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红炉点雪
妊婋在空地上跟那教习道长有来有回地练着,这钺在她手里挥舞起来愈发顺滑,丝毫不觉得累。
灵极真人站在廊下远远看了一会儿,直到千光照拎着红木匣回来,她二人才一同走下正殿外的台阶,往空地上来。
那教习道长见师娘和大师姊往这边走,很快收起招式,跟妊婋说:“观主来了。”
妊婋闻言也收了钺,往地上一杵,转过头来看。
灵极真人自她来到道观起就在闭关,今日是头回露面。
只见那长者穿了一身槿紫色宽袍大袖,脚下迈着健朗的四方步,一双明锐眼,两道慈悲眉,周身祥和气绕,恍若仙人下凡。
那教习道长先向师娘和师姊问了好,妊婋也忙行了个俗家礼:“老神仙好!”
旁边的杜婼和穆婛也都跟着施礼问好,灵极真人满不在意地摆摆手:“我就是路过瞧瞧,莫弄拘束了。”
灵极真人拿过那教习道长手里的镔铁坤乾钺,握在手里掂了一掂,笑道:“小花豹行啊,仿得还挺是那么回事呢,就是轻了些,韧性也不太够,来。”她侧身指了指千光照手里那个红木匣子,对妊婋说,“你再耍耍这个。”
千光照将匣子放在地上,打开时金光一闪,正是那把吉金坤乾钺。
妊婋见了有些迟疑,这钺她见过多次,还真没上手拿过,她挠挠头:“真的能耍吗?这么金贵的,耍坏了怎么办?”
灵极真人仰头哈哈大笑起来:“这你要是能耍坏了,我后头库里那些破烂儿也都不用要了,全拿出来给你耍着玩儿吧。”
杜婼凑上来:“这可是吉金,结实着呢,俺听说能放千年不变样,你坏了它都不能坏。”
“那……”妊婋想了想,“它不能把我耍坏了吧?”
千光照笑着把那柄吉金坤乾钺从匣中取了出来,递给妊婋:“那就要看看你们俩关系处得怎么样了。”
兵器会认人,这说法她从前在说书摊上听过,当时听着神乎其神,也觉得不过是戏说而已,但此刻妊婋看着面前这把坤乾钺,周身流光溢彩,好似正在呼吸。
她郑重地伸出双手接过来,触感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硬冷,反而有几分温润。
她单手执钺轻轻挥了一下,确实比镔铁那柄要重些,但耍起来也并不吃力。
掂完分量,众人往四周退了几步,看她将刚刚学到几个招式耍了几下,灵极真人却摇头:“不需这般小心翼翼,放手玩儿就是了。”
说完还让旁边那位教习女冠拿上自己的峨眉鑺,上前跟妊婋对了几招,见她渐渐上手了,才满意地点点头。
一套招式过下来总要一刻钟,开始时妊婋总是将钺杆握得紧紧的,时间一长不禁臂弯酸滞。
而对面道长却只是不停,她也不甘落后,遂开始频繁换招,两只手交替着趁空休息蓄力。
到后来,她发现这钺身构造,非常适合在换招间隙,以调整握姿来获取持续的劈杀力,因此越耍越来劲。
直到旁边传来灵极真人拍手的声音,她二人才收了招式走过来,见老神仙笑得眉眼弯弯:“确实有些天赋,使钺最是考验耐力,初起招时不显,越到后来才越见威力。”
妊婋也颇有感悟地点点头,想到方才耍这两柄钺的差别,说道:“这一柄虽然比前面那个重,但吉金的硬度似乎没有镔铁大呢。”
“是了,对于一体铸造的重兵来说,并不是越硬越好,韧性同样很重要。”灵极真人伸手拿过一柄镔铁坤乾钺,让妊婋也拿了另一柄镔铁的,让她举起来格挡。
妊婋刚将钺身打横举到头顶,就见灵极真人突然抬钺劈来,两柄钺发出一声碰撞的巨响,震得妊婋往后退了两步,钺掉在地上,两手虎口麻酥酥地发疼。
这时千光照又把吉金那柄递给了她,灵极真人笑道:“再来。”
这一次两柄钺发出的碰撞声,较先时更加厚重悠扬。
妊婋握着那柄吉金坤乾钺,能感觉到灵极真人这一劈的力度,甚至比刚才还重些,可她手里的钺非但没有被震掉,而且震感只在她手上过了一下,便迅速向两边散去,没有给她带来过多冲击力。
她惊喜地放下坤乾钺,看了看自己的手,笑道:“好东西就是不一样啊!”
灵极真人也哈哈一笑,又抬手捏了捏她的胳膊,“你还是瘦些,这一冬多吃点,把身子骨养养厚,等开春若能将招式连续耍上两刻钟,这钺我送你。”
妊婋眼睛亮了:“果真?”
这时杜婼抱着一把宽刀也凑上来问:“我的这个呢?我的这个呢?”
方才杜婼和那教习道长对招时,杜婼和穆婛也拿旁边空闲的钺试了两下,都觉得不甚趁手,灵极真人便给她二人另挑了合适的,让千光照再去库里给杜婼拿了一把龙鳞破云刀,给穆婛的是一支青烟七棱镖。
灵极真人转头跟千光照相视一笑,说道:“都在来年开春,只要使得好,都归你们。”
妊婋三人也兴奋地看向彼此,异口同声说道:“好!”
