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识到那是什么物体之后, 姜念汐脑袋懵了一瞬,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
她后知后觉得发现自己还整个人被裴铎紧揽在怀里!而他那只大手还在捂着她的嘴!
她还是个少女啊!这种直接的冲击力,比那些街摊话本上的描述简直要强烈一万倍!
她当即面红耳赤得说不出话来。
姜念汐垂下眸子, 平复呼吸,尽量冷静地斟酌几息。
不管怎么说,目前这种尴尬的情况, 还是先提醒他松开手才比较好。
只是, 还未开口, 她下意识忐忑不安地舔了下干渴的唇瓣——伸出的柔软舌尖却无意间扫到了裴铎的手心。
裴铎脑子瞬间一僵, 身体无端紧绷起来!
然后,过了片刻,他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 迅即把手抽了回去。
姜念汐也随之勉强撑起身子, 缓缓往旁边挪了挪。
现在两人变成面对面坐着,但腿部还紧挨在一起的状态。
沉默了一会儿,姜念汐终于觉得不那么尴尬难言了,于是, 本着关心他的好意,她艰难地开口问道:“你……你没事吧?”
柜子内安静了一瞬。
片刻后, 裴铎压抑着喘息, 似乎十分恼怒无语:“姜大小姐, 你觉得呢?”
他为什么会把问题抛回来?姜念汐又感觉有点懵。
虽然面对这种情况有点不知所措, 但出于对裴铎莫名的信任, 她完全不觉得对方会对她做出任何逾矩行为。
关键是, 处理这种问题她又没什么经验, 而且现在她自己也非常难受, 不知为什么, 身体莫名其妙又开始燥热难耐起来。
一定是这柜子空间太小,空气不够流通,让她中的毒又开始发作。
她尽量压下心头的躁动,抛去羞涩,真诚建议道:“裴大人,你年纪到了,该娶妻了……现在把这件事先放到一边,最重要的是,我们先把柜子打开吧。”
裴铎沉默无语了片刻。
她说得倒是很轻巧——把这件事先放到一边。
她根本不能理解他现在的感受——身体几乎像要爆炸了一样。欲望在血管里疯狂汹涌地流窜,急需要一个发泄的地方。
他的理智也几乎濒临崩溃的边缘。
裴铎轻喘着静坐了一会儿,待极力按捺下心头的燥热后,他开始动手去摸索寻找铜钥。
几息之后,姜念汐听到他好像模糊不清骂了句什么。
接着便看到他颓然收回了胳膊,胸膛又剧烈起伏起来。
姜念汐忍住热浪翻涌的感觉,有几分焦躁地问:“裴少爷,又怎么了?”
“钥匙不在柜子里,”裴铎的嗓音暗哑不堪,他在黑暗中紧闭着眸子,气息不稳地喘息,“一时出不去了。”
姜念汐:“!!!”
还能有比这更坏的消息吗?!
她不知所措地沉默了一会儿。
柜子内是两人越来越粗重难耐的呼吸声。
毒性好像散发得越来越厉害了。
她现在不仅浑身燥热,手臂也更加绵软无力,连带着思绪也开始混乱起来。
她按了按脑袋,不由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裴铎闭眸喘了几下,极力忍耐了片刻后,艰难开口:“等我恢复力气吧。”
姜念汐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如初。
但看他的样子,不仅中毒,甚至身体还有那种莫名其妙的反应,可见状况是非常凄惨的了。
可她又帮不了他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烦躁地扯了扯衣襟,好让自己呼吸得更顺畅些,然后尽量将思绪扯回来,用残存的理智问:“我们不看大夫的话能恢复吗?大约需要多久的时间?”
这话一出口,她自己十分迟钝地吃惊了一下。因为,这声音绵软甜糯得简直过分,还有点娇媚的意味——绝对不像她平时的嗓音。
听上去像是在故意魅惑人似的。
发现了这一点,姜念汐顿时觉得既不安又羞惭——尤其是在裴铎目前还十分难受的情况下。
这不是在为他火上浇油吗?
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她得想办法赶紧出去,不然两人共处一柜,情形可能会越来越尴尬。
想清楚这些,她用力揉了揉眉心,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想要用手去推柜门。
“你……”
话还未说完,裴铎便听到姜念汐低声惊叫了一下。
对方的身体晃了晃,娇弱妖娆的馨香躯体根本没有站稳,下一刻便整个跌入了到他的怀中。
还不止这样。
在发现自己双腿无力向下摔倒的瞬间,出于自己的本能反应,姜念汐拼尽力气,用胳膊软绵绵地圈住了裴铎的脖颈。
两人的嘴唇好巧不巧地触碰到了一起。
与此同时,一股奇异的过电的酥麻感霎时传遍了全身。
姜念汐的脑子悄然炸了一下。她下意识怔在了原地。
没想到这种触碰,似乎能够有效缓解身体的燥热!
裴铎就像一只巨大的冰块,贴上去凉凉的,让她觉得非常舒服!
迷迷糊糊间,她用力眨了眨眸子,发现自己抱着的不是裴铎,竟然是一只巨大的冰块!
刚才坐在这里的不是裴铎吗?现在怎么变了?
姜念汐一动不动保持住抱他的姿势,迟钝的大脑在艰难地分辨,眼前的冰块到底是裴铎还是幻觉。
而裴铎像是被钉住了一般。
稍顷后,他费力把脑袋转到一旁,喉结快速滑动几下,咬牙切齿道:“姜大小姐,你想害死我吗?”
姜念汐:“!!!”
冰块会说话了!所以这不是真的冰块,而是裴铎!
这样一想,眼前的冰块又恍惚变成了他的模样。
只是,他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抱着冰块裴铎的行为是有些不妥,但她听到这话,却觉得非常委屈。
两人平时是时常针锋相对阴阳怪气对方,但她绝对没有想要他死的念头。
因为中了毒,姜念汐此时对于外界的触碰和情绪的感知也变得分外敏感。
她觉得自己委屈难过,浑浑噩噩的大脑瞬间便放大了这种感受。
那双灵动的瞳眸眨了眨,泪珠大颗大颗滚了下来。
晶莹微咸的泪珠划过红润的唇角,一颗一颗,悄然滴落到对方胸前微敞的衣领里。
若有似无柔弱无力的低泣声在柜子内响起。
这种声音简直是激起体内汹涌澎湃欲念的催化剂。
裴铎暗暗低骂了一句。
她还跪坐在他的大腿上,双臂依然环绕在他的脖颈上。
看她微微垂眸哭泣的样子,裴铎可以肯定,以她现在神智不太清醒的样子,她是不会轻易挪开的。
他动了动唇,嗓音暗哑破碎得几乎不像话:“姜大小姐,你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药吗?”
姜念汐眨了眨眼眸,盯着冰块裴铎的眼睛,半天才明白了他的问话。
她声音软绵绵道:“让人昏迷无力的毒药……”
裴铎无语地揉了揉眉心,终于忍不住道:“不仅如此,药里还有助兴用的媚.药成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在听到媚.药那两个字,姜念汐的大脑终于闪现出一丝灵光。
怪不得自己会有这种发热的反应,也难怪他会有那种反应!
她虽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并不清楚这种药性该如何才能消解,只是从直觉上想要用些冰块之类的东西镇热去燥。
但这里显然没有冰块,只有时不时会变身成冰块的裴铎。
姜念汐费力地思考,得尽快想个办法解决这事,不然身体会越来越难受。
两人说完这话,又各自安静了一瞬。
虽然大脑能领会到其中的意思,但她体现在行动上却很艰难。
姜念汐坐在那里没动,微垂着头,似乎在用心思考该怎么办。
裴铎用力紧闭着眸子。
少女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萦绕在他的鼻端,沁入他的肺腑,柔软躯体的丰盈处与他的胸膛紧密相贴.——这分明是对他意志力的巨大挑战!
他喉结艰难地一滚,理智几乎已经濒临断线。
他稍稍睁开眸子,眼睛早已经适应了柜内晦暗不明的光线。
少女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她的瞳眸中一片混沌茫然。
白皙无暇的脸庞染上红晕,艳若桃花。
襦裙的交领不知何时敞开了些许,露出精致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丰盈曲线。
喉结剧烈滚动几下,裴铎的手掌下意识扶住了她纤细的腰身。
柔若无骨,不盈一握。
姜念汐怔了一会儿,意识越发混沌不堪起来。
冰块与裴铎来回在眼前交织变幻,让她分不清楚到底是真是假。
灼热的气息近在咫尺,清淡的酒香似乎变成了浓烈的陈酿,让她不自觉地沉醉在其中。
她看着冰块裴铎,终于停止了艰难的分辨,细白手指搭在他的肩膀上,然后垂下长睫,微微凑近了他的唇。
刚才那种触碰可以有效缓解内心的燥热难耐。
不管是裴铎还是冰块,先解去药性,再做下一步打算。
她迟疑了几息,然后小心翼翼试探着贴了上去。
口唇相触,果然舒服极了。
在柔软的唇瓣紧贴上来的那一刻,裴铎清晰地听到了自己那根代表理智的弦骤然绷断的声音。
他喉结滚了滚。
汹涌的欲念像冲破闸门的洪水般铺天盖袭来,一发不可收拾。
姜念汐本还在他的唇齿间辗转,下一刻,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便被他覆在身下。
滚烫的亲吻一旦开始,便再难停止下来。
黑暗的空间里,几乎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只有急促的亲吻声清晰可闻。
欲念越发深重起来,亲吻更加肆无忌惮。
姜念汐只觉得自己简直喘不过气来,但却莫名觉得十分舒服,甚至还想渴求更多。
她双手攀附在对方的肩背上,脖颈微微仰起,闭眸感受着每一次唇舌相触。
柜内的空间有限。
裴铎亲了一会儿,便觉得这地方实在太过狭小。
他停下亲吻,然后似乎并没怎么费力气,便一脚踹开了柜门,接着他将人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到床边,把人重重扔到了床褥里。
不待姜念汐反应过来,他又欺身覆了上来。
亲吻如雨点般再此落下。
他一边亲吻,手上的动作也未停下。
女子的发带釵环被一一解开。
如云的乌发顷刻如瀑般铺散在床褥间。
裴铎按着她用力亲了会儿,不安分的手又逐渐摩挲到对方襦裙的衣带上。
衣带打了个结,在他已经恢复了不少力气的手劲下,几乎是稍一用力,衣带便被硬生生扯断。
微凉的指尖随之探进衣襟,与细腻白皙的肌肤遽然相触。
姜念汐的身体颤抖了下,攀着他肩背的手指下意识攥紧。
她微微睁开眸子,终于借着晦暗不清的光线,逐渐清了裴铎此时的神情。
是她往日不曾见过的模样。
那双星眸里满是欲念,充斥着男子最本能的欲望。
像一头失控的野狼。
姜念汐下意识咽了咽唾沫。
她急促地轻喘,不甚清明的大脑艰难地分出一点神智来思考两人如今的关系。
先不考虑本来经常针锋相对的两人,为何会这样。
现在这种情形下,裴铎显然几乎等同于失去神智。
如果,他清醒过来,不认账怎么办?!
姜念汐想到这儿,绵软无力的指尖勉强捉住对方的手指。
裴铎一只手撑在她的身旁,亲吻落在她的耳畔。
感受到被限制了动作,他语气隐忍又不耐道:“……怎么了?”
嗓音听起来暗哑低沉得厉害。
姜念汐不得不艰难阻止住他落下的吻。
柔媚的声音蕴含着几分羞恼与慌张:“裴铎,别亲了……我们这样,以后怎么办?”
裴铎闻言缓慢停下了动作。
他先是怔了一会儿,片刻后,他的眼神终于清明了几分。
待看清了两人近在咫尺面对面的情形,他没有撤开身子,喉结却又急促地滚了滚。
少女的衣襟早已经散开。
纤细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一览无遗。
桃红抹胸堪堪遮住那处丰盈,其余的肌肤尽数裸露在外。
原本细腻白皙的肌肤染上绯红,让人忍不住心神荡漾。
裴铎的脑子几乎在一瞬间轰然炸开。
在这几息的沉默间,姜念汐艰难无比地做出了判断。
她只能用仅存的理智,用那种绵软的语调忐忑不安地问:“裴铎,今晚之后,你能娶我吗?”
室内蓦然安静了片刻。
在这不到几息的瞬间,裴铎垂眸盯着眼前的女子。
不知为何,他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是在心底一直纠结不已摇摆不定的那种缥缈感,终于尘埃落定的释然。
他垂下长睫,手指托起她白皙的下颌,看着她的眼眸,沉声道:“姜大小姐,我娶你!”
他嗓音沙哑地说完,便毫不犹豫再度欺身覆了上来。
堵住了姜念汐还欲启开的唇齿,他掷地有声十分有力地保证道:“你放心吧!我一定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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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东苑大殿内的宴席已经接近尾声。
敬妃在听到身边的宫女小声禀报了几句后,方才笼着莫名笑意的脸色遽然发生了变化。
宴席在她离开后匆忙结尾。
敬妃回到殿中,在知晓虞贵妃将人带走后,气得大发雷霆。
她精心筹谋的计划就这样付之东流——本来是个万全之计,她敢保证,只要皇上踏进这间寝殿,看到软塌上的女子,必然会心动。
先前皇后受宠的时候,她进宫后便是用类似的法子夺得了宠爱,而虞贵妃入宫后,受宠更盛,若不是淇妃意外早逝,她未必能得宠这么多年!不过,皇上近些年来已经再无充盈后宫的打算——否则她也不用这么费尽心思。
如果姜念汐入了宫,以她的容貌,必定能夺走皇上对虞贵妃的宠爱,萧绍玹便会顺理成章地遭到冷落,那么,裕王的储君之位则再无悬念。
这对母子二人来说,是最简单有效的法子,几乎不费一兵一卒,便可达到目的。
而姜念汐获得圣宠后,依照外面关于这女子贪图权势的传言,非但不会迁怒她,甚至还会感激她当日的举动。
总之,姜念汐这颗棋子并没有如她所料发挥作用,但敬妃也不希望她就此被虞贵妃害死,毕竟这等倾世容貌的女子世间难寻,只要她活着,以后便还有机会。
她清楚虞贵妃的手段,落在她手里,她绝对不会让姜念汐再有进入皇宫的机会,杀了姜念汐或者玷污她的名声是最有效的方法。
因此,敬妃只好又派了人去寻找姜念汐的下落。
东苑的住处依然没有她的踪迹。
水流旁,偌大的行宫猎苑处,能藏人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因为永淳帝晚间要宿在这里,敬妃怕被察觉出任何端倪,便命人将消息告诉了萧暮言,让他来插手处置。
萧暮言知道这事的时候还在席间与臣子饮酒。
他听到属下悄声禀报的时候,手指微颤,几乎无意捏碎了手里的杯盏。
他的情绪在那一刻极其复杂。
不知为何,在计谋未成的失落中,竟然生出一点意味不明的庆幸来。
他借口有事起身,言笑温和地告退离席,但走到殿外后,晦暗的眸色中全是冷然。
而后,他亲自带人在行宫苑所内外悄悄找人。
与此同时,另一边。
穆锦在席间喝多了果酒,整个人已经有几分醉意,回到住处后,才发现姜念汐的卧房内没亮灯烛。
她走过去咣咣敲了半天门,一直无人回应。
跟在她身边伺候的宫女轻声提醒:“穆姑娘,姜姑娘房内好像没人,想是还没有回来……”
穆锦长眉一挑,在那无声站了会儿,突然福至心灵道:“我知道她去哪了。”
说完,她便步伐有些踉跄地向外走。
宫女不明所以,只好满头雾水地挑着风灯跟在一旁。
穆锦脚步没有停顿,穿过东苑的居所,又走过数道长廊,拱门,直接向西苑的方向走去。
因为她未来王妃的身份,进入西苑也没有遭到任何阻拦。
她让宫女把风灯抬起,在武骧卫居住的院房外一间间挨个看过去,最后在挂着武骧卫指挥使门牌的殿房前停下。
殿房内亮着灯,从窗户处可以看到模糊的人影。
穆锦抱起双臂,莫名笃定道:“姜姑娘一定是来找裴大人了,我之前见过他俩在那里嘀嘀咕咕说话,他们俩看上去很熟的样子……”
说完,她眯了眯眼睛,吩咐宫女在外面等候,自己则毫不见外地推门进了殿房。
房内,从宴席返回的屈昂刚沐浴完,黑发未束,只穿了一件雪白的里衣准备就寝。
哐当一声推门的响声,蓦然将他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进来的女子,他顿时瞪大了眼。
“喂,你怎么随随便便进人房间?”屈昂忙不迭拿起外袍披上,十分警惕道,“深更半夜,你来这里干吗?”
