的爱好。”
“哟,还没过门呢,这就开始心疼那混蛋了,开始向着他说话了?”希莱尔怒极反笑,“我今天卡上碰巧没有足够的钱,那又如何?就在刚才,崇越的副总亲自给我打电话道歉,本少爷今天在这儿不爽,他就得为此负责!”
“说得真好,”虞听佯装受教了,“不过这怎么听怎么像是崇越屈服于欧文家族的淫威之下,而你却以为自己狠狠出了口恶气,甚至为此沾沾自喜。”
希莱尔双拳紧握:“燕氏也没好到哪儿去,你只不过是没看出那混帐的嘴脸!”
“什么嘴脸,向崇越的实习生找茬,动手打人的嘴脸?”
“虞听!”希莱尔咬牙。
虞听懒得多说一个字,扭身要走,希莱尔指着他:“我早该知道的,我和你根本没法和平共处,我简直瞎了眼!”
“这话该我说才对,”虞听停下脚步,“我以为我们可以是一路人,我以为你只是喜欢任性胡闹的孩子,可你就是冥顽不灵!”
希莱尔猝然睁大眼睛。
“你,”他气焰骤然减弱,“有种你再说一遍……”
虞听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希莱尔:“你知道你差点就坏了我的计划吗?刚刚你再多闹一会儿,上议院的怀特议员一定会受不了而离开崇越,拍卖会是我和他有交集的唯一机会,你差点毁了它,就像我为了父亲出席尤里乌斯的成人礼时你也差点把场子闹僵一样!”
希莱尔慢慢放下手:“我又不是故意的,假期到现在你一直没在任何公共场合露面,我知道你来崇越之后第一时间赶过来,就是为了……”
虞听冷冷地盯着他。
希莱尔舔了舔下唇:“我是想告诉你,这学期我也获奖了,得了一个……一个进步奖。没错,一个逗傻子玩的破奖!”
他单手叉腰,侧身别过头去:“我不在乎什么奖牌,可这是我考试前拼了半条命换来的,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一下,知道……知道我能如你所说的,做个你口中的好孩子……”
青年英气的脸颊烧起来,虞听走上前,按住希莱尔的肩膀,看着对方惊讶地转过头。
“你是个二十岁的大人了,希莱尔·欧文。”虞听一字一顿地说,“我为你的进步感到高兴,我也的确说过,你有时像个小孩,又像条小狗,虽然吵闹,但是很可爱。可今天从头到尾你都在无理取闹,不顾所有人的感受,你不是我心中的乖孩子了,你只是个没断奶的婴儿。”
希莱尔眼里的光如熄灭的灯芯,骤然黯淡下来。有一瞬间他看上去竟然手足无措。
“那我道歉,”他急吼吼地说,“虞听,告诉我怎么样你才能收回刚才的话?怎么样才能做你的乖孩子,做你的……乖小狗?”
虞听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怜悯。
“你是欧文家族众星捧月的希莱尔少爷,赛罗米尔学院的风纪委员大人,”虞听说,“我希望你不再是个纨绔,可我也不希望你是条摇着尾巴寻求关注的小狗。”
希莱尔看了他良久,嗤嗤一笑。
“你觉得我很可怜吗?”他古怪地笑道,“是啊,你骂得对,奥林德上流社会敬的不过是我的姓氏,哪怕我闹得天翻地覆也没人在意我,只有一个人,我曾以为他是个例外,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哪怕我愿意当一条摇尾巴的小狗,他的目光也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未婚夫……”
他按住虞听想要抽回去的手:“你是不是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我无药可救了?”
虞听用力抽回手,活动了一下手腕。
“我怎么认为不重要,”他轻轻说,“希莱尔,重要的从来都是你自己如何看待自己。”
他抛下怔忪的青年,转身走上楼梯。希莱尔站在原地没有去追,他的站姿没有任何变化,可看起来却仿佛一棵刹那间枯朽的树,树干被一把野火烧光,只留下空空的、颓败的外壳。
*
燕寻坐在吧台边喝了一整杯伏特加,虞听还迟迟没有带着怀特议员下楼,倒是安珀罗斯打电话过来,就预订餐厅的事向燕寻敲定细节。这种事不便于被不相干的人听见,燕寻接了电话,起身边和安珀罗斯通话边踱步到大门口。
没等讲完电话,一个男声在远处叫他:“燕寻学长!”
燕寻举着电话侧身,看见来人穿着崇越的侍者制服,微微蹙眉。
对方提醒道:“学长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一年级的陆月章,放假前的颁奖典礼后台……”
陆月章笑容灿烂,在手腕上比划了一下:“当时我捡到了学长的手表,我们还聊天来着。”
良好的家教让燕寻不会从头到脚打量一位打零工的特招生,他低声对电话里说道:“其他的都照常处理。”
“是,少爷。”安珀罗斯挂断了电话。
燕寻收起手机:“不好意思,我对你没什么印象了。”
“学长平时很忙,不记得我也是正常的嘛。”陆月章不好意思地耸耸肩,“真巧,又在这碰见学长了。”
“是挺巧的,”燕寻眸光淡淡的,“你似乎身兼数职。”
陆月章扯了扯侍者的制服马甲上的褶皱:“不久前我在赛马场打工来着,后来……后来出了点事,我就辞职了,来这里应聘假期工。至于颁奖典礼的志愿者,是因为要凑够学分。”
燕寻对陆月章的履历不感兴趣:“既然这样你忙你的,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等一等学长!”陆月章跨上前半步,“我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讲。”
燕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陆月章扭捏了一下:“拍卖的时候我看见学长和虞听学长坐在一起,你们……听说他是你的未婚夫,是真的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燕寻问。
“看来是真的了。”陆月章不知为何露出一个惨笑,“燕学长,我没见过什么世面,不了解你们这种大家族的媒妁之言……不过我知道婚姻是人生大事,自己的终身伴侣被父母随便指派了一个不得不接受的人,学长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这不叫指派,而是被双方家族祝福的婚约,”燕寻淡然道,“被祝福是婚姻幸福的基础。况且以虞听的优秀,无论和谁结婚,都是那个人的荣幸,而我有幸成为了这个人。”
陆月章愣了愣,喃喃笑道:“原来是这样啊。”
“有什么问题吗?”
“没,我大概是以己度人了,”陆月章摇摇头,面露哀愁,“像我们这种人,这种命,生来就身不由己,我以为联姻对学长来说也算是一件身不由己的事,或许学长可以理解我的这种心情……”
燕寻上前一步,陆月章低下头,强颜欢笑:“没事的燕学长,我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有点太多愁善感……我没事,你就当我说了些胡话吧。”
燕寻把插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露出手腕上那块被陆月章归还给他的百达翡丽。
“认得它吧。”燕寻问。
陆月章一头雾水地点点头,燕寻盯着他的眼睛:“当时在哪里捡到的?”