一阵秋风卷着焦脆的黄褐落叶,从太平观的正殿外吹过。
随着燕北节气转换,风也变得一日厚似一日,从卷土飞叶,到挟冰伴雪。
那风又似乎有些不堪重负,总是低低呼啸而过,带着气咻咻的喘息。
从十月下旬起,燕北就下了几场小雪,只都十分短暂,阳光一出便不见了踪迹。
这日上午,妊婋等人照例在正殿外空地上练钺,忽有千光照身边一个小徒儿跑来跟妊婋说:“豹子寨来人了!师娘请你们去见见。”
等她们来到南院这边静室时,果然见到圣人屠正跟千光照对坐喝茶,连声笑着招呼她们进屋暖和暖和。
妊婋和杜婼还有穆婛,以及那几个同从豹子寨来的力妇,十来个人将这间不大的静室坐得满满的。
大家都脱去了厚厚的外罩衣,一人捧着一杯热茶,笑问豹子寨的近况。
圣人屠这日来,身上任务不少,一是受花豹子之托来给太平观送年礼,给灵极真人拜早年,问问她对那两把仿制的坤乾钺是否有改进提点之处,再就是跟太平观互通山下的情况,还要邀妊婋等人腊月里回寨过年。
山下这两个月还算平静,这个月初有一拨朝廷使臣来到幽州城,拉了几辆大车,似乎是带的朝中赏赐,城中和城外大营都欢庆了几日,这事太平观和豹子寨都知道了。
另外就是前几日,有一支兵马在护送完那支传召的朝中使臣后,从北边妫州迁了些民众过来,赶在初雪前进了城。
这些人进城后也没再出来,城外无主的田土上,秋收都是朝廷兵去的,那些迁民想是要在城内过了年,待开春才出城分到各自庄上,作为新的佃户。
幽州城内如今一直戒严,城中的消息她们都暂时不知,倒是花豹子上个月派去平州打探消息的人前两日回来了,说鸡毛贼首领带人逃回了平州。
而平州当时因照例派人往幽州送信,到了这边发现朝廷军已破了城,又忙快马赶回平州报信,那边城中留守的人,正是鸡毛贼首领的拜把子弟弟。
他听说了这个消息,当着所有人大哭一场,第二日自封为王,并派人联络营州的鸡毛贼,说开春之后,就要南下为义兄报仇。
谁知豪言才刚出口,原首领就带人逃回了平州城下,这下旧王对新王,场面变得万分尴尬。
新首领带人登上城头,见原首领从幽州逃难而来,胡子拉碴面目憔悴,和从前相比几乎判若两人,于是不肯承认这是他义兄本人,只称此人是朝廷军派来的细作。
双方在城门口相互喊了几句话后,新首领就亲自带人杀出了城,说对方若果然是他义兄,必能在三招之内胜他。
可那一行人连日风餐露宿,早已是筋疲力尽,如何能够抵敌,几乎是顷刻间被屠戮殆尽。
新首领带着那几人的头颅大摇大摆进了城,一路上大骂朝廷军冒充他义兄,城中鸡毛贼见之无不愤慨,纷纷举刀怒吼,誓要杀回幽州。
静室中众人听到这里都笑了起来,妊婋也拍手讥笑道:“好哇,这可真是兄友弟恭,男人义气!口上说的都是为兄弟两肋插刀,实际上干的则是插兄弟肋上两刀。”
大家在这里说笑了一回,千光照又起身请圣人屠前去与灵极真人相见,屋中其余人也皆各自散去。
待到晚间吃过了饭,圣人屠才来到客院一间间给她们送冬衣,俱是山寨里媎妹们入冬新裁的,又挨个问了问她们各自兵器学得如何了。
妊婋在屋中用小炉烧开一瓮雪,调了一盏最近新学的香汤饮,招待圣人屠。
圣人屠进来坐下后,笑着拿过她带的大包袱解开,里面露出毛绒绒的暖帽和围脖:“这是当家的输给你的两件东西,我可以作保,都是她一针一线亲手缝的。”
妊婋接过来摸了摸:“真软乎,这是什么皮毛?”
“雄狼皮。”圣人屠答道,“上月狩猎得的,才换了冬毛,做帽子围脖正好,你试试。”
燕北丛林里的狼群,都是由各年龄段的雌狼带幼崽和少量青年雄狼组成,只有完成配种任务后被族群抛弃的成年雄狼,才会在山中落单,成为寨子过冬皮毛的主要来源。
猎这样的雄狼,不会遭到狼群的报复,而狼群抛出这样的雄狼供人猎取皮毛,也是为了避免族群中的重要成员被人围猎,这算是人与狼群达成的一点小小默契。
妊婋把帽子往头上一扣,果然暖和极了,又戴上狼毛围脖,好似个山野猎人。
圣人屠见她戴着合适,又拿出一双冬靴,笑道:“这是我输给你的,里面也加了狼绒,穿穿看。”
妊婋又踢掉布鞋换上那双冬靴,踩在地上柔软又厚实,她走了两圈:“真舒服,我从来没穿过这么舒服的鞋子,今天晚上我要穿着它睡觉!”
圣人屠仰头大笑,又取出这次年礼人人都有的冬装:“喜欢就好,明日你就穿上这一身到外面去耍钺,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妊婋细细看了那衣服裤子,之前她刚去山寨的时候,圣人屠就说为庆贺她们得了新名字,送了大家每人一套新裁的秋装,这回又是送年礼冬装。
这短短几个月,比她过去十来年里穿过的新衣服加起来还要多。
她十分爱惜地摸着那几件新衣服,鼻头有些酸胀,泪珠儿在眼眶里直打转,笑道:“也是过上年节穿新衣的好日子了。”
圣人屠见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也笑:“旁的富贵咱不敢说,但就吃的穿的,往后管够!”
17、红炉点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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