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想断成两截,包括拾尸人。
拾尸人表情憋屈道：“万一我拼尽全力，也做不出你要的法器怎么办？”
林知礼动手又是一剑，列成两半的巨石当场四分五裂。
意思很明白,不做是死路，做不出来同样是死路,想活就必须做出令人满意的成品。
拾尸人已经能感觉他的未来不会好了。
他原先还想看好时机逃跑,现在看到眼前剑修一言不合动剑的行事作风，跑了,恐怕会追杀他到万年小世界毁灭之日。
“我尽量。”拾尸人能怎么办，只能先答应着。
林知礼不是很满意他的答案，他要的是必须做到。
拾尸人瞅见他皱起的眉头,求生欲催使下改口：“我尽力,一定尽力完成道友的请求。”
用请求是他最后的倔强。
安谷雨传音询问：“知礼,你这样吓人，不会吓坏吧？”
林知礼回：“不会,我了解此人性格，不吓他不会拿出全部本事，师祖放心，我有分寸。”
安谷雨点点头,有数就行，吓坏人不利于炼器。
拾尸人答应了林知礼,便陷入了另一起苦恼中，他没有材料，“道友让我用白玉打造法器，我没有白玉，这可如何是好？”
王千山道：“我族族长已去取白玉。”
“有多少？”拾尸人忍不住猜想，法器到底是给何人用的,竟让王家同意提供白玉，他想取点打一副玉棺都不给，甚至因此失去多年自由。
要他打造的法器的作用是帮活人维持现状，他猜想那人的状态应当挺糟糕的，或者即将由盛转衰。毕竟往好的方向发展，没必要维持现状。
那人快死了吗？
拾尸人难得对活人产生兴趣，他想在对方死后，拿走对方留下的躯体。
“待族长出来便知。”王千山不知道王族长愿意拿出多少。
白玉秘境的昼夜变化太慢，白玉成型需要的时间是其他玉石的千倍不止，这便造就它比其他玉石更加珍稀。
“肯定不会多。”拾尸人心说，材料不够，到时候就不能怪他了。
王千山不认同他的说法，她虽在外处理事务，但这里发生的事情，她基本清楚。
再珍稀的玉石，如若不拿出来的后果，是此界再也产不出这种玉石。
王千山认为族长阅历比她高，对轻重的判断比她强，她能想到的，族长必定能想到。
制造法器的材料没到手，拾尸人也没闲着，一件法器不可能拿到材料就生造，需要深入构思。
“此地环境不好，我没有思路。”拾尸人背对着众人，面对陡峭的石壁唉声叹气，“有座小楼让我待着多好，我得在看不到活人的安静环境才有好的炼器想法。”
剑修们看向林知礼，他们这些人里，就林知礼动手能力比较强，他能从无到有建起一座小院，搭栋楼想来不在话下。
林知礼未如剑修们所想，亲自动手搭建，而是拜托王千山帮忙送一艘拥有炼器室的飞舟过来。
拾尸人发现他的要求轻易得到满足，故态复萌，挑剔起来，“飞舟不方便上下啊，还有房间好小，我施展不开。”
“哎呀，我不喜欢这床，休息不好思路怎么顺畅？”
“对了，你们不是嫌弃我与尸体为伴脏吗？从今日开始，麻烦每天为我提供山泉水，我沐浴的时候，脑子才能转得快。”
“还有……”
跟上来的林知礼静静地听他挑刺，等到他终于安静下来，问了一句：“说完了？”
拾尸人道：“勉勉强强，暂时就这些，以后再有想法，我会提的。”
林知礼示意他回甲板，等会再进船舱。
拾尸人不想出去，“别啊，我留下看着，有不满意的地方方便及时提出，让道友更改。”
林知礼挥出些许剑气卷起气流将人送出船舱，完全没有惯着的意思。
拾尸人被强制送出甲板，跌落在王家人面前，哈哈笑道：“船舱太闷，我让他送我出来透透气。”
