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阁内, 余雪菡在焦急不安地来回踱步。
天色快要亮了,宫内还没有消息传来,她已经差人去送了信, 但不知道消息是否传给了裴大人。
而坐在一旁的张皇后,还处在深深的震惊之中。
初听到姜少筠便是淇妃之子的消息,她确实一时没有回过神来——不过再仔细一想, 当初她见姜少筠第一面时, 便觉得眼熟又亲切, 现在想来才明白, 那是他眉眼与淇妃有几分相似。
张皇后道:“余姑娘,少筠他们一行可到京都来了?”
话音刚落,沉重有力的脚步声悄然而至, 转眼间, 裴铎面色沉静地推门走了进来。
卫柘紧随其后,心头像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一路行来,没有多说一句话。
少爷面上是平静, 但方才拿刀的手在控制不住地颤抖,那是心弦紧绷到极致的隐忍, 他不敢想象, 万一少夫人出现了意外, 少爷会怎样。
裴铎向张皇后简单说了几句目前的情况, 残留的羽林卫士兵已经伏诛, 边境军也已经调拨出一部分兵力护卫皇宫, 接下来, 就是去降服驻在北大营的羽林卫, 而天亮之后的朝堂, 还需要张皇后前去主持大局。
张皇后微微颔首,想到姜念汐此时的境况,必定凶险不已,她亦十分自责。
“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与皇上,念汐她……”说到这儿,张皇后的眼圈红了起来,“裴铎,本宫命你务必要将她安然无恙地带回,否则,本宫一辈子愧疚难安……”
裴铎重呼一口气,沉声应了是。
还未再多言,绣阁外又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门扉打开,姜少筠与东方玥脚步生风地走了进来。
视线快速环顾一周,姜少筠看到裴铎,鼻子一酸,道:“姐夫,我姐在北大营,萧暮言手里有火药……”
萧暮言有火药的事裴铎并不意外,他疑惑得是他到底会怎样用,若是单单埋伏炸药意图炸死边境军,火药的威力和埋藏地点都有限,并不值得惧怕。
他单单只会这样吗?大周提高税粮后,收来的银子到底去了哪里?萧暮言到底拿这些银子做了什么?
只思忖了一瞬,裴铎沉声吩咐:“去审问活着的羽林卫,一定问清楚,除了羽林卫,萧暮言到底还留了什么后手!”
卫柘抱刀领命而去。
裴铎大步去了绣阁里面的雅室,那里有他们从境州来时携带的用物,为了顺利蒙混入城,东方师傅送与他的火铳压到了箱笼底下。
裴铎寻了出来,将八寸长的铜火铳握在掌心,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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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微熹,天色稍亮。
一夜未曾合眼片刻的裴铎,面色沉着,星眸布满了血丝。
卫柘拷问过或者的羽林卫,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萧暮言花费重金组建了一支专用火铳的神机营,人数有三千之多,他们善用铜火铳,百米之外弹无虚发,可以精准地击中对方的胸膛,一击毙命。
昨晚边境军突袭皇宫,暂时打败了羽林卫,是因为萧暮言将神机营放在了京都北大营,来不及调拨过来。
双方如果正面对峙的话,边境军不仅不占丝毫优势,简直可以说没什么招架之力。
长刀抵挡不了火铳,边境军耗不过拥有神机营的京都四卫。
铜火铳握在掌心,弹药有限,裴铎试过一次,一旦射出弹药,盔甲也可以被轻易穿透。
火铳表现的威力,已经远远超出了裴铎的意料。
不能白白送边境军去送死,但多对峙一日,姜念汐便多一分危险。
京都北大营附近的地势走向他已经刻在了脑海里,此地易守难攻,即便使用此前出其不意的突袭打法,也难以见效,何况还有神机营。
而萧暮言必定不会等待太久,待调拨好北大营的人手,他一定会立即命人围攻京都。
双方都不会有太多的时间,成败就在这两日之间。
视线落在火铳之上,脑中却全是姜念汐一颦一笑的样子,裴铎的唇抖了抖,猛地端起凉茶灌了一盏。
