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裴大人手里的人, 脑袋受了伤,现在记忆模糊,不会把公子的事供出去, 这个你大可以放心,”来人从袖中抽出一张药方来,递给沈瑾, “这是给他治病的方子, 沈公子对医理如此精通, 一看便知。”
沈瑾默默抬眼, 接过后扫了一眼,看清确实是治疗伤者失忆的方子,又不动声色地抬手放到了桌案上。
看来阿鹘确实受伤摔到了脑子, 只是这等药方剂量, 不知何时才能恢复记忆。
不过,性命无忧,也算是一件幸事,还是要想办法将他救出来才好。
沈瑾思忖一番, 淡声道:“你特意前来告知我这个消息,到底是为何?”
来者与他并不相熟, 但看衣饰佩刀, 显然身份并不一般。
“除了这件事, 主子还要属下转告沈公子, ”来人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拱了拱手, 低声道, “恒王殿下并没有坠亡, 如今正安然无事得呆在宫中。公子一再想要取了恒王的性命, 如今大计未成,总不能……就此罢手吧?”
沈瑾闻言霎时抬起了眸子,一向温和的眉眼遽然闪过冷光。
他还未动身离开,大抵是因为一时放不下姜家姐弟和阿鹘,只是未想到,三日之前坠崖,萧绍玹竟然能够全身而退。
宫里没有他的耳目,想要及时得到消息并不容易,从南都返回遇到裴铎与恒王一行,也是实属巧合。
怪不得京都近几日风平浪静,并没有恒王殁亡的传言……
想到这儿,沈瑾脸色微凝,盯着来人,淡声道:“你的主子是谁?”
“只要公子愿意,我们主子想和公子谈谈合作的事……”
两人的话被蓦然打断,药堂外头传来一道清朗的少年音。
“兄长,你在哪里?我和我姐来啦……”
来人听到这话,匆匆撂下一句“沈公子,我还会再来的……”便匆匆从房内退了出去。
姜念汐缓步走近药堂的时候,一个身着玄色武袍的男子低着头,从她身旁疾走而过。
行走间脚步生风,看上去便是有些功夫在身的。
她下意识转首打量了那男子一眼。
这人看起来眼熟,似乎见过,好像是……裕王殿下的亲卫?
但对方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转眼间绕过拐角,消失在了远处。
姜念汐只稍微疑惑了一会儿,便很快被药堂内的声音吸引,快步走了进去。
姜少筠和东方玥比她早到了一会儿,已经跟沈瑾打过招呼,两人抱着“大白”那只兔子,自顾自去药堂后院玩耍去了。
沈瑾看到姜念汐进来,本就和缓的眉眼又舒展不少。
“汐汐,身体可无恙了?”
他示意姜念汐在药堂里的靠窗圆木桌案旁坐下,又倒了盏参茶,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茶盏,体贴地递到了她的手边。
姜念汐端起温热的参茶喝了一口,轻笑着道:“阿兄,我早好了,裴铎无事回府的时候便已经好转了……对了,你差人让我到药堂来取药,这么着急做什么?”
沈瑾没有直接回答,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温声道:“我再给你把一下脉吧,看看调理得到底如何了。”
姜念汐乖乖伸出手腕来。
诊了片刻,沈瑾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春日落水那一次,到底让身子亏损了不少,宫寒之症虽然有所缓解,但短期之内恐怕还不能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姜念汐不怎么在意道:“我会按照阿兄开的方子用心喝药的,对了,你不是让我来取补药呢吗?在哪里?”
沈瑾温声吩咐了药堂的伙计一句。
没多久,伙计提着足足一大口袋的用药走了过来,还多嘴说了一句,“这是我们掌柜特意配的上等滋补用药,在外头买都买不到的,专门给姑娘留的……”
姜念汐足足被这些药震惊到了。
她睁大了眸子,不可思议道:“阿兄,你这是给我准备了多长时间的用药?半年一年还是两年?我知道你很忙……你不会打算离开京都,一辈子都不回来了,才给我留了这么多药物的吧?”
听到这话,沈瑾抬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汐汐……”
“啊?我不会猜中了吧?你真得又要出远门?”姜念汐拧着秀眉,满脸都是不开心,“这么多年,你连个嫂子都没给我娶回来,还一天到晚得在外面乱跑,要进药什么的,让伙计去不就行了吗?为什么偏偏要学游伯伯,三年五年的不着家?”
说到这儿,姜念汐赌气把参茶推到了一边,道:“我不管,你这次要离开京都,至少把亲事定下来再说!不然等游伯伯回来,我就向他狠狠告你一状,要不,就等我爹回来了,让我爹教训你一顿,别以为长辈不在京都,没人管束,你就无法无天了!”
听到连珠炮似的一通乱说,沈瑾唇角弯起,低低笑出了声。
“看来身体确实大好了,教训起我这个兄长来也没完没了了,”沈瑾往椅背上一靠,屈起指节在扶手上敲了几下,轻笑着道,“我以后离开京都,会给你写信回来的。”
“写信?沈掌柜,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那么好骗?”姜念汐开始掰着手指头在那里数,“过去你不在京都的时候,一年回来过几天?给我写过几封信?不超过三封信吧……”
沈瑾垂着眸子,唇角弯起,静静地看着她,温和地鼓励道:“说吧,继续数落兄长。”
听他的语气,他还挺乐意让她数落似的。
姜念汐:“……”
她一下子泄了气,端起参茶咕咚喝了几口,无奈道:“算了,我说得又不顶用,沈掌柜,直说吧,你这次到底是不是又要离开京都?”
沈瑾沉默了一会儿。
他是要离开京都的,但此时情况又有变化,这事不得不稍稍推后一段时间。
“先呆上一段时日吧,如果要走,我会提前给你打招呼,”沈瑾言语温和地说完,又道,“姜伯伯还在承远吗?几时回来?”
“不知道,这次我爹出差的时间格外长,”姜念汐在心里头盘算了一下,不怎么确定道,“可能得把行宫督建完成吧,听说还多修了一座承远塔,反正公务挺繁忙的……”
拉过几句家常,沈瑾又问了一番姜少筠的学业。
几人在药堂里直消磨到日落时分,眼看该到了回府的时辰,姜念汐唤过来在一直呆在后院的姜少筠和东方玥,和沈瑾又聊了一些有的没的,才意犹未尽地启程回府。
回府的时候,东方玥要和嫂子一道坐马车。
她从无名药堂搜罗了不少奇异的药材带回来,兴致勃勃地给姜念汐介绍:“嫂子,这些草药,既可以医病,也可以致病,也就是说,可以把这些草药制成各种各样的毒药,专门下毒用,比如让人昏睡几日几夜啊、拉上几天肚子啊、浑身瘙痒难耐啊之类的……”
听起来都是些孩子气的毒药,姜念汐微笑着听她讲解。
介绍完一通后,东方玥郑重其事地捏出几样颜色各异的草药来,又极其谨慎地放回了药包里,神秘道:“嫂子,据我师傅说,这几样草药来头可大着呢,它们极其难寻,能制成毒性极大的毒药,寻常人触及必死。我可得把这些草药收好,说不定有朝一日,我也能研制出来呢……”
姜念汐听到这儿,直觉有些不对劲,“玥儿,你说这些草药毒性极强?无名药堂是给人开方拿药的,怎么会有这种毒药?”
“嫂子,下药的事我略知一二,但医理倒不是很通,”东方玥轻轻拍了拍药包,随口道,“这些药用在不同的方子里,只要剂量控制得当,应该是可以治病的,既然药堂里有,说明沈哥哥是拿它来给病患用药的……”
听上去很有道理,但以前没听阿兄提过这些。
想到阿兄此前莫名笃定裴铎一定会安然无事地回来,药堂中又有这些非同一般的药物,姜念汐总觉得脑子里有个影影绰绰的念头,但具体是什么,又一时想不明白。
她拧着秀眉,有些疑惑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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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裴铎所料,几日后,裴府的库房又快速地充盈起来。
先是永淳帝赏赐了裴府不少东西。
后来,恒王殿下身体恢复,又特意命宫人送来赏。
还是那位面白无须的年轻太监来送赏。
姜念汐当时心里便咯噔一声,心道,恒王殿下不会又往裴府赏赐婢女吧?
不过,年轻太监清了清嗓子,道:“恒王殿下心病初愈,为了强身健体,近日苦练骑射之术,可说殿下射箭技艺高超呢,刚出手就射中了一头鹿,所以,咱家奉恒王殿下之命,给裴大人送了一些……呃……新鲜出炉的补品。”
姜念汐望着太监差人送来的鹿血。
果然,够新鲜。
为了不辜负恒王殿下的心意,裴府当晚的饭桌上便多了一味鹿血酒,还有盛在碟子里的鹿血糕。
东方玥好奇地打量了一番那壶颜色异常鲜红的鹿血酒,问:“嫂子,这酒有什么功效?”
姜念汐看了一眼,也有些拿不准。
“强身健体之类的功效吧,你要不要尝尝?”
东方玥皱眉闻了会儿,摇头道:“不了吧,看上去不太好喝的样子……”
姜少筠递过来一块血糕,体贴道:“玥儿妹妹,这个还行,放了牛乳,是奶香味的,秋月姐姐说很好吃,你试试看。”
东方玥吃了一小块,眼神一亮,对姜念汐道:“嫂子,这个真得不错,你多吃点。”
姜念汐:“……”
一想到这个是鹿血做的,她就有点发憷。
她硬着头皮尝试了一小块。
“果然还可以……”
几人说话间,裴铎大步走了进来。
他白日呆在武骧卫,审问了刺客大半天,浪费了不少功夫,初秋的傍晚,踩着擦黑的天色回了府。
天气已经有些寒凉,他穿着一身暗青色束袖常袍,走进花厅时,带来些许凉意。
“什么还可以?”
裴铎望着明亮琉璃灯旁,围着饭桌正在低头交谈的几人,随口问了一句。
“姐夫,恒王今日赏了裴府一大坛鹿血,”姜少筠用手比划了一下坛子的大小,开心道,“我姐让人给你泡了鹿血酒,做了鹿血糕,说补补身子……”
裴铎:“???”
他一脸复杂地望向姜念汐,悠悠道:“……我有这么需要补吗?”
姜念汐:“???”
她眨了眨长睫,一脸莫名道:“鹿血有强身健体的功效,补补总没有坏处。再说,这个东西不吃就浪费了……”
裴铎看向她的眼神依然有点复杂。
姜念汐:“???”
东方玥在一旁开心招呼道:“师兄,快点坐下吃饭吧……对了,今晚这顿饭,嫂子让人给我做了好多我爱吃的……”
姜少筠听到她这话,眼神突然有些落寞。
姜念汐看着裴铎,也有些不舍道:“玥儿明日要回北境,今晚我们一起好好吃顿饭。”
裴铎嗯了一声,撩开袍摆,在姜念汐身旁坐下。
待他一坐定,姜念汐十分殷勤地夹了一筷子韭菜鸡蛋放到裴铎碗里,关切道:“饿了吗?你多吃一点……”
裴铎:“……”
他屈起长指摩挲了几把筷子,压低声音,似笑非笑道:“姜大小姐,今天怎么这么贤惠……”
姜念汐:“???”