穆锦走得累了,加上饮了酒,又感觉十分口渴。
她径自找了张椅子坐下,以手支起下颌,抬眸问:“怎么是你住这儿?裴指挥使呢?”
屈昂闻言浓眉一挑,桃花眸子泛出点意味深长的笑意来。
他咧了咧嘴,阴阳怪气地笑道:“穆大小姐,你是要成为王妃的人,这么明目张胆得来找裴大人,不太合适吧?”
穆锦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咕咚咕咚几口喝完,不耐烦道:“姓屈的,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屈昂嘿嘿一笑,委身在她一旁的椅子坐下,压低声音若有所指道:“我知道,境安的脸是招人稀罕,功夫嘛也不错,前几日他还替你解了围,不然你那一箭就正好射中我了!你是不是因为这事对他心存感激,又喝了点酒,这才情不自禁……”
穆锦将手里的杯子重重搁在桌子上,唰得一下从袖间掏出把飞刀来抵在屈昂脖子上,冷声道:“别废话,快回答我的问题!”
屈昂立刻闭了嘴。
他微垂着眸子看了眼横亘在脖子上的寒芒闪烁的飞刀,讨饶道:“有话好好说,你先把刀拿开……”
穆锦瞥了他一眼,神色如常得把飞刀收回了袖间。
屈昂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小声嘀咕:“一个女人,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
穆锦闻言冷冷斜睨过来一眼。
屈昂倏地站起身来,飞快后撤了几步,待尽量和她保持了足够安全的距离,才谨慎道:“境安和我互换了住所,他住在离这里几里远的偏院。不过,夜已经深了,你一个人过去又不安全,还是尽量不要去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不迟……”
穆锦一手撑着下颌,好似认真思忖了一会儿。
她没有说话,屈昂自然也没再多嘴。
过大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屈昂适时打了个哈欠,提醒道:“穆大小姐,你早点回去吧,我还得休息呢……”
穆锦低低“嗯”了一声。
她长眉半挑,支着下巴,含糊不清地说:“对了,那天比试,我差点射中你,还没给你赔罪……”
屈昂闻言立刻挥了挥手,十分大度道:“我还能跟你计较这个吗?再说,你也不是有意的,虽然你这个人平时凶巴巴的,但其实一根筋,根本没那么多心眼。咱俩无冤无仇的,你又不会故意害我……”
过了半晌,穆锦鼻腔淡淡哼了一声,嘀咕道:“我只说了一句,你怎么这么多话,吵死了……”
屈昂只好又闭了嘴。
默了一会儿,对方依然没什么动静。
她闭着眸子,葳蕤长睫在眼睑下打出一片阴影。
屈昂疑心她并不是在思考。
他小心翼翼往穆锦的方向走了几步,轻推了她几下,低声唤道:“穆大小姐?穆王妃?穆锦?”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明显是一副沉睡的样子。
屈昂嘴角抽了抽,痛心疾首道:“我收回刚才的话,你绝对是和我有仇!你一个已经定亲的准王妃,竟然宿在我的房里,你这分明是要害死我啊……”
不过无论他在一旁如何低唤,穆锦只是觉得耳旁吵闹,她趴在桌案上,甚至用手捂住了耳朵。
屈昂:“……”
为了以防对方沉睡间再突然抽刀伤人,屈昂先小心翼翼将飞刀从她袖间抽了出来,这才又清了清嗓子,低声唤道:“穆大小姐,天快亮了,该起床了……”
这招竟然有用!
穆锦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然后转眸看了眼披散着黑发唇红齿白的屈昂,一时间恍然把他看成了服侍的宫女。
她揉了揉肩,吩咐道:“我从不早起……还没睡够,过来,扶我到床上去休息……”
屈昂顿时惊恐地睁大了眼。
还未等他说话,穆锦已经起身扶住他的胳膊。
两人离得太近,她转首过来时,嘴唇无意间擦过屈昂的唇边。
屈昂顿时僵在了原地。
穆锦也似乎后知后觉出不妥来,她用手摸了摸唇,茫然道:“你刚才是不是偷亲我了,你……你是屈子隽?”
屈昂勉强挤出个笑容来。
下一刻,他眼疾手快得一掌劈在穆锦的后颈上。
穆锦毫无防备,几乎立刻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屈昂一把将人扶住,然后半拖半抱将人放到床上。
忙活完这一切,他终于嘘了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自顾自道:“还好把人打晕了,不然我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进行完。
屈昂穿好外袍,正想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晚睡觉,门外又传来了隐约说话声。
是玉姝郡主娇憨清脆的声音。
她亲自带着宫女搜寻了一圈,但循着裴铎离开的方向找了很久,却始终没有找到他人的影子。
宫女低声道:“郡主,兴许是裴大人已经回了自己的住处。”
玉姝郡主蹙起细眉,气呼呼道:“我明明看到他往那边方向去了!罢了,再到他的殿房里找一遍……”
屈昂回来之前,玉姝郡主的人原是已经在房内搜寻了一遍。
脚步声愈来愈近,有人低声道:“郡主,裴大人的房内亮着灯,他一定在房里!”
玉姝郡主闻言立即提起了裙摆,朝身后的宫女无声挥了挥手。
一行人急匆匆朝这个方向走来。
原来服侍穆锦的宫女还恭候在外面,她看到面色不善的玉姝郡主气势汹汹前来,简直吓傻了眼。
虽然宫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第一反应是想要给已经呆了许久的穆锦通风报信。
玉姝郡主自然会错了意。
她柳眉蹙起,咬牙切齿道:“把人给我抓起来,不许发出一点声音……难道有不要脸的女人进了裴大人的房间?”
宫女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立刻被郡主带来的人呵斥带了下去。
玉姝郡主气得柳眉倒竖,吩咐道:“你们在外面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来,我倒要看看里面到底有谁……”
雕花房门应声打开。
玉姝郡主刚跨过门槛,房门便啪地一声合拢了。
借着不甚明亮的烛火,她下意识转首向门扉处看去。
屈昂眉毛拧成了一团,嘴里嘟囔着:“你们一个两个都往我的房间闯,没完没了了是吧……”
话音刚落,他二话不说照样给了赵玉姝一记手刀。
待将郡主同样放到穆锦旁边,屈昂还贴心得为两人盖好了被子。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低声道:“两位,今晚上就在这好好休息吧。你们占了我的床,可别明天反过来倒打一耙啊……”
说完,他用手摸了摸唇,又颇为愤懑地看了一眼闭眸昏睡的穆锦,然后,他推开了房内另一侧的窗户,手脚并用攀着窗沿跳了出去。
~~~~~~
外面寂静无声,破晓虽然未至的时辰,天色却已不再漆黑一团。
朦胧的月光照进殿房内。
姜念汐从混沌酣睡中逐渐醒来。
药性已经下去,体内没有了之前那股燥热难耐的感觉。
她动了动身子。
腰肢、腿部疲乏不堪、酸软无力,几乎难以动弹。
她微微抿住了唇,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儿。
若是光身子乏力也就罢了,身子某些地方,感觉还酸胀痛疼得厉害。
身旁有均匀沉稳的呼吸声。
姜念汐稍稍侧首看过去。
裴铎的那张脸近在咫尺。
他剑眉修长,斜飞入鬓,闭眸呼吸的时候,长睫轻轻颤动,挺鼻薄唇,下颌线干净利落得如同雕刻出来。
若是忽略此人平日那张阴阳怪气的嘴,单从皮相上来看,当真是极好的。
但联想到过去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姜念汐轻轻咬紧了下唇。
虽说事情的发生出乎意料,两人如今的状况是迫不得已,但她依然有几分羞恼怨愤!
因为,这件事说来依然难以启齿,但……他也太精壮有力了吧!
明明缠绵过后,药性几乎已经缓解得差不多了,他居然……
她忘了到底是多长时间,总之最后两个人都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姜念汐动了动指尖,缓缓摩挲了一把鬓边的乌发。
发丝竟然还未全干,带着些微的潮意。
那不是香汗浸湿了乌发,而是——姜念汐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想起了一点昨晚自己的情形。
那是在裴铎的大力征伐下,她细指攀紧他光裸的脊背,被陌生的侵略一次次弄得哭到停不下来。
泪液顺着眼角连绵不断落下,浸湿了鬓边的发丝。
想到这里,姜念汐忍不住怒瞪了一眼裴铎。
且不说她昨晚的遭遇,重要的是,她的清白就这样没了。
她的心情实在是万分复杂难言。
她本来想嫁给个温润如玉稳重谦和的文臣士子——她爹已经又为她寻觅了几位士子,等她回去后再相看,现下全泡了汤。
但是,这至少比落在虞贵妃的人手里,被强夺了清白或损毁了名声要好得多。
可转念一想,姜念汐眸色不由暗了暗,下意识咬紧了柔唇。
裴铎必定不是真心想娶她——他虽然昨晚保证了那样的话,但那是不得已而为之。
至少在以往,两人很少有心平气和相处的时候,关键是,他也从未表现出对自己有什么情谊。
况且,姜念汐不由想起,裴铎曾多次在她面前说过,他喜欢得是那种温婉端庄、恬静柔和的姑娘。
这么一想,两人竟然是被硬生生凑到了一起。
婚姻的前途似乎黯淡无光。
她还在这里胡思乱想,裴铎的胳膊无意间动了动。
姜念汐霎时回过神来。
她这才发现,裴铎的胳膊还压在自己脖颈下——她竟然枕着他的胳膊睡了半宿!
果不其然,裴铎还未醒转过来,先含糊不清嘟囔了一句:“胳膊怎么这么麻……”
他似乎忘记了身旁还有人……
姜念汐只好艰难地从床上坐起身来,蹙眉小声提醒道:“裴铎……”
裴铎怔了怔。
他修眉压下,微眯着眸子向身旁看过去。
少女瓷白光滑的肩头光.裸,乌发如瀑般隐约遮挡在胸前。
白腻的肌肤上还有昨晚留下的红痕,她巴掌大的小脸还留有泪痕。
贝齿下意识咬着嫣红的唇瓣,一副欲语还休十分委屈的模样。
他的脑子好像又轰然炸了一下。
昨晚的记忆迅速如潮水般涌入。
温热,黏腻,柔软,女子柔弱的低泣……
他喉结急促滚了滚,然后迅速翻身跃到了床下,随手扯了件外袍披上。
姜念汐:“???”
他怎么不说话?
衣服穿得这么快,不会是想不认账逃跑吧?
她顾不得身子的不适,随手扯过褥子盖在胸前,紧张道:“裴铎……你要去干什么?”
裴铎手指有些不稳地束好腰带。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用火折子点燃桌上的烛火,背对着她,温声道:“你……怎么样?”
姜念汐一时不大习惯他这么温和的嗓音。
但对方看样子至少不会逃跑了。
她轻舒一口气,微抿着唇,指尖攥紧了褥子,有些羞耻地说:“还好吧,有些疼,但还能忍受……”
裴铎低低“嗯”了一声,下意识道:“我记得你一直在哭……”
姜念汐脸颊腾地红透了!
她羞耻地捂住眼睛,忍住不打断他:“够了……你别说这个了!”
裴铎也察觉出不适合再谈论这些。
他乖乖闭了嘴,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又十分懊恼地摩挲了几下后脑勺。
两人一时都没吭声,气氛无端显得有些尴尬。
过了片刻,裴铎以拳掩唇轻咳一声,闷声道:“要不,我……我先送你回住处吧。”
姜念汐恍然反应过来:“对……”
她在床上凌乱成一团的被褥里寻找,甚至还翻出了不知何时掉落下来的床帐,摸索了一通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襦裙。
拎过来衣裙,她仔细看了一眼,顿时沉默了。
裙子几乎被扯成了碎布条。
她实在不明白裴铎是怎么做到的。
里衣也不知道掉落到何处了。
姜念汐默了一会儿,无语道:“……衣服都这样了,怎么穿?”
裴铎闷闷“哦”了一声。
他走到衣架前,随手扯了件绛红外袍扔过来,将姜念汐兜头盖到了袍子底下。
“……你先披上,等回了住处再换。”
姜念汐只好“嗯”了一声。
她把外袍从头顶扒拉下来,探出脑袋,斟酌了片刻,慎重问道:“有件事……你不会忘了吧?”
裴铎俯身将地上凌乱的釵环衣物收拾起来,闻言怔了怔,修眉抬起:“……什么事?”
姜念汐:“!!!”
这么重要的事他竟然能忘记!
可迫于某种莫名的倔强和自尊心,她又不想再提醒他。
不然像是她以这件事要挟他似的。
看到对方默默紧抿着唇垂眸不语的样子,裴铎一时有些恍然。
昨晚的事,虽说她没有推拒,应该是你情我愿,但总体来说,还是女子有些吃亏……
她这是……
他揉了揉额角,片刻后恍然大悟。
他语速飞快又十分坚定道:“我记得!等返回京都,我会尽快去姜府提亲!”
姜念汐的脸颊又腾得一下红透了。
她觉得有点郁闷又有点羞涩,只好含糊不清轻低“嗯”了一声。
虽然说现下的情况,两人是迫于无奈要定亲成婚,但听到裴铎这样说,她安心释然了不少。
只是内心还多少有些茫然。
她将外袍裹紧,勉强动了动酸软的腿——力气不足,恐怕走路也费劲。
她缓缓从床上下来,目光在地上搜寻一阵,绣鞋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雪白玲珑的精致双足踏在地面上,因为有些凉意,姜念汐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裴铎无措地站在她旁边——刻意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他随即提醒道:“地上凉……你先别动,等会我抱你回去。”
听到抱这个字,姜念汐一下子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脸颊又红热起来。
看到对方蓦然僵住的身形和绯红的脸颊,裴铎也愣了会儿。
脑中突然想起昨晚将她的纤细腰肢抱在怀里的感觉,她柔弱低泣喘息的声音……
于是,室内又再次陷入寂静。
两人都各自沉默下来,没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就……希望他俩快点成亲吧,谢谢大家支持,明天见~~~
第27章 我会负责的,一定尽快娶你……
姜念汐将自己裹成了粽子。
因为衣袍很宽大, 连双足都遮掩得严严实实。
裴铎俯身将人小心抱了起来。
因为有些位置还疼痛,身体甫一被腾空抱起,无意中被拉扯到, 姜念汐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裴铎低头扫了一眼她煞白的小脸,紧张道:“怎么了?”