此时此刻,他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分心。
时间一点一滴悄然流逝,裴铎苦思无果,视线不经意间落到左臂的臂缚上。
那原本是边境军御敌时穿戴的铁甲,但姜念汐有一次摸过之后,嫌太过冰凉硌手,特意命人多加了一块厚实的熟牛皮。
效果很好,不仅可以消除部分相撞的力度,还能减轻手臂被重击之后的伤情。
裴铎霍然站起身来。
他有了一个可以尝试的法子。
吩咐人将盔甲蒙上厚度不一的牛皮棉布,他持起火铳依次进行射击。
只要有了弹药不能穿透的盔甲,边境军便有足够的防御进攻北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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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大亮,本该上朝的太子殿下并未出现,永淳帝病重未愈亦不能起身,倒是那位久居深宫的皇后娘娘现身,命太监公布了永淳帝的口谕——太子萧暮言谋逆篡位,事实确凿,不容置疑,其太子之位已经被废,并命本该驻守边境的裴铎任将军,率兵声讨萧暮言。
上朝的文武百官均震惊不已,以余首辅为首的内阁大臣,更是为萧暮言据理力争,请皇上不要受小人蒙蔽而枉顾亲情,而以袁御史为首的清流,则唾骂余首辅等臣子勾结废太子,心怀不轨之心,更多的臣子不发一言,选择观望……
朝中事务不决,一片混乱,但这并没影响到驻扎在城外的边境军。
神机营的火铳适合远攻,一旦距离靠近,没有充足的填充火药拉开引线的时间,也就失去了优势,所以,前锋的进攻可以决定成败与否。
校场中,边境军按照吩咐,整顿有素穿戴好覆了牛皮棉布的盔甲,挎上长刀。
裴铎高坐在马背之上,神色沉冷肃杀,卫柘、冷枫与雷四率兵在后,边境军整装待发,等着最后一抹暮色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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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北大营。
神机营的火铳手们已经上好弹药,按照吩咐,藏身在营墙之后的凹口中,一旦边境军现身,他们便会将火铳对准前方,而通往北大营入口五里处的方向,亦有神机营的兵卫排兵布阵,六人一队,会对边境军进行轮番射击。
进攻北大营的必经之路也已经埋好了炸药,只要任何一个活物经过,都会被炸的片甲不留。
姜念汐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自己的身前。
银簪在她困倦至极时被巡守夺走,失去了唯一的武器,她几乎毫无抵抗之力。
雪白的皓腕被结实的绳索捆绑束缚在身后的木桩上,乌发也凌乱松散地披在身侧。
因为滴水未沾,苍白的唇出现了干涸渗血的裂纹,神色也疲倦不已,只有眸子还那般清澈灵动。
萧暮言灰冷的眸子转了过来,没什么情绪地落在她身上。
唇角弯起冷笑的弧度。
根据探子来报,边境军今晚必定出动,那他正好以逸待劳,守株待兔。
不是要为她的夫君守贞吗?那就要她站在营墙之上,亲眼看着裴铎如何死在他的弹药之下。
萧暮言低声吩咐了身旁的武将几句,待对方下了营墙后,便负起手来,好整以暇地望向远处。
没多久,营墙外五十里远的地方,发出轰隆的巨响。
第一道埋藏炸药的地方被引燃了。
姜念汐本来平静的神色突然变了,苍白的唇抖了抖,猛地转首看向萧暮言。
察觉到对方眸中蕴藏着无尽的怒火,萧暮言冷冷勾起唇角,举步走了过来。
行走间,时刻提醒自己要忍耐情绪的扳指褪了下来,被他随手抛到了脚下。
“这还只是开始,”他在姜念汐的面前站定,灰色的眸子微抬,笑容冰冷又残忍,“如果裴铎能够侥幸活着冲到营墙下,还有迎接他的数次炸药,当然,这还只是其中一部分,最大的贺礼是……”
萧暮言低笑道:“还有三千神机营的火铳在等待着他……”
闻言,姜念汐本就苍白的脸庞,血色几乎唰地一下褪尽。
裴铎的那把火铳她见识过,其威力远超棍棒枪戟,没想到萧暮言竟然有这样的兵力。
“不要妄想他能救得了你,现在求饶,还来得及,”萧暮言伸出长指,抬起女子苍白的下颌,“给他留一具全尸,怎么样?”