她挑起秀眉,有些疑惑道:“我怎么觉得你的语气,不像是十分感激的样子?”
裴铎悠悠看着她,怡然自得地倒了一杯酒,将杯沿抵在唇边,笑了一声,反问道:“我如何能不感激呢?”
姜念汐:“……”
不过,她没太能够理解裴大人的言外之意。
因为东方玥要离开的事,姜少筠几次提筷子都红了眼圈,最后索性放下筷著,称自己身体不适,匆匆离开了花厅。
他一走,东方玥踟蹰一番,也心事重重道:“嫂子,师兄,我累了,要去早点休息……”
花厅内很快就剩了两个人。
姜念汐轻叹口气,站起身来,道:“我去看看他们两个。”
裴铎伸展长臂拦住去路,慢条斯理道:“不用担心,少年人的心思嘛……早晚要分开的,让他们自己慢慢体会就行了。”
姜念汐:“???”
她不由道:“裴大人,你好像很懂……是不是以往也有这样的经历?”
裴铎随口道:“那是,你也能看得出来,我自小相貌就异常出众,每次出门,屁股后头恨不得跟了一大帮小姑娘……”
姜念汐:“……”
她顿了顿,将筷子轻轻搁在筷枕上,垂下长睫,抿唇道:“……也有,让你念念不忘记挂在心上的姑娘吗?”
裴铎:“!!!”
他突然发现了自己方才口不择言,还有,自己媳妇儿的神情也有些不对劲。
以往她的表情要么是淡淡的,要么带着点笑意,很少有这种纠结失落的模样。
裴铎脑子转得快,立刻十分自然道:“那怎么会?我这人开窍比较晚,直到遇到你,才发现情爱是什么滋味……”
这话听起来有些受用。
姜念汐轻松了不少,娇嗔着看他一眼,意味不明道:“可是,你那会儿不是口口声声要找一个温婉贤淑的女子成亲吗?怎么能算得上不开窍呢?”
裴铎:“!!!”
他默了默,手指摩挲了几下杯沿,突然扬唇笑了:“姜大小姐,你不会在……吃醋吧?”
姜念汐立刻否认:“怎么可能?再说,那时候我们又没确定心意,你要相亲,也是人之常情……”
裴铎挑起眉头看着她:“不对吧,你要不吃醋的话,还在意我小时候有没有小姑娘喜欢?”
姜念汐:“???”
他这么一说,似乎还真有点……
裴铎随手将她的掌心握在大手中,叹气又自责道:“姜大小姐,我知道你在意我,满心满眼都是我,听话,别吃醋了……”
姜念汐:“我没有!”
“承认自己吃醋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坦然面对自己的心意……”
姜念汐:“……”
眼看对方脸颊气得红扑扑的,裴铎适时地见好就收,低声道:“……要不,我们去看看姜少筠和我那个傻师妹在干嘛?”
对于要偷窥两个心情伤感的少年人心绪的行动,姜念汐是有些不赞同的。
但又有点心动。
毕竟,了解自己阿弟的情绪,也方便以后开导他。
经过并不怎么激烈的头脑斗争后,姜念汐轻提着裙摆,亦步亦趋跟在裴铎身后,向姜少筠所住的院子走去。
夜幕初降,一轮皎洁的圆月刚刚升起,在院内洒下一层朦胧的柔光。
裴铎突然顿住脚步。
姜念汐猝不及防地撞在他坚实的后背上,额头吃痛,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裴铎用手抵唇,比划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屋顶的方向。
姜念汐:“!!!”
“少筠在房顶?”
裴铎竖起耳朵听了听,压低声音道:“……他们俩都在。”
姜念汐:“……”
她仰头看了眼檐牙高啄的房顶,轻声道:“那算了,让他们聊吧。”
房顶太高,难度太大,她又爬不上去。
裴铎:“你要不要听?”
姜念汐犹豫:“不太好吧……再说,咱们又听不见。”
裴铎低笑了一声,伸出长臂揽在她的腰身,沉声道:“闭上眼睛,抱紧我。”
下一刻,姜念汐只觉得身体一轻。
裴铎借助墙檐,轻松自如地带着她跃到了房顶。
睁开眼,姜念汐震惊了一瞬。
裴铎的功夫又出乎了她的意料。
先前他是带着她跃过围墙,也登过殿顶之类的,不过那个时候比较随意。
此时两人为了避开姜少筠和东方玥,落在房顶时简直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姜念汐被他轻巧地放在了翘起的檐角上。
这个地方足够隐蔽,有繁茂的枝丫阻挡,加上被前方遮挡了朦胧的月光,几乎看不清两人的身形。
所以,坐在房顶另一侧的姜少筠和东方玥,全然没有注意到两人被偷听了。
因为这地方离地面太高,姜念汐只往下看一眼,便觉得头皮发麻。
她生怕自己掉下去,只好抓紧了裴铎的衣襟。
裴铎见状,干脆换了个姿势,伸开长腿,又用长臂环住她,将她拥在怀里。
姜念汐这才觉得安心了点。
两人没有发出一点儿动静。
寂静的夜色中,姜念汐隐隐约约听到姜少筠的声音。
“玥儿妹妹,你这次回北境,什么时候再到京都来?”
“我也不清楚,兴许一两年吧,少筠哥哥,你会想我吗?”
“当然会想你……”
谈话一时都沉默下来。
过了会儿,姜少筠从怀里掏出一对儿泥人,道:“玥儿,这是我买的,送给你……”
东方玥放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阵,高兴道:“少筠哥哥,你看,这个泥人像你,这个像我唉……”
两人接着喜笑颜开地讨论起泥人来。
姜念汐悄悄看了眼裴铎,发现他根本没听两人的谈话,正心不在焉地摩挲她发辫上的一只绳结。
有意无意喷洒在她颈侧的气息有些灼人。
姜念汐:“……”
她轻轻捏住裴铎的长指,小声道:“等玥儿到了及笄之年,如果两人还有意的话,我能不能为少筠向东方府上提亲?”
裴铎:“???”
他随口道:“还有好几年呢,再说,到时候他们年龄大了,心意可能早变了……”
姜念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低声道:“你说,玥儿父母如果要为她定亲的话,想要找什么样的人家?”
裴铎随口道:“应该是嫁个清流官宦之家,最好对方也是个有功名在身的士子,她自己是那种不稳重的性子,她爹娘还是希望她性格贤淑一点才好……”
姜念汐无声笑了笑,悄悄低声道:“这么说来,姜家还挺符合的,只要少筠好好读书,再考个功名出来就行了……”
裴铎把玩着她的长发,无语道:“怎么都想嫁什么士子,你不用逼着姜少筠考功名,我觉得他喜欢练武也挺好,以后可以跟我……”
姜念汐轻轻捂住了他的唇,低声道:“别说话。”
与此同时,东方玥在房顶另一侧环顾一周,疑惑道:“奇怪,怎么好像听到有人说话?”
姜少筠笃定道:“这么晚了,放心吧,不会有人的,我姐和姐夫早就去就寝了。”
东方玥把泥人小心地收起来,道:“少筠哥哥,嫂子对你真好,我也想要一个姐姐,可是我爹娘只有我一个……”
姜少筠挨着东方玥身旁坐了,从袖袋中拿出几块红豆糕来,递给她,道:“我姐和我爹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亲近的人,有个姐姐真得很好……”
东方玥笑眯眯道:“嫂子对我也很好,比师兄温柔多了……”
另一侧,裴铎正在把玩姜念汐的一缕乌发,他手指一顿,随口道:“姜少筠虽然性情长相都和你不太一样,但有一点却很相似——良善,就算挨罚挨打,只要是为他好,他一点也不会放在心上……”
姜念汐弯了弯唇角。
稍顷后,她又踌躇了一会儿。
事关姜府一件不可对外人道的家事。
但裴铎如今是她的夫君,不算外人,也可以知道姜府的这件私事。
她犹豫片刻,迟疑地抿了抿唇,然后下定了决心般,俯身在裴铎耳旁道:“裴少爷,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少筠不是我的亲弟弟,是捡回来的,他压根不知道这件事,因为捡他回来那天,他才刚生下来没多久,个头只有很小一点,包在襁褓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姜少筠的身世后期才会慢慢揭开,前几章提到过一次,就被小天使们猜了出来……
PS 姜少筠不是皇后生的,女主和女主爹都不知道姜少筠的真正身份……
第57章 有水滴,我帮你擦一擦……
说完, 姜念汐秀眉微微拧起,沉默了很久。
裴铎也颇感意外。
怪不得他第一次见到姜少筠,便觉得他们姐弟俩长得并不相像。
不过, 寻常人家抱养收.养孩子也并不少见,这事也并不算太过稀奇。
裴铎随口道:“捡回来就捡回来的呗,和亲生的也没什么区别……”
姜念汐纠结了一会儿, 有些担心道:“其实, 我是有点担心, 如果少筠以后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会不会……和我们疏离了?”
裴铎不认同她的说法,“怎么可能?他生下来便被抛弃,可见亲生父母并不想要他, 要找到亲生父母, 哪有那么容易?就算以后机缘巧合,他认回了自己的父母,也不会忘了自小陪伴他长大的姐姐,你压根不用担心这个……”
姜念汐犹豫着点了点头:“嗯, 等少筠再长大一些,找到合适的时机, 我和我爹会把这件事告诉他, 希望他不要介怀……”
裴铎伸出大手揉揉她的发顶, 随口道:“介怀什么?要我是被捡回来的, 有这样疼爱我的家人, 我感到幸运还来不及, 一点也不会在意……”
姜念汐:“……”
他说这话真地经过认真思考了吗?
她无语地睨了一眼裴铎, 对方一脸闲适坦荡地凝视着她。
行吧, 看来她这点担忧确实不足为虑。
两人又偷偷摸摸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姜少筠和东方玥的谈话。
姜少筠在那边沉声保证道:“玥儿妹妹, 我会给你写信的,如果有机会,我会去燕州看你的……”
东方玥欢快地咬了口红豆糕,道:“少筠哥哥,你说话一定要算话啊……”
这边竖着耳朵偷听的姜念汐,下意识轻轻活动了一下身体。
保持这个僵硬的姿势久了,难免觉得疲累。
脚尖一动,无意间触碰到了房顶上一片摇摇欲坠的瓦当。
琉璃瓦当晃了晃,翻着跟头骨碌碌从房顶滚了下去,摔落到地上,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啪的一声,清脆响亮,异常明显。
姜念汐:“!!!”
她立刻做贼心虚地咬住了唇,用眼神无声询问裴铎该怎么办。
裴铎:“……”
他随口道:“这屋顶该修了么?姜大小姐,你可以拿出你的看家本领,挖鱼塘,修桌子,修房顶之类的……”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取笑?
说话的声音还有点大,万一被他们俩听到……
姜念汐两手抓着裴铎的衣襟,腾不出手来,情急之下用柔唇短暂地堵住了他的嘴。
裴铎呼吸微滞,挑了挑眉梢。
双唇一触即分,姜念汐悄声道:“别说话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另一边,东方玥已经霍然起身。
她睁大眼睛在周边逡巡一圈,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枚飞镖,随手向这个方向掷来,还大声问道:“是谁在那里?”