姜念汐觉得实在不好意思,只闷声道:“没事……”
裴铎下意识将人往怀里紧了紧, 迟疑道:“那我们现在回东苑?”
姜念汐在袍子里几不可闻地低嗯一声。
外面月色朦胧, 远处还有风灯在晃动。
裴铎跨过门槛, 蹙着修眉往远处打量一眼。
还有一群人在西苑内搜寻, 其中一位束鎏金玉冠的男子负手而立,看上去极其眼熟。
裴铎修眉骤然压下,暗哼了一声。
他压低声音道:“他们还在找人……”
姜念汐蓦然紧张起来。
她将袍子掀开一点, 露出一双眼睛向外张望:“找你的还是找我的?”
裴铎目力极好, 他定睛又看了一瞬,低声道:“萧暮言……找你的。”
姜念汐:“……”
看来敬妃和裕王很大可能以为她死了。
她现在实在是厌恶透了这两个利用她的虚伪的人。
姜念汐沉默片刻,咬唇催促道:“快点离开这里……你能避开他们吗?”
裴铎垂眸看了她一眼,唇角扯起:“小事一桩……你不用把自己裹那么严实, 不觉得闷吗?”
不知为什么,经历了昨晚的事, 姜念汐内心还有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
非要形容的话, 就是还不好意思直接面对他, 也暂时无法接受两人现在这种关系的剧烈转变。
她犹豫了一会儿, 把袍子边沿往下拉了拉, 露出脑袋来。
裴铎的心境倒是恢复得很快, 他早已从最初的茫然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 自然而然道:“你不用不好意思, 反正我们都这样了……我会负责的, 一定尽快娶你,这个你倒是不必担心。”
他这样说着话,脚下却飞快移动,转瞬之间已经无声从廊檐下走出,又跃过一道低矮的围墙,与萧暮言的人远远拉开了距离。
姜念汐规规矩矩蜷缩在他怀里,迟疑了一会儿,虽然衣袍盖得很严实,她还是听从裴铎的建议,伸出双手攀紧了他的脖子。
不过袍袖太宽,两条光洁白皙的手臂都露了出来。
主要是裴铎身形极快,几乎脚不沾地地抱着她飞奔,她生怕从他怀里掉下来。
正在避开巡卫视线跃过围墙的裴铎下意识低头瞧了一眼。
玉白柔滑的胳膊就这样明晃晃挂在自己脖子上。
他身形一晃,脚下差点没站稳当。
姜念汐在他怀里低呼一声,再次探出脑袋来,问道:“怎么了?”
裴铎深吸一口气,不容置疑道:“把胳膊收回去,不要露在外面!”
姜念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方才不是让我别裹那么严实吗?再说,我害怕掉下去。”
裴铎郁闷地挑起眉头:“万一被别人看到你的胳膊……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姜念汐只好依言又收回了胳膊。
避开巡视的守卫,短短几个起落之间,裴铎已经奔出了数丈远。
本来姜念汐的住处与这里相距甚远,但因为他走得不是寻常路——抄近道,走房顶围墙之类的,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东苑。
他落在屋脊上,在东苑内俯视一周,问:“哪间是你的屋子?”
姜念汐指了指那间还亮着灯的屋子。
因为姜怀远回京都后不放心女儿,又特意将秋月送来猎苑陪她。
所以,那亮着的灯光,应是秋月还在等她。
想到还有这么个体贴的丫头半夜未眠等待自己,姜念汐心里感到一阵温暖。
裴铎转眼间便无声落在了房外。
轻叩了叩房门,无人应声。
姜念汐:“???”
裴铎垂眸与她对视一眼,姜念汐笃定道:“秋月在房里。”
敲门无人回应,裴铎只得改用手推。
谁知房门关得异常结实,竟然纹丝不动。
动静又不能太大,生怕惊扰到旁人。
折腾了一阵儿,依然打不开房门,裴铎无语道:“现在怎么办?”
姜念汐伸出点指尖指了指窗户的方向,小声道:“我猜……秋月可能睡着了,要不我们翻窗进去?”
裴铎扫了眼窗户处,倒像是容易打开的样子。
他低声道:“我这样抱着你不方便,你忍耐一下……”
话音未落,姜念汐只觉得自己身体一轻,猛然变成了头朝下的样子。
裴铎将她抗在肩上,腾出手来开了窗户,而后轻松带着人翻了进去。
姜念汐终于被他安稳地放在了床榻上。
她先舒了口气,方才那样的抗法简直让她喘不过气来。
裴铎也自顾自找了张椅子坐下。
他扫过趴在圆桌上睡得正香的秋月——她脸旁还有一堆瓜子壳,又看了眼房门后处顶放的桌椅板凳。
看来,房里的几件有分量的家具都被秋月用来顶门了。
裴铎看了会儿,表情复杂道:“看来,到这里找你的人不少……”
姜念汐默默看了眼打着轻呼的秋月。
看来这丫头长了心眼,一定是为了维护她的名声,对人说她歇息了,不让人到房里来。
听见两人的交谈声,秋月睁开了迷蒙的睡眼。
她一下子看到了坐在床边披着男子外袍的自家小姐,不过有点奇怪,怎么觉得她家小姐和往常不太一样?
秋月眨巴眼睛打量了一瞬,快步从桌子边跑过来,低声问:“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姜念汐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好言简意赅含糊道:“没事,呃……发生了点意外,幸好遇到了裴大人……”
秋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发现了坐在椅子上一脸神色复杂的裴大人。
她憨憨“哦”了一声,又问:“小姐,你的衣裙呢?”
姜念汐:“!!!”
她裹紧了袍子,双足下意识缩了缩。
生怕秋月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大的冲击,她随意想了个理由搪塞过去:“那个……我落水了,是裴大人救的……”
说着,她咬着唇,看了一眼裴铎。
自然得和她一起圆好这个善意的谎言,毕竟这关系到女子的清白。
裴铎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对……”
秋月简直担心得不得了,她一把抓住姜念汐的手,急切道:“小姐,你没事吧?有没有受凉,会不会生病?”
姜念汐安慰道:“没事,我挺好的,不过,待会儿要好好泡个热水澡……”
落水了当然得泡个澡舒缓一下冰冷的身子,秋月重重点了点头。
不过,她很快又想起一件事来。
目光从裴铎和姜念汐的脸上移动几个来回,秋月忧心道:“小姐,是裴大人救你回来的,那……”
姜念汐直接抓住重点,言简意赅道:“秋月,不用担心,裴大人会向姜府提亲!”
秋月:“!!!”
“哦,那太好了,”秋月咧着唇角,竟然有点兴奋道,“那我们回府后快点准备你出嫁用的东西吧。”
姜念汐:“……”
这丫头情绪转换是不是太快了点?
裴铎按了按眉心,轻咳一声提醒自己的存在,他沉声道:“此前,有人到这里问你家小姐回房了吗?”
秋月殷勤地倒了杯茶过来,笑着道:“姑爷,来了好几拨人呢!先来得是穆姑娘,但我没回应也没开门。再后来又有人问了几次,我寻思小姐这么晚没回来一定有要事,果然被我猜中了,没想到是小姐落了水……”
姜念汐重咳一声打断了她的话:“秋月,过来寻我的人,除了穆姑娘,你知道还有谁吗?”
“说是有奉敬妃娘娘之命来得,也有是贵妃娘娘差遣来的,后来裕王殿下也来问过……”
蓦然听到秋月提起萧暮言,姜念汐不由得一阵无语。
她低声问:“你是怎么回答他们的?”
秋月得意道:“两位娘娘打发过来人,我只告诉她们你早已经歇息了,即便她们再敲门我也没开。不过,裕王殿下十分担心小姐的安危,所以,我只对裕王殿下说了实话!”
姜念汐:“……”
她无奈轻叹了口气。
裴铎神色看上去倒还十分淡定,他转眸看过来,吩咐道:“你先去烧点热水吧,给你家小姐沐浴。”
秋月立刻按照他的话去做了。
姜念汐:“……”
在秋月迅速改口喊他姑爷的那一刻,她已经知道这丫头终究还是没什么长进!
姜念汐颇为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裴铎倒是不怎么在意,还起身给她倒了杯茶过来。
姜念汐捧着茶,垂眸啜了几口。
过了片刻,她小心翼翼道:“所以,除了确认我是否还活着外,裕王殿下……还有其他意图吗?”
按照常理来说,既然秋月已经说过她回房了,敬妃和虞贵妃的计谋都没有得逞,他们到此为止也就罢了,为何萧暮言并不相信她已经回了房,还引导秋月说出了真相?
况且,她从裴铎房里出来的时候,还看到萧暮言带着人在行宫内找她。
再联想之前萧暮言看她的眼神,那种他靠近后便带来的压迫感,姜念汐总觉得其中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和敬妃娘娘,还打算要怎么利用她?她吃过一次亏,决计不会再中圈套了!
裴铎似乎极低地嗤笑了一声,他漫不经心道:“可能是有点微妙的心理,不想你出意外……”
说到这儿,裴铎修眉莫名拧起,道:“你不会察觉不出来,他除了想利用你……说不定,还对你……有企图吧?”
姜念汐沉默了一会儿。
这些她隐约能感觉到。
自打第一次在殿中遇到萧暮言,她就觉得他对她的脸感兴趣。
但万万没想到,他和敬妃娘娘,竟然想让她为皇上侍寝……
如果他真得对她有一星半点的意思,怎么还能心情毫无波澜地把她推到他爹的床上?
这也太恶心了!这会是一个正常人会做出的事吗?
分明是他为了皇位,不择手段!
裴铎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不悦道:“想什么呢?那是头披着羊皮的狼,你不会对他有意思,后悔了吧?”
姜念汐:“!!!”
“怎么会?!我讨厌他还来不及!”
姜念汐捂着额头,恼怒地瞪了一眼裴铎。
她轻咬着唇,又着急辩解道:“我担心他以后,还会不会打扰我的生活……”
裴铎毫不在意地嘁了一声:“他现在为了储位,必定得好好树立自己的君子形象,不会再落下把柄的。你倒是不必再担心,于你来说,定亲成婚后反倒安全了……”
说到这儿,他下意识摩挲了一把下巴。
两人成亲的事,他还得好好计划才成,以免再节外生枝。
姜念汐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成亲后她不会再有什么利用价值,宫里的那些人也不会再把她放在眼里。
她轻舒一口气:“那就好,总算……”
话未说完,她蓦然想起来一位差点被自己忽略的极其重要的人物。
玉姝郡主!
如果她知道裴铎与自己定亲,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吧!
姜念汐抬眸看了眼裴铎,与对方正好垂眸望过来的目光相对,她语气不太淡定提醒道:“还有,别忘了郡主……”
“是,”裴铎低笑了一声,他唇角勾起,随口道,“所以,她可能会找你的麻烦……”
姜念汐:“???”
所以,他这是在莫名高兴什么?
是不是昨晚的事情冲击太大,以至于他无法正常思考了?
想到这儿,姜念汐不由又郁闷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裴铎又飞快沉声道,“我会想个万全之策,不会让她有机会找你麻烦……”
他的表情笃定,看上去好像确实很有办法的样子。
姜念汐抿唇点了点头。
“我会……”
裴铎话未说完,秋月便兴冲冲走了进来。
看到两人状似十分亲昵谈话的样子,她咧着嘴开心道:“小姐,热水和衣物都准备好了……”
裴铎见她进来,便止住了刚才的话头。
他站起身来,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沉声道:“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姜念汐轻轻嗯了一声。
~~~~~
裴铎很快返回了自己的住处。
沐浴后,他大步走进了内室。
先前着急将姜念汐送回,房间还没有收拾。
床榻上依然凌乱不堪,似乎还残存着旖旎的气息……
裴铎怔了片刻。
他反应过来,迅速去打开窗户通风。
待收拾好床褥,又无意间发现了一抹刺眼的嫣红血痕……
裴铎:“?!!!”
他愣了好大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那到底是什么。
裴铎深吸了一口气,想起昨晚的事,心情一时复杂难言。
不过,还未容他再多想,下一刻,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裴铎霎时屏住气息,飞快将姜念汐的衣物收拾妥当。
等殿房内完全恢复如初,他才应声开了门。
是屈昂蔫头耷脑地站在外面。
他像是一晚没睡好,眼底有一圈明显的乌青。
两人对视一眼。
出于直觉,屈昂看到裴铎的眼神有几分闪躲,觉得事出反常必定有妖。
他立刻探头探脑向房内望了一眼。
裴铎下意识挡住了他的脑袋,不淡定道:“怎么了?大清早你来这里干什么?”
屈昂没发现房内有什么异常。
他收回目光,无意间摸了摸自己的唇,颓丧道:“境安,我的清白被夺走了……”
裴铎:“???!!!”
他默了默,表情有几分古怪道:“这么说,你也……”
屈昂一把推开他,自顾自走到房里一屁股坐下,揉着嘴唇,愤慨道:“是穆锦,她竟然亲了我!我的第一次啊!我还要留着去亲我最心爱的姑娘呢!这下完了,我觉得自己不纯洁了……”
裴铎:“???”
“只亲了一下而已,”裴铎挑了挑浓眉,不耐道,“有这么夸张吗?”
屈昂气呼呼灌了一口茶,郁闷道:“我这不是缅怀我失去的东西吗?”
说完,他突然回过神来,“不对!你刚才说‘你也……’是什么意思?莫非你也被亲了?”
裴铎:“……”
他下意识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含糊道:“和你差不多吧……”
屈昂:“???”
他不依不饶地追问:“差多少?”
裴铎轻咳了一声,表情有几分复杂道:“得成亲的那种……”
屈昂:“!!!”
他震惊道:“玉姝郡主?!不可能吧,我明明把她打晕了!难道她醒了过来,你们俩稀里糊涂……”
裴铎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出声打断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别瞎猜了!等这事定下来我再告诉你。”
屈昂轻啧了一声:“还跟我神神秘秘的!”
但裴铎打算守口如瓶的事,他再怎么问也没用。
于是屈昂放弃了这件八卦,他忧心忡忡想起自己昨晚的遭遇,压低声音道:“你说,等穆锦醒过来,不会讹我吧?她毕竟是跟裕王殿下定亲的人……她会不会让裕王找我算账?”
裴铎拧眉:“到底怎么回事?一会儿穆锦,一会儿郡主,你怎么能和她们扯上关系?”
屈昂悲愤道:“还不是因为你!她们以为那是你的住处!!!”
屈昂把唾沫横飞神情悲痛得将昨晚的事,一五一十倒豆子一般说完。
末了,他又道:“还好,我在旁边殿房凑合了一晚。你知道最后又有谁去那殿房了吗?”