姜念汐抬头盯着对方的灰眸,拼命将泪意压了回去。
“你休想,”她咬牙别过脸,“你不妨想一想,自己该怎么留一具全尸。”
“还在嘴硬?”萧暮言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的侧颜,语调因为激动亢奋而有些癫狂,“本王不会轻易给你寻死的机会,能不能与裴铎做一对鬼夫妻,还要看他有没有本事杀到这里。”
脸颊被强硬地扭转过来,姜念汐不得不与那双晦暗的眸子对视。
拇指狠狠碾过面颊上悄然落下的泪痕,萧暮言重叹了口气:“不得不说,这柔弱的相貌蒙蔽了本王的双眼,性情竟然这般倔强……”
侧首过来的瞬间,眼角的余光无意暼过周边侍立的护卫,他们手中都高举裹着油毡布的火把,稳稳站立在营墙的四角。
月色清朗,即便是夜间,依然能够看到很远,火把反而容易成为被冷箭命中的目标,这是有些异常的。
姜念汐颤抖的秀眉微微蹙起,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殿下为了皇位残害手足,谋害皇上,卑鄙无耻,私德败坏,臣妇不屑向你这样的人求饶,”她稳了稳心神,缓声开口,“殿下不妨想一想,如果你败了,该会面对什么样的惩罚?”
“惩罚?”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萧暮言低低笑了起来,“成王败寇,只要本王登上皇位,不用本王费心,朝中大臣自然会为本王辩白,至于败了么……”
他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袍,抬起灰冷的眸子注视着姜念汐,慢声道:“你以为本王为何会不顾个人安危站在这里?要是本王败了,自会带你们一起下地狱……”
听到这话,姜念汐的视线落在火把上,呼吸猛然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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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先探路的前锋被遽然燃起的火药炸死炸伤了不少,边境军在第一道炸药埋藏处停了下来。
这些都是他悉心带出的精锐士兵,此时不能枉顾士兵性命,贸然进攻。
裴铎尽量冷静地吩咐士兵原地待命,先行休整。
既然萧暮言拥有大量的火药及火铳,那埋藏火药的地方便不止一次。
是他低估了对方的实力与手段。
情感告诉他,恨不得立刻将萧暮言手刃而后快,救出姜念汐,但数千士兵的性命握在他手中,他只能一再提醒自己要沉着。
赤红的星眸中隐藏着极致的痛苦,裴铎闭了闭眸,复又睁开。
战机稍纵即逝,如果此时边境军退回校场,神机营一鼓作气,势头将会难以阻挡。
“所有骑兵下马,改为步行,驱马在前,待道路上所有火药燃尽后再行前进,”裴铎沉声吩咐,“务必要快,明日清晨之前,一定要赶到北大营。”
虽然不忍良马被炸死,但此时也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卫柘领了吩咐立刻前去。
冷枫背负羽箭,率一队士兵,绕过必行的大路方向,沿着旁边陡且长的山间小径,先行前往。
裴铎抬眸遥望远处,突然道:“雷四,立即命人将京都能筹到的烟火寻来,悉数搬到这附近。”
雷四怔了一瞬,不太明白,但随即又想到,神机营必定在前地严阵以待,边境军燃放烟火,也许可以扰乱对方的心神。
还是大人有办法,雷四立即着人去安排。
视线望向北大营的方向,裴铎的心在痛苦地颤抖。
姜大小姐,你一定要坚持住,看到烟火,说明我很快就会奔赴到你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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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未至的时刻,天色比寻常时候更加黑沉。
不远处接二连三传来爆炸声,还有兵卫频频奔向营墙传来捷报,姜念汐的心沉入了谷底。
身体疲乏虚弱不堪,瞳眸失去色彩,意志已经消沉下去。
姜念汐无力动了动干渴的唇。
裴铎还未到来,她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神识逐渐涣散,眼前出现了模糊不清的图影,她闭上眸子,身体像已经失去了束缚,飘然向沉寂黑暗中飞快坠落下去。
朦胧坠落的瞬间,一朵朵烟花突然从不远处升起,在空中绽放出五彩斑斓的耀眼花火。
黑暗霎时被驱散,姜念汐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仰起头来,眸底倒着绚烂的流光溢彩。