姜念汐:“!!!”
裴铎:“……”
他看也未看,反手接住东方玥抛来的飞镖,嘀咕一句:“这丫头用暗器的水平越来越高了……”
说话间,他伸展长臂揽住姜念汐的腰身,无声从房顶纵跃下去。
两人稳稳当当落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姜念汐的心口砰砰直跳。
她双手攀紧裴铎的肩头,小声在他耳旁道:“没被发现吧?”
裴铎随意用大手衡量了一下她的纤腰,勾唇笑了笑,笃定道:“没有。”
房顶上,没有找到动静来源的两人,又重新坐回原处,在月光下继续嘀咕聊天。
与此同时,院内,朦胧月色下的阴影处,裴铎突然将人抗在了肩头。
姜念汐低呼了一声。
为了防止被人发现,她只好十分乖顺地趴在了裴铎的肩头。
裴铎脚下生风,大步迈出,片刻后,两人便返回了主院。
在院内等着姜念汐回来的秋月,睁大双眼惊愕地看着姑爷扛着他们家小姐回来了。
秋月把最后一块糕点塞进嘴里,抹了抹嘴角,一脸紧张道:“姑爷,小姐怎么样了?是不是脚受伤了?”
被抗在肩头的姜念汐:“……”
“我没事,秋月,这样走路快,又不会有声音……”
听完小姐的解释,秋月的双眼更加迷茫了。
裴铎没将人放下,他径直推开卧房的门,转首问:“浴房备好水了吗?”
这句话秋月听得懂。
她飞快点点头:“姑爷,准备好了,您的浴房也备了热水。”
两人回到房里,姜念汐从裴铎肩头滑下来。
她坐在椅子上,轻抚着胸口,喘息了几口气。
今晚偷听东方玥和姜少筠聊天的事……真够不厚道的。
她还在这里忐忑不安地纠结。
裴铎突然撩开袍摆,躬身屈膝抵在她的身旁,双手扶住圈椅,将她围在椅子里,低笑了一声:“姜大小姐,有笔账,我们得好好算算。”
姜念汐:“???”
刚才不还好好的,怎么又要算账?
她睁大了让人心动的眸子,脸上带着一丝讶异:“裴大人,算什么账?”
裴铎唇角勾起,长指放在腰带上,喉结突地滑动几下,俯身在她耳旁低声道:“强身健体的功效……你得了解一下吧?”
姜念汐:“???”
看他的样子,姜念汐总觉得他误会了。
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子,弱弱解释道:“你近日辛苦劳累,我才想着让你补补身子……功效我就不必了解了吧?”
说着,她飞快瞄了一眼裴铎轮廓分明的俊脸,又移开闪烁的眼神,极小声道:“我知道你……身体挺强健的。”
裴铎暗笑一声。
他缓缓逼近她身旁,在莹白的耳垂旁轻吹了一口滚烫的热气,慢悠悠道:“既然领教过,还特意给我补这些壮.阳的东西?”
姜念汐:“!!!”
她矢口否认:“我不是,我没有……”
话说出口,她才突然想起,晚饭用的鹿血和韭菜之类的东西,似乎是有那样的功效。
她拨开裴铎凑近的脸,无措又慌乱道:“裴大人,我真的不清楚,不过,你应当不会介意吧?”
说完,她眨了眨敛着水光的娇艳瞳眸,看了裴铎一眼。
眼神含嗔带羞,本来是意图得到对方宽容大度的谅解。
落到裴铎的眼里,却多了几分欲拒还迎的味道。
他铎唇角扬起,与她额头相抵,手臂却在她的腰间收紧,意味不明地低声道:“我不仅会介意,还会……”
话未说完,姜念汐只觉得腰间一轻。
她惊呼一声,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被打横抱了起来。
纤细的双臂立即下意识抱紧了裴铎的脖颈。
“裴铎,”眼看他大步抱着自己往浴室的方向去,姜念汐有些慌乱道,“你要干嘛?”
裴铎脚下未停,理所当然道:“姜大小姐,一起沐浴吧。”
姜念汐觉得羞耻极了。
裴铎诱哄了很久,她才红着脸,连中衣也未脱,小心翼翼下了水。
浴室热腾腾的,竟然还洒了不少玫瑰花瓣。
下水后,她找了个浴池不甚起眼的一角坐下,双臂攀在浴池的边缘,尽量与裴铎下来的地方保持一定的距离。
裴铎已经毫不见外大喇喇脱下了衣裳。
他身材修长挺拔,手臂和长腿的线条如同刀刻般流畅有力,腹部的块状肌肉一览无余,长腿走动间,激起浴池的一串哗啦啦响的水花。
姜念汐脸颊羞红,飞快把目光投向别处,假装淡定地掬水清洗自己的胳膊,还指了指浴池的另一个方向,小声提醒道:“裴大人,你去那边吧……”
正在走过来的裴铎:“???”
他挑起星眸,意有所指道:“我觉得,我们共浴,是不是距离可以拉近一点?”
姜念汐拒绝道:“我们还是各洗各的比较好。”
裴铎:“……?”
他不情愿得在姜念汐不远处停下,找个地方随意坐下,伸展长腿,语气有几分无奈的意味:“姜大小姐,咱们是不是太生分了?”
姜念汐:“……”
“还好吧……”她不是很肯定道。
裴铎以手支着脑袋,转首过来看着她,语调慢悠悠拉长:“你自己平日沐浴,也要穿着衣服吗?爱好竟然这么奇特?”
姜念汐:“……”
她身上的中衣早已经湿透了,湿哒哒贴在身上,确实有些不舒服。
裴铎慢悠悠把头转过去,随口道:“你脱了吧,我不看。再说,该看的我早就看过了,该做的事也都做过了,你不用不好意思。”
姜念汐:“!!!”
她简直想捂住他那张口无遮拦的嘴。
虽说两人已经圆房,但那都是拉下帷帐烛火朦胧时床笫之间的亲密事,像这样能毫无遮掩看到对方赤.裸模样的时候,还是头一遭。
姜念汐迟疑了一会儿,轻声道:“你保证不看?”
裴铎脱口而出:“不看。”
姜念汐想了一会儿,鼓足勇气,坦白问:“你是不是想在浴池里……让我领会你强身健体功效?”
裴铎被噎了一下。
片刻后,他动了动唇,反问:“……不可以吗?”
姜念汐激动地拍打几下水面,咬唇小声道:“不可以!”
裴铎愣了愣:“姜大小姐,为什么不可以?”
姜念汐用指尖捉住几枚游动的花瓣,蹙着眉头,郑重道:“因为这里是沐浴的地方!”
裴铎:“……”
看来是有些羞恼了。
他轻呼一口气,耐心引导:“其实不一定非要在床上,我们也可以在其他地方试试……”
姜念汐十分羞愤地捂住耳朵,潋滟的眸子瞪大,脸颊羞红得像抹了胭脂。
“裴铎,你好不要脸,我劝你不要心存这样的念头!”
裴铎:“???”
他按了按眉心,无语道:“姜大小姐,你也太煞风景了……”
姜念汐不满意他的回话,她咬着唇,目光灼灼地审视着他的脸。
裴铎:“……”
“好吧,不在浴池里。”他无奈耸了耸肩。
水珠从他结实的肩膀滑落,一路从腰腹滴落到浴池,啪地一声溅起几朵细碎的水花。
姜念汐轻舒一口气,道:“那你转过脸去。”
裴铎挑了挑长眉,无奈背过身去。
姜念汐悄悄摸摸把中衣褪下,只留一件小衣,又用花瓣偷偷摸摸遮挡住胸前的风光,将身子其余的部分浸泡在水中,小声道:“好了……”
裴铎转过脸来,随意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浴室水汽朦胧,姜念汐怕乌发被水汽打湿,只是随意地用桃红发带挽起。
几缕被遗忘的发丝凌乱地贴在雪白剔透的肌肤上,愈发显得肌肤滑腻白皙。
因为热气的蒸腾,她的脸颊红扑扑的,柔软的唇瓣像抹了玫瑰口脂,俏挺的鼻尖挂着自额间滑落的香汗。
因为裴铎方才的保证,她早已放下戒备,还冲回首过来的裴铎温柔地笑了笑。
那一双平素清澈的瞳眸,此时看上去水波潋滟,妖冶艳丽极了。
裴铎呼吸一滞,顿了片刻,才艰难地转过头去。
他抓住瓢柄,没再吭声,只接连不断往身上浇了几瓢水。
眼看他专心沐浴,姜念汐也自顾自地清洗起来。
伸出纤细白皙的手臂,取来香喷喷的澡豆,放在手里化出泡沫,又在锁骨处轻柔地打了几个圈。
自脖颈到胸前的肌肤,都用这样的法子洗过。
裴铎三下五除二浇了几瓢水,突然迈动长腿向这边走了过来。
姜念汐:“???”
她迅速捂住胸口,道:“你要做什么?”
裴铎睨了一眼她的胸口处。
那件桃红小衣松散地挂在肩头,这样的遮掩大概只能让她有些心里安慰,反正从他的角度看,那一抹饱满弹性的弧度一览无余。
“拿澡豆。”
他言简意赅道,只是嗓音有几分暗哑。
姜念汐哦了一声,十分有眼色地拿起澡豆,小心翼翼递了过去。
两人手指相触,裴铎顺势握住她的指尖,轻笑了一声:“姜大小姐,你在紧张什么?我们是正经夫妻……”
姜念汐想也没想,脱口道:“可是你今天晚上有点想不正经……”
裴铎顺势亲了亲她白嫩的指尖,唇角扬起,随口道:“我年经轻轻,血气方刚,要那么正经做什么?”
姜念汐:“……”
她用力把手指从他的大手中撤回,往后缩了缩身子,诚恳地问:“我们就不能……心无旁骛地在这里沐浴吗?”
裴铎扯了扯唇角,垂下长睫看着她摄人心魄的脸庞,喉结一滑,嗓音有几分沙哑道:“要做到心无旁骛,可能有点困难……”
姜念汐霎时有点气恼了。
她不由道:“刚才不是说好了吗?”
裴铎收敛了神色,语气又正经道:“我说的真心话而已,又没说要做什么……”
姜念汐:“……”
她总觉得呆在这里不太安全,索性连长发也不洗了,从浴池中站起身子,小心翼翼挡着胸前,打算率先溜回卧房。
裴铎有些意外:“这么快洗好了?我记得你之前沐浴,至少要两刻钟呢……”
姜念汐将不知何时落在肩头上的花瓣拂下,小声道:“洗好了,我回去等你……”
裴铎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一声,意有所指道:“也好。”
姜念汐:“???”