陆月章噎了一下:“我……抱歉学长,我忘记……”
“你不记得,我来说,”燕寻收回手,“在颁奖典礼后台时我去过一次洗手间,洗手的时候把手表摘了下来放在洗手台上,一回头的功夫,手表就不见了。”
陆月章眼里闪过的惊恐被燕寻分毫不落地捕捉:“我没有选择报警,因为与一块几百万的表比起来,亲手给我的未婚夫颁奖要重要得多,我不想破坏这么美好的一天。但我没想到你把它送回到我的手里,非常凑巧,就像今天我们又在这里相遇一样凑巧。”
“最开始我以为,小偷无非是想卖了它换钱,或者是某个贪慕虚荣的家伙想把它据为己有。但这个小偷显然比我想得高明,他盯上的是我这个手表的主人。”
“学长你听我解释……”陆月章被逼视得后退。
“我没说完。”燕寻冷酷地打断他,“陆月章同学,燕氏和虞家的联姻轮不着任何人操心,相反,你该操心的是你自己的档案,返校日过后我的管家已经把你的事调查得清清楚楚,报告就在我书桌的抽屉里,但我没时间看,我要照顾未婚夫养病,还要和未婚夫一起操劳家族事业。但这不代表你的秘密永远都能是个秘密。”
“希望你好自为之。”
陆月章瞳孔微微发颤,那张被无数人说过与虞听有三份相似的脸此刻却黯淡无光,燕寻不愿再他身上多停留一眼,虞听脸上从不会出现这种表情,而他是个业余的收藏家,收藏家最讨厌看到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伪造品。
他把视线从陆月章煞白的脸上挪开:“我要和未婚夫去参加晚宴,恕不奉陪。”——
作者有话说:烟熏哥有言:收起你无用的挑拨离间,再阴阳我老婆找人弄你[墨镜]
得知自己无意间给烟熏哥的生日礼物加价的某位小狗:……[小丑]
第33章 第 33 章 说出来,我让你心想事成……
赛罗米尔校园论坛, 某热帖标题:
【新年将至,您的假期余额已不足50%,请及时充值!】
楼主发帖:
【假期的论坛真是安静如鸡啊, 话说大家都去哪里玩了?】
【别提了lz,拿到成绩单回家, 被爸妈混合双打,两个住家阿姨拦都拦不住……我的篮球赛内场票啊,就这么拱手送人……】
【今天的海岛酒店都逊毙了, 真应该统统踢出六星级酒店的名单!连开夜床服务都做得马马虎虎, 按摩浴缸也不舒服极了!】
【ls说出酒店名字, 让我们避雷一下】
【有没有今天晚上和我一样被父母按着头去教堂跨年的?我就问除了我还有谁?】
【真无聊啊, 假期连点乐子和八卦都没有……】
【话说假期有人见过Y学长吗?听说刚放假那阵有人见过他和某主席还有X学长都在崇越拍卖行露面过, 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Y学长了。】
【当初拍卖行的瓜到现在都没吃明白。
可恨啊!校园论坛群英荟萃, 居然连两位风云人物为何争得头破血流都调查不清楚,你们这些人枉称八卦!】
【那个,只有我觉得有一点不对劲吗……我母亲和Y家算是有些交情, 前段时间还去过Y家一次, 可就是没见到Y学长的影子。
又不在自己家,又不见踪影, 男神到底在哪儿?莫非人间蒸发了?】
【(思索)(思索)】
【可能是离开奥林德了吧,南下过冬又不稀奇。】
【那你们有谁知道Y去了哪?】
【我先来,我家是在X市做酒店的,我可以保证Y男神绝对不在X市!】
【Y学长身体不好, 一整个假期都在外面住酒店, 恐怕家里也不会答应吧。】
【说不定出国了……】
【就不能是去Y家的时候人家刚好不在?】
……
……
“看什么呢?”燕寻问。
虞听放下手机:“在看校园论坛。安珀罗斯,左边太高了,低一点!”
“虞小少爷, 现在看着怎么样?”
“成,挂在这吧。”虞听扶着梯子,指了指靠在墙角的那幅价值三千万的画,“这个挂到燕寻书房,其他的装饰品和彩灯挂到客厅,还有燕夫人的温室花园。”
安珀罗斯跳下梯子,跑去搬画。燕寻穿着家居的黑色针织衫,与虞听并肩站着,把手里的一杯燕麦可可递给虞听:“论坛又没什么可看的。”
“绕来绕去总会说到我们几个,尤其是那次拍卖会。”虞听乜了燕寻一眼,抿了口热可可:“大过年的,一个个都在当侦察兵。”
燕寻听了也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窗外冬雪如鹅毛纷飞。燕氏的佣人们在庭院里扫雪,装饰庭院和树木,天空在大雪的反射下呈现出一片朦胧的橘灰色,客厅内灯火明亮,落地窗上倒映出两个人颀长的身影。
燕寻的父亲与燕夫人从楼上走下来,燕夫人穿了一身黑色的长裙,头发优雅地簪起,而燕寻的父亲燕士昌牵着妻子的手,燕寻对燕夫人唤了声母亲,又对燕士昌欠身。
“这么快一年又过去了。希望明年这个时候能听到你在伊斯特芬的好消息。”燕士昌又转向虞听,“当然,还有你们两个的好消息。”
虞听礼节性地笑了一下。原书中燕寻的家庭背景是一片空白,但燕寻长得其实很像他父亲,气质也如出一辙的冷俊深沉,比起燕夫人,虞听其实不大习惯和这位男性长辈相处。
“父亲新年快乐。”燕寻走到楼梯下方,扶着母亲的手下楼,“儿子一定不负厚望。”
“你们两个刚才聊什么呢?”燕夫人倒是笑眯眯的,“看着关系越来越好了,真让妈妈欣慰。”
虞听一怔:“我们两个……”
他既不想赞同也不能反驳,燕寻竟也没有救场的意思,在旁边笑而不语。安珀罗斯从佣人用的电梯走出来:“老爷,夫人,你们不知道,最近少爷他们关系可好了,简直如胶似漆!”
“安珀罗斯,”虞听有点恼羞成怒,“做你该做的事去!”
“我是在做我该做的事啊,小少爷,”安珀罗斯嘿嘿一笑,伸出手,“我的工作就是替老爷夫人照顾燕少爷,以及——在新年替我的同事们讨个好彩头!新年快乐!”
虞听深吸口气,对燕寻使了个眼色,燕寻耸耸肩,拿出几封红包:“这些是我和小听两个人给你们大家的,至于老爷和夫人你自己要去。”
“夫人!”安珀罗斯动情地转向燕夫人,“厨师长让我一定要邀请您去参观一下后厨的新品,今年不仅准备了饺子和汤圆,还有奥林德人最爱的新年福团。”
“好好好,你这个为了红包不择手段的小机灵鬼,”燕夫人会心一笑,又对燕士昌颔首,“我跟着安珀罗斯去了。”
燕士昌点点头。安珀罗斯带着燕夫人离开,他方才示意两个晚辈在沙发上坐下,自己也落座。
“燕寻都告诉我了,孩子,有关你们两个为了年后上议院的提案奔走忙碌的事。”燕士昌说,“虞中将将来也是我的亲家,我没有不过问的道理。如果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
虞听惊讶侧目,看见燕寻目光炯炯地盯着燕士昌:“父亲,我们有把握,即便没有长辈的帮助,我和小听也能帮伯父稳固选票。”
“你有分寸就好。”燕士昌忽然嘴角上扬,他笑时并不像他的妻子那样亲和,反而有种帝王体恤臣民的威严,“你们都到了法定结婚年龄,我和小听父母沟通过了,年后就把你们的婚礼提上日程。我知道小听的母亲是一位虔诚的教徒,我和你母亲想着,把婚礼场地设置在教堂也未尝不可。”
燕寻正襟危坐:“谢谢父亲……”
虞听抢白道:“伯父,燕寻他要考伊斯特芬军校,现在正是最要紧的时候,结婚的事不着急,总归没什么变故,还是等一切都稳定下来之后再说。”
燕寻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慢慢垂下眼帘。
燕士昌若有所思:“小听这话也有道理……只是这样怕是委屈了你。”
“伯父言重了,”虞听笑道,“燕氏为了我父亲的提案尽心尽力,我要是只惦记着自己的婚事,那就太不懂事了。”
“我老了,虞中将也老了,”燕士昌起身,“再过几年,两个家族迟早要交到你们手里,这些小事你们看着办,我相信你们能处理好。至于婚礼,我们为人父母的更是完全尊重你们自己的意见。”
两个晚辈也站起身,燕士昌摆摆手:“别陪着我这个老骨头了,我去楼下转转,很久没和管家打上一局桌球了,那老家伙现在可不是我的对手。”
等燕士昌走了,虞听长舒口气,重新坐下来靠进沙发里:“伯父气场真强大,我手心都出汗了。”
燕寻睨他一眼,挨着他坐下:“这就紧张了?前几年他比这还不苟言笑十倍,你是他儿婿,他再怎么也不会对你板着脸。”
“你们父子俩可真像。”虞听捞了杯茶过来润润喉咙,评价道,“那股城府极深,居心叵测的劲儿。”
“有你这么评价自己未来老丈人的吗?”
“说真的,你老了之后不会也和伯父一样吧?”虞听笑道,“那未来的燕少夫人可得找伯母取取经。”
燕寻沉默了。半晌他站起来,走到窗边。
“喂,我开玩笑的。”虞听在他身后道,“别那么小心眼啊,燕少爷。”
燕寻望着窗外。
雪还在下,天空中的橘灰色消失了,随着日落变成一片深海般的蓝,远处的地平线被城市灯光勾勒出明亮的线,庭院中的树木上垂着纤细的彩灯,如金色的柳枝条。
灯光映出燕寻轮廓俊朗的脸,青年深邃的眼窝隐匿在暗处,看不见的黑。
“许个愿望吧,虞听。”燕寻看着玻璃上的倒影,说。
虞听:“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
燕寻没接话,有心灵感应一般抬起头。
咻的一声,一道微光划破天际,下一秒,天空中炸开巨大的红色烟花,漫天飞雪中,绽放的烟火成为唯一一抹短暂的暖色。
虞听走到燕寻身旁:“真漂亮,是你安排佣人去买的?”