裴铎斟酌片刻,沉声道:“裕王和恒王?”
屈昂一拍大腿,压低声音道:“境安,你真是神了!就是他们两个人!虽说他们动静不大,但我留了个心眼,一直在旁边偷看!这两位皇子的脸色,啧啧,都跟黑锅底似的……”
裴铎听完一时没吭声。
可以想象裕王和恒王恰好凑到一起的画面。
房内还躺着一位准王妃和郡主——而那殿房,本是他的住处。
他颇为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看来他不仅要面对也许会心有不甘的裕王殿下,还恐怕得承受恒王的迁怒了。
该想个什么法子来破解这个难题?
一时间,他的心情简直无法形容。
屈昂显然体会不到他的心情。
他还在纠结他那点小烦恼。
他忧愁道:“境安,你说裕王殿下会不会找我的碴?”
裴铎斜睨他一眼,淡声道:“不会,我看他对穆姑娘也不怎么上心……他的心思在别处呢。”
屈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道:“对啊!裕王忙着与恒王争夺储位,应该不会计较我这点微不足道的小过失。”
说完,他转头看了眼窗外,压低声音道:“境安,狩猎在外的这些日子,我看着皇上龙体好像不如之前那么康健,这立储的事,怎么还拖呢?”
裴铎坐在椅子上,伸展长腿,淡声道:“谁都看得出来,皇上想立恒王为太子,可规矩在那摆着,内阁又不答应……现在就看皇上和内阁,谁能耗得过谁了。”
“这……裕王和恒王还不得斗得死去活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屈昂感叹道,“幸亏我们侯府从不参与储位之争。”
裴铎:“……”
他也不想参与。
但眼下,他可能要被无端卷入漩涡之中了。
默了一会儿,裴铎以手撑着下颌,若有所思道:“鹿死谁手?算起来,若不是太子亡故,怎会轮到这两位?不过,皇上正值壮年,只要身体无恙,立储的事,总还会再拖上一阵……”
~~~~
天亮后,住在猎苑行宫的官家女眷们开始依次启程返回京都。
同来的时候一样,离开的时候,姜念汐的马车依旧随行在车队的末端。
马车还未启动,外面突然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声音愈来愈近,转眼间便来到了她的马车旁。
不知为何,姜念汐突然紧张的心头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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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请皇上为臣赐婚!
外头传来护卫拱手问安的声音。
“见过裕王殿下。”
萧暮言没什么起伏波动的清冷嗓音传来。
“免礼, 这是姜姑娘的马车吗?”
姜念汐迅速捏紧了手中的绣帕,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几乎褪尽。
裕王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是要亲自来看看她到底死没死才行?
无端的惧怕又瞬间涌上心头,她紧贴着车壁, 慌乱又无措地想该怎么应对。
不到片刻,车辕一沉,萧暮言躬身掀开车帘走了进来。
马车上的空间有限, 他甫一进来, 姜念汐根本无处可退, 只能往角落处又挪了挪。
灰色的凤眸垂下, 萧暮言意味不明得深深看了她一眼。
姜念汐咬紧了唇。
人既然已经进来了,她总不能表现得太怂,况且本就是裕王和敬妃要害她, 他们才是坏人, 好端端的,怕他做什么?
就算他是皇子,还能把她吃了不成?再不济,还有裴铎会帮她呢。
默默鼓励了自己一番, 姜念汐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勉强弯了弯唇角, 硬着头皮道:“见过裕王殿下。”
萧暮言掀开袍摆, 在她身旁坐下。
暗沉的眸光在她的脸上停顿片刻, 萧暮言缓缓摩挲了一下扳指, 温和的语调有着说不出的意味。
“姜姑娘, 昨晚休息得可好?”
拜你们母子所赐, 休息得很好!姜念汐在心里恨恨道。
可是她又不能真的撕破脸, 惹怒了面前的人。
转眸间, 姜念汐想通了萧暮言此行前来的缘由。
想必是为了敲打她, 不让她在外胡言乱语,以免泄露他们母子昨晚的谋划。
她厌恶地绞紧手中的绣帕,垂首含糊道:“多谢殿下关心,晚间休息得……还好。”
闻言,萧暮言蹙了蹙眉头,语调上扬的“哦”了一声。
他面色看不出什么喜怒来,只是薄唇扯起,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意:“为何我昨晚去东苑,你的丫头却说你并不在房内?”
姜念汐秀眉下意识拧起。
她方才说休息得好,其实已经暗示萧暮言——昨晚的事情太复杂,牵涉的人太多,她不会说出去。
显然只有这几句话打发不了对方。
她只好临时想了套说辞:“臣女昨晚在宴席上多喝了几杯,恍惚间不知在何处睡着了。等清醒过来,才发现宴席都已经散了,这才返回了住处。臣女回去的时候,秋月是提起过裕王殿下来关照过臣女,不过臣女实在劳乏得厉害,便囫囵休息了,还请殿下不要责怪。”
萧暮言闻言顿了顿。
他急促又不耐地转了几下绿玉扳指,片刻后,缓缓笑了一声:“那便好……”
话音刚落,他的视线落在少女的脖颈上。
纤细白皙的脖颈上,有一枚形状可疑的红痕,印在白腻的肌肤上,分外刺眼。
蓦然捏紧了扳指,萧暮言方才还略显温和的面色突然变得阴戾起来。
他暗沉的眸子中像是隐忍着怒火,手指难耐地蜷起,语气冰冷道:“姜姑娘……怎会不知在何处睡着了?”
姜念汐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这么不要脸,有什么立场和资格质问她?!
姜念汐默默抿紧了唇。
在这狭窄的空间里,与对方每多呆一秒都是煎熬。
姜念汐不想再与他多纠结这个话题。
她假装咳嗽了几声,柔弱道:“臣女记得无意间落了水,在岸边醒来时,衣裙都湿透了,不小心吹了凉风,现下还有些感染风寒的症状。”
因为多咳嗽了几声,再加上气恼,她那张玉白无暇的小脸更显得苍白柔弱。
萧暮言垂眸意味不明地看了她片刻。
在水边醒来,倒是说得过去,至少虞贵妃的人想要害死她,将她做成失足落水而亡的情形是最稳妥不过的。
但脖颈上的红痕……
姜念汐简直要咳出眼泪来了。
她用帕子掩着唇,眸中含着一层水汽,楚楚可怜的眼神看过来,低声道:“殿下,臣女无碍,多谢殿下关心。不过,现在还请大殿下快些离开,以免臣女过了病气给您。”
萧暮言闻言面色稍微和缓下来。
缓缓转动几下扳指,他打量审视的视线落在女子的雪腮上。
肤白细腻,吹弹可破,那道红痕也有可能是无意蹭伤了肌肤留下的。
母妃听信外界的传言,说她曾与虞世子纠缠不清,当是个贪慕权势的女子。
但从她的眼睛里,看到的却是纯澈可人。
如果不是她的长相有这种欺骗人的效果,那就母妃对这女子的评价错了。
萧暮言忽然起了一点试探的不明心思。
他沉吟一瞬,抬起灰色的眸子,温声道:“姜姑娘,如果本王给你个机会,让你进宫或者……”
姜念汐:“!!!”
他还没完没了了是吗?!
“殿下不必了,”还未等他说完,姜念汐便飞快打断了他的话,“臣女不想进宫,也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只想找个稳重温和的男子成亲,平安度过一生。”
萧暮言怔了一瞬。
略带审视意味的视线与女子纯澈的双眸对上,他蹙起眉头,焦躁不耐地蜷了蜷手指。
难道是母妃听到的传言并不为真?
不过,他方才的话还没说完。
萧暮言莫名低笑一声,灰色的眸子竟然倏地绽放出难言的光彩。
“姜姑娘,本王方才的话被你打断了……”
他忽然伸出手指,在几乎快要触碰到女子下颌的时候,似乎察觉不妥,又缓缓收了回来。
他要干什么?!
姜念汐咬唇盯着他,头皮乍然绷紧。
灰色的凤眸意味不明地看着她,萧暮言莫名勾起唇角。
他缓声道:“……你可愿意到王府服侍本王?”
姜念汐惊愕了一瞬。
萧暮言垂眸看着她,扳指轻轻转动,唇边绽放出一个笃定的笑容。
没有女子会拒绝这样的机会。
他龙章凤姿,俊美儒雅,能攀上他这样身份模样的夫婿,已经是幸之又幸。
下一刻,只要她毫不犹豫地点头,给他以肯定的答复,他的府里,自然可以为她留有一席之地。
甚至,在短短的瞬间,他已经改变了主意。
母妃意图用女人来帮他争夺太子之位,这法子未免太不稳妥。
储位之争,应该是他与萧绍玹之间的较量。
兵刃银钱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他大可以不必再顾忌什么,也不用在意母妃的提醒,眼前的女子,他可以完完全全纳入府中独自享受。
姜念汐不知道他在思虑什么。
短短瞬间,她额角抽了抽,立刻垂首直白道:“臣女不愿意。”
话音落下,车内狭小的空间中,气氛陡然凝固。
绿玉扳指被陡然捏紧,萧暮言浑身散发出瘆人的威势。
马车内静默无声,落针可闻。
头顶承受着他那道冰冷的目光,姜念汐拼命咬紧下唇提醒自己不要害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萧暮言迟迟没有动作。
姜念汐忍不住腹诽,他遭到拒绝,总该离开了吧,为什么还不走……
带着凉意的扳指蓦然触碰到她的下巴,姜念汐陡然一惊,头皮顿时一阵发麻。
长指捏紧她的下颌,萧暮言迫使她抬起头来。
灰色的眸子寒冷若冰,他盯着眼前的女子,语调毫无起伏道:“姜姑娘为何不愿意?”
迎着他冰冷的视线,姜念汐的手指在不争气地微微发颤。
她方才拒绝得太过直白迅速,萧暮言恼羞成怒了。
赶紧想出个办法糊弄他,给他个台阶下,只要他人离开这里就好,待返回京都,她再找裴铎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下颌被捏得发疼,姜念汐动了动唇,勉强道:“殿下如空中皎月,只可远视,臣女身份低微,不敢高攀……”
闻言,眼中的戾色散去些许,萧暮言缓缓松开了手指。
嫩白的肌肤被捏出了两道指痕,女子慌乱地揉了两把脸颊,又垂首缩回了角落处。
像一只无措又无害的小兔子,可以任人拿捏。
萧暮言缓缓勾唇笑了笑。
先放她回京都。
待他回去得了闲,随便与姜侍郎见上一面,说清楚要娶他女儿的事即可——纳她入府简直易如反掌。
他掸了掸衣袍,站起身来,又恢复了那副谦和的样子,温声道:“你想多了……既然染了风寒,先好好休息。”
待萧暮言离开,姜念汐终于无声舒了口气。
她闭眸半倚在车壁上,用帕子拭去额头的冷汗。
这事总算暂时过去了,但愿以后不必再同这位裕王殿下打交道了。
~~~~
永淳帝与虞贵妃的御驾早已先行,武骧卫奉命护卫在侧。
车队缓缓而行,裴铎打马在前开道。
他若有所思地回眸看了几眼御驾。
不远处还有几位会骑马的文臣随行在御驾之后,户部侍郎与内阁辅臣低低发牢骚的声音偶尔传来。
“行宫猎苑这一行,来回数日,声势浩大,看上去风光无限,可……这花了多少银子啊,国库本就不丰,现在简直是……”
“皇上修建承远行宫,又得花费不少银子,贵妃娘娘还非要皇上在行宫处再建一座承远塔,这简直是雪上加霜……唉……”
“西北甘州疫情的事还未解决,也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
当然,这种牢骚是绝对不敢让皇上听见的,否则必然会惹得龙颜不悦。
随意听了两耳朵,裴铎挑起修眉,缓缓收回了视线。
御驾要在半途休息,不远处的殿舍就是永淳帝和虞贵妃临时休憩的地方。
裴铎随意转了转手中的马鞭,很快下定了决心,他与姜念汐的婚事,必得皇上出面,才能顺利的完成。
御驾在休憩的地方停下。
殿舍中,永淳帝换过明黄色的常袍,半靠在椅背上闭眸休憩。
路途颠簸,皇上难免疲乏。
虞贵妃为他轻柔地按捏着头部的穴位,时不时柔声细语地说上几句话。
“这一次猎苑,臣妾跟在皇上身旁真是长了不少见识,玹儿在猎场打下不少猎物,表现得出乎臣妾的意料,皇上觉得,玹儿如今长本事了吗?”
永淳帝睁开眸子,望着虞贵妃娇美的双眸,开怀地笑了笑。
“玹儿是有长进,不过还得多加历练……要说这次围猎,让朕印象最深刻的,还得是裴境安,那一箭不光是救了屈侯家的儿子,也为穆锦解了围……”
话音未落,候在外头的太监通传:“皇上,贵妃娘娘,裴指挥使求见。”
永淳帝饶有兴趣地坐起身来。
“这么巧,说曹操曹操到,让裴境安进来。”
裴铎大步走近房内,一撩袍摆,单膝落地,拱手沉声道:“皇上,臣有一事相求。”
看到他,虞贵妃拧起眉头,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当初她亲侄子的腿就是这位裴指挥使打断的,虽说皇上罚了他三个月的月俸,但总归不够解气。
但现下他在皇上眼里风头正盛,皇上又对他青眼有加,她也不便一直再追究这事。
不过,心中的怒意是不会轻易消去的。
永淳帝让他平身,道:“说说,你有什么事要求朕?”
裴铎站起身来,掷地有声道:“臣请皇上为臣赐婚!”
“哦?”永淳帝颇感兴趣,他捋了捋胡须,好奇道,“是哪家的女子?”
“姜侍郎之女姜念汐,与臣相识于济州,臣……早对她一见倾心,姜姑娘对臣亦有情谊。这次在猎苑,臣又再次见到姜姑娘,我们情投意合,请皇上为臣与姜姑娘赐婚!”
厅内响起永淳帝恍然大悟的笑声。
“这么说,你们早已经互生情愫……”
永淳帝说完这一句,眉头忽然拧起来。
他想起了什么,转而对虞贵妃低声道:“不对吧,上次玉姝求朕给她与裴境安赐婚,让朕给拒绝了……玉姝应该对裴卿也有好感吧?”
听到裴铎要求皇上给他与姜念汐赐婚,虞贵妃下意识一怔。
昨晚那姜家女从殿房里划伤侍卫的胳膊跑了出去,不过性命倒也无忧,现在裴铎又面见皇上求婚,难道是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
不过,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她能定亲嫁人,倒也不失为一桩益事。
心念电转间,听到皇上在她耳旁低语,虞贵妃回过神来。
永淳帝又压低声音道:“贵妃,朕是玉姝的亲舅舅,她相中的男子,朕怎么能给他与别的女子赐婚呢?”