她霎时反应过来,连耳根都有些发烫。
弱弱地轻咳一声,她打算往回找补:“我的意思是早点就寝……”
裴铎闲适地挑了挑眉头:“我尽量吧。”
意识到这对话很可能会朝某个奇怪的方向而去,姜念汐咬了咬唇,决心先离开这里。
池底湿滑,她刚往前挪动了几步,突然听到“喂”的一声。
姜念汐转身过去,还未听清裴铎说了什么,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重心,扑通一声朝前栽去。
水面没什么抓取之物,刹那间,她只来得及喊了声“裴铎”。
跌至水面的瞬间,柔软的身子被长臂轻松地勾住。
转眼间,她被扶住腰身,贴在了裴铎身侧。
因为怕再次滑到,她下意识握紧了对方的手臂。
身体相挨,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微凉湿滑的肌肤。
姜念汐红着脸,仰首看着裴铎,又羞涩又尴尬,抿着唇道:“你故意的?”
裴铎:“???”
姜念汐有些委屈:“刚才为什么唤我?”
裴铎的长指拂过她的发丝,从上面摘下几枚湿漉漉的花瓣,托在掌心中让她看:“只是提醒你这个而已,没想到你连路都不好……”
姜念汐:“……”
她气恼地锤了一下裴铎的手臂。
“那你为什么不说明白,害的我差点滑倒?”
裴铎轻笑了一声,垂首看着她嫣红的唇瓣。
“我这不是要给你说清楚呢吗?又不能离你太近,省得你以为我要占便宜……”
这么说,看来是冤枉他了。
姜念汐咬了咬唇,有点不好意思地承认:“这样的话,好像是我的问题……”
裴铎大手扶住她的细腰,一只手托起她精致的下巴,轻柔地揩去她脸颊上的水珠,随口道:“姜大小姐,你总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是你的优点之一……”
姜念汐:“……”
她不由道:“并非全是我一个人的原因,你刚才……喊得也有点突然。”
对方窈窕的身姿正紧贴在自己的身上,经过刚才的动作,本来摇摇欲坠的小衣只有一角挂在肩头,所以,此时,连呼吸起伏的弧度都感受得十分明显。
裴铎早已经有些心猿意马。
他喉结快速滑动几下,随口道:“你一直防备我,太过紧张了。”
姜念汐的视线落在裴铎的星眸上。
因为刚才匆忙奔来救她,他长睫上挂着一串水珠,稍一眨动,水珠便顺着脸颊滚落至脖颈胸前。
她稍稍松开手指,拭去他脸颊上的水滴,又一路沿着脖颈的方向,轻柔地擦去喉结处的水珠。
裴铎的气息突然急促起来。
他忍无可忍地抓住姜念汐的手指,哑着嗓子道:“你在做什么?”
姜念汐:“???”
她有些莫名道:“有水滴,我帮你擦一擦……”
第58章 裴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
大手摩挲了几把她的纤腰, 裴铎忍无可忍地俯身过来,将人抵在池边,闭眸亲了过来。
姜念汐下意识搂住他结实有力的腰身。
她其实是想推开裴铎, 只是突然担心再次滑倒,才转而抓紧了他。
不过,她的身体倒反应得极快。
裴铎只是熟门熟路地亲了几下, 她的身子便不争气地发烫发软起来。
舌尖在口腔内肆意游走, 不一会儿, 姜念汐气息开始急促。
裴铎的大手在她纤薄的脊背上游走, 从上至下一寸寸抚摸过去,所过之处,像燃起了一簇欲念的火苗。
她很快便失去了抵挡的意志。
在亲吻的间隙, 姜念汐尚且保存一点理智。
她断断续续道:“……裴大人,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我们是正经夫妻……恩爱一下,有什么不好的?”裴铎呼吸滚烫地轻叹一声,“姜大小姐,别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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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姜念汐醒来,发现裴铎早已经起身离开了卧房。
她想起了昨晚的事, 脸色微红, 下意识用双手捂住了眼睛。
怎么说呢……还是平素习武的人身体底子好。
果真体魄够强健, 辛勤忙碌多时, 第二日还能神采奕奕得早早起床。
因为要送玥儿回去, 趁早出发比较好, 姜念汐也赶忙起身洗漱了一番。
待她出了房门, 发现东方玥的行李马车早都一应准备好了。
裴铎已经同东方玥说了一大通话, 无非是叮嘱她在路上要多加小心, 不要惹是生非。
姜少筠则没怎么言语,只沉默地站在旁边,时不时看东方玥一眼。
用完早饭后,姜念汐吩咐人把为玥儿准备好带回燕州的礼物装上了马车。
本来裴铎已经让吴管事护送东方玥一行回去,但姜念汐还是有点不放心。
她建议道:“裴大人,既然你今日休沐,不如我们送玥儿到城外吧?”
姜少筠立刻点头,附和道:“姐说得对,应当送玥儿妹妹。”
裴铎看了姜少筠一眼,挑起长眉,似笑非笑道:“我看,不如让少筠一路护送玥儿回去……”
姜少筠眼睛霎时一亮,惊喜地转首看向姜念汐:“姐,我可以吗?”
姜念汐:“……”
东方玥在一旁甜甜地笑着道:“少筠哥哥,我们说好了,你要好好读书,等到国子监休沐的时候再来看我的。”
姜少筠捏了捏拳头,保证道:“你放心吧,玥儿,我会遵守诺言的!”
姜念汐与裴铎无声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看来,玥儿说的话,比我这个姐姐好使。”姜念汐唇角弯起,压低声音道。
裴铎挑了挑长眉,随意道:“那是,你说的话,比我娘说的话还好使。”
姜念汐:“???”
车队辘辘而行,一路行到了城外三十里处。
秋风乍起,扑面而来的凉风让人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姜念汐裹紧了披帛,到东方玥的马车前,温声叮嘱道:“玥儿,路上当心,天气寒凉,要记得在路上多添衣物,注意饮食……”
裴铎则低声吩咐了吴管事几句。
吴管事恭敬地拱手道:“少爷,你放心。送东方姑娘到燕州后,我再转道去裴府,拜见夫人和老爷。”
“行,见了我爹娘,告诉他们我们在京都一切安好,要他们不必挂心。”
姜少筠又同东方玥嘀嘀咕咕说了一阵子话。
眼看车队渐行渐远,在官道上变成了天际便一团小黑点,裴铎走过来,拍了拍姜少筠的肩膀,沉声道:“别傻站着了,回去吧。”
姜少筠落寞道:“姐夫,玥儿妹妹走了。”
裴铎按了按眉心,思忖者如何安慰他:“对,那个,少筠,你们不是还有约定吗?好好读书之类的……”
姜少筠目光灼灼道:“我会的!”
说完,他翻身跨上马背,用力挥了一下马鞭,大声道:“姐,姐夫,我先回府了,从今以后,我要用心读书习武!”
裴铎:“……”
姜念汐:“……”
她忧心忡忡道:“我弟……会不会表现得太过了?”
裴铎随口道:“看他以后行动吧,说不定经过这一刺激,真就文武双全,超过……呃,也未必能超过他姐夫……”
姜念汐:“???”
说完,他用长臂揽住她的肩膀,道:“外面冷,回马车上说。”
坐在车上,姜念汐纤指掀开窗牖处的细帘,喃喃道:“秋日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晴空明媚,现在竟然飘了几朵暗云,明日说不定会有雨。”
裴铎舒展长腿,闲散地倚在车壁上,顺口道:“以往这个时节,雨水一向比较多……话说岳丈大人已经在承远盯着行宫的工程将近三个月了,雨水一多,行宫修建就得停下,他近日会回来吗?”
姜念汐放下帘子,柔声道:“爹写过书信,说是因为行宫工程已经接近末尾,还有一月有余,他应当就会回来了。”
裴铎默了一会儿,道:“皇上执意修建行宫,国库又并不丰盈,但此前听岳丈大人说过,户部所拨的银两不够充足,也不知如今这行宫修建途中,可会遇到什么问题?”
姜念汐蓦然睁大了眸子,讶异道:“爹在信里来没提到这事……”
不过,关于公务的事,她爹也从来没同她提过,与裴铎也不过是偶尔说过几句而已。
裴铎神色轻松道:“既然没提,想必岳丈大人已经想好了法子应对,你不必担心。”
姜念汐想了一会儿,神色也放松下来。
她爹是入过翰林的进士,后来调任工部,这些年来一直兢兢业业,除去外放的时候,都是在工部任职,对于这种事,想必自会有处理的方法。
两人正一言我一语说话间,马夫突然在外面大声吁停了马车。
“少爷,少夫人,外头人多,路被堵住了,得等会儿……”
姜念汐掀开车帘往外一看。
他们已经行到了善元寺外。
今日应当是个适宜上香的日子,善元寺外有不少马车等候。
从这里向上方望去,上百阶的青石梯上,香客络绎不绝。
姜念汐突然想起来要为裴铎求一张平安符。
既然恰巧到这儿了,不如顺便去请一张。
她拉了拉裴铎的衣襟,柔声指示:“裴大人,随我去寺里一趟。”
裴铎以手支着下颌,唇角勾起,懒懒轻笑道:“姜大小姐,你不会真要去求什么平安符吧?”
姜念汐:“……”
他显然不相信平安符之类的东西会有用。
姜念汐想也不想,揪住裴铎的衣袖,便将他拉下了马车。
善元寺里亦是人头攒动。
姜念汐再来到这里,莫名想起此前被虞世子在这里围堵的情形,虽然未到一年光景,却恍若隔世。
不过,此时有裴铎陪在身旁,心境早已经大不相同。
她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在寺内逛了一圈。
裴铎在一旁闲闲道:“我记得你平时并不烧香拜佛,临时抱佛脚,求个平安符,有用吗?”
姜念汐随口道:“佛祖才不会计较我平时的行动呢,再说,我这是为了自己夫君,一片赤诚之心,心诚则灵,总能感动佛祖。”
裴铎肩膀微抖,闷闷地笑了几声。
虽然逛了一圈,看间不少上香的男女,但他们还不知道在何处求平安符。
姜念汐停下脚步,询问扫地的僧人。
她还未开口,僧人双手合十,温声道:“夫人,如果求子的话,去前面殿里拜一拜观音大士的像最合适。”
姜念汐:“???”
裴铎闻言也挑起了长眉,还意味不明地扫了一眼她平坦的小腹。
姜念汐:“师父误会了,我想求一张平安符。”
扫地僧人忙恭敬道:“夫人去正殿里去求即可。”
姜念汐点头谢过,又问:“师父,善元寺今日为何香客这么多?”
僧人道:“今日适宜为亡者布散功德,庙里有不少供奉往生牌位的香客,今日来此进香,正是为此。”
姜念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待两人走远一点,裴铎看她还有些迷茫,解释道:“有些人为了祭奠死去的人,尤其是横死的人,会在庙里供奉一个往生牌位,由寺庙的人整日念经超度,有来世会投个好胎之类的说法。”
姜念汐哦了一声。
她要去殿里求平安符,裴铎便在外面十分悠闲地站着等她。
没多久,一身寻常打扮的卫柘从外面匆匆寻来。
他远远看到双手抱臂在殿外异常显眼的少爷,立刻大步向这个方向走来。
在他走近的瞬间,裴铎便注意到了对方。
他拧起长眉,若有所思地双手抱臂,然后漫不经心得向周围看了一眼,对近在身前卫柘使了个眼色。
卫柘见状,拱了拱手,低声道:“少爷,意图救走刺客的那人,现在正在善元寺!”