烟火照亮了燕寻的侧脸,也在虞听漆黑的瞳孔中点下一笔小小的高光。
他听见燕寻低声重复:“许个愿望吧,虞听。对着烟花。”
“我不许愿,”虞听望着烟花笑,“要是许愿有用的话,上帝早该让我心想事成了。”
燕寻目光落下,望着玻璃窗上虞听微微仰着的脸。
“你求而不得的事很多吗?”他问。
“算是吧。”虞听淡淡道,“但时间过去太久,久到好像上辈子的事了。”
燕寻侧过头。
“那就告诉我,”他说,“我让你心想事成。”
他对设想中虞听的种种反应都做出了预案,但对方既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凭什么,只是低声轻笑。
“那你呢,”虞听问,“你的愿望又是什么,打算交给谁来实现?”
燕寻轻怔。
烟花绽放,金色的光束如流星般在夜空中划过道道抛物线,如一朵朵巨大明亮的蒲公英。两个人的脸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下闪烁,虞听的眸子亮亮的,如漆黑剔透的猫眼石。
“我不靠谁实现我的愿望。”良久,燕寻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不把希望寄托在外物身上。”
“我也一样,”虞听说,“我的愿望很简单,我希望自己能平淡地度过一生,最好是在老了之后的某个下午躺在庭院的躺椅里回忆过去,发现自己得了痴呆症一样什么惊心动魄的事都记不起来的那种平淡人生。”
燕寻说:“愿望说出来会破的。”
“难得你口中也有这么迷信的话。”虞听摇摇头,“我不信这些。实现不了的事,即便深埋在心底一辈子也不会实现,倒不如一吐为快,其他的就交给命运吧。”
燕寻不知道如何评价这种观点。听起来很洒脱,豁达,可虞听的表情太平静了,有种山崩地裂后独自立于废墟之上的苍凉。
“为什么会有这种愿望?”燕寻问,“你是虞家的独子,想一生平安顺遂根本不难。”
虞听只是笑笑。
“你的愿望呢?”他反问燕寻,“不说出来,是因为怕说破?”
烟花的爆炸声突然震耳欲聋,燕寻抿了抿唇,眸色逐渐暗淡下来,连窗外满天的烟火也照不亮。
“是啊,”燕寻说,“说出来,就说破了。”
虞听笑着拍拍他的肩:“胆小鬼哦燕少爷,就这还要大包大揽我的愿望呢!放心啦,如果真有满天神佛,他们也一定会保佑你的,谁叫你是燕寻呢。”
燕寻想说保佑我和我是燕寻有什么关系,但他忍住了。一个佣人从外面走进来:“两位少爷,夫人叫二位去祭拜燕氏先祖和守护神。”
祭拜先祖、守护神是大家族内非常郑重、私密的事,燕氏在生活方式上接纳西式风俗,但涉及香火与列祖列宗,根本玩笑不得。
能叫上虞听一起,虞听知道燕氏这是真把自己当成未来的一家人了,也不推辞,接过佣人递来的香,把燕寻那份转递给他。
燕寻接过:“香火呛人,又该勾起你咳嗽。我和母亲说一声,你就不去了。”
“哪就这么纸糊的似的。”虞听碰碰他胳膊,示意燕寻带路,“走吧,别怠慢你的神。”
燕寻只得领着虞听穿过走廊来到一个私密的会客厅,厅中果然已经摆上了燕氏守护神的神像,虞听假期读过一些奥林德的神话书籍,在奥林德,大家族会宣称神话中的某位神明是自己家族的守护神,以此彰显家族受到庇佑,天生尊贵。
燕氏的守护神是一位司掌公平与智慧的神女,神像由整块的碧玉雕刻而成,当初燕氏找到整个奥林德最优秀的能工巧匠雕刻,神女的面容温润皎洁而不失庄重,眉目含笑,裙摆飘带飘飘欲飞,顾盼流转间,神姿栩栩如生。
虞听和燕寻点了香,在燕士昌和夫人后面的两个蒲团上跪下来,将香举至眉心齐平。
佣人在侧后方分列两边肃立,管家敲响一口小钟,低沉的钟声回荡,燕寻闭上眼睛,与虞听一同持香鞠躬。
每年燕寻都跟着父母在新年这天祭拜,这是家族的规矩。但他从不关心仪式背后的意义,他和虞听一样,打心眼里不信什么神佛,更没有需要寄托在谁身上的宏愿。
钟声减弱,几人直起身,平生第一次,燕寻微微凝眸,观察面前的守护神像。
“去敬香啊,”虞听在他身旁耳语,“到你了。”
燕寻站起身,走到神女像面前。他低着头把香插好,神女那张莹润端庄的脸俯瞰着他,香火的烟气氤氲拂面,恍然如置身仙境。
燕寻心里忽的一动。
低头的时候他心里一片空白,可刚刚他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被什么注视着的感觉。
他抬起头来,一错不错地盯着家族的守护神像。
“愿神女保佑。”他低声说。
燕士昌与妻子暗暗对视一眼,从彼此眼神中看到如出一辙的意外。
虞听也惊讶地看着燕寻走回来。他还不算正式过门,不需要上前插香,他站起身来,把自己的香交给燕寻——在奥林德的民俗中这算是让香火经过本家人的手代传之意——同时悄声问:“够虔诚啊,燕少。”
燕寻垂下眼帘。
如果真有漫天神佛,那神佛一定知道他一片忱心,所求为谁。
“别乱说。”他嘴唇不动地道,“让神佛知道,就说破了。”
*
辞旧迎新后,赛罗米尔的假期也逐渐迎来尾声。
新的学期,也意味着距离虞听父亲在上议院的提案进入最后一轮投票的日期同样在慢慢逼近。
原书中,虞家的政治生命系于虞中将一身,一旦父亲被政敌迫害,在战场上也很快会陷入被动,整个家族更是危在旦夕。
但在虞听以为自己可以全心全意为拯救家族奔忙之时,总有意料之外的荒唐事接踵而来。
“……综上所述,赛罗米尔的全体三年级教职工一致认为,这个艰巨的任务应该交给在座的诸位,”学生会文体部部长啪地合上文件夹,“大家还有问题没有?”
活动室内一阵沉默,空气宛如结冰。
文体部部长看着长桌边的几个青年,嘴角抽动,肩膀一塌挤出讪笑。
“各位大神行行好,这又不是我决定的!”文体部长组织过不下十场校内大型活动,平日俨然以专业的晚会导演自居,这还是他第一次满脸堆笑地冲人说话,“你们别不吭声啊,有什么意见就说说呗!对对,林抚同学,林学神,你有什么要说?”
桌边的林抚放下手:“我的问题是,是谁决定要排演这么没有营养的舞台剧,又是谁写的剧本?”
“是戏剧史的海默教授!”文体部长热情洋溢道,“各位都是海默教授钦点的最佳饰演者!”
“他哪里看出来我们适合了?”林抚以一种分析的口吻追问,“我只看到了一个表面宣扬骑士精神,实则堆砌了各种审美停留在中世纪的元素,只会受到贵妇人追捧的烂俗爱情故事。”
“学神你不能这么想,”文体部长锲而不舍,“剧本中每一个角色设定上要么风流倜傥,要么正义凛然,要么大气端庄,哪怕是从外形条件这么肤浅的层面来看,能被海默教授钦点也应该视为一种荣幸!”
林抚推推眼镜,镜片后的双眼充满了怀疑的目光。大约被这种冷冰冰的、批判性的眼光所慑,文体部长把视线转向另一边坐着的金发青年身上。
“亲爱的尤里乌斯,好学弟,”文体部长搓着双手,“你是校队的队长,以你的风范和气质饰演这里面的任何一个角色都是绰绰有余不是么?这是赛罗米尔一百五十周年校庆的献礼,你也希望索恩家族能在这场盛会中有所参与吧?”