烟火接连升入高空,异彩纷呈,夺目异常。
不是幻觉。
是她最喜欢看的烟火,虽然易冷易逝,但在绽放的时刻却如此耀眼瞩目。
唇角不自觉弯了起来,她想起裴铎将她拥在怀里,玩笑般郑重说过的话。
“媳妇儿,以后不准你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你忍心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留在世上吗?要是你死了,我也活不成……”
“姜大小姐,以后时日还长,我们可以一起春日赏花,寒冬观雪,等你生辰的时候,我为你在城中燃放烟花……”
“如果你真的遇到危险,我要和你在一起,咱们生同衾,死同穴,来世还能做一对夫妻,你说呢?姜大小姐……”
姜念汐努力清醒过来,借着烟火的光亮,举目望向远处。
身着厚甲的边境军穿过晦暗的晨色,逼退三千神机营的火铳,疾风般奔驰而来。
营墙下激战的场景在她眼前放大。
一道道发着火光的弹药弧线在空中呼啸划过,但边境军的厚甲发挥了重要的阻挡作用,有人倒了下去,但更多的人迅速反应过来,趁神机营更换弹药的间隙越逼越近。
硝烟弥漫与嘶吼回荡的战场上,裴铎的身影异常明显。
他骑着高头大马,如从天而降的神兵勇将,拉响火铳的同时,势如破竹般冲破了神机营的阻挡,利箭般奔至营墙下。
埋伏在暗处的冷枫立即命人放箭护卫。
裴铎仰首,看到了营墙上被绑住的姜念汐。
她显然早已经看见了他,在他探出长臂,飞身攀附而上的时候,拼命地摇着头。
“裴铎,不要过来,不要救我……”
她的嗓子已经干哑,发出的声音太小,几乎是眨眼的片刻,裴铎已经飞身攀了上来。
候在墙凹处的火铳手还没反应过来,只看到手起刀落,转瞬便送了命。
破晓的晨熹将至,天地间的风声小了,入目之处,只有裴铎的身影。
眼角的余光扫过,姜念汐看到了萧暮言。
他面色沉冷,手中持剑,缓缓从下方拾阶而上。
神机营被破,剩下的羽林卫面对边境军毫无招架之力,他的志在必得只有一晚,如今大势已去,败得彻底。
“媳妇儿,”再回过神来,裴铎已经奔至她的面前,从腰间摸出匕首,飞快道,“我来晚了,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姜念汐动了动唇,嗓音干哑道:“裴铎,不要管我,快走……”
匕首用力划过绳索,裴铎怔了怔,赤红着一双星眸,道:“为什么?是不是埋怨我来太晚了……”
手脚腰身都缚着结实的绳索,一道道划开,要浪费不少时间。
这是萧暮言最后的计划,以她为诱饵,在裴铎跃上营墙的时候,引爆这里,只是他没想到边境军这般势不可挡,所以最后改变了主意,亲自登上营墙,打算与他们同下地狱。
萧暮言将手中的火把抛向埋伏炸药的地方,引线冒着火星,呲呲燃烧了起来。
胳膊蓦然一轻,姜念汐来不及揉捏发麻酸痛的手腕,用力推了裴铎一把,“快走,这里有火药,会爆炸的!”
“你想让我活下来,就乖乖让我陪着你,”裴铎头也未抬,躬下身去划开她脚腕上的绳索,“不就是炸药吗?我猜到了,比一比是我的刀快,还是引线燃烧的速度更快……”
话音未落,眼前闪过一道寒光,萧暮言拔剑砍了过来。
臂上猝不及防遭到重击,亏得臂缚的抵挡,裴铎旋身而立,反手握匕,没有给他下一次砍来的机会。
耳旁的风声不见了,惟有匕剑相击的重响,引线还在呲呲冒着火星,姜念汐动了动麻木僵硬的双腿,用酸痛的手腕扯开剩下的绳结。
腰身蓦然一松,捆绑的绳索终于悉数解开,时间所剩无几,引线几乎已经燃烧到了尽头。
裴铎飞起一脚踢中萧暮言的手腕,长剑当啷一下落在地上。
铜火铳冷冷对准了他状若疯狂的冷白面颊。
“永远不会再见了,太子殿下。”
最后一颗弹药推入铳筒,裴铎拉开了铳线。
几乎在同时,引线燃到了尽头。
天地间突然安静了一瞬。
片刻后,冲天火光腾地升起,残砖乱石被灼热的气流裹挟到空中,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在最后的一刻,姜念汐只记得自己拼尽力气,撞向了裴铎坚实的胸膛。
他用力揽住她的腰身,带着她纵身跃下了营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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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姜少筠从皇宫溜出来,去了裴府。
自从被立为太子后,他始终有一件心事,就在前几日,他终于硬着头皮对东方玥说:“玥儿妹妹,如果有一天,我们要生活在皇宫里,你会不会喜欢?”
东方玥把她的飞刀收在袖中,毫不犹豫道:“不喜欢,皇宫的规矩太多了,我还要到江湖上行走呢,少筠哥哥,你不陪着我吗?”