留在武骧卫的刺客脑子被摔坏,审不出什么东西来,裴铎吩咐人做了局,想要引暗影的人来救他。
是有人要救该刺客,但来人机警,发觉是武骧卫下的套后,当机立断逃离了。
卫柘一路跟踪对方到了善元寺。
“总不会是到善元寺立往生牌位,这个逃跑的关头,求神拜佛也无用,”裴铎星眸微凝,锋利的眼神扫视过四周,沉声道,“到这里,肯定是遮掩藏身,搜寻整个寺庙了吗?”
卫柘面露难色,踌躇道:“少爷,善元寺今日人太多,自从刺客进了后殿,人就消失了,我带人搜索了一番,没找到人在哪里……”
裴铎:“???”
他按了按眉心,无奈问:“冷枫呢?”
“枫哥带人便衣守住了善元寺的周围,一旦刺客现身,必定能把他抓到……”
“守了多久了?”
“两个时辰。”
“善元寺各个房舍都搜过了吗?”
“除了方丈的寝房,其他地方都悄悄搜过了,没有任何行踪。”
裴铎长眉挑起,问:“为何没搜方丈的屋子?”
“屋子里有人,正在下棋,兄弟们打量了一眼,那里根本没有什么能够藏身的地方,怕打草惊蛇,便退了出来……”
裴铎听完,转身向外大步走去,眸底微冷,沉声道:“已经打草惊蛇了……告诉冷枫,不用守了。”
说着,他脚步一顿,转身吩咐道:“你别跟着了,保护好少夫人,告诉她我一会儿就回来……”
姜念汐求完平安符,再出来的时候,看到一个身量单薄,平眉细眼的肤白年轻男子站在那里。
站姿挺拔,恍若青松,一动不动。
虽然穿得是寻常衣裳,好乔装了一番,但姜念汐觉得眼熟。
“你是……卫镇抚?”
卫柘一拱手,嘴角咧起,笑道:“少夫人认出我了?”
姜念汐此前是在卫柘到府里向裴铎禀报事务时见过几次。
她记性不错,见过的人,都会在脑子里留下印象。
“记得,还有冷枫,裴大人时常向我提起过你们。”
姜念汐温声道。
卫柘挠了挠头,不好意思谦虚道:“我们在少爷心中是颇有分量,即便和少夫人在一起,也没忘记我们……”
姜念汐:“???”
她环顾四周,茫然道:“裴大人去哪里了?”
卫柘这才想起重点来,赶忙道:“少爷有事要处理,说让您等他,他一会儿就回来。”
姜念汐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她本想一出来,就把平安符送给裴铎的,如此一来,只能先收到自己荷包里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等了一会儿。
卫柘建议道:“少夫人,这样等着也有点无聊……要不我陪您四处转一转?”
在善元寺四处走一圈,他还可以顺便查找刺客的行踪。
姜念汐点点头:“去斋房那里,秋月喜欢吃这里的素包子,给她带回去几个。”
两人沿着寺院的石径一路朝后殿的方向走去。
姜念汐有一搭没一搭得同卫柘说话:“上次从南都返回京都,途中遇到匪寇和刺客,你们有没有受伤?”
卫柘眯起一双眸子,朝四周警惕地打量,边走边道:“受了点皮外伤,不过那些刺客的身手实在了得,在我看来,算得上功夫顶尖的高手了。”
姜念汐一听,不由担心道:“这样说,当时的情况必定是十分危急了?裴铎……他胳膊也受了伤,养了好几天才好。”
“哦,少夫人不用担心,少爷那点伤不算什么,”卫柘满不在乎道,“虽然刺客功夫是不错,但少爷毕竟师从东方师傅,身手比他们强多了。话说,少爷小的时候练功不听话,被东方师傅抽的鞭子都比这点伤疼……”
姜念汐:“……”
这么一说,她莫名觉得更心疼了。
姜念汐:“他小时候很不听话吗?”
卫柘脱口而出:“岂止是不听话,上房揭瓦,无所不能,害得我跟冷枫多挨了不少打。”
姜念汐:“……”
可是,她当初在见音书院见到裴铎的时候,他好像并没有那么出格,听说最多在枫翎书院跟夫子顶撞几句,到院外头顶书本罚站之类的……
卫柘又补充了一句:“后来少爷被老爷送到济州书院去了,管教了两年,果真好了不少,现在越来越稳重了。”
姜念汐:“……”
~~~~
裴铎径直去了善元寺方丈休息的地方。
他在窗口处向内扫了一眼,然后掀开门扉处的竹帘,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这里说是方丈的寝房,其实是用来参禅的地方。
房内摆设极其清雅简洁,举目所望处,只看到靠窗处一张方形案几,上面摆着一副淡黄色的榧木棋盘,圆润的黑白棋子所剩不多,都收到了旁边的古朴紫檀罐里。
案几旁,坐着位身材修挺的温润男子,衣袖无声敛起又悄然落下,长指拈起一枚黑棋,思忖片刻,在棋盘上悠然落下。
先前与沈瑾打过的交道瞬间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成亲时他送的贺礼来自北齐,南都之行时恰好与他打过照面,深谙医理必定也懂毒药……
最关键得是,卫柘追寻刺客的同伙,他又好巧不巧地出现在这里。
裴铎双手抱臂,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瞬,缓声开口:“沈兄长。”
沈瑾似乎并不怎么意外他的到来,笑了笑:“裴大人,好巧。”
裴铎掀开袍摆,在他对面坐下。
视线落在棋盘上,道:“沈兄长一个人在这里下棋吗?方丈呢?沈兄长和善元寺的方丈也熟悉?”
听起来像是盘查,但沈瑾笑了笑,温声道:“方丈此前曾身有不适,机缘巧合下我为他诊治过一次,从此便结下缘分。闲暇时,我便会到此聆听方丈教诲一二,看看自己是不是有参禅的悟性。”
说完,他把棋子收起,拈起一旁的茶壶,缓缓倒了一盏清澈的碧茶。
“裴大人,用茶。”
裴铎客气地笑了一声:“怎么不见方丈呢?”
沈瑾面不改色道:“今日善元寺繁忙,刚陪我下过一盘棋,方丈便离开了。”
裴铎的视线随意地扫过房内,沉吟片刻后,又转眸回来,意味不明地看了沈瑾一眼。
“沈兄长,恒王殿下接连遇刺的事情,京都坊间也有些传闻,想必你也听说过吧?”
沈瑾怔了下,指节在杯沿上摩挲几下,道:“自然听说过。”
“说来奇怪,那日坠崖之后,属下向我汇报,射中恒王殿下和我的两枚箭簇,一只淬了毒,一只却没有,”裴铎慢悠悠道,“现在想起来,当初恒王在京都遇刺的时候,最后时刻,刺客也是收了手。我忽然觉得,这背后行踪不定的刺客,应当认识我才对,屡次出手,却还要留我性命,岂不是对我太关照了?”
沈瑾垂下眸子,若无其事地啜了一口茶,道:“兴许是吧。”
裴铎笑了一声,屈起指节在桌案上轻叩了叩,加重语气道:“暗影……”
沈瑾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裴铎不动神色地扫了他一眼,继续道:“暗影据说是北齐某个已故王爷的暗卫,十多年前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如今竟然有暗影的刺客出现在大周,当真是离奇,依兄长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沈瑾捏着茶盏,抬眸浅浅笑了一下,淡定道:“既然行刺杀之事,想必对方有不可饶恕的可恨之处,恩怨两清,估计暗影就会离开吧。”
果然是他,还算坦诚,裴铎眉头暗暗一挑。
“所以不相干的人,暗影不愿意伤及,或者说,我是托了枕边人的福,”裴铎往椅背上闲适地一靠,笑着道,“听兄长的意思,暗影不会手下留情,非得取了萧绍玹的性命才成?”
沈瑾温和地回答道:“那谁知道呢?这事儿裴大人得亲自过问暗影的主子才行。”
裴铎双手抱臂,意味不明地盯着对方,悠悠道:“为得到底是什么仇怨呢?兄长不妨替我分析一二……”
沈瑾淡淡道:“这种事,我怎么能分析得出来呢?即便推断出一二,不是局中之人,又怎会了解这种蚀骨伤痛呢?”
裴铎沉吟了一瞬。
“恒王遭到刺客连番刺杀,裕王又恰好赶到平匪,虽然没什么确切的证据,但恒王已经向皇上告了状,说裕王有害自己的心思。就在昨日,皇上已经借机狠狠斥责敲打了一番裕王,又跟内阁商议,想要裕王年底之前离开京都去自己的封地。他宠子心切,只要萧绍玹在京都一日,就算是暗影,也不会再有伤到他的机会,”裴铎沉声道,“暗影为何不尽快返回北齐,如果在这里露出马脚,怎么能全身而退?”
“暗影应当谢过裴大人的提醒,”沈瑾若有所思地饮了一口茶,轻笑道,“如你所言,再想刺杀萧绍玹,几乎难于登天……暗影不会不考虑你的意见。”
“那要不再听我一句,”裴铎垂眸打量着他的神情,慢条斯理道,“萧绍玹虽然高傲骄纵,但胆子不大,我奇怪他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来,让暗影如此憎恨?兄长不妨再替暗影想想,如果真的取了对方性命,皇上查明真相,一怒之下,不是没有祸及北齐的可能……”
“所以,适可而止吧,”裴铎勾起唇角笑了笑,沉声道,“兄长何时离开京都,走之前不妨知会一声,我可以亲自送你。”
“那就不必了,”沈瑾饮完最后一口茶,平静道,“裴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
第59章 ……挺满意的。
回府的马车里, 姜念汐从荷包里抽出那只平安符,十二分郑重地放到了她最新缝制的荷包里。
这次是大小适当的一对鸳鸯,看上去活泼生动, 手艺绝对不丢人。
放好后,姜念汐动作娴熟地给裴铎挂在腰间的锦带上。
“以后但凡出远门,必定要戴着它。”
裴铎随口道:“明日去卫所, 我挨个向他们展示一下你的最新手艺。”
姜念汐:“……”
她有些不好意思, 抿唇道:“别了吧, 其实还没有太好……”
裴铎勾起唇角, 闲闲看着她:“比上次那个好多了,他们一定会夸赞少夫人心灵手巧,贤惠无双的。”
姜念汐:“……”
她决定不再提这个话题。
帮裴铎整理着腰间的玉带, 姜念汐想起方才的事, 轻声问:“刺客的事,有眉目了吗?”
裴铎眉头抬了抬。
她胆子不大又容易胡思乱想,和沈瑾见面的事,还是不要提了。
“已经发现了行踪, 应该猜得八九不离十,我会派人盯着, ”裴铎垂首看着她的纤纤玉手, 随口道, “沈兄长为何会被游神医收做义子?”
这事儿说来话长。
具体为什么, 姜念汐只模糊记得大概。
她用力想了一会儿, 道:“据游伯伯所说, 阿兄当时和少筠差不多大小的年纪, 不知为何流落街头……游伯伯将阿兄带回了药堂, 收做义子, 又倾心传授了他的医术……”
“这么说,他在大周,除了姜家和游神医,并没有其他的亲故?”