尤里乌斯的校服领口别着一枚考究的领针,在场所有人中只有他看起来坐姿最端正有派头,像油画里的年轻王公。
王公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微笑:“替我转达对海默教授的感谢,感谢他对我青眼有加。但我想这事还是交给戏剧社团的同学们……”
文体部长用袖子擦擦额角的汗珠,转向另一边。燕寻正坐在他手边,面对学生会主席,他的顶头“上司”,文体部长控制不住地腿软,更何况他了解接下来他要开口提要求的对象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燕主席,海默教授反复强调让我一定邀请你……”
“我马上要参加伊斯特芬的考试,抱歉。”燕寻面无表情道。
文体部长撑住桌沿才勉强没有滑倒,和燕寻的交流结束得这么快让他感到解脱,解脱之后又涌起深深的绝望。
“算了,一出戏的事。”另一边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先算上我一个吧。”
文体部长刷地抬起头,脸部肌肉因狂喜而抽搐:“虞听同学!”
他完全没注意到方才这几人顿时各怀心思的目光,大步流星走到举起手的虞听面前,并在三人骤然变成刀子的视线下双手握住虞听的手:“不愧是校园公认的白月光,论坛里的男神Y,我就知道你不会做视不管的!”
“部长,我们先聊分配角色的事好不好?”虞听脸一下子有点热,“我可是翘了自习课被你叫过来开会!”
“没问题,”文体部长重振信心,再次翻开文件夹,“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排练,剧本稍后下发给各位,是关于落魄王子在爱情的激励下打败吸血鬼恶魔,向国王求娶爱慕的公主的故事。海默教授的意思是……”
文体部长声情并茂地朗读海默教授给出的演员名单:“尤里乌斯饰演国王,燕主席饰演吸血鬼恶魔,林学神饰演白骑士,风纪——”
他一个寒颤看向长桌的尽头,虞听也侧目,希莱尔·欧文坐在阴影里,翘着二郎腿,校服领口敞开,看起来与另外三人穿的完全不像同一套服装似的。
虞听感到奇怪,希莱尔当然不会赞同那位天真浪漫的海默教授的闹剧,从他阴沉得滴水的脸色中就可见一斑。但整个过程中他居然只是双手插兜一声不吭。
“风纪委员大人,”见希莱尔没拆台,同级别的文艺部长甚至无意识地喊出这诨号,语气加重,“饰演本剧的主角,英俊的王子殿下!”
他对希莱尔讨好地一笑,翻到下一页:“另外还有两个需要男扮女装的角色,分别是由陆月章饰演的公主以及虞听同学饰演的王后。”
说完他放下文件夹,对一直默不作声的陆月章道:“学弟,没有问题吧?”
虞听瞥了一眼坐在斜对面的陆月章,没有作声。陆月章是在场唯一的特招生,若不是文体部长同陆月章说话,他存在感低到甚至难以让人发现。
“男扮女装?”陆月章为难地问。
“戏剧嘛,从古至今都是只有男演员才能登台,直到几十年前才有所改变,你不知道吗?”文体部长摆了摆手,“罢了,要不是因为学生会有规定,大型活动必须保证特招生的参加比例……总之这个角色你要好好揣摩。”
他又对虞听报以充满敬意的笑:“虞同学,这个角色你觉得还可以吧?”
虞听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他记得这场舞台剧同样是原书剧情中的一部分,只不过因为NPC虞听过早下线,王后这个角色的饰演者也是个打酱油的路人,打酱油这种事倒也符合虞听的心愿,他最喜欢充当NPC。
陆月章畏缩着举手:“学长,我……”
“陆学弟,”文体部长不耐烦道,“男扮女装没你想得那么不堪,别那么保守好吗?”
“不,我想说的不是……”陆月章犹豫了一下,“我想问一下,可不可以把我的角色让给虞听学长?”——
作者有话说:“神佛也能让你回心转意吗?”
第34章 第 34 章 看来我们都有过口是心非……
虞听瞳孔微微睁大, 看向陆月章。
陆月章却没看他,脸微微涨红着:“虞听学长比我气质好,形象也好, 我担当不起主角的戏份,还是……还是给我安排个什么场务之类的角色吧!”
虞听开始头痛, 按照“剧情”这个公主是必须由陆月章扮演的,否则主角攻受怎么能在浪漫的戏码中入戏太深,擦出火花呢?陆月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为主人公, 那是因为他天生是焦点, 是主人公的命。
可现在主人公要把这个blingbling闪光的位子拱手让给自己, 开什么玩笑?
怎么突然不走原书剧情, 不按常理出牌?
虞听立刻坐直:“月章, 你太看轻你自己——”
“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希莱尔翘着脚, 曲指在桌面叩了叩,这是他给风纪部开会时的习惯性动作,“陆月章在我的风纪部, 每天都要执行巡检任务, 还忙着跟上功课进度,没时间排练, 他会把好戏搞砸的。我看虞听能够胜任!”
虞听扭过头:“希莱尔同学,麻烦你不要越过我的意见替我做主!”
“我做主了吗?”希莱尔大大咧咧地对他坏笑,“我是什么身份,能做你的主啊?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 采不采纳还要看文体部长。”
“刚刚你还表示自己不参演, 不参演的人没有建议权。”
“谁说我不参演?或许我改主意了呢。你怕当女主角接不住我的对手戏?”
虞听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拍卖会过后,他和希莱尔又恢复到针尖对麦芒的状态, 和对方说话不超过三句他就要这样告诫自己保持冷静。
文体部长插不进话,左右为难:“那个,哈哈,其实吧……”
“我觉得虞听学长说得对,既然是海默教授定下的角色,我们还是不要随意改动为好。教授自有它的道理。”
“说得对!呃——”文体部长惊讶地低下头看着尤里乌斯,后者闭上眼睛,依然是那副施施然的模样。
“把女主角的角色推掉,却甘愿做一个场务,要是让海默教授知道了,他会误会我们不尊重人也说不定,”尤里乌斯慢条斯理地说着,一掀眼皮,“月章,你说呢?”
他语气很温柔,但那温柔在虞听听上去却怪怪的,尤里乌斯碧蓝色的眼里光芒很冷,有种逼视感。
陆月章肩头轻微一抖:“……尤里乌斯学长说的也是。”
“喂,辞演怎么了,刚刚你不也说不想参演吗尤里乌斯?”希莱尔不满道,“你少来管我们风纪部的人!”
“恕我直言,希莱尔学长,这里不是你的风纪部。”尤里乌斯和和气气地笑,“还有,我突然觉得这出戏还挺有意思的,很值得一试。”
“你当然会这么认为了。”希莱尔冷哼,目光从饰演国王的尤里乌斯和饰演王后的虞听身上扫了两个来回,“就怕到时候底下的观众说某些角色之间不够般配,让人笑掉大牙。”
“我和虞听学长是从小长大的竹马,把生活中的默契带入到戏剧表演中并不算难事。”
尤里乌斯大方回应,忽然转头对坐在长桌另一端,沉默了许久的燕寻意味深长地一笑:“毕竟我们足够了解对方的过去。燕学长,你说是不是?”
燕寻与他对视一眼,站起身:“我不参加这场舞台剧。恕不奉陪。”
“燕主席?!”文体部长急得大呼。
可燕寻决绝地转身离开了。从宣布了饰演名单后燕寻脸色就一直难看得可怕,他一向有着超越同龄人的喜怒不形于色的能力,如此情绪外露,连虞听都不禁愕然。
“既然这样……”文体部长又开始冒冷汗了,“拜托大家行行好,我们就按照现在的配置开始排练吧,时间很充裕,至少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吸血鬼魔王的角色我会想办法搞定……可以吗各位?林学神?”
“我没意见。”林抚语气毫无起伏。
“好,那现在主要角色都敲定了!”文体部长长吁一口气,“明早我就让部员把剧本和时间表送到各位手中。”
长桌边的人纷纷起身,希莱尔鼻翼微微抽动,满脸不快,他掠过虞听和尤里乌斯,勾着林抚的背出去了,陆月章临走之前也侧目看了尤里乌斯一眼,随后快步离开。
文体部长也走出会议室,虞听正准备走,尤里乌斯扶住门,对他笑着比了个手势:“收到我的新年礼物了吗,亲爱的王后?”