纤纤细指悄然捏了下永淳帝的手掌,虞贵妃在他耳旁小声道:“皇上,玉姝那孩子,性情不定,当初求您赐婚,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臣妾看着,最近她与玹儿走得倒是挺近呢……”
永淳帝了然地点了点头,道:“这姑娘家的心思,真是……”
“不过,”永淳帝看了一眼沉默未言的裴铎,打趣道,“当初贵妃的侄子为了追求这姜侍郎的女儿,被你打断了腿,现在看来,是有原因的。”
裴铎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虞贵妃,恭敬拱手道:“微臣不知礼数,冒犯了宜阳侯府,还望贵妃娘娘责罚。”
虞贵妃斜睨了他一眼,淡声道:“事情已经过去,你也受到了处罚,罢了。”
永淳帝安抚似地拍了拍虞贵妃的手心,笑道:“贵妃性情大度……不过,朕倒是好奇,你们一个个的都对这姜家女一往情深,这女子该是什么容貌?”
虽然姜念汐在猎苑行宫逗留了数日,但只是和女眷们呆在一起,并没有见过永淳帝。
虞贵妃听到这话,霎时警惕起来,方才对裴铎的怨怒瞬间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皇上,臣妾见过,容貌尚可,胜在性情柔顺,”虞贵妃轻咳一声,低声劝道,“皇上,裴指挥使与姜姑娘两情相悦,皇上何不成人之美,促成这一桩良缘?”
没想到猎苑一行,还有这等儿女情缘,永淳帝顿时心情大悦。
“好,待返回京都,朕就下旨给你们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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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铎知道虞贵妃伴随在皇上身侧,这事指定能成。
只要是皇上赐婚,那他与姜念汐成亲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再不会受到什么阻拦。
不过这次他是寻找时机见机行事,没有提前与姜念汐商议,也还没有去跟岳父大人提前知会一声,回到京都后还得好好赔罪才行。
这样想着,他刚大步踏出殿厅,迎面不期然遇见了裕王殿下。
方才厅内的声音显然已经落入了他的耳中。
萧暮言五指微微蜷缩,绿玉扳指几乎紧扣在掌心中。
女子纤细脖颈上的那枚红痕,不是蹭伤……
暗灰色的眸光落在对面高挺男子的身上,他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盯着裴铎。
裴铎挑了挑眉头,迎着他的视线,拱手笑道:“见过裕王殿下。”
半晌后,萧暮言缓缓勾起唇角,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裴指挥使,本王提前恭喜你和姜姑娘了。”
直视他暗灰色的眸子,裴铎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声。
从今往后,姜念汐就是他正儿八经的媳妇儿,谁再有觊觎他媳妇的龌龊心思,他绝对不会轻饶了对方。
沉默片刻,裴铎笑了笑,随口道:“殿下与穆姑娘定亲,臣还没来得及恭喜呢,等殿下大婚时,臣定然备上一份贺礼。”
萧暮言闻言,眉头猝然下压,眸中的戾色转瞬而逝。
稍顷后,他温和地笑了笑,淡淡吐出两个字:“同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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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念汐回到姜府已经到了日暮时分,府里静悄悄的。
她爹还没从值房回来,姜少筠也不知去哪儿了。
颠簸了一路,姜念汐只觉得头晕脑胀,体力不支。
她没什么胃口用晚饭,洗漱后便直接就寝了。
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梦多又纷乱,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等她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她起床洗漱后,正对镜梳发,姜少筠突然兴冲冲进了门。
他眉眼弯起,满脸兴奋道:“姐,姐!你猜谁来了?”
姜念汐揉了揉眉心,无语道:“大清早的,做什么一惊一乍的?是菡菡来了吗?”
姜少筠激动道:“不是雪菡姐姐!是裴大人!他去书房拜访爹了!”
“哦,”姜念汐倒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下意识道,“兴许是找爹有公务上的事吧!”
姜少筠立马摆了摆手,压低声音十分神秘又兴奋道:“不是!我在外面偷听了,裴大人要向你提亲!”
姜念汐:“!!!”
武骧卫护送猎苑队伍,回京后又有后续事务要处理,恐怕现在刚下值,他竟然这么快就来了!
姜少筠看她姐一时表情复杂地怔住,急忙在她姐面前挥了挥手,压低声音感叹道:“姐,你是不是高兴坏了?想当初裴大人还翻墙到府里与你相会……”
说着,他黑眼珠滴溜溜一转,商量道,“哎,姐,要是你们成亲了,我能跟着你住到裴府吗?”
姜念汐:“???”
对于裴铎一早便到姜府来拜访,姜怀远是十分意外的。
之前曾因猎苑行宫的事,裴铎到姜府拜访过,姜怀远对他的印象倒是不错。
裴铎未及弱冠,已经因平匪有功担任指挥使要职,是位年少英雄,如今又深受永淳帝器重,可谓前途无量。
书房内,两人刚寒暄过几句,裴铎拱手行礼,直接道:“侍郎大人,今日晚辈到姜府来,是为了向您求娶念汐。”
姜怀远:“???”
大周朝文臣武将泾渭分明,又重文轻武,要入内阁,必得翰林出身,姜家是清流官宦世家,几代以来都是科举进士入仕。
而裴家走得是武将的路子。
裴铎的祖父曾任将军,裴铎之父如今在北境任燕州守备,鲜少到京都来。
因此,姜家与裴家仅是点头之交,可谓十分不熟。
虽然之前他是觉得裴铎不错,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裴铎竟会贸然到姜府来提亲。
姜怀远捋了捋胡须,十分震惊道:“裴指挥使,这……你为何会突然向小女提亲?”
裴铎眼眸微抬,扫过书桌上的画册——上面有几张俊朗公子的画像——看来姜侍郎又在为姜念汐寻找合适的士子相看。
事情紧急,刻不容缓,皇上赐婚的圣旨明日就会下达,他必须得赶紧剖白心意。
裴铎垂目朗声道:“晚辈实话实说。两年前,晚辈顽劣不堪,在济州时,曾翻墙去过女子书院,正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念汐。此后,晚辈就对她仰慕不已,念念不忘。可当时晚辈既无才名,又无寸功,只得将爱慕藏于心底。之后,晚辈为求立功,特随赵将军去陵州平击匪寇,所幸晚辈不负器重,如今晚辈已有微末官职,自觉能够配得上念汐,因此禀明家父家母,特意到姜府来提亲。如果侍郎大人愿意把爱女下嫁给我,裴府会立刻托媒提亲,三书六聘,将念汐娶回府中。”
他表现得毕恭毕敬,但说话却中气十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姜怀远一时被他的气势镇住。
他捋须思量间,目光又扫过裴铎,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位裴指挥使出身武将世家,其外表与那些长期伏案读书相对孱弱的科举士子全然不同。
他眉眼俊朗,个头极高,身形挺拔匀称,从外形上来看,是极其出众的。
虽是武将,行为举止却并不像那些武夫那样野蛮粗俗,相反,他举止有度,礼节周全,气质清贵,看起来倒像是诗书世家陶冶出来的君子。
只是,到底是武将,虽是去过书院,却不知道学识到底如何?
姜怀远捻了捻须,转念一想,女儿先前曾受虞世子骚扰,后来章编修虽然表现得非女儿不娶,但转眼又迫于压力拒亲。
汐儿容貌出众,到底容易招惹祸事,倒是裴指挥使这样的人,有能力保护得了她。
只是,汐儿此前提过,她中意得是那些稳重谦和的士子,不知对裴大人是否有意。
想到这儿,姜怀远谨慎道:“裴指挥使,你先回去,这事太过突然,还得容我想想……”
谁知裴铎根本没动。
他一撩袍摆,十分干脆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脊背挺直,继续拱手郑重道:“侍郎大人,我是真心想要求娶念汐的,还请侍郎大人允准,晚辈会尽快……不,得不到答复,晚辈今日就不走了!”
说完,他又转眸看了一眼桌案上的画像,沉声道:“还有,请侍郎大人不要再为念汐相看其他男子了!”
姜怀远:“……”
姜怀远咳了一声,拿东西将册子掩盖上,故作淡定道:“我知道了。我先问过小女的意见,你且等着。”
姜怀远出了书房,刚转头走到回廊处,就看见姜少筠和姜念汐站在廊檐下等待。
从表情上来看,两人显然偷听过他与裴铎在书房里的谈话。
姜少筠满脸兴奋,咧着嘴偷笑,而姜念汐的表情则极为复杂。
为了在姜少筠面前立威,姜怀远故意沉下脸来,呵斥道:“你们俩,刚才都听到了?”
姜少筠小鸡啄米似地飞快点头。
姜念汐无奈看了她弟一眼。
姜怀远清了清嗓子,手负在身后,沉声道:“裴铎毕竟不是文臣士子,不知……”
姜少筠张大嘴啊了一声。
听他爹这意思,是不同意他姐和裴指挥使了?
所以,还未等姜怀远说完,姜少筠立刻奔了过去,双手扯着他爹的衣角,哀嚎道:“爹,你怎么这么狠心?你可不能棒打鸳鸯啊!我姐和裴大人是真心相爱的……”
姜念汐:“???!!!”
谁能告诉她,她弟为什么戏这么多?
她匆匆过去朝姜少筠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别瞎嚷嚷,听爹说完!”
姜少筠泪眼朦胧地闭了嘴。
姜怀远被他儿子一打岔,气得又想拿棍子揍人,他捋了几遍胡子,才想起来重点:“真心相爱?汐儿,你……想嫁给裴指挥使?”
姜念汐立刻不容置疑道:“我想!”
她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姜怀远怀疑地看了眼女儿的表情,犹豫道:“你们当真是两情相悦……”
姜念汐坚定道:“对!爹,其实……女儿早就仰慕裴大人了。”
姜怀远:“???”
姜怀远思忖道:“那为何你之前不说?还要相亲……”
姜念汐:“女儿此前并不明白裴大人的心意,现下知道,尚且算为时不晚。”
姜少筠在一旁嘀咕道:“爹,你别问这么多了,就成全姐和裴大人吧!”
姜念汐:“……”
这次难得姜怀远没有反对姜少筠的意见,他捋了捋胡须,微笑道:“既然如此,你姐觅得如此良婿,为父也放心了。”
姜怀远去而复返,脸色和善,特意在书房泡了上好的茶。
还没等他再开口,裴铎一撩袍摆又跪了下去。
姜怀远忙温声制止:“快起来,境安,不必如此……”
裴铎毫不见外道:“岳父大人,昨日返回京都的途中,我已经求皇上给我和念汐赐婚,这事先斩后奏是我的不对,请岳父大人责罚!”
说完,他拎过一条马鞭,双手举起,恭恭敬敬递了过去。
姜怀远:“!!!”
他震惊地没说出话来。
半晌后,姜怀远捋了捋胡须,亲切道:“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只要你们愿意便好……”
两人娓娓而谈,一直聊到了将近午时。
要不是裴铎还得去武骧卫,姜念汐估计,他爹还会留他在府里用午饭。
待裴铎离开,姜怀远捻须微笑道:“事情巧合,境安的父亲近日恰好要到京都来述职,趁他父母不日将要来京都,你们成亲的事可以尽快操持。明日,待赐婚的旨意下达后,境安便会托媒人开始上门纳采,选个合适的日子,你早些过门,也算是了却了为父的一桩心事。”
所以他爹对这个女婿还算满意。
成亲的事总算定下了,姜念汐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不过赐婚是怎么回事?难道裴铎去求了皇上?
姜念汐打算等有机会见了面再问清楚他。
不过,她的心情依然十分复杂。
她默默返回了自己房内。
这些事接踵而来,直到此时,她还始终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她下意识坐在藤椅上,神思不属地拈起针线来——打算给快要定亲的未婚夫绣个荷包,顺便打发时间,定定心神。
刚垂眸绣了一针,耳旁忽然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观看,明天见~~~
第29章 商量一下我们成亲的日子定在哪一天……
姜念汐下意识抬头向窗外看去。
一角玄色衣袍从眼前一闪而过。
再转首过来, 裴铎高大的身形已经笼罩在自己面前。
姜念汐:“???”
不怪她惊讶,她方才明明刚才看到他已经离开姜府了。
她不由睁大了眸子:“你怎么知道我的房间?”
秋月立刻隔着窗在外头回应道:“小姐,是我告诉姑爷的!”
姜念汐:“……”
裴铎眉头凝起, 微微俯身,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瞬。
眼周有淡淡的乌青,神情看上去也不怎么愉悦。
“怎么回事?昨晚没有睡好吗?”
怎么可能睡好……
姜念汐刚打算告诉他萧暮言昨日在马车里的举动, 忽然想起来她爹方才提到皇上赐婚的事。
她神思一直有些恍惚, 甚至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皇上赐婚的事, 是真的吗?”
她抬眸看着裴铎, 有些紧张不安地问道。
“自然是真的,你担心什么……”裴铎想伸出手揉揉她的脑袋,又觉得太过突兀, 于是以拳抵唇轻咳一声, 道,“明日就会传下来圣旨……”
确定真有其事,姜念汐忍不住翘起了唇角——倒不是因为这是多大的荣宠,而是, 不得不说,裴铎也太机智了吧!
既然是皇上赐婚, 有了这样一副挡箭牌, 管他什么皇子郡主, 都绝对不会再敢来阻挠他们的婚事, 一切问题就这样迎刃而解……
姜念汐的心情霎时灿若晴日, 脸上的愁云顿时一扫而空。
昨日的种种不快, 自然可以抛到脑后去了。
她不由眉眼弯起, 真心实意道:“那太好了……对了, 你怎么去而复返?”
……还到她的闺房来。
看她由衷的高兴, 裴铎的唇角也夸张地勾起。
“我来找你是有要事相商……”
姜念汐哦了一声,眨了眨长睫,仰首看他:“什么事?”
随意垂眸打量了眼她手里的荷包,裴铎眉头突地一挑。
“先不提这事,你绣的这是什么东西?黑乎乎的……有两条腿……是鸭子吗?”
姜念汐迅速用衣袖盖住荷包,脸色顿时羞恼起一片薄红。
她心虚地把视线移向一旁,坚持道:“鸳鸯……你什么眼神!有点常识好吗?谁会在荷包上绣鸭子?”
她绣活是不好,平素也很少拈针拿线,但把鸳鸯认错成鸭子,分明是裴铎眼神有问题吧?
裴铎:“???”
“鸳鸯不应该是成双成对的吗?你为什么绣了一只?”他摸了摸鼻子,不太认同姜念汐的话,“况且恕我直言,若不是我有点想象力,差点就看成了一块石头。”
姜念汐:“?!!”
石头?她的绣活就这么不堪入目吗?
她赌气把荷包往绣筐里一扔,嘟嘴道:“算了,不绣了……”
荷包上的绣针没有放好,扔出去的瞬间,针尖一偏,她白嫩的指头上迅速冒出几颗血珠来。
姜念汐低呼了一声。
裴铎不耐地轻啧一下,差点把“真笨”说出了口。
不过还好及时住了嘴。
他蹲下身来,毫不犹豫将她的指尖握在掌中,又极其熟练地拿过桌上的纱布拭去血珠。
然后从怀里摸出只白瓷瓶来,倒了点粉末状药物在上面。
其实只是针扎了一下,虽然有点疼,但根本不用这样包扎。
她又不是那么娇滴滴的人。
不过,也不知道裴铎哪根筋搭错了,做这些一副非常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样子。
修长的手指无意在女子白嫩的掌心处轻抚过,肌肤相触,有点不自在的酥痒。
姜念汐觉得有点羞涩。
她垂下长睫,微抿着唇,没发一言,只呆怔怔地任他包扎。
裴铎一边用纱布缠紧了纤细白皙的指尖,一边数落:“你也太爱恼羞成怒了吧?姑娘家呆在闺阁之中,不就是每天做做女红之类的么?你说你这绣活……”
姜念汐略含薄怒地睨他一眼:“你还有完没完了?谁说女子就一定要会做女红的……”
“对,是我的错,我太狭隘了,”裴铎扯唇一笑,用丝线在纱布上打了个结,调侃道,“姜大小姐的日常应该是挖鱼塘、修墙,对了,偶尔还会练练袖箭……”
姜念汐抿唇,恨恨将手指抽了回来,又拿了块绣帕盖住绣筐里的荷包,嘀咕道:“既然如此,这荷包你就别要了……”
裴铎:“???”