“算是吧,不过阿兄近些年常在外行医进药,兴许也结识了不少人脉,”姜念汐若有所思地看了裴铎一眼,有些疑惑,“你今天好像一直在询问阿兄的事,是觉得有什么异常吗?”
“那倒没有,”裴铎轻咳一声,长指随手捏了捏她的掌心,敷衍道,“只是一时好奇而已……”
姜念汐捉住他不安分的手掌,扑闪几下长睫,转而道:“那……刺客的事,总得查出个眉目来,不然总归是个隐患……算了,这事我也不懂,省得给你添乱……”
纤细柔嫩的手指无意在他掌心划动,像羽毛似的,轻轻撩动人的心尖,轻痒酥麻。
裴铎忽地笑了一声,反手握住她细白的手腕,垂下长睫,盯着她柔软的唇瓣,随口道:“怎么能说添乱呢,你对我这么关心,我高兴还来不及……”
说着话,他的唇便鬼使神差地凑了过来。
若有似无地轻触了一下她的唇瓣,裴铎低声道:“擦的什么口脂,尝起来味道甜甜的……”
姜念汐的脸腾一下烧热起来。
她转眸一看,窗牖上的车帘还未完全放下。
有些慌乱地推开他的胸膛,姜念汐低声道:“玫瑰口脂,不过放了银朱,不能吃进腹内,会有毒……”
她说着,打算把车帘拉严实。
裴铎按住她的手,把她抵在车壁上,勾起唇角:“我尝了多少次了,不碍事……”
姜念汐挣扎着够到车帘,把剩余的一点空隙全部堵上,才缓过神来反驳他。
“你也知道尝过很多次了,这是很好的习惯么……”
陡然暗下来的车内,反倒多了几分旖旎的氛围。
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对方的唇快速封住。
马车快到裴府之前,车内窸窸窣窣的动作才停止。
身体早已娇弱无力,玉白的脸颊上透出一抹艳丽的嫣红。
姜念汐柔软地躺在软座上,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湿漉漉的,有些羞恼地瞪着裴铎。
裴铎喉结滚了滚,勾起唇角,在她唇边又轻快地啄了几下。
虽然她羞耻心的下限一再下降,但在马车里……
他现在是不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还好她极力忍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过唇瓣差点都要咬破了。
裴铎托着她精巧的下巴,长指轻柔地摩挲几下她的唇瓣,鼓励道:“你不用忍着,可以喊出来一点……”
姜念汐:“……”
她无语道:“我还有点羞耻心,不想被人听见……”
裴铎:“你忘了车夫耳朵不太好使了吗?”
姜念汐:“……”
他临出府前换的车夫,她怎么会知道?
她不由睁大了眸子,有几分震惊道:“……你不会,之前就计划好了吧?”
裴铎:“???”
他理了理散乱的袍摆,嗓音依然是暗哑的:“你别把我想的这么离谱,刚才亲你过头了,一时没把持住,才……”
两人近在咫尺,呼吸依然滚烫。
裴铎垂首亲了亲她的长睫,轻笑一声,语气温柔道:“姜大小姐,你别瞪着我了……”
姜念汐抿了抿唇,好心提醒他一句,“裴大人,你这样……真的不会纵欲过度吗?”
裴铎:“……?”
“我这是正常的需求,”他用舌尖舔去她额边的一滴香汗,随口道,“要是真的身体虚了,你不是还会给我补身子吗?”
姜念汐知道他意有所指。
她无力地解释:“那不是无意给你做的鹿血酒吗?可以强身健体的……”
“现在你领略了它的功效了,”裴铎勾唇笑了笑,沉声道,“还满意吗?”
姜念汐:“……”
他怎么越来越不正经了?
脸颊又莫名羞红起来。
她瞪大着水光潋滟的眸子,欲语还休十分无奈地看着他。
裴铎追问:“到底怎么样?”
虽然不愿意回答,但看他这么穷追不舍的样子,姜念汐只好从嗓子眼里挤出个几不可闻的“嗯”。
“‘嗯’是什么意思?”裴铎低低笑了一声,俯身看着她,拖长语调问,“到底满意还是不满意?”
姜念汐:“……”
这种事情,他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说出来的?
没办法,她只得捂着眼睛,十分羞耻得极小声道:“……挺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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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半个月,京都一直秋雨纷纷。
天气也很快寒凉起来。
外头铺子送来了最新样式的冬衣。
不过,考虑到姜念汐的爱好,衣裳总算没那么华丽奢侈,但用料和设计却更为精巧。
翡翠月华云锦对襟袄,软锦绣暗纹杏色披风,桃红镶金线斗篷,厚实的绣海棠霞色百褶裙……
其中异常显眼的雪白的狐裘没有一丝杂色,绒毛温软细腻,是用此前裴铎打猎所得的白狐皮毛做的,绣娘耗费了数个日夜才赶工完成。
哪一件都值不少银子。
关键是,她根本穿不了这么多。
姜念汐望着掌柜命人抬进来的几口硕大的衣箱,还是有点不习惯。
秋月开心得不得了:“小姐,狐裘异常保暖,到了冬日,再出府时,即便风雪再大,也不会畏寒了。”
姜念汐:“……”
“狐裘再保暖,也不会像手炉那般吧,”她动了动唇,“况且……”
况且什么,她也说不太清楚。
她其实主要还是有点心疼银子。
但这些时日,她已经对裴家在外头的田宅铺子等产业了如指掌。
怎么说呢,切实细细地看过他家仅在京都的账册之后,富裕程度已经令人咋舌了。
不在乎银钱花费,名贵的宝剑说送就送是有家底支撑的。
不过还好,裴铎虽然是金贵的大少爷出身,却并没有什么太多铺张奢侈的毛病,只是对饭食、衣饰挑剔了些,遇到他自己喜欢的刀剑之类的兵器,会不计花费的买回来。
其他方面则全凭姜念汐做主。
她出阁前在姜府打理过中馈,她爹的俸禄有限,所以,府里上下过日子比较精打细算。即便这样,每逢寒冬时节,姜府门前还是会有些挨饿受冻无家可归的乞丐,到府里讨一口吃的。
原因是,乞丐们知道,姜侍郎府上的人心善,既不会嫌他们穿着脏污碍眼,也不会放恶狗把他们撵走,而是真心实意地端一碗热腾腾的粥饭,让他们在门口生着炭火的小偏房里暖暖和和地吃下,临走时,再塞上几个馒头。
所以,姜念汐在裴府打理中馈的时候,也保持了原来细水长流过日子的习惯,偶尔遇到衣衫褴褛的乞丐到府里讨饭,也会让秋月装好饭食送给对方。
所以,裴铎有次刚好下了值,站在府门外,若有所思地看着貌若天仙的媳妇儿,把几只包子塞到一个小乞丐手里,还没有丝毫嫌弃地拍了拍小乞丐的头,突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这么说,把人带到府里,可能比留在外面更合适……”
姜念汐:“???”
所以,几日后,府里某间不起眼的厢房里,住进了一位……刺客。
就是他们之前留在武骧卫脑袋失忆的刺客。
姜念汐想起这事,纤细的手指按了按太阳穴,抬起眸子问秋月:“那位……怎么样了?”
秋月领悟到小姐说的是那个刺客,皱着眉头道:“脑袋还不是很清醒的样子。”
姜念汐轻轻嗯了一声。
要说那人,因为之前伤得不轻,只能躺在床上,所以并没有什么危险,而且裴铎还命人守在了厢房外。
眼看着天色渐晚,没多久,裴铎便回了府。
他一回来,便习惯性地到姜念汐的书房来找她。
姜念汐嗅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不由挑起了秀眉,问:“你饮酒了?”
“正常应酬,难免要喝上几杯,”裴铎在她旁边坐下,长指呼啦啦翻过几页账册,随意道,“外头铺子送了冬衣过来?”
他一提这个,姜念汐便想起那几大箱贵重的衣物来。
“我哪里穿得了那么多衣裳?”她的声调不由自主提高了不少,“再说,得花多少银子啊,委实有点浪费……”
裴铎长眉挑起,唇角噙着笑意,“已经告诉他们要低调些,其实花不了多少,你总不会只进不出吧,外头铺子做生意也不是这样的,你的思想得转变一些……”
姜念汐:“……”
她蹙起眉头,薄嗔道:“那也不能总是大手大脚……”
裴铎以手支着下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本正经道:“那不如这样,我们在府里开辟出一块空地来,再买上纺车,我耕田来你织布,咱们一分银子也不花到外面去,全部自给自足,怎么样?”
姜念汐:“……”
她随着他胡说八道:“裴大人,我能织布,你会耕田吗?”
“我……”刚打算出口的话突然在舌尖转了个圈,裴铎暗笑一下,凑近她的耳旁,低声道,“你觉得,我耕耘得还不够辛苦吗?”
姜念汐:“!!!”
她的脸登时羞红起来。
羞恼地瞪了对方一眼,姜念汐轻咬着下唇,握起拳头锤了一下裴铎的胸口。
“你……好不要脸!”
裴铎勾起唇角,用大掌捉住她的拳头,笑道:“我错了,下次不这样……”
姜念汐气鼓鼓收回了手,转首过去,连玉白的脖颈都羞起薄粉。
垂在肩头的乌发被透窗而过的秋风拂动,有几缕无意贴在了裴铎的脸颊上,惹得心头痒痒的。
他慢条斯理地把乌发拿下,随手绕在长指上把玩,又道:“跟你闹着玩的,以后那些衣裳,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想怎么穿就怎么穿,绝不多花一点银子……”
姜念汐转首过来,微微抿着柔软的唇瓣。
她也不是什么刻板的人,自然也喜欢新鲜的衣裳,只是不要浪费就好了。
裴铎看她消了气,长臂随意放在她的椅背上,没话找话道:“狐裘喜欢吗?其实是我去年猎的几只白狐,屈子隽想找我要我都没给他。我总觉得它能派上真正的用场,如今看来,果然不出我所料。”
姜念汐:“???”
“所以你之前就想好了要给我做狐裘?”姜念汐有些感动道,“裴大人,你想得也太周到了……”
裴铎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那倒不是,谁知道我会娶你呢?这不是意外吗?”
姜念汐:“……”
她不由挑眉道:“这么说,你是打算留给谁用的?”
裴铎及时领悟到自己的口不择言,马上简短道:“我娘。”
他回答的斩钉截铁,这就没法再生出什么嫌隙来了。
姜念汐也觉得他是一片孝心。
虽然她有一瞬间疑心,他如果娶了那位章姑娘,也一定会给她做狐裘。
不过,生怕她会纠结多想,裴铎马上扰乱了她的思绪,“你要是喜欢,闲暇时我再去猎几只红狐,做红色的狐裘……”
姜念汐马上制止:“不要,这件就够了。再说,你要去围场打猎的话,不知多久才会回来……”
裴铎盯着她的眼眸,勾起唇角慢悠悠道:“我还没说要去呢,你竟一点也不舍得我离开府邸,没想到现在竟然这么依赖我……”
姜念汐:“……”
对方那双星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眸底深情满满。
裴铎轻吻了几下她的手指,还似乎有些委屈道:“媳妇儿,我这几日忍得好辛苦……”
由着他胡乱撩拨下去,不知还会向什么奇怪的方向发展。
姜念汐决定不再回应他这个话头。
离得近了,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味。
她嗅了嗅裴铎的衣襟,颇有审视意味地抬头看他。
“去哪里饮酒了?喝了多少?”