虞听跨出门槛:“忘了告诉你,我没有在家过新年。”
“难怪这个假期我去虞家根本等不到你。”尤里乌斯关上门,“真怀念小时候,那时我们隔三差五互相拜访,伯母还打趣说该给我们定个娃娃亲。”
“你也说了,那是小时候。”
“小时候和现在不都一样吗?我们还是我们。”
虞听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一条新的信息,发信人【燕少爷】:
【安珀罗斯安排厨师做了你爱吃的菜。早点回家。】
虞听微微皱着的心舒展开。看见燕寻沉着脸,尽管不知对方出于什么缘故,但他莫名地也有些不爽,可见了这短信,他心情无形间明朗了许多。
他回复一个【好】,收起手机,侧头看着走在自己身边的尤里乌斯。
“不一样就在,你还会在同一个地方等着假期与我偶遇,但我已经有了新的归处。”虞听对愣住的尤里乌斯淡淡一笑,“我还有事,尤里乌斯,就让我们在此分别吧。”
*
一星期后。
“东西都准备齐全了?”
“嗯。”
“理论手册呢?重点知识都记住没有?”
“记住了。”
“准考证,还带在身上吧?”
燕寻摸了摸口袋,对着电话道:“虞听,我长这么大,连母亲都不曾对我这么啰嗦。”
“准备了这么久,不多叮嘱两句能行么?”电话里虞听说,“不光是父亲在帮忙,连我都陪你忙活了一个学期,你不忐忑我还忐忑呢。”
劳斯莱斯在伊斯特芬外头停下,燕寻下了车,透过百米宽、两层楼高的宏大校门看向这座军校。
接受检验的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校门外不断有考生挨个接受检查,走进校园,燕寻没急着随大流排队,他转身对司机挥挥手,待车开走后他转过身,沿着校园的围墙缓慢踱步。
“路上堵不堵车,没迟到吧?”电话里虞听还在问。
“正在排队。”燕寻随口说。
虞听的声音忽然压低了:“考试的时候别紧张,还有面试,把面试官当成萝卜白菜就好。”
“你这么小声干什么?”
“这种重要的事不能让你前后的竞争对手偷听到啊!”虞听听起来有些紧张兮兮。
燕寻轻声笑了。
“我没想到你比我还在乎考得如何。”他说。
“谁说我在乎了?”电话里虞听立刻提高声线。
冬天的尾巴还在,奥林德清晨的空气透着沁肤的凉,燕寻穿着深咖色的呢子长外套和短靴,逆着长长的队伍向后走,与一众面色紧绷的考生相比,他格外云淡风轻。
“好吧,其实我是有点在乎。”虞听又说。
燕寻嘴角不由自主上扬,但他又听见虞听惋惜地道:“你要是没考上,又得准备一年,解除婚约的事也要推迟一年。”
燕寻唇角顿时挂了两个秤砣一沉到底,他开始后悔打这通电话了,如果考试发挥失常,那一定是因为被虞听严重地搞了心态。
“这不牢你费心。”他沉声说,恰好走到队尾,他也没了溜达的兴致,索性跟着排队。
“好了好了,不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了。”虞听笑起来,“你这么努力,老天都会被你的恒心打动,让你考上伊斯特芬的。”
“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我确实不信这些。”
那你还说这些老天上苍的做什么,燕寻暗忖,嘴上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在读剧本。”虞听回答,“第一次排练就在下周。”
燕寻没意识到自己眼神都有些发凉:“海默教授是研究型人才,但不是创作型的。她的剧本没有钻研的必要。”
“又来了。每次看见我在卧室背台词,你都得冷嘲热讽两句。”虞听不以为意,“你们这种以当军人为职业目标的人都是这样,轻视文科与艺术。我既然答应参演,不说全力以赴,至少也得做做样子吧。”
“就算没有优秀的剧本,至少也该有些优秀的演职团队。很可惜,我看不到一个有希望的家伙。”
“你到底是怎么了燕少爷,没上战场就吃枪药了?”虞听为燕寻的刻薄失笑,“反正主角也不是我……哎,你到底为什么意见这么大啊?”
燕寻望着缓慢移动的队伍,顿了顿:“我没意见。”
“鬼才信……”
“但是离那个陆月章远一点。”燕寻突然说。
虞听捏着剧本的手微微一紧。
他几乎没和燕寻聊过陆月章,也不知道燕寻和陆月章有什么交集。原书中“虞听”死后,陆月章误打误撞取代了燕氏未婚夫的位子,但书中二人基本没有交流,随着希莱尔展开猛烈的追求,婚约最终也在欧文家族介入下取消。
现在想来,以欧文家族的势力还不足以压着燕氏的头解除婚约,书中的燕寻大多也是因为对陆月章本就没有感觉,做个顺水人情而已。
虞听怔忪地盯着剧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他一个也读不进去。一瞬间他恍若隔世,仿佛手里握着的是上辈子随手捞过来解闷的狗血读物,那上面洋洋洒洒写满了主角攻如何当着外人贬低嘲弄主角受,背地里却为任何接近主角受的假想敌气得牙根痒痒。
“你怎么也开始在乎陆月章了。”他干巴巴地笑笑。
“这个人没有看上去那么单纯。总之别和他走得太近。”
“这么说来,你接触过他。”
“你的关注点是不是有点不大对?”燕寻那边也察觉到了什么。
“行了,我知道了。”虞听哼哼着把剧本丢开,往后一倒,躺在床上,“你也够啰嗦。”
燕寻沉默了一阵。队伍已经移动了一大半,留给他们交谈的时间不多。
“你不爱听的话就算了,我们换个话题。”燕寻说。在一众抓紧最后的时间背诵知识点的考生之中他是唯一举着手机煲电话粥的,偏偏面色还时而温和时而严肃,看起来十分格格不入。
“我没不爱听。”虞听声音就差刻着闷闷不乐四个大字,“是你一聊起舞台剧就摆脸色,这十天一直是这样。”
“我没——”燕寻沉吟一瞬,“那就聊聊舞台剧吧,权当考试之前帮我放松心情。”
“这几个主演你也都知道,剧情嘛,要从第一幕说起……”
“说说这几个主演。”燕寻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电话里虞听愣了愣:“我们还没排练过呢——算了,希莱尔你领教过的,和我当了三年的冤家对头,难搞得很,我们彼此的脾气都在斗争中了解得一清二楚;林抚活得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和我成绩不相上下,除了那一次,那大约是他一辈子最出格的一天。还有尤里乌斯,理论上,唔,我是说有些人说我们俩青梅竹马,我个人倒是……”
燕寻轻声打断虞听:“看来他们各自都和你有很深的渊源。”
渊源这个词听着也怪怪的,虞听思索良久,还是艰难地表示赞同。
“怎么了?”虞听问。
“没怎么。”燕寻回道。
真让人羡慕啊,他在心里说……也只能在心里说道。
前面的队伍只剩下几个人,燕寻对着电话道:“快轮到我,先挂了。”
“好,”虞听的声音带着轻微的电流声,比平常多了些磁性,“燕寻,祝你旗开得胜。”
燕寻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正好轮到他接受检查,负责安检的是校内的两名军官,燕寻张开双臂平举,他们一个人用金属探测仪扫描燕寻的全身,另一个检查他的准考证,并在他身上从上到下摸索一遍。
一名军官突然把手伸进他大衣的内侧口袋,明知是为了检查,但这动作还是让燕寻感到冒犯,他险些下意识抓住对方的手,哪知下一秒军官竟从他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小东西。
“这是什么?”军官问。
燕寻愣住了。军官两根手指捏着最上面的红绳,把它拎起来,另一个军官也转过身,与他们两个一同打量这东西。
“这……”燕寻思忖片刻,“这的确不是我带的东西。”
“我知道,”另一个军官抚掌道,“想起来了,这是焉川神宫的福袋,每个月的一号和十号才能求取到的。”
“看来是你的家人偷偷给你求来戴在身上,保佑你好运的啊。”军官掂了掂福袋,转头看着同伴,“这个要没收吗?”