他怔了片刻,一言难尽道:“原来你是绣给我的?”
姜念汐:“……”
“不然呢?”她秀眉挑起,反问道,“姑娘家会带一只绣了鸳鸯的荷包吗?”
裴铎下意识用大掌遮了下眼睛。
片刻后,他随口道:“那个……你接着绣吧,难看就难看点吧……”
姜念汐:“!!!”
他看上去很勉强的样子。
一股郁闷油然而生,她有些自暴自弃道:“不绣了,赶明儿我去铺子里买一个,反正都比我绣的好看……”
裴铎俯身坐在她身旁,笑着道:“别啊,姜大小姐,毕竟是你的一番心意……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说完,他又把荷包捏了出来,一脸郑重地评价:“这荷包质地不错,配色还是蛮讲究的,看上去简洁大方,十分雅致……”
姜念汐趁他不备想要夺过来,手指还未伸过去,便被他的长臂挡了回来。
她无语地看着裴铎,道:“布料和配色都是秋月选的,罢了,这个当做练手……我再给你绣个好看的。”
裴铎将荷包往怀里一塞,悠悠叹了口气:“别抢回去了,你又抢不过我,小心你的手……这个我留着当做纪念吧,毕竟是你第一次给我做东西。”
他说的话听起来让人感动,神色其实是带着几分无奈的。
姜念汐沉默了片刻,决定实话实说:“其实,即便我再练下去,可能也绣不好,我不太擅长这个……”
裴铎忍不住轻笑一声,怕对方羞恼,又迅速敛回了正经的神色,以手抵唇作沉思状,“我刚才就想说这个了,只是给你留几分面子。”
姜念汐:“……”
不过,裴铎倒是很快把荷包又递还过来。
他认真看了几眼,补充道:“像不像的倒无所谓,这鸳鸯是不是该绣一对?”
姜念汐当然知道。
只是下针的时候,一只鸳鸯绣的太大,几乎把整个荷包占满了。
她比划了一会儿,认真道:“这儿还有点空间,我在这里再绣一只个头小点的……”
裴铎突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但看到对方含羞带怒气鼓鼓的样子,又立刻自觉附和道:“嗯……对,挺好的。”
姜念汐将荷包放到一旁,想起来他此行的目的,问:“你刚才不是说和我有要事相商?”
裴铎:“对,商量一下我们成亲的日子定在哪一天。”
成亲的日子?
姜念汐愣了愣,她还什么都没准备呢,现在就该定下成亲的日子了吗?
对了,她爹说过,裴铎的爹娘从燕州过来,可以趁此尽快操持两人的婚事。
裴铎一脸认真地解释:“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后呢,剩余的事还得我们自己办,按照正常筹办婚事的流程,自然不会这么快。但我已经跟岳父大人商量过了,我们可以尽早完婚。”
尽早完婚自然极好,以免拖得太久再横生变数。
但两人正儿八经讨论成婚的事,姜念汐还一时有些不大习惯。
她默了默,羞涩道:“你……觉得定在什么日子合适?”
裴铎飞快回应:“下个月吧,我已经选好了黄道吉日。”
姜念汐:“!!!”
他竟然连日子都选好了!
姜念汐捏了捏自己的衣袖,纠结道:“时间会不会太仓促?我还不知道该准备什么……”
裴铎摩挲着下巴,随口道:“不就是些嫁妆之类的吗?随便准备点就成,这都是小事……”
照他这样一说,似乎确实不用太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姜念汐想了想,不由问:“你请旨赐婚,婚期又定的这样仓促……你爹娘那边,会不会有意见?”
裴铎双手抱臂,舒展长腿,随口道:“怎么可能?他们才不会计较这个,你不用担心这个……”
说到这儿,裴铎觉得有必要给她简单介绍下裴家的情况。
“姜大小姐,我是我们家独子,这个……你知道吗?”
姜念汐轻轻摇了摇头。
她怎么会知道?
说起来,她都忘了问他裴家一共几口人,裴府什么样……
裴铎摩挲着下巴,随口道:“算了,裴家也没什么好说的,你要想知道什么,等嫁过去,自然就知道了。”
姜念汐:“……”
她也不知道要问裴铎什么,便乖乖点了点头。
不过,婚期近在眼前,她还有自己发愁的事。
她支着下颌,忧心忡忡道:“这段时间有的忙了,我还得绣嫁衣,绣盖头……”
她绣个荷包就那么费劲,绣嫁衣绣盖头,还不得和秋月忙个天昏地暗?
裴铎看了眼她裹着纱布的手指,拧起眉头:“绣个盖头你也许勉强还可以……嫁衣还得自己绣?那得绣到猴年马月了?为什么不交给绣坊的人绣?”
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市面上的绣品行情。
姜念汐愁容满面地叹了口气:“可是,即便交给绣坊定做,也得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样式繁复稍微好点的嫁衣,都得上百两银子呢!”
当初她陪菡菡到绣坊看嫁衣,一件稍微好看上档次的嫁衣就得八十两银子,还得三个月时间才能拿到!
要知道她爹做为侍郎一个月俸禄才二十两!
裴铎挑起的眉头,无语地看了她一会儿。
姜念汐:“???”
他似笑非笑的,那一脸莫名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裴铎似乎低笑了一声,但他迅速别过脸去掩盖了自己的失态。
但姜念汐看到了。
她不由地睁大眸子看他,好端端的,他又莫名其妙在笑什么?
裴铎转首过来,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他挑眉道:“是我的过失,我竟然没想到,堂堂侍郎府上,会因为一百两银子纠结……这样,你明日傍晚找个借口出门,我陪你去绣坊。”
姜念汐一下子看破了他的意图:“你想为我花银子定嫁衣?那肯定不行,我爹知道一定会生气的……这事我自己想办法吧,你别管了。”
就算是裴府送来定礼,她爹也一定会原封不动再加上嫁妆给她陪嫁过去,更遑论她未成亲之前随意使用裴府的银子——为免被夫家看轻,她爹肯定是万万不允许的。
裴铎耸了耸肩,表情有几分古怪,他犹豫了会儿,试探道:“还记得上次那家百绣阁吗?那家绣坊的掌柜和我很熟,价钱能便宜不少,要不……咱们明天一起去看看?”
那家百绣阁的绣工在京都大名鼎鼎,上次姜念汐陪余雪菡去过。
不过,那里的嫁衣好看归好看,但价钱贵得离谱,在那里订做一件至少得上百两。
姜念汐愣了愣,不由追问:“能便宜多少银子?”
裴铎以拳抵唇,轻咳一声:“至少便宜一半吧。”
姜念汐默默在心里盘算了一下。
姜府的中馈都是她在打理,府里的进项只有她爹的俸银,算上主仆众人的日常开销,还有她成亲要备的嫁妆,即便是五十两的嫁衣也太贵了。
裴铎看她长睫轻垂,似在算账的样子,又道:“还有可能会便宜更多……这样,你明日先去看看,若是合适便定下,若不合适,咱们再看看别的。”
姜念汐垂眸看了眼被包成萝卜的手指头——如果能订做到合适的嫁衣自然是最好的,至少能免去她的手指头受苦。
她咬了咬唇,下定决心道:“……好吧。”
裴铎勾起唇角笑了笑:“傍晚时分,我在百绣阁等你。”
姜念汐挑起秀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他的笑是不是有些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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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案上放了几块大红绸缎布料,姜念汐和秋月一人拿了把剪刀,在比划怎么裁出一块大小合适的盖头来。
就算嫁衣可以去绣阁裁定,盖头也要自己亲手缝制才好。
秋月在绣活上比她家小姐有信心,她鼓励道:“小姐,沿着这条线裁下去,不会剪偏的……”
话还未说完,外头传来姜少筠惊喜的欢呼声。
“阿兄,阿兄,你可算来了……”
秋月一听,把手里的剪子撂下,兴冲冲道:“小姐,是沈掌柜来了!”
自从她上次落水,沈瑾倒是百忙之中抽空给她诊治过,不过再之后,也不知又去哪里游医进药,竟然到现在才回来。
姜念汐默叹了口气,她这位阿兄再晚点回来,恐怕都不知道她快要成亲的事。
快步走到廊下,看到眼前的情形,她不禁弯起唇角轻笑起来。
姜少筠像只调皮的猴子,黏着沈瑾不放,还一个劲地问阿兄有没有给他带好玩的东西。
揉着姜少筠脑袋的沈瑾似有所感,嘴角噙笑,转眸看了过来。
少女站在廊檐下,眉眼如画,一脸明媚的笑容,静静地看着他。
吩咐药童带姜少筠去前厅——那里堆着给他带来的礼物,沈瑾笑了笑,朝廊檐下走来。
温和的嗓音让人如沐春风,他轻笑道:“汐汐,身体大好了吗?”
他的记忆竟然还停留在她落水那次?!
姜念汐无奈叹了口气。
“沈掌柜,我早就痊愈了,这都多久了……”
沈瑾笑着道:“虽然现在看上去无碍,但最怕留下病根,我给你带来了北齐滋补的药材,让秋月给你每日煮上一盅饮用。”
姜念汐语调轻快地应下。
片刻后,她表情十分复杂地顿了顿,抬眸看着沈瑾:“阿兄,这些日子,发生了好多事……”
沈瑾轻轻“哦”了一声,眉头挑起,饶有兴趣道:“那,说来听听。”
姜念汐踌躇了一下。
总不能告诉他先是虞世子骚扰她,又是在猎苑经历了那些事吧……
她直接说重点算了。
“嗯……阿兄,我要成亲了。”
姜念汐轻声道。
话音刚落,沈瑾的眉头突地拧了起来。
“这么突然……”
他沉默了一下,将本来想要从袖袋中拿出的北齐东珠耳铛无声收了回去。
片刻后,他闷声问:“汐汐,是何人?”
姜念汐揪了揪衣袖,还未开口,管事突然从外面匆匆走了过来。
沈瑾扫了一眼脸色匆忙的管事,沉声道:“什么事,这样慌张?”
管事没有见过外面那么大阵仗,一时有些着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喜又惊道:“小姐,沈公子,是宫里宣旨的人来了……”
一炷香后,姜念汐双手捧着那道赐婚的圣旨,好奇地翻来覆去、左看右看。
这可是道护身符,她一定要恭恭敬敬存放好了。
“阿兄,你看……”她递给沈瑾,满脸开心道,“这可是皇上的赐婚,所以我和裴大人的婚事一定会顺利无忧了……”
沈瑾没有回应。
少女脸上的笑容明媚可人,一定对她的婚事极为满意。
姜念汐转身,发丝随风轻轻扬起,她唇边绽出一个真心的微笑:“阿兄,你等着,我要把这道圣旨放好……”
沈瑾下意识抬起手来。
柔软的发丝从他的指缝间短暂地停留一下,又毫不留恋地悄然离去。
少女纤细的背影先是消失在廊檐下,不到片刻,她又面露微笑,纤手提着裙摆,脚步轻盈地向他这边飞快走来。
一如数年前,他初次见到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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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姜念汐去了百绣阁。
她刚从马车上下来,候着的伙计就忙不迭笑着迎上来。
“姜姑娘,快到里面请,裴大人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姜念汐抬眸看了眼天色。
此时落日渐沉,云霞漫天,应该正是裴铎下值的时刻。
没想到他来得倒挺早。
伙计躬身引着她去了里面待客的雅室。
甫一见到里面,她就看到裴铎正翘着长腿饮茶,一脸怡然自得的模样。
而旁边一位身着绸缎掌柜模样的男子,正弯腰恭敬得同他说着什么。
姜念汐不好打搅他们,便示意伙计先离开。
她安静地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待那掌柜说完,转首一看,顿时怔在了原地。
门口处的女子穿着一身交领杏色襦裙,肤白若雪,眉眼如画,身姿婀娜,比那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儿还要漂亮几分。
掌柜的嘴唇无声动了动,脚却没有来得及挪动半分。
裴铎不满地啧了一声。
他迅速站起身来,踱步到人跟前,酸溜溜道;“……你在看什么?”
掌柜回过神来,满面羞惭道:“少爷……哦,不,裴大人,小的失礼了,这位便是姜姑娘吧?”
姜念汐轻轻颔首。
裴铎用鼻子哼了一下,不满道:“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让人请你。”
那掌柜忙拱手作揖,恭恭敬敬从门口处退了下去,这期间眼神没敢再乱动一下。
转眼间,裴铎迈动长腿走到她身旁。
垂眸打量她的神色,他低声道:“怎么,不开心了?”
姜念汐咬唇,迟疑着摇了摇头。
她是觉得有一些不自在。
其实她以往出府的时候,因为相貌太惹眼,经常会收获各种各样或打量或艳羡或渴求的目光。
这也是她很少出府的原因。
那掌柜看到她几乎挪不开眼去,但那种眼神并不可怕,只是单纯对于美的惊叹。
但不知为何——可能是因为之前经历的种种,对于这种眼神,她一时觉得不太自在。
她小声问:“他是你的朋友?”
裴铎模糊“嗯”了一声,拧着眉头道:“如果你觉得他讨厌,那他以后就不再是我的‘朋友’了。”
姜念汐:“???”
这人怎么忽然变得这么不讲道理?
她忍不住轻扯起唇角,怀疑道:“没有……你和他很熟吗?”
看她神色稍缓,裴铎才勾了勾唇角。
他轻笑一声,随口道:“很熟,这里的嫁衣随便挑,可以不要银子那种……”
但看样子分明不是,掌柜好像还有些怕他的样子。
姜念汐不相信地挑了挑秀眉,只当他在开玩笑。
说话间,裴铎已经又吩咐人将绣阁里的嫁衣样子拿过来让姜念汐过目。
绣娘将嫁衣满满当当摆满了一间雅室,各种样式应有尽有。
颜色都是大红的,但绣花、做工略有不同。
在姜念汐看来,这些嫁衣似乎并没有太大区别。
她更关注的是价钱。
但绣娘拿来的嫁衣样子,都是绣阁里最贵的,她翻看了几件,竟然没有一件低于两百两银子的。
姜念汐叹了口气,转首看向站在一旁打量嫁衣的裴铎,皱眉道:“这嫁衣也太贵了,即便便宜一半,也得一百两银子,别看了……”
裴铎闲闲挑起眉头,劝道:“再看看嘛,掌柜说了,可以不要银子,我们订做他的嫁衣,还是给他面子……”
不要银子?!!