不管喝多少,他脸上都不见丝毫醉态,且清醒如常。
所以姜念汐根本看不出来他有没有饮酒,只能通过酒味浓淡来辨别。
酒味很淡,应当只饮了一杯。
裴铎叹了口气,脸上有些苦恼之色:“姜大小姐,你扪心自问,我如今下了值,哪次不是直接回府?我现在一心扑在你身上,即便有应酬,不过是喝一杯意思一下就得了。”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是。
姜念汐倒有些不好意思,抿唇道:“那……你该有的应酬,也别失了礼数。”
裴铎笑了笑,轻松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下值时遇到了吏部的崔大人,还有钦天监的监正,这不推脱不得,便饮了几杯酒,席间找个借口提前回府了……”
说到这儿,他站起身来,随手握着姜念汐的手指,把她拉起来,道:“对了,脑袋失忆的刺客应当醒过来了吧,你要不要随我一同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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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蔽的厢房里。
自从刺客被转移过来后,姜念汐还是第一次看到他。
眼前的人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头发乱糟糟的,小麦色的脸颊上还有一团模糊不清的血渍。
他从床上缓缓坐起身来,转了转又黑又亮的眼珠,然后直勾勾地盯着姜念汐,嘴角一咧,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
姜念汐猛地吓了一跳,下意识往裴铎身旁缩了缩。
裴铎揽了下她的腰,然后在她耳畔低声道:“不用担心,没什么攻击力,脑袋受到撞击,暂时有点傻。”
姜念汐:“……”
其实即便不是受到撞击,但从这人呆呆的神情来看,平时也不像特别聪明的样子。
她有些紧张又有点一言难尽,小声道:“为什么要把他……暂时留在府里?”
裴铎理了理袖口,言简意赅道:“他处境尴尬,无处可去,没有把他送到刑部,不能一直留在武骧卫,现在脑子不大聪明,又不能把他直接扔出去自生自灭,沈……”
沈瑾已经离开了京都,暗影自然也不知所踪,但这些不能直接告诉姜念汐,裴铎硬生生咽下了后面的话头。
姜念汐:“???”
她疑惑道:“什么?”
“没什么……”
裴铎俯身,将旁边的灯拨亮一些。
借着逐渐明亮的光线,姜念汐才看清楚。
这刺客还是个少年,只有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如果洗去脸上的血污,可以看得出是个浓眉大眼的壮实小伙子。
姜念汐不由微微一愣。
“他还很年少,”姜念汐凑近了,抬起手指想要为他理理乱糟糟的头发,对方咧开嘴角呲了呲牙齿,她心头一惊,吓得缩回手来,“为什么要当刺客?”
“那谁知道呢……”裴铎悠悠道,“现在记忆全失,看样子这辈子难以想起来之前的事了……”
姜念汐转眸看向裴铎,谨慎道:“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怎么这么巧合,会不会是装的?”
裴铎双手抱臂,勾起唇角笑了笑,语调十分轻松道:“试探过了,他没这么机智,不会装。”
姜念汐:“……”
她还未转首过来,突然觉得自己的衣袖被人用力扯了下。
“仙女姐姐……”年轻的刺客扭着脑袋看向她,眨了眨眼睛,像是认出了他,一脸都是不可思议,“你怎么在这里?”
“看清楚了,她是府里的少夫人,不是你的仙女姐姐。”
裴铎大步向前,毫不留情用力捏住对方的手腕,手指忽地一紧。
手腕像被箍住了一般疼痛,小刺客重重吸了一口凉气,霎时撤开了手。
他揉着酸疼的手腕,下意识往一旁躲了躲,眼睛依旧盯着姜念汐,一脸茫然道:“你不是仙女姐姐……你是少夫人?那我是谁?”
是真的连自己的身份都记不起来了。
姜念汐无声与裴铎对视一眼。
“忘了也不是什么坏事……”
裴铎还未说完,姜念汐悄悄捏了捏他的手指。
她踮起脚来,在他耳旁悄声说了几句话。
刺客一脸惊奇地看着两人在自己面前窃窃私语。
稍顷后,姜念汐眨了眨长睫,用手比划着温声道:“你是裴府的车夫,只是外出时受了伤,撞了一下脑袋,所以不记得了。”
刺客低下头看了眼自己很明显受过伤的肚腹,竟然莫名很相信她的话,还重重点了点头。
“少夫人,那我叫什么名字?”
他抹了一把脸,瞪大眼睛问。
这倒出乎姜念汐的意料了。
她刚才同裴铎临时商议,根本没想到刺客叫什么名字。
姜念汐稍稍仰首,看了一眼裴铎,用眼神无声地询问他。
裴铎十分随意给他起了个新名字。
“石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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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厢房,姜念汐不由问:“石虎是他真实的名字吗?”
裴铎言简意赅:“不是。”
姜念汐:“他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裴铎摩挲了一把下巴,随口道,“对,你以前没见过他,他应当也没见过你……你觉得我给他起的名字怎么样?”
他这话说得奇怪,她以前自然没见过石虎。
姜念汐没怎么在意他这话,只是有些好笑道:“挺不错的,简单易记……以后怎么办?让他继续留在裴府吗?”
“脑子不好用,身上的伤也没好,扔出去恐怕也是死路一条。”裴铎双手抱臂,若有所思道,“先在府里养着吧,等伤好了,随便给他找点活干,等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决定他的去留。”
姜念汐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第60章 你要点脸吧,别说了……
两人沿着回廊往前院的方向走。
不多时, 天空又开始淅沥沥飘起雨来。
外面的秋风吹来,回廊两旁挂的竹帘被风呼地一下掀开,雨丝顺着缝隙飘进回廊内, 随意凌乱地打在廊柱上。
深秋的凉意越来越重了。
姜念汐小步跟在裴铎身旁,下意识裹紧了披帛。
“冷吗?”
话音未落,裴铎已经单手解开外袍, 披在她身上。
他又习惯性用大手握住她的掌心, 眉头蹙起:“手指怎么这样凉?”
“平时还好, 来月事的时候尤其怕冷……”
因为提前喝过秋月熬的汤药, 前几日小腹的疼痛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身子比平日畏寒。
裴铎的手心很暖,十指交握, 暖意很快热乎乎地传遍全身。
姜念汐想把外袍脱下来还给他。
“我还好, 你只穿中衣,这样容易受寒……”
裴铎似乎无语地轻啧了一声。
下一刻,姜念汐便被他抱在了怀中。
“我哪有那么娇气……地上有水,别把你的鞋子沾湿。”
片刻之后, 裴铎已经抱着她回到了卧房。
他的发丝沾上了一点雨水,湿漉漉的, 锋利的眉眼上还挂着几颗水珠。
姜念汐拿过来绣帕, 替他把发丝擦干。
“天越来越冷了, 我爹去承远的时候没带冬衣, 说是快要回来了, 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姜念汐随口说着家常话, 又踮起脚来, 用帕子拭去他眉头上的水珠, 有些担心道,“天气寒凉的时候,他容易腰背酸痛,真得有点担心……”
裴铎十分自然地用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腕,道:“承远到京都不过三日的路程,要不我告个假,随你去探望岳父大人?”
姜念汐愣了一会儿,随后惊喜道:“可以吗?你能告假吗?”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左右武骧卫没什么大事,吩咐属下一声就行,”裴铎用长腿勾了把椅子过来,大马金刀地坐下,又随手拉着姜念汐坐到他大腿上,接着道,“你准备一下给岳父大人带的东西,等天气晴好的时候,咱们就出发。”
姜念汐开心极了。
她匆匆站起身来,高兴道:“那我现在就去准备。”
裴铎大手握住她的腰身,稍一施力,姜念汐不由再次跌坐到他腿上。
“不急这一时,明日再准备也不迟……”裴铎眨了下长睫,随口道,“我觉得我脸上还有雨水,你再帮我擦擦……”
外面夜色已深,屋内的琉璃灯没有拨动灯芯,不甚明亮的光线下,视线所及之处是有几分朦胧不清。
姜念汐以为刚才自己看得不够仔细。
她微微倾身靠近裴铎,纤细的手指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轻柔地划过,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向下,用帕子小心擦去下颌处的水珠。
做这件事的时候,她异常专心,清澈的瞳眸一直盯着裴铎的脸颊,葳蕤的长睫稍稍眨动几下,柔软的唇瓣下意识轻抿。
看上去乖巧柔顺,却无端地诱人。
裴铎垂下星眸,用大手握住她纤细的腰身,把她往身旁拥近一些,喉结动了动,低声道:“……脖子上还有。”
姜念汐:“???”
他的脖颈修长匀称,随着说话和吞咽的动作,锋利饱满的喉结上下滚动。
姜念汐疑惑地看了一会儿,不是很确定道:“我看过了,应该没有了……”
裴铎勾唇轻笑一声,低下头,嘴唇贴在她的耳旁,压低声音道:“再看看。”
呼出的热气吹到她的耳垂旁,痒痒酥酥的。
这突然让她莫名联想到一些令人害羞的画面。
姜念汐的手指搭在他的肩膀上,脸颊莫名红了起来。
“想到什么了?”裴铎似乎低笑了一声,“你上次还咬它了……”
姜念汐白皙的耳尖泛起了绯红,红着脸小声争辩:“是你非要我咬喉结,还……”
裴铎含着她的耳垂轻咬了一下,大手扶住她的纤腰,轻轻按回自己的大腿上,低声道:“那这次换我咬你……”
他沿着耳尖舔舐轻咬,又转回到纤细白皙的颈侧,一路沿着颈边往上,双唇覆到了她的唇瓣上。
姜念汐被他撩拨的身子酥麻颤栗,急促的气息逐渐不稳。
“你……你怎么说亲就亲……”话语掩映在唇齿辗转间,几乎低不可闻,“今日还不方便……”
“我知道,就是忍不住想亲你,”裴铎呼吸有些急促,轻喘着道,“……不做别的,只亲一会儿就好了。”
室内亲吻的水声凌乱又清晰。
停下来后,姜念汐才发现,自己的衣襟松散,胸前的风光隐约可见。
她不知又联想到了什么,脸又羞烫起来。
裴铎还钳着她的纤腰。
身体紧贴,可以明显感受到对方身体的变化。
姜念汐咬唇小声道:“要不我帮你……”
裴铎重重吐出一口气,和她额头相抵,“不了,你这几日身体不适,怕你胳膊会酸……”
姜念汐双手环住他的脖颈,羞涩低声道:“……不碍事的,我又不是没帮过你。”
裴铎低低笑了一下,又有些懊恼,“这事怪我,太没有定力了……我还是去洗个冷水澡,冷静一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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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天气放晴。
秋高气爽,温度适宜,出行也颇为合适。
姜少筠十分想随行,但被姜念汐拒绝了。
“好好读书,国子监又没休沐,怎么好随便告假?再说了,你不是发誓要用功的吗?”