“算了吧,我认得这个,确实是只有神宫才有的福袋没错。”
“收着吧。”军官把福袋放到燕寻手中,拍拍他后背,“真的考上之后记得别把这东西带进来,教官可不像我们,他一定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两个人哈哈笑起来,燕寻也跟着笑笑,点头道谢,军官挥挥手,示意下一个人上前。
燕寻走进大门,却没急着进入教学楼,反而停下脚步转身,把福袋托在掌心,仔细端详上面的刺绣。
福袋上用金线绣着焉川神宫的纹样,兰草香料的芬芳隐约透过布料渗出,最下方还有一行双股丝线绣出的小字:“莫耶天神女保佑,金榜题名。”
莫耶天是燕氏守护神女的名字,不久前某人曾经旁敲侧击地向燕寻打听过,却迟迟不肯说出询问这些的原因。
“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我确实不信这些。”
电话里虞听的嘟哝声在脑海中响起。
不止不信神佛,他们都一样的不信运,不信命,凡人无视神明的力量,却连一丝敬畏之心也不存。
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有了软肋,也会低下高傲的头颅,落了凡俗。
燕寻眼里的光温柔地沉淀下来。他轻轻攥住福袋,将它放进大衣内侧口袋。
“以为不说我就不会知道么,”他轻声说,“看来我们都有过口是心非的时候啊,虞听。”
他阖了阖眼,转身向前走去,料峭春寒消失了,贴着内侧口袋的左胸膛隐隐发热,他感觉自己脚下的每一步都充满坚定的力量。
*
“喂!谁准你跑来这里的?”
正午太阳将教学楼天台晒得暖和,虞听拢了拢校服外套,合上书本,靠着栏杆转过身。
伊斯特芬的考试一结束燕寻就消失了,甚至连赛罗米尔这边都请了假,听燕夫人说燕寻是替燕士昌去国外处理家族产业的事,顺路探望一下国外的虞中将。
除了短信上简单交流过两句考试情况,这些天他们几乎没有非必要的交流。闲来无事,虞听才找到天台这种地方,中午没事时上来看书解闷。
谁知道躲到天涯海角,也能碰见台风过境一般存在感极强的主角大人。
天台的门半掩着,一个身影正没好气地大声呵斥:“不知道天台是谁的吗?真晦气,老子怎么总能看见你!”
虞听挑起半边眉毛,刚想回敬一句,忽然皱了眉抿住薄唇。
是希莱尔的声音不会错,可对方似乎并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虞听凝眸,希莱尔果然侧着身子怒视着某个方向,虞听挪了几步,这才看见门口还站着一个人,对方扎着低马尾,个子比希莱尔矮了一块,又站低了一级台阶,不得不仰起头来看着希莱尔。
虞听顿时屏住气,不动声色地把自己往角落挪。
是陆月章。对方一脸委屈又倔强的表情,作为坚韧不拔顽强小草型的主角,这表情就是他不畏强权的人格的写照。
不过虞听没时间赞赏这份勇气。作为NPC虞听要考虑的事显然就更多了,比如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现场,免受波及……
他真心有点后悔自己误闯风纪委员大人的地盘了。但下天台唯一的门正被两个主人公堵得严严实实,虞听压根躲无可躲。
“天台不是私人场所,为什么不可以来?”陆月章梗着脖子,“希莱尔学长又没有提前说明!”
“你加入风纪部快一个学期了,就应该知道规矩,”希莱尔吼道,“没看见老子心情不好吗?”
“学长不说谁知道你心情不好!”
“难道我什么事都要和你说,向你提前汇报?”
“就算心情不好,也不能霸占天台,这对学院的其他同学不公平!”
“陆月章,你个特招生还敢对风纪部长顶嘴?!”希莱尔咬紧后槽牙,“反了你了!”
他高高挥拳,陆月章吓得闭上眼睛,可等了几秒,拳头并没落在他身上。
陆月章心惊肉跳,颤抖着掀开眼皮。
希莱尔幽绿色的瞳孔里迸着怒火,他扬起的拳头定格在半空,只是死盯着他,却气喘吁吁。
半晌他顶着陆月章震惊的注视放下手:“从现在开始,你被风纪部除名了。未来这四年,学生会绝不会有你的一席之地。还有。”
听声音,希莱尔似乎抓住对方的衣领把人狠狠拽过来,咬紧后槽牙:“再让我看见你跳蚤一样在虞听身边跳来跳去,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滚,快他妈滚!”
陆月章一震,有气也撒不出:“……学长再见。”
他转身跑下楼梯,希莱尔后退一步,靠在门边。他下颌线紧绷,眼神却有些涣散,不知在想些什么,那张轮廓英气分明的侧脸莫名流露出一股颓唐。
天台上一阵微弱的异响,不像是风吹的声音,这让希莱尔再次警觉起来:“谁!别躲了,给老子出来。”
被抓包的人没有立刻出声,似乎正在思索。
半晌,远处传来啪啪的鼓掌声:“再接再厉,风纪委员大人。良心发现得还不算晚。”
希莱尔一个激灵,直起身子。他看见虞听把书本卷成纸筒,一边敲着掌心一边向他走来,校服外套衣摆被风吹起,露出包裹在收腰马甲里的一截窄而韧的腰胯线条。
“来看我笑话?”希莱尔冷哼,只是语气听着颇为泄气。他甚至没有质问为什么虞听也侵入了他的”地盘“。
虞听唇角挂着调侃的笑:“我盼着你改邪归正还来不及。”
见希莱尔不搭理自己,虞听对着陆月章离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希莱尔,你终于知道不该欺负陆月章了。早点走上正轨是个好事。”
“什么走上正轨?”希莱尔斜眼,“不阴阳怪气能死啊你!虞听,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放陆月章那家伙一马吗?”
“知道,当然知道。”虞听心说天机不可泄露,你俩早点走剧情比什么都好,走剧情时最好离我远远的,偏离主线的事更是一件也别做。
但稳妥起见,他决定推波助澜一次:“你觉不觉得陆月章其实和你挺有缘分的?”
希莱尔表情有一瞬的空白:“缘分?”
虞听:“虽然他总是有意无意和你对着干,不过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欢喜冤家嘛。你现在看他也该顺眼了吧?”
希莱尔看了他一会,先是讶然,而后沉默。
“你们能和平共处,我这个旁观者都感到欣慰啊。”虞听佯装感慨地点头。
希莱尔忽的冷冰冰地嗤笑:“虞听,你觉得我是为他改变的吗?”
“嗯?”虞听被反问得有点猝不及防。
“你觉得校霸希莱尔·欧文突然变老实了,”希莱尔嘶声说,“是因为一个陆月章?你觉得我明明可以一拳砸在出言不逊的特招生脸上却没有,是因为我怜惜他?”
他摇摇头,往日虞听常常用看不开窍的傻小子的眼神看着希莱尔,可现在虞听猛然发现希莱尔在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他,只是幽绿的瞳孔里满是悲凉。
“陆月章对我算得了什么?”希莱尔喉结攒动,“别说我一个人,就是你我乃至赛罗米尔任何学生,想要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特招生自己退学,又有什么难的?”
“放在从前,别说是滚出学生会,我会让陆月章灰溜溜地滚出奥林德,永远别想出现在本少爷眼前!”
他恶声说完,声音忽的弱下来:“可我现在居然开始瞻前顾后了。无论我做什么,心里总会有一个声音问自己,这么做会让虞听那家伙高兴吗?他如果知道我这么做……会不会对我很失望?”
虞听张了张口:“我不知道自己会让你如此困扰,希莱尔。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希望自己对所有人都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至少别是负面的影响。我很抱歉……”
“抱歉,抱歉,收起你的抱歉,我不要这些!”希莱尔用力一挥手,“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需要的不是这个!”
他跨前一步,那悲凉的眸色渐渐变成化都化不开的痛苦。
“我真的希望你可以计较一点,虞听。”希莱尔呢喃地说,“计较一点陆月章那个蠢货对你的伤害,计较一点我对你造成的烦恼……你为什么总是无论如何也不计较呢,为什么?”
虞听看着这双近在咫尺的绿色眼睛,不由得怔了。
希莱尔深深吸气,突然转过身。刚才那一吼仿佛花光了他所有力气。
“算了,”他克制地长吁一口气,“我就不该问你这种白痴问题。”
虞听艰涩开口:“我先下去……”
“你留在这,我走。”希莱尔说,“这里是我的地盘,没人会上来打扰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吧。”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虞听看着希莱尔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手不自觉攥紧成拳。
来到赛罗米尔之后第一次,虞听彻底哑口无言。他从没料想过会在希莱尔·欧文嘴里得到教训,可他明白希莱尔是对的。
他转过身走到天台的栏杆旁,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对面很快接通:“小少爷。”
“安珀罗斯,”虞听撑着栏杆低下头,风吹拂他的头发,露出青年光洁的额头与俊秀的眉眼,“我现在需要调查一些事,光靠虞家的人还不够稳妥,我需要你的帮助。”
“乐意为您效劳。”安珀罗斯愉快地回答,“您要调查什么?”