姜念汐仰首狐疑地看着他,谨慎道:“你不会是以权谋私,对人家威逼利诱了吧?我看那掌柜分明对你很恭敬的样子,压根不像你说的很熟的朋友……”
裴铎摸了摸鼻子,含糊道:“有吗?”
说完,他又坚决道,“我是那种会以权谋私的人吗?再说,武骧卫巡视的是京都,跟绣坊又没什么关系,我能威逼利诱他什么?姜大小姐,你想多了……”
姜念汐将信将疑:“真的吗?”
裴铎不容置疑:“真的!”
说完,那掌柜又被叫了过来。
掌柜万分恭敬道:“姜姑娘,呃,其实本阁偶尔会举办一些活动,比如免费给京都贵女们订做嫁衣,这也算是绣阁的一种宣传。想来姜姑娘天姿玉色,如果出嫁的时候穿的是本阁的嫁衣,定会引人关注,百绣阁的名声也会提升,还请姜姑娘不要推辞,成全了绣坊的一点私心……”
掌柜说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
姜念汐不得不相信了。
但她还是尽量挑选了一件相对来说价钱没那么离谱的嫁衣。
绣娘为她量体裁衣,记下尺寸后,掌柜又道:“姜姑娘,待嫁衣做好,本坊会差人给您送到府上。”
姜念汐微微颔首:“麻烦掌柜,尽量本月末之前……一定要月末之前!”
下月初她就要和裴铎成婚了,万不可耽误才好。
掌柜拱拱手,殷勤道:“姑娘放心,这件嫁衣本坊会命三个绣娘加班赶工,一定会尽快做完,不会耽误两位的!”
姜念汐还打算再说几句感谢的话。
还未出口,便被裴铎打断:“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上点心,记住别出什么岔子。”
说完,他便带着姜念汐出了绣坊。
跨出门槛时,姜念汐无意间转首,分明看到那掌柜正在擦脑门上的冷汗。
堂堂一个指挥使,怎么跟个匪首似的?把绣坊的掌柜吓得够呛……
姜念汐忍不住腹诽。
裴铎转首过来,垂眸看着她:“姜大小姐,你现在回府还是……”
天色已经暗下来。
长乐街上灯火辉煌,亮如白昼,行人如织、摩肩接踵。
夏初的夜晚,清凉舒适,正适合闲逛游玩。
街边还有些摆摊的小摊贩,吆喝起来,异常热闹。
姜念汐睁大眸子看了会儿喧闹的街景——不远处一个年轻姑娘依偎在夫君怀里,这场景异常显眼,但她的眼神落在了姑娘手里捏着的糖人上。
不过,这个时辰,她几乎从来不会离开府门,再晚点回去,府里的人该担心了。
“天色已经晚了,我先回府……”
突然响起的吆喝声掩盖了她的声音。
裴铎微微俯下身来,靠近她的脸庞:“嗯?”
姜念汐转首过来。
两人距离太近,唇瓣无意间擦过裴铎的脸颊。
一阵酥麻的电流霎时传过。
姜念汐:“!!!”
裴铎:“???”
两人同时怔了一瞬。
裴铎下意识摸了摸脸,在她耳旁低声道:“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亲我?”
【作者有话要说】
又提到沈瑾啦,前面只出场了一次,还记得吗?
要成亲了,裴大人以后对媳妇,开始宠了……
谢谢大家支持,明天见~~~
第30章 看来这亲事总算不用担心什么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 靠近她的耳畔,唇边吐出的温热气息瞬时拂过姜念汐的颈侧。
还带了一点意味不明的笑声。
姜念汐:“!!!”
那晚是在药性的作用下使然,等完全清醒过来, 她已经几乎忘记了——这是件好事,至少两人相处的时候,不会那么尴尬。
不过, 刚才无意中亲到他的脸颊也就算了, 现在他温热的气息, 又让她莫名联想起一些之前的破碎画面……
姜念汐的脸颊顿时染上薄红。
她下意识轻咳一声, 视线随意飘落在大街上,无辜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
裴铎眉头上挑,慢悠悠“哦”了一声。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紧张羞怯的神色, 轻笑了一声:“姜大小姐, 亲就亲了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话说,你是不是一早就暗恋我了?”
姜念汐:“???”
她转首过来,盯着他的星眸。
他从哪里推断的?那个绣得不堪入目的荷包吗?
感觉这人又恢复了以往那副样子, 姜念汐也淡定了不少:“裴少爷,你真的想多了, 刚才是我不小心碰上的。时间太晚了, 我得回府了。”
说完, 她没等裴铎反应过来, 就转身登上了自家的马车。
那迅速的动作, 却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感觉。
不过, 马车还未启动, 车壁又响起了几下重叩声。
姜念汐打开窗牖的帘子, 对上裴铎一双含着笑意的明朗星眸。
他浓眉挑起, 勾唇笑了笑,大方道:“姜大小姐,咱俩已经定亲了,再亲密些也无妨,你真不用害羞……”
姜念汐:“……”
她忍不住按了按额角——虽然已经定亲了,但那不是无奈之举吗?
况且之前两人可是没有半分私情的,她才不会像他那么容易适应,转眼之间好像就能从互怼的冤家变成非你不可似的。
在对方要放下帘子之前,裴铎眼疾手快地挡住,又笑着补充道:“别恼,我说着玩的……明日我要出去办一趟差,得成亲前才能回来,你恐怕一时半会儿见不到我了。”
姜念汐:“???”
武骧卫巡守京都,还有外出的差事要办?
她不解道:“什么差事?要离开京都吗?”
“有关西北疫情的事,都察院要派御史去巡视,人手不够,从武骧卫抽调几个人护送,我打算亲自去一趟。”
是他的公务。
姜念汐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裴铎:“快马加鞭的话,大约半个月便能回来。还有,婚前走礼之类的事你不用担心,我爹娘已经到了京都,会吩咐人做好的,反正我会尽快回来的……”
姜念汐还真的有点担心他不能在成亲之前按时返回。
她忍不住道:“你……会不会耽误成亲?”
裴铎低笑了一声。
“要不你根据路程,算算我来回需要多少时日……”
姜念汐垂下长睫,真的打算开始计算他来回需要的日程。
看她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裴铎忍不住在她额头上轻敲了一下。
“姜大小姐,想什么呢?我就算差事办不成,也得赶回来跟你成亲……”
姜念汐:“……”
他有这个自觉就好。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她想了想,又叮嘱道,“还有,有疫情的地方,要加倍小心……”
要是感染了疫病,一样会耽误成亲的。
裴铎挑了挑眉头。
还没过门,她现在竟然这么主动的关心人了?定亲竟有这么大的作用?
既然嘱咐过了,姜念汐便打算离开。
“等等……”
裴铎又叫住了她。
他从怀里摸了一阵,掏出一只珊瑚耳铛来,随口道:“喏,姜大小姐,这是你在猎苑时落在我住处的东西,上次忘了还给你……”
骨节分明的大手上托着她那枚精致的橘红色圆珠耳铛。
想到这耳铛那晚被无意丢在了他榻上,姜念汐的脸忽地一热。
她飞快从他手掌上取了过来。
下一刻,窗牖的帘子被唰地一下拉上。
被瞬间隔在外面的裴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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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余雪菡已经听说了姜念汐要定亲的消息,急匆匆赶来了姜府。
刚裁好的盖头放在一旁,姜念汐还在缝送给裴铎的那只荷包。
她淡定道:“是的,菡菡,成亲的日子都已经定下了,是皇上赐婚,下个月初六,裴大人选好黄道吉日,我爹也很满意。”
“这么快?!”余雪菡的震惊简直无与伦比,她惊愕了一会儿,猜测道,“是不是,你们俩之前就好上了?”
姜念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里面的内情确实有些复杂。
她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言简意赅道:“怎么会?之前我们是井水不犯河水。不过,在猎苑发生了点意外,他帮了我很多忙,于是我们就……”
余雪菡一手支着下颌,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汐汐,我早就说过裴大人一表人才,你们还真挺般配的,不过……”
姜念汐心头莫名一跳。
“不过什么?”
余雪菡思忖了一会儿,犹豫道:“汐汐,还好你们是皇上赐婚,玉姝郡主肯定是没办法阻挠你们了,不过,你别忘了,裴大人虽然一表人才,可喜欢他的人也很多啊,他以后会不会纳妾啊?”
姜念汐一愣,她倒是忘了这一茬。
她没问,裴铎更不会主动说啊。
放眼朝内,那些个武官,哪一个少得了几房妾室?
况且……裴铎那个身体,虽然那晚的事她记不太清楚,可他显然不是清心寡欲的人。
她以前一心想嫁个稳重谦和的士子,是因为一般这样的世家子弟,家风严格,男子大多品行良好,不会私自做出逾矩的事来。
想到这儿,她顿时感觉更头疼了。
她停下手里的绣活,揉揉酸痛的手腕,表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都这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要真的过分,大不了两人还能和离,她又不会傻到一直在他这棵树上吊死。
说到这儿,姜念汐托着雪腮,转眸看着身旁的好友,随口问:“这些日子,你在府里忙活什么?”
猎苑行宫余雪菡没有去,两人已经好些日子没见面了。
余雪菡随手拈起她绣了一半的荷包看了眼,她早已经对对方的绣活不抱任何期望,因此竟然从那别扭的走线当中看出几分进步来。
她不吝夸奖了几句,接着道:“我还能有什么事?研研要陪同上司去西北巡视疫情,听说那里疫情严重,药材供应不上,都察院要去查清怎么回事,我都要担心死了。”
姜念汐愣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原来袁大人要去巡视,裴铎也奉命随行了呢。”
余雪菡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且不说裴大人一个四品指挥使为何要亲自随行,关键是,你们不是很快要成亲了吗?他怎么能在这个关键时刻离开,万一有个什么意外……”
虽然那天裴铎保证过会及时回来,但听到好友这样说,姜念汐这会儿也有些不确定了。
这种事情他为何不派下属去,非得亲自去一趟呢。
早知道她那天就不走得那么快,再问清楚一些就好了。
她揉了揉额角,无奈道:“我也不太清楚,想来应该是这件事非常重要吧。菡菡,你帮我过来理一理嫁妆,看看还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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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铎去西北探查疫情公务,省去了不少麻烦——至少玉姝郡主在这期间去了几趟裴府,都没见到他人。
因此,玉姝郡主改了主意,转而带着一行人到姜府来。
她坐在姜府的厅内,倨傲地抬起下巴,轻蔑地看了姜念汐一眼。
她就知道,这个女人长了这么个狐媚样子,一早就心机颇深,先是故意跟裴指挥使拉近距离——那次落水还不要脸的披他的披风,接着在猎苑中,不知又用了什么招数,把不近女色的裴指挥使迷得神魂颠倒,竟然还去求她的舅舅给他们赐婚!
她当初要舅舅赐婚,都被拒绝了!
想到这儿,玉姝郡主更加恼怒了。
手里的茶盏被当啷摔到了地上,一下子变成了四分五裂的碎片。
她撇了撇嘴,挑剔道:“姜府招待贵客的茶水就这么不堪入口吗?”
从赵玉姝进到姜府的那一刻,姜念汐就知道对方是来找茬的。
尖利的碎片跌落在脚旁,姜念汐不由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但她不能发怒,不然就正中赵玉姝的心意了。
姜念汐轻笑了笑,不怎么在意道:“这已经是姜府最好的茶叶了,郡主如果觉得不堪入口,就不要勉强自己喝了……”
赵玉姝怒气冲冲前来,本想趁机刁难姜念汐一番,但这一下就像拳头砸在棉花上,一腔怒火根本无处发泄。
她咬牙切齿地看了姜念汐一眼。
厅内安静异常,随行的侍女们都规规矩矩垂眸候在旁边,无人敢发出任何声响。
姜念汐耐心地等待对方离开。
赵玉姝盯了她一会儿,突然道:“姜姑娘,你可以悔婚,只要你不嫁给裴指挥使,你想要什么,本郡主都可以给你……”
姜念汐:“???”
还能有这操作?
这可真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了。
“郡主,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我不嫁给裴铎,他也不打算娶你,”姜念汐忍不住直言,“你……找过他多少次,他从来都答应过你吧。”
她一语道破了实情。
赵玉姝忽地站起身来,咬唇冷冷瞪了姜念汐一眼,片刻后,又颓然坐了回去。
趁对方没有再次发难之前,姜念汐默默冲秋月使了个眼色。
秋月很快去而复返,捧着那道赐婚的圣旨。
姜念汐看着赵玉姝,一言难尽地叹了口气。
“郡主,我和裴大人的的亲事是皇上赐的婚,我怎么可能会悔婚呢?”
望着那道明晃晃的圣旨,赵玉姝嘴巴一扁,差点忍不住哭了出来。
姜念汐的心情莫名有些复杂。
对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对裴铎的这份执着确实让她匪夷所思。
“郡主,天下好男子那么多,你可以放宽眼界……”姜念汐想了想,忍不住劝她,“真的,总有比裴铎更适合你的男子……”
赵玉姝的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儿。
“你懂什么!”她不耐烦地打断了对方的话,焦躁地往门首处快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似地转过头来,“我不尽快嫁出去,就得嫁给我表哥!我根本没时间挑了……”
话未说完,她知道姜念汐反正也听不懂,索性狠狠瞪了一眼对方,然后不甘心地带着一帮侍从扬长而去。
眼看人离开了姜府,秋月忿忿不平地把地上的碎瓷片打扫干净。
她小声嘀咕几句,忍不住问:“小姐,郡主不想嫁给恒王殿下吗?”
姜念汐按了按眉心,随口道:“兴许是吧,可能她不想当皇后……”
“当皇后有什么不好的?后宫里的那些娘娘们不都想当皇后吗?”
“谁知道呢……”姜念汐脑子里要想的事太多,敷衍了秋月两句,“兴许是做皇后也不容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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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已经临近成亲的日子。
自从玉姝郡主被长公主禁足府中,没有她来敲门作乱,姜府倒是一直风平浪静。
不过,敬妃娘娘听闻姜念汐要与裴铎成亲,还吩咐宫女专门送了贺礼过来。
宫女还转达了敬妃娘娘的话——说是在猎苑的时候有些误会,让姜姑娘不要往心里去才好。
姜念汐望着那套华贵的上好绸缎料子,心内实在厌恶得厉害。
敬妃娘娘该不会以为自己还能体谅她当初的作为吧?
这贺礼她自然不能退回去,毕竟她一个官家之女,总不能与敬妃娘娘撕破脸。
但想及敬妃的手段——既然吃过一次亏,她就决计不会再与那位有什么来往。
况且,想想裕王那副模样,她心底便有些打怵。
她语气平淡地谢过,待宫女离开后,便让管事将贺礼找个没人的地方丢掉。
再之后,没过多久,百绣阁的绣娘便将嫁衣送到了府中。
甫一看到箱子里那套缀满各色玉石的大红嫁衣,秋月的眼睛都直了。
她赶忙将还在后院修剪紫藤花枝的小姐唤了过来。
姜念汐盯着那套一看便价值不菲的嫁衣——与她先前所挑中的那件嫁衣虽然款式相同,但原来的那件做工可没这么精良,更不用说什么玉石之类的配饰。
她额角突突直跳了一阵。
目光在嫁衣上逡巡而过,姜念汐下意识看了一眼绣娘。
她十分疑心百绣阁私自添加了装饰,想要借机涨价——虽然对方已经声称不要银子,但单看这嫁衣的做工就明显不止上百两银子,更遑论上面的金银织线、珍珠流苏和玉石配饰!