因为这几句话,姜少筠惶恐不安了数日,现在有了空闲,便到裴府来找他姐和姐夫。
到了裴府,裴铎与姜念汐还未从北境返回,倒是先看到了屈昂。
“你姐和姐夫过几日才能从北境回来,”屈昂揽住了姜少筠的肩膀,亲热道,“太子,有什么事,跟我说,我帮你摆平。我现在已经是副将了,刚平完缪族动乱回京,现在本事大着呢。”
姜少筠沉默了一会儿,道:“屈大哥,如果一个女子不想同你住在皇宫,该怎么办?”
屈昂无语地嘶了一声:“太子,你才多大,这么快想娶媳妇儿了?看看我和你姐夫,哪个不是以事业为先,情啊爱啊之类的都要靠边站……”
姜少筠打断了他的话:“你就说你有没有主意吧?”
屈昂环顾了一周,确认穆锦不在,低声道:“这事儿你别说,我还真有一招,以往穆大小姐就是这样任性,但经不住我死皮赖脸,男人嘛,就是得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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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州。
已经升任境州知府的徐大人,身形瘦削了不少——公务太忙累得,他站在渡口处,八字眉撇成了一团,依依不舍用袖子抹了抹泪。
这两年来,境州变化实在太大。
先是守备大人初到境州平匪,姜夫人又随之修渠铺路,申减田税,更夸张得是,乌黎部来犯,都已经打到了境州门口,两口子还齐心协力,杀了西番的首领,还把乌黎赶回了老家。
好不容易去了趟京都,两口子又顺手救了皇帝和皇后,平了逆反的先太子。
猛人,只能说太猛了,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猛的人。
等京都消停下来,两人又返回了境州,不过这次身份却悄然发生了变化——裴大人因赶走乌黎,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又进京勤王,被永淳帝下旨亲封为北境王,统领边境军务。
不过,令徐大人奇怪得是,姜夫人的弟弟,不知怎么摇身一变,成了东宫太子。
这其中的内幕,他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但近一年来,自徐通判升任为知府后,简直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因为这两口子要做的事实在太多,恨不得一年把十年的事都做完,比如增开书院,鼓励通商,修筑城墙……
好不容易等到京都来了信,太子改日即将登基,要求北境王和姜夫人务必即日便返回京都。
眼看着一行人登了船,徐大人总算悄悄舒了一口气。
这两口子一走,他总算能过些消停日子了。
不过,船一启动,他本来带笑的脸不知怎么僵住了,眼看着船上的人影越来越小,他的泪却怎么也止不住——这一走,还不知何年何月才会返回境州呢。
百姓聚满了整个渡口,船已经早就消失不见了,他们还迟迟不愿离去。
徐大人在无人看到的地方悄悄抹了抹泪——算了,他就不是个偷懒的命,听裴大人的吩咐,为百姓多干点活,就当锻炼身体了……
直到十里相送的百姓身影看不清楚,姜念汐才收回视线。
裴铎懒散地靠栏杆处,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徐大人眼里是进了沙子,还是舍不得我们离开,在偷偷抹眼泪?”
姜念汐:“???”
她目力不及他好,只能看到徐大人模糊的身影——确实有拿袖子抹眼泪的动作。
“应该是喜极而泣吧,”她迟疑了一下,不由道,“毕竟我们在境州,总是压给府衙太多的事做……”
“如果没有鞭笞,他能瘦下来这么多吗?”裴铎随口道,“你没看到百姓给他送的青天好官的旗子,都快挂满半面墙了,他喜悦还来不及呢……”
姜念汐:“……”
她忍不住笑了笑。
眼神落在裴铎身上,下意识从他的眉眼辗转到他的唇边,姜念汐刚要开口,身子却被蓦然一翻。
裴铎将人抵在栏杆上,长臂把人圈在怀里。
他低下头来凑近她的脖颈边,低声道:“媳妇儿,青天白日的,干嘛勾引我?”
姜念汐:“???”
她只是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而已,他也太敏.感了吧。
她定了定神,试图换个话题转移裴铎的注意力,“这次我们回京都,恐怕少筠不许我们再回来了,登基的日子近在眼前,他毕竟年少,还要推行田税改革之事,困难重重……”
“有周太傅和袁御史在呢,你担心什么……”裴铎在她耳垂处轻呼了口热气,嗓音暗哑道,“再说,大周如今太平安稳,改革这事,虽有阻力,但只要皇帝有决心魄力,这事最终就一定能成……”
耳边痒痒的,姜念汐还得留神被人看见,她不由推了他一把,低声道:“你能不能正经点,万一被人看见……”
“我还不正经吗?”裴铎垂下头,用力在她唇边啄了几下,埋怨道,“在境州区这些日子,你天天忙于接待来访百姓的事务,修学院,铺路面,鼓励通商,哪样不是你在操持……都多少天没有和我温存了?”