虞听看着楼下。学生们成群结伴穿过操场,就连刚刚怒而离开的希莱尔此时正穿过操场,身旁也跟了不少风纪部的学生。
在社交属性至上的赛罗米尔,极少有人落单,虞听的目光因而轻易地落在一个孤零零的、蓄着长发的背影上。
他淡淡道:“我要你帮我调查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定情信物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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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没什么要紧的事,请不要……
新学期伊始, 没了与布莱克副校长的赌约,落下的课程也都已经好好跟上,虞听的学业任务轻松了不少。
唯一需要多花点精力的就是校庆舞台剧, 经历两次凑不齐人的剧本围读会后,第一次排练终于敲定。
排练地点定在戏剧社, 文艺部长磨破了嘴皮,总算说服戏剧社长将社团专属的舞台借给他们排练。
如文艺部长最初所说,剧本的确很简单。落魄王子对被诅咒的邻国公主一见钟情, 为此他披荆斩棘, 跋山涉水, 打败了用血之契约对公主烙下诅咒的吸血鬼恶魔, 提着魔王的头颅凯旋, 站在昔日冷眼相待他的国王与王后面前, 骄傲地迎娶他的梦中情人。
作为边缘人物,虞听饰演的王后戏份很少,是个脸谱化的角色。
排练这天, 虞听掐点赶到活动室, 发现主要人物和“导演组”几乎都早早到了。文艺部长把导演的位子交给他的心腹、文艺部的副部长,虞听和校内和他打过几次照面, 对方一头火红的头发,一看就是个叛逆文青,让人印象很深刻。
“各位同学,台词熟悉得差不多了吧?”红发导演拍着巴掌组织秩序, 一副不管在场都是什么人, 今天我是导演我最大的铁面无私,“第一组先准备,过上一遍!”
排练前虞听收到了分组名单, 他在第二组,于是他找了个角落坐下来,看着台上人排练。陆月章正在台上,因为站位的问题被导演指挥着走来走去,看上去颇为局促。
虞听闲着无聊,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送信息,收信人【燕少爷】:
【在排练。你还有多久回国?】
【燕少爷】的聊天框安安静静,半天没动静。
虞听早就知道是这样。燕寻现在的确很忙,要替燕士昌处理家族企业的事情不说,如果被伊斯特芬录取,后续如何选择专业也需要好好规划。伊斯特芬名为军校,其实就是军事将领的摇篮,这里的学生名义上是学生,实则个个是脱下校服随时可以上前线领兵布阵的职业军人。
“学长?”一个声音唤他。
虞听侧过头,尤里乌斯在他身边坐下来,笑盈盈的:“一会儿就轮到咱们组了。”
尤里乌斯说的是接下来国王、王后第一次与男主角见面的戏码。虞听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了挪,与尤里乌斯保持一个恰当的距离。
“下午好,尤里乌斯。”虞听重新把目光投向舞台。
“学长,你最近怎么好像在躲着我似的?”尤里乌斯笑容不减,“我总感觉学长哪里变了。”
虞听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直觉告诉他,这个学院公认的金发碧眼的白马王子戴着一层假面,许多贵族都把温和有礼当做粉饰真心的保护色,但尤里乌斯显然有什么心思还要藏得更深。
“长大了总是要变的。”虞听仍旧不看他,“尤里乌斯,你好像很抗拒这种改变。”
尤里乌斯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手机这时震动起来,尤里乌斯向虞听的手机屏幕撇了一眼,但虞听很快侧过身子,尤里乌斯眼里的光轻微一闪,若无其事地也向舞台上方看去。
虞听查看短信,果然是燕寻发来的。
对方言简意赅:【你在看陆月章排练?】
虞听心里某个地方蓦地像是被人拧了一下,又酸又麻。
他打字:【大家都被叫来排练,我是第二组,在候场。你对陆学弟蛮留心的嘛。】
发完之后他把手机倒扣在大腿上,有点吃味,又有点懊悔。
不该大惊小怪的,燕寻也是F4的一员啊,就算原书里燕寻和陆月章没有接触过,他不也是这场求爱修罗场的一份子么?会被陆月章吸引注意力也是不可抗的吧。
虞听心不在焉地看着台上,尤里乌斯不时和他搭话,他嗯嗯啊啊地应着,隔三差五翻过手机,但屏幕始终暗着,燕寻没有再回信过来。
该死。就这么忙?
再也忍无可忍,虞听干脆又拍了好几张照片,点进聊天框一股脑地发过去:
【喏,女主角排练的实况。】
【燕少爷,听伯母说今年你要申请提前毕业,不知道走之前能不能看见陆学弟主演的舞台剧呢。】
【要是赶不上正式公演,也看不到排练,那未免也太遗憾了。】
【你这趟去国外去的真不是时候,不过没关系,有这些排练照也算是稍作弥补。】
【还有,马上轮到我排练,没什么要紧的事请不要给我乱发信息。】
“第二组准备!”红发导演喊道。
尤里乌斯对虞听笑道:“轮到我们了,学长。”
按下发送键,虞听解恨地长舒口气,收起手机,直接站起身向后台走去。
尤里乌斯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恢复如常。
今天要排练的不是重头戏,但主演难得很齐全,虞听到了后台,发现那天会议室里的人也都在,陆月章是女一号,刚结束第一组的排练,马不停蹄又要接上第二场,虞听来的时候他正在后台和林抚、希莱尔打招呼,希莱尔靠在角落闭目养神,而林抚只是淡淡地回了陆月章一句便再没后文。
“主演都上台准备,”导演坐在观众席第一排,“别管走位了,让我先看下你们对戏的效果怎么样!”
一行人磨磨蹭蹭上了台,他们都没穿戏服,杵在台上还有点尴尬,虞听算比较自在的,他就是个没几句台词的王后,位置也在角落里,聚光灯是留给希莱尔和陆月章的,他只要不出错就好。
“开始吧!”
希莱尔不满地瞭了导演一眼,磨磨蹭蹭走到舞台中央,面向坐在道具椅子上的国王和站在椅子旁边的王后。公主和骑士则站在两侧。
“尊敬的国王,”希莱尔像在背书,“我不远万里赶来,只为向您表明我的忠诚与决心……”
导演打断希莱尔:“情绪!希莱尔学长,这里要体现出你的激情,你的心潮澎湃!”
“知道了知道了!”希莱尔烦躁道,“刚背到哪儿了?唔,‘忠诚与决心’……我,布拉维塔尼亚的王子,请求贵国美丽的玛利亚公主嫁给我,我愿以我的剑与生命起誓……”
“说到嫁给我的时候走向公主一步,向他伸出你的手!”导演指挥道。
希莱尔恼火地抓了抓头发,往公主的方向挪了半步。他伸手的动作僵硬极了,不像王子提亲,像挟持公主的抢劫犯。
“愿以我的剑与生命起誓……”
导演眉头皱起一个川字,好在希莱尔磕磕绊绊总算把台词念完。按照剧本,接下来应该由国王和王后发话,忠于公主的骑士也要表示对这位曾经意志消沉的王子的怀疑。
尤里乌斯端坐在高背椅上,念台词的语气明显比希莱尔入戏不少:“求娶我女儿的勇士有很多,而你,我的孩子,也只是众多追求者中的一位。”
他忽然揽过旁边有些出神的虞听的腰:“你应该问问公主的生母,我亲爱的王后的意见。”
虞听后腰窜起一股电流,头皮一阵发麻。剧本里并没有写国王会做出这种动作,但导演也并没制止,他压下被尤里乌斯搂着腰的不适,定了定神:“远道而来的王子殿下……”
希莱尔本该望着他的公主,可从尤里乌斯的手搭在虞听腰上开始,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虞听。他看上去似乎被尤里乌斯的举动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甚至忘记了动作。
虞听清清嗓子:“你的名声传播到我们的国家,这个国家的臣民都知道你是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而公主是我和国王陛下唯一的孩子,她身上流淌着这个国家最尊贵的血……”
尤里乌斯把虞听往自己身边一扯,突然蹦出一句剧本上没有的台词:“没错,我们最珍视的人。”
虞听哽住了,他悄悄看向台下,导演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一点没有打断尤里乌斯偷偷增加戏份的征兆。
见状虞听硬着头皮:“公主殿下是……”
“——她是我与我的王后爱情的结晶!”