姜少筠最近确实在苦读,甚至深夜时分,他的房内还亮着灯。
他皱着眉头,道:“姐,我上次的文章进步很大,位列同窗第一,练功也没落下,连夫子都夸我……我就是想爹了。”
姜念汐也有些纠结,片刻后,坚定道:“我这次去是给爹送秋冬用的东西,承远的行宫快修完了,爹年底之前肯定能回来,你在府里好好等着。如果下次做文章还能得到夫子夸奖,爹一定会很高兴。”
听她姐说的话挺有道理,姜少筠挠了挠头,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
另一边,石虎的身体恢复异常迅速,不过几日,伤口已经痊愈。
他甚至开始在裴府遍地溜达。
只是旁边还有人亦步亦趋地监督。
他没这么机灵,没觉察出什么异样来。
秋月以为姑爷和小姐要把他留在裴府当车夫,看他傻乎乎的,对他倒是格外上心。
每日膳厨做了糕点,秋月便给他送过来一份。
因此,这两人的日常是,一人手中拿着块糕点,吃完后便开始在府里的后花园闲逛,逛完后,石虎便会挽起袖子裤腿,跳到荷塘里摸鱼。
所以裴府连着吃了好几日的鲜鱼。
听说姜念汐要去承远,石虎自告奋勇站了出来。
“少夫人,我身体已经恢复了。”他扬了扬自己粗壮的胳膊,大声道,“我要帮你赶车!”
他对自己是裴府车夫的身份深信不疑。
姜念汐感到有点为难。
她无奈按了按眉心,找了个借口拒绝,“府里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做,你先留在府中,等以后出行,我再带你。”
石虎抽了抽鼻子,十分不情愿地低下了头。
秋月也没有被允许跟着,脸上也写满了不开心。
所以,两人默默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一起满脸郁闷地长吁短叹去了。
姜念汐与裴铎如期按照计划出了城。
这次轻装简行,为了快去快回,只带了几个府里服侍的人。
卫柘被吩咐留守武骧卫,一旦有什么紧急的事,可以快马加鞭传信过来。
冷枫还是像往常那样,但凡裴铎出行,必定会带一队兵卫暗随保护。
这还是在燕州的时候,裴铎当时任招讨使,带两人一路去往陵州平匪,裴铎他爹吩咐过的,再之后出行,冷枫便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这事他以为裴铎并不知道。
出京都后,车队先向南行了几十里,再转道向西。
走了差不多半日,车速不快不慢,大约到了京都的郊县位置。
因还未到深秋,官道两侧繁茂的树木枝叶虽已变成金黄色,却还未完全掉落。
风一吹来,黄澄澄的树叶哗啦作响。
由近及远,举目所望之处,群山之上的林木都像染上了一层金边,在温和的秋光下随风轻摇,像一副生动的风景画。
姜念汐掀开车帘,不觉看呆了。
青骓在一旁,慢条斯理地甩着四蹄缓缓前行。
裴铎手握缰绳,时不时转首看姜念汐一眼。
对方呆怔证地目视远方,样子很是好笑。
裴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姜念汐回过神来,眼神看向他,真诚地赞叹道:“我很久没有见到这么别致的景色了,真的好漂亮……”
裴铎挑了挑眉,悠悠道:“当初刚成婚时,你第一次和我去城外郊游,也是这么一副表情,不过寻常景色,看入迷了似的……”
姜念汐:“……”
说的她好像很没见识似的。
“京都没有这样高大的银杏树,远处也没有连绵不断的群山。”
姜念汐悠悠说完,双眸转向旁边的银杏树,伸出白皙的掌心,看动作似乎想通过意念吸引一枚落叶。
裴铎转眸看着她,道:“我年少时随爹娘住在燕州,那里有一望无际的草原,夏秋季节,尤为壮阔,整日可以自由自在地纵马,京都反而没有这等好景色。”
其实算起来,裴铎自任指挥使以来,在京都常住的时间还不到一年。
虽然他年少时也随爹娘在京都居住过,不过那只是短暂的几个月,便会随爹娘离开。
姜念汐不由道:“那……你喜欢京都还是燕州?”
裴铎轻笑了一声。
这个问题让他有点难回答。
“各有好处……”裴铎紧了紧手里的缰绳,一本正经道,“燕州很不错。不过,我原来也没想到会在京都娶媳妇儿,从这点来说,我原来对京都并不怎么好的评价,要加上一分。”
姜念汐:“……”
她是不是还得感谢自己为京都增添了几分魅力?
手中蓦然一沉。
浓郁香甜的香味沁人心脾。
一大束开得正好的橙黄色桂花,连同碧绿的枝叶一起,搁到了她的手掌上。
姜念汐:“???”
她眉眼弯起弧度,惊喜道:“你从哪里摘到的?”
裴铎:“方才过去的地方有一株桂花树……你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远处,没有注意到。”
姜念汐:“……”
她拿起花枝凑近鼻端深吸了几口气,欢欣道:“裴大人,你怎么知道我是想要一束花或者落叶之类的东西?”
裴铎闲闲地看她一眼,一脸颇为好笑的表情。
“你把手伸到外边,已经等了半天了……我本来也在等叶子自动落到你手里,但显然那些叶子啊花啊没这么有眼色,我只好动手代劳了。”
姜念汐:“……”
“裴大人,给你做个香包怎么样?”她把玩着桂花,纤细的指尖轻抚花瓣,摘下几枚来托在掌心,“味道很好闻……”
裴铎摸了摸腰间挂的荷包,拒绝道:“那样的话,你还得再做一个香包。桂花香味太浓,我不喜欢,要做香包的话,换个适合我的味道……”
姜念汐有些茫然。
成亲这么久了,她还真不清楚裴铎喜欢什么香味。
况且她日常熏香,默认裴铎也喜欢她常用的自制香料。
她想了想,问:“你喜欢什么香?”
裴铎淡淡吐出一个字:“猜。”
姜念汐:“???”
“檀香?”
“不对。”
“龙脑?”
“你太不了解我了。”
“龙涎香?”
“再猜。”
一连说了十多个,没有一个对的。
到后来,姜念汐干脆胡乱猜起来。
“八角?茴香?桂皮?香叶?”
裴铎肩膀抖了抖,闷声笑了一阵。
“姜大小姐,那是做饭食用的香料……”
姜念汐手肘支着窗边,轻抿着唇瓣,无奈道:“裴大人,你的心思好难猜……不如你直接告诉我吧?”
裴铎也不打算再卖关子。
他轻踢了一下马腹,拉着缰绳让马靠近车窗处,低下头,在姜念汐耳畔低声道:“那种清香淡雅的味道,像牡丹和玫瑰的香味,非常怡人,尝起来是甜的,简而言之,就是你的体香……”
姜念汐:“!!!”
她玉白的脸颊登时羞红一片,睁大眼睛瞪着裴铎:“你……”
“不要脸,我知道,”裴铎顺势在她唇瓣上飞快啄了几下,又快速把头偏向一旁,躲开了姜念汐意图捉住他的手,笑道,“我说的是真的,你自己闻不到而已……”
晚间在驿站住宿。
驿丞听说过裴铎平匪的事,本就十分仰慕,今日有幸见到了真人,一脸惊喜地搓着双手,憨厚黑红的脸膛挂着笑,不住道:“下官拜见裴大人……大人如此年轻,相貌堂堂,当真是年轻有为……”
裴铎也不好推却驿丞的善意。
一番客套寒暄。
除了驿站上等的住房外,驿丞还特地为了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晚膳。
“裴大人千万不要推辞,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他转头看了一眼旁边仙姿玉色的指挥使夫人,立刻识礼地转过头来,拱手道,“大人与夫人用饭,下官就不叨扰了。”
用过晚饭后,天色已经暗下来。
二楼的住房内点燃了灯烛,烛火跳跃,室内一片明亮。
驿站的人已经备好热水,浴室就在住房里面的小隔间里。
姜念汐先去沐浴。
她洗漱完毕后,裴铎又迈动长腿,踱进了浴室。
时辰不早,舟车劳顿了一天,该就寝了。
姜念汐一边把头发拭干,一边像寻常时候那样等着裴铎。
窗户没有闭阖严实,晚间的风透过窗隙吹来,乍然一股凉意。
尤其是沐浴完,更觉得寒意十足。
姜念汐当即起身去关闭窗户。
刚到窗口处,隐约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声。
像是夹杂着浓重乡音的吵闹,听不太真切。
姜念汐好奇地探出一点身子,向下面看去。
外头黑乎乎的,灯笼发出的光线有限,只见得有几个模糊的人影站在驿站外头,似乎在情绪激动地争辩什么,但看不清是什么模样。
裴铎从浴室返回,看到她靠在窗边,随口问道:“姜大小姐,你在做什么?”
姜念汐没回头,低声道:“好像有人在吵架,不过听不懂说了什么……”
裴铎越过她,揽住她的肩膀,俯身向下看去。
“听说话的口音像是沿河下游末县的人,”裴铎扳住她纤弱的肩头,把她拉回原处,“你如果想知道的话,我去看看。”
她没怎么见过吵架的阵仗,只是有些好奇。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些就寝吧。”
姜念汐关好门窗,抬眸看了眼裴铎,稍稍愣了一下。
对方正垂眸看着她,眼神看起来异常深情。
姜念汐不由弯了弯唇角。
她下意识伸出双手搂住裴铎劲瘦结实的腰身,脑袋习惯性在他胸口蹭了蹭,低声道:“裴大人,我们就寝吧。”
裴铎愣了一会儿,喉结下意识滚动几下,不由道:“你……是在暗示什么吗?”
姜念汐:“???”
自己方才的举动可能太过主动亲昵,让他误会了。
她迟疑一下,缓缓收回手臂,小声道:“我以为你想……你刚才的眼神看着不太正常……”
裴铎:“???”
他挑了挑长眉,随口道:“我一向都是这样看你的,是太过深情了吗?”
姜念汐:“……”
他就不会好好说话。
她扑闪几下长睫,意有所指道:“那……睡觉吧,在外不比在府里,还是节制些比较好。”
裴铎胸腔震动,闷闷笑了一声,“我那是天赋异禀,哪有不节制?”
姜念汐脸颊瞬间红透,伸手捂住他的嘴,“你要点脸吧,别说了……”
裴铎低笑了一声,决定不再逗她,“好,姜大小姐,听你的。”
姜念汐总算满意地点点头。
外头的吵嚷声越来越小,想必吵架的人也散去了。
舟车劳顿了一天,姜念汐也颇感困倦。
甫一窝到裴铎怀里,温暖舒适,她便懒懒打了个放松的哈欠。
“是不是困了?”
“嗯。”
有点朦胧的睡意。
“你每天睡得很多……”
“是你精力旺盛,一晚上不睡还神采奕奕……”
裴铎闷闷笑了一声,在她额头上轻吻几下。
“早点睡吧。”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