要么就是对方送错了嫁衣!
绣娘看出了姜念汐意味不明略带审视的眼神,毕恭毕敬温声道:“小姐,这是我们掌柜特意吩咐过的,绝对没有送错,价钱也是按照之前说过的,一分不取。”
姜念汐:“???”
所以在当她看不出来这些宝石值钱吗?
绣娘顺着姜念汐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在嫁衣上熠熠闪光的玉石珍珠,忙道:“这些配饰是裴大人吩咐人送到绣坊的,绣坊只是费了些功夫缀上……”
姜念汐将信将疑地轻哦了一声。
之前倒是听裴铎提过他府里有闲置不用的玉石,这么说,这上面的坠饰果真是他着人送过去的?
只是这看上去亮闪闪的装饰,确定不会太过招摇吗?
绣娘不欲多呆,放下嫁衣便告退了。
待绣娘一走,秋月双眼放光,迫不及待道:“小姐,这嫁衣好漂亮,你快穿上试试,一定很适合你……”
姜念汐又仔细看过一番那箱子里的嫁衣,总疑心这其中有什么没想通的地方。
她轻揉了揉眉心,半晌道:“不着急……”
话未说完,便看到姜府的管事提着袍摆快步走过来,一脸喜滋滋道:“小姐,裴府差人送来的聘礼都放到前院厅里了,老爷让您去过目一下呢。”
姜念汐听完倒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毕竟姜府里的中馈事宜一向由她操持,就连嫁妆也大都是由她亲手准备的。
等她携着秋月走到了前厅,却顿时被深深震惊了!
放眼望去,整个厅内堆满了披绸挂缎大小不等的红木箱。
管事已经眼疾手快将聘礼单子递过来,又非常自觉地逐一打开箱子。
姜念汐捏着手中厚厚一沓的聘礼单子,嘴角抽了抽。
寻常娶亲的人家,聘礼单子不就一张吗?怎么她手里这份,足有一本册子那么厚?!
还没等她打开单子过目,便听到秋月“哇”地一声惊呼。
那声音实在太过惊讶高亢,姜念汐的眼神随之落在那些已经打开的箱子内。
黄灿灿的金条满满当当装了一大箱子,似乎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顺着装满金条的箱子依次看过去,一溜若干只红木箱里摆放得都是银元宝,粗略估算,简直不下几千两。
这还只是九牛一毛。
另外箱子里的东西更令人震撼,翡翠、白玉、珍珠、珊瑚,各样做工繁复精致的头面……
姜念汐简直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匆匆垂眸浏览了一下手中的礼单。
第一行便是黄金五百两,白银五千两。
然后是金项圈、翡翠簪子、青玉手镯、各色珠宝的清单。
姜念汐啪地一下阖上了手中的礼单。
她默默舒了口气,转向满脸兴奋劲的秋月,喃喃道:“这些东西……不会是裴铎平匪的时候抢回来的吧?”
秋月:“???”
总之,姜念汐全然没有收到这些聘礼的喜悦,反而忧心忡忡、坐立不安。
姜怀远也捋着胡须脸色铁青。
若是按照裴铎和其父的俸禄来说,裴府显然不该拿出这么多聘礼来。
除非裴铎或者裴铎他爹以权谋私……
想到这儿,姜怀远的忧虑更重了。
父女俩相谈过后,姜怀远坚决道:“如果裴家真是贪赃枉法之徒,即便你再倾心裴铎,爹也不允许你嫁到这样的人家!爹会禀明皇上,让你们的婚约取消……”
姜念汐沉默了片刻。
她甚至忽略了她爹认为她倾心裴铎的话,咬唇道:“爹,等裴铎回到京都,女儿一定会找他问清楚,实在不行,我们就退婚……”
姜怀远捻着胡须重重点了点头。
不过,姜少筠倒是一脸惊叹无比开心,他嚷嚷道:“你们也太小题大做了吧,说不定是裴家祖上传下来的!”
但他的猜测显然没有什么说服力。
总之,至晚回房的时候,姜念汐对着灯烛静坐了许久。
她的目光在那口装着嫁衣的箱子上扫过,心绪霎时又复杂了不少。
她甚至有点后悔。
如果按照原来的计划,嫁个家世清白的文臣士子,怎么会有这种担心?
初夏深夜,寂静如常,惟有初蝉在窗牖外低吟。
烛火噼啪一声,将姜念汐的思绪遽然扯回。
她莫名叹了口气。
还未从桌案旁起身,她蓦然看到窗外有个人影无声闪过。
姜念汐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
谁会深更半夜毫无动静地出现在姜府?
不过,未容她多想,门外突然响起一声试探似的轻叩。
姜念汐:“???”
她警惕道:“……何人?”
门外的人低低笑了一声。
接着,姜念汐听到那道熟悉的磁性慵懒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嗓音:“……还没睡?有件事要跟你解释一下……”
房门打开,裴铎迈动长腿走了进来。
姜念汐抬眸看过去。
他穿着武骧卫的束袖玄色武服,更显得身高腿长,肩宽腰细,不过,眉眼间还有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大半个月未见,看样子似乎还清瘦了不少。
她惊讶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日刚从西北返回京都,”他自顾自坐在了桌案旁的绣凳上,舒展星目扫了一眼桌子,提壶倒了一盏茶,接着道,“刚听说府里已经送过聘礼,所以就过来一趟。”
姜念汐:“……”
所以,他是来解释裴府的聘礼为何这么丰厚吗?
她看着对方毫不迟疑端起了茶盏,小声提醒道:“青梅茶。”
裴铎挑了挑眉。
他似乎口渴得厉害,只犹豫了一瞬,便喝了半盏。
片刻后,他舒展开蹙起的眉头,嘀咕道:“你不能多加点桂花蜜之类有甜味的东西吗?”
他是嫌青梅茶太酸。
姜念汐:“……”
她倒觉得酸甜之味恰到好处。
不过听裴铎这样说,她还是从一旁的青瓷大肚瓶里倒出几块琥珀糖来,投入到瓷壶中。
裴铎以手支着下颌,目光恰好落在姜念汐的纤纤玉手上——她正在用茶著搅拌茶汤,好让琥珀糖融化。
他随之飞快移开目光,随口道:“……没有蜂蜜吗?”
姜念汐搅茶的动作一顿,挑起秀眉,郁闷道:“你要求还挺多,我房间里没有蜂蜜,得去外面取……再说你深更半夜潜入姜府,你不怕被人发现,我总得顾及点自己的形象吧?”
裴铎勾唇笑了笑。
他倒是一时忘了自己翻墙而来的事。
姜念汐默了会儿,倒出茶汤,小声道:“那些聘礼,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铎接过她递来的茶盏,随口道:“我娘吩咐人准备的,我离开京都太着急,忘了叮嘱她……”
姜念汐:“???”
她纠结了一会儿,咬唇道:“那个,你们府上有没有……贪赃枉法?”
裴铎:“???!!!”
裴铎愣了一瞬,随之不明所以地别过脸去。
他似乎在极力忍住笑意,不过姜念汐还是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动。
姜念汐:“!!!”
“你还笑?”她气恼地抿着唇,压低声音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铎转过脸来。
他的星眸里还有掩饰不住的浅笑。
待假意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后,他挑了挑眉头,似乎漫不经心道:“如果裴府的银子来路不正,你还嫁不嫁?”
姜念汐:“!!!”
虽然她跟她爹信誓旦旦地说过,如果裴家真得有贪赃枉法以权谋私之举,她会毫不犹豫地退婚。
但真从裴铎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她竟然一时感到十分失落。
她迟疑了一会儿,长睫微垂,似乎下定了决心般,轻声道:“……那我得要好好考虑一下。”
裴铎拖长语调“哦”了一声。
姜念汐下意识侧转眸子,没与他对视,而是将目光落在悠亮的灯烛上。
过了片刻,裴铎随口道:“会考虑退婚?”
姜念汐抬起秀眉,与那双星眸对视片刻,极小声地低低嗯了一下。
裴铎:“……”
他修长白皙的指尖轻敲了敲桌案,笑道:“那如果这些银子来路很正,而且千真万确都是裴家的呢?”
姜念汐眼睛一亮,立刻道:“那自然会如我们之前所说,好好成婚才是。”
裴铎舒展星目,唇边带着笑意,低声道:“怕你和你爹不信,我特意带了裴府的账本来。”
姜念汐:“!!!”
这……是不是有点离谱?!
果不其然,裴铎从怀里掏出了一本账册来。
他挑着眉头,勾唇笑道:“账册很多,我只带了一本过来,等你以后嫁过去,再慢慢看。”
姜念汐:“……”
她的目光落在那本暗蓝色封皮的账册上。
这情形属实有点怪异。
她还没成亲,就要查看夫家的账册么?
裴铎看她良久微动,催促道:“怎么不看?你不会看不懂账册吧?”
姜念汐闻言瞪了他一眼。
真是小瞧人,她会看不懂账册么?!
她当即不再犹豫,翻开账册看了起来。
裴铎在一旁闲闲解释道:“我和我爹的俸禄有限,呃,对了,我还被罚了几个月的俸银。不过,我外祖家是北境的富商,祖父在世时,裴家还得到过先帝不少赏赐。其实,算起来,给你的聘礼并不算多……”
姜念汐看过账册——上面的记录确实如裴铎所说,裴家有不少铺子、田产之类的。
总之,裴家的富裕程度绝对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裴铎继续在旁边慢悠悠道:“其实我本来想告诉我娘,按照京都的礼数来就下聘就行——就是怕你和你爹会误会什么。但去查疫情的事太过紧急,走之前我忘了嘱咐她,所以……”
姜念汐的眸光淡淡扫过裴家其中一间铺子——百绣阁。
她嘴角抽了抽。
怪不得绣坊的掌柜和绣娘见到裴铎那般毕恭毕敬。
裴铎随她的目光落在账册上,他顿了顿,似乎十分无辜:“这事我本来想一早告诉你,但你要是知情,肯定不好意思在绣阁做嫁衣……”
姜念汐随口道:“所以你就让绣娘在嫁衣上绣满了珍珠玉石,看上去奢华无比?”
裴铎摸了摸下巴,道:“是么?我还没看到……要不,你穿一下我看看,如果不合适还可以让她们再改。”
姜念汐:“……”
她忍不住吐槽:“后天就是成亲的日子了,现在再去改哪里还来得及?”
裴铎笑了笑,轻快道:“既然这样就不必改了,不就是一身嫁衣吗?奢华点又不过分。”
姜念汐也轻轻舒了口气。
只要裴家是正正经经的人家,她嫁过去倒也不必再担心什么。
事到如今,她也不想成亲的事再横生枝节。
她想了想,问:“去查疫情的事情顺利么?”
裴铎舒展一下长腿,手肘靠在桌案上,言简意赅道:“还算顺利。主要是我之前在京都就查到了有药商勾结官员高价倒卖药材,到了疫情地,顺藤摸瓜查了不少东西出来。”
姜念汐有些意外地转眸看了他一眼。
“你不是随行都察院的巡史一行人吗?怎么变成了你查案?”
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裴铎挑起浓眉,轻啧一声。
“巡史的人到了疫情地几乎都病倒了,没几个中用的。对了,那位袁监察御史倒是勉力支撑了一段时间,但他便服巡视的时候被人识破,险些……总之他现在身上还有伤,需要在府里养上一段时日才成。”
姜念汐:“!!!”
余雪菡知道她的未婚夫受伤了,还不得心疼死!
犹豫了一会儿,姜念汐猜测道:“是地方与京都的官员勾结吗?”
裴铎:“与敬妃的外甥——户部的何骞何侍郎脱不开关系,那药商也是受他指使。粗略估算一下,药商趁着这一波疫情,凭着一张号称能治愈疫病的假药方,赚了得有三十万两银子。”
姜念汐一脸震惊。
三十万两,这得多少银子!
关键是,这药商也太坑害人了!
姜念汐无语道:“……这些银子,都进了何大人的私人腰包吗?”
“怎么会?”裴铎低笑了一声,悠悠道,“如果只关系到何侍郎,我还用非得自己亲自跟着去查案吗?”
姜念汐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何侍郎是敬妃娘娘的外甥,难道与裕王有关系?”
裴铎勾唇笑了笑:“姜大小姐,够聪明。如果不算皇上的赏赐,裕王、恒王每年的俸银禄米大约在十万两左右。恒王年少,现在还居在宫内,但裕王早已有了自己的府邸,虽然他没有恒王得宠,但在宫外,其实有些事进行起来反而更容易些。”
姜念汐眨了眨眼睫,不可思议道:“你的意思是,何侍郎贪污的银两,其实是流入了裕王府邸?”
“是,但那个关键的证人被灭了口,所以案子只能查到何侍郎这里,”裴铎低声道,“不过,这案子递上去,裕王肯定得坐立不安一段时间,他的银子来源没了,所以……”
所以他们成亲的时候,就不必担心裕王会从中作梗了,而且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对方肯定会焦头烂额地处理自己的事务。
姜念汐默默看了一眼裴铎。
怪不得他要亲自去一趟西北。
不过,她想了会儿,还是有点疑惑。
“裕王已经有这么多银子了,为什么还要再命下属贪银子……”
裴铎轻啧了一声。
“刚才还夸你聪明……”
姜念汐略带薄怒地看着他,给他个“快点说下去”的眼神。
裴铎慢悠悠道:“自然是为了皇位,话说,拉拢群臣,培养心腹,甚至养府兵亲卫之类的,哪一点不花银子?更何况,在某些我们不知晓的地方,裕王也会砸上不少银子。”
姜念汐轻轻咂舌。
照这么说下去,恒王与裕王争夺皇位,最终结果还真是难以预料。
虽然她有点杞人忧天,而且不管两位皇子谁登基,对裴铎来说似乎都没什么好处。
但她还是觉得,相比而言,那位恒王殿下,至少心机没那么深沉。
姜念汐还在思忖,不料却被裴铎屈指在额头上弹了一下。
她登时回过神来,忍不住怒视他一眼。
裴铎弯起唇角,悠悠道:“别想了,这不是你操心的事儿,顺其自然吧。还有,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姜念汐点点头:“好。”
裴铎站起身来,将账册又揣回怀里。
迈动长腿跨过门槛,他顿了顿,转首过来,笑道:“姜大小姐,我走了,成亲那天再见。”
姜念汐:“……”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便礼尚往来道:“裴少爷,成亲见。”
这话听起来似乎怪怪的。
裴铎忍不住低低暗笑了一声。
他转身无声离开,转眼间便跃过围墙,消失在了暗影处。
姜念汐目送他走远,片刻后,才怔怔地反应过来。
掩好房门,目光落在那口装嫁衣的箱子上——看来这亲事总算不用担心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裴家,论家资,应该算是大周北境第二富商~~~
第一富商还没出来,等两人成亲后会安排上,可以小小期待一下~~~
还有,下一章就是两人正儿八经成婚了~~
谢谢大家支持,明天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