尤里乌斯彻底搂紧虞听,虞听一个重心不稳,身子一歪,好在他眼疾手快扶住高背椅,但还是几乎靠在尤里乌斯肩上,对方的手却丝毫不停,吃豆腐般在他腰间摩挲。
一柄骑士的长剑横亘在两人中间,及时地将二人隔开。尤里乌斯惊讶地抬眸,看见林抚收起道具长剑,目光钉在尤里乌斯脸上。
“国王陛下,”林抚如真的皇家骑士般冷酷,“我也不同意王子求娶您的女儿,求娶尊敬的公主殿下。”
他转向趁机抽身站稳的虞听,嘴里一个字不差地吐出台词:“王后放心不下她唯一的女儿,相思会像魔鬼一样缠绕她的灵魂,让她昼夜寝食难安。作为守护王室的骑士,我也不赞成这门婚事。”
尤里乌斯胸有成竹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良久,他扬唇微笑,对林抚颔首:“不愧是我的臣下。”
林抚冷冰冰地盯了尤里乌斯一会儿,方才垂下眼帘。
尤里乌斯却看也不看他那位疼爱的公主,旁若无人地转向虞听。
“我的王后,”尤里乌斯说,“你有何看法?”
虞听呼吸一顿。
他好歹温习过几遍剧本,知道这根本不是原来的台词。
可其他等待排练的小组还在舞台下方,众目睽睽下,虞听不得已开口:“我……只想让我和陛下的公主嫁给一个真正爱她的英雄。”
“正是了!”
尤里乌斯一把握住虞听的手,热切地望着他,
“她应该和真爱厮守一生,”尤里乌斯热烈的目光落在虞听怔忪的脸上,“就如同我与王后——”
一个身影闪到虞听面前,动作之快,连尤里乌斯也一惊,下意识松开虞听的手。
有了上次的教训,虞听立刻后撤一步,定睛看去。
希莱尔高大的身躯挡在虞听面前,他看不到对方的脸,可青年挺拔宽阔的脊背却绷得紧紧的,双拳紧握,沉默地俯视着御座上的国王。
“敬爱的陛下,”他听见希莱尔一字一顿,“我愿用一生践行我的真心,请让公主殿下嫁给我。”
尤里乌斯深望了希莱尔一眼,慢慢站起身。
“原来我不得不伤害你了,年轻人,”尤里乌斯的眼眸变成黯淡的深蓝色,“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休想。”
“卡!”
导演站起来,双手高举过头顶鼓掌,“停在这里!好,非常好!”
“希莱尔学长,没想到居然是个渐入佳境派!”导演赞不绝口,“还有尤里乌斯同学,创造性地对剧本做出了改动,很有想法!为了公主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十分浓厚了!”
虞听睁大眼睛,看着仍然僵持地互瞪的两个青年。
的确剑拔弩张,只不过台上人都清楚他们为的究竟是谁。
“好了,入戏这么深吗各位?”导演大笑着走到舞台下方,“没关系,我敢说没经历过无法出戏的演员不是个好演员……其他人总体也都不错,王后看起来有点不在状态,不过第一次排练情有可原……”
导演本是个对艺术吹毛求疵的主儿,可因为第二组效果拔群,他的态度无形中温和了不少:“骑士的冷酷也没的说,非常到位,只有这样才能塑造出男主角孤立无援、被全世界否定的压迫感来。非要说的话有两点需要改动的……”
他越说越兴奋,全然没注意国王和王子还在用眼神暗自交锋,大手一挥:“既然这场戏讨论的是公主,你们应该和公主有些眼神互动吧?国王与王后表现一切亲密倒无伤大雅,虞听同学若是换上戏服大约也很抢眼——可这样观众的重点就被带偏了。”
“无伤大雅?”希莱尔倏地看向导演,“老子是男主,他们俩在台上搂搂抱抱算什么!我不同意!”
林抚面沉如水:“这种超越剧本的行为不该被准许。”
“导演说可以就是可以,请两位学长服从安排。”尤里乌斯微笑。
“这个视今后的排练效果再定,”导演忽然看向这场戏的背景板陆月章,脸上的笑消失了,“特招生,你这场戏一句台词也没有,不代表就可以放松!王后说台词的时候你一直乱动,把王后挡得严严实实的,你这是干嘛,抢戏?”
陆月章一下子满面通红:“对不起,我没注意……”
“连个背景板都当不明白,不知道怎么会选你当女主角!”导演数落完叹了口气,嘟哝着,“海默教授为什么会这么安排,就因为长得有两份相似么?要是王后和公主换一下就好了,女主角居然不是扮相最好的,真是……”
导演声音很小,台下的人听不见,却被台上几个听了个一清二楚。
陆月章尴尬地笑,嘴角弧度却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扭曲。
……
同一时间。
远离奥林德数千公里,跨越边境线,普尔别克市市中心某大厦会议室内。
“燕寻少爷,几位的述职报告都在这里,请您过目。”
燕寻翻开秘书递来的文件夹,头也不抬地挥挥手,几个四十来岁的公司高层起身出去了,他们都是这次等待燕氏总部审查的一员,一天前几位涉嫌严重贪腐和滥用职权的高层刚刚被清除出去,律师函很快就会送到那些尸位素餐者家中。
眼下燕寻一句话就能决定命运,几个中年人忐忑地关上门,边在内心祈祷着边战战兢兢离开。
“少爷,需要下一批人现在进来吗,还是稍微休息一下?”
秘书为燕寻倒上今天的第三杯咖啡。
燕寻阖眼揉了揉眉心:“一鼓作气处理完吧。父亲不方便解决的人和事,在进入伊斯特芬之前我必须替他做完。”
“前两年在国外就听燕董说,少爷想成为一名军官,一位优秀的高级将领。”秘书笑道,“现在一看,少爷的确对伊斯特芬很有信心。”
“连伊斯特芬都进不了,什么军人的职业生涯也无从谈起了。”
“只是没想到夫人会舍得您去伊斯特芬。要经受魔鬼训练,甚至还没毕业就可能被派往前线战场……”这位秘书在外派出国前给燕士昌当了八年的秘书、董事长助理,算是燕氏的外姓“嫡系”,可以过问家事。
“母亲一开始是反对来着,”燕寻说,“父亲倒并不强求我继承家业。”
“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
燕寻想到什么,拿出手机,聊天框上弹出好几条新消息,他一条条看完,脸上疲惫的阴霾渐渐消弭。
秘书笑道:“少爷,什么事让您这么开心?”
“有吗?”燕寻放下手机。
“您一直忍不住在笑。”
燕寻舌尖顶了顶腮,把手机翻过来,打下一句话,想了想又放下手机。
“您怎么不回复?”秘书问。他比燕寻大十多岁,也算从小看着燕寻长大,二人私下可以说是朋友。
“回的太快太及时会显得很在意,好像盼着对方来信一样。”燕寻道。
“让对方知道不好吗?知道您在意人家。”
燕寻垂眼:“他或许不会高兴,而是会埋怨我越了界。”
“是么?有点闻所未闻。”秘书含笑,“并非我有意偷看,不过……对方也给您发了很多消息在先。”
燕寻耸肩:“谁知道哪根筋搭错……跟我说了一大堆,净是不相干的人。”
“少爷已经成长到可以和分公司的这些老狐狸斡旋,却看不懂这个人呢。”
“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我还没说二位是什么关系哦。”秘书笑眯眯道。
燕寻无奈地侧目:“你的述职报告是不是还没给我?”
秘书比了个请的手势:“可以回复了少爷,晾太久还是会让人不高兴的。”
两人都笑了,燕寻点开聊天框,拇指悬在发送键上面。
他早想回了,想得心痒痒。这些天每次两人通信时燕寻旁边总有人在,每当这时他就觉得那些没话找话攀关系的人好吵,以前他可以同时处理三到五件事而阵脚丝毫不乱,但现在手机提示音一响,他就瞬间变回过年等发红包急得直跺脚的三岁小朋友。
燕寻按下发送键。
“对了帕雷,”他对秘书说,“回国之前,还有件私事想要拜托你。”
口袋震动起来,虞听看了眼还在滔滔不绝的导演,悄悄摸出手机。
一条新消息,发件人【燕少爷】。
【排练辛苦了。给你带了伴手礼。】
虞听把手机匆匆塞回外套口袋,感觉脸颊有点发热。
见鬼,虞听想,谁在乎……谁在乎国外的什么伴手礼?——
作者有话说:小鱼:咋没有一个人按剧本说词儿啊?(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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