他这话倒是说得挺对。
姜念汐补偿性得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等回了京都,我闲下来,就有时间陪你了……”
“现在就有时间,”裴铎勾唇一笑,迫不及待将人打横抱在怀里,“媳妇儿,无人打扰,我们好好温存一番。”
姜念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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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京都,忙完了姜少筠的登基事宜,姜念汐反倒清闲下来。
余雪菡有时会带着孩子到府里来玩耍。
看到玉雪聪明的小娃儿,姜念汐忍不住展开笑颜,抱在怀里亲了又亲。
余雪菡看着她的肚子,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终于忍不住道:“汐汐,你们……是不打算要娃娃了吗?”
姜念汐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对啊,他们自己也可以生一个。
她隐约记起,当初裴铎曾说过他们不能落后于袁大人,但自从知道她身体受过寒症不宜有孕之后,他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似乎他有时口无遮拦,但偏偏又体贴周到。
是将她捧在手心里的那种爱护,既不偏执占有,又不放任无言。
一种恰到好处的感觉,让她舒适到无以复加。
因此,晚间就寝的时候,她努力克服了自己的羞涩,比以往主动热情了许多。
裴铎甚至拧着眉头,担忧道:“你……有没有误喝了什么催情的果酿?”
姜念汐:“……”
她轻轻摩挲着他坚实的胸膛,温柔道:“裴铎,你想不想要孩子?我想给你生个,男孩女孩都行……”
裴铎将她揽在怀里,随口道:“生不生都行,以前我是想要来着,但每日耕耘也不见效果,就无所谓了,反正两个人过也挺好的,有个孩子我怕分走你对我的关注……”
姜念汐:“???”
她无语片刻,道:“你连孩子的醋都吃?”
“这不是还没有呢吗?这事不急,话说,除了生孩子,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吗?”裴铎摩挲了一下她的乌发,若有所思地补充了一句,“最好别说去北齐的事……实在要去,也必须得我陪着你。”
姜念汐:“……”
“对了,平逆的事你也不能参与,太危险了,那次要不是我最后奋力一跃,落在了营墙之外,咱俩的小命早就交待了。”
姜念汐:“……”
“大周推行田税新政,地方上推行情况不知如何,”姜念汐想了一会儿,侧转眸子看着他,“我想趁现在去大周各地走走,也看看百姓的情况。”
裴铎道:“这事简单,顺便让皇上给你安个巡史的名头,如果遇到不平事,可以顺手解决。”
姜念汐:“!!!”
“我可以吗?大周女子不能为官,我这样算不算祸乱朝纲?”
裴铎低笑了一声。
“那些礼法都是束缚女子的东西,倡导什么男主外女主内,不过是为了打压女子,好让男子获得主动权,”裴铎沉声道,“在境州,你所做的事,不比那些读过四书五经的官吏还要好?”
姜念汐忍不住迟疑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姜少筠不支持你,还有我呢,”裴铎宠溺地揉了揉她的乌发,道,“我媳妇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好吧,确实是这样,没人敢非议北境王。
想到这儿,姜念汐忍不住兴奋起来,她趴在他的胸口处,双眼亮晶晶的:“那我们先去哪里巡视比较好?”
裴铎心头一动。
他把大手扣在纤细的腰身上,随口道:“东边沿海一带吧。”
姜念汐不由道:“为什么要去那里?”
“听说去年有倭寇骚扰临海百姓,”裴铎不动声色地将人翻到身下,一本正经道,“我们还可以顺道去平一下倭寇。”
姜念汐:“!!!”
“那会不会很危险?”
“可能吧,不过最有危险的,我们不是已经经历过了吗?”
“当时……其实我有点后悔的。”
裴铎落下的吻一停,不由道:“后悔什么?”
“后悔没有及时告诉你我有多爱你,”姜念汐羞涩地笑了笑,“也后悔没有告诉你,如果我先你一步离开,不要为我……”
裴铎伸出长指抵住了她的唇。
他不要她说出那些话,他要他们一起长命百岁,白头偕老。
姜念汐领悟了他的意思。
她温柔地笑了笑,珍重得在他唇边印下一个深吻。
“是我失言——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终于写完了,耶,谢谢大家一路相陪,么么~~~
我琢磨一下怎么设置抽奖,大家记得来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