王家人的表情看不出相不相信，好在拾尸人脸皮够厚，他理由找好便不在意他人的想法。
没一会，林知礼出来了。
“弄好了？速度挺快。”拾尸人满脸赞赏，绕过人走入船舱，紧接着一声大喊：“东西呢？”
林知礼到王家人面前，递出手里的乾坤袋：“船内摆设全在里面，拿好。”
王家几人愣住，不知他此举何意。
林知礼见没人接，随意塞给其中一人，回身对冲出来的拾尸人道：“合理的需求我会听，现在给你个机会，想好再开口。”
拾尸人察觉他的认真，收敛脸上的怒色，“道友很有先见之明，空点好，方便我炼器。”
变脸速度之快，惯常在生意场上上演变脸如翻书的王家人自叹不如。
让林知礼给收拾了一顿，拾尸人不敢再起幺蛾子。
峡谷内外三方，因此度过相安无事的一段时间。
转眼来到王族长出来这天。
王族长穿过秘境入口，回到外面看到的第一个画面，是陈惊蛰指导王遥看和王宝翠用刀来练剑法。她差点以为在秘境待久了，出现幻觉。
她进去前接受了道歉，不代表她彻底原谅。
关系那么好，有点没把她这个族长放在眼里。但这一点尚且好说，真正令她不满的一点是平日不见二人多勤奋修炼，现在倒是有空学别派的功法。
“遥看宝翠，过来。”王族长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怒火。
可王遥看是谁，从小在王族长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人，能看不出来吗？
族长会生气，理当不是反感她和王宝翠亲近恒明界人此等肤浅的原因。
王遥看脑子飞快运转，想出应对方法，用长刀在地面快速写下：陈前辈，能否请你假装骂我们，就说我俩是你带过最差的一届修士。
王宝翠放慢收刀动作，期待的望着陈惊蛰。
陈惊蛰沉默，他在王族长身上嗅到同类的气息，他们这类人的特征是护短。王遥看的提议，是嫌恒明界和玉京界刚修复的关系不够脆弱，补上一脚？
他伸出手在文字上方拂过，用灵力打散地面的文字。
陈惊蛰道：“两位小友，今日剑法指教到这里，王族长唤你们，快过去吧。”
见他不肯帮忙，两人顿时一副“天要亡我”的表情，收起刀，低眉垂眼的走到王族长跟前。
王族长盯着两人，问陈惊蛰：“剑修会如何训导不听话的弟子？”
陈惊蛰回道：“视情况而定，轻者罚其挥剑万下，重者罚其挥剑十万下。”
王宝翠给王遥看递眼神：我两算哪种程度？
王遥看迟疑几秒，眨一下眼睛，应该算轻者？
她没法肯定，要看族长生气的程度，毕竟评判的人是族长。
王族长目光一直没离开两人，小辈的眼神交流落在她眼里，等于没有认真反思，本想罚万下就好，现下看来或许不够长记性。
“十万这个数不错，不如……”
“且慢，王族长，尚有一种情况，初犯者免去体罚，只做口头训诫。”陈惊蛰打断，时间虽短，可到底是指点过，能护就尽量护。
王遥看连忙道：“族长，你进秘境，我和宝翠一直没落下修炼。”
“这次是练刀遇上瓶颈，陈前辈用剑修的法子指导我两，顺便教几招，我们绝无三心两意，放弃原来功法的意思。”
王宝翠使出真诚必杀技：“族长，您可以亲自检验我和遥看的修炼成果。”
王族长刚出秘境，精力没恢复，所以没采纳检验的建议，唤来王千山：“千山，你来说。”
王千山态度不偏不倚：“族长，遥看宝翠的确有尽心修炼，未有懈怠的时候。”
王族长脸色稍微缓和，摆摆手示意两个小的退下，别在眼前碍着她说正事。
王千山适时开始汇报王族长不在期间，外面的变动。
王族长对她的办事能力很满意，道：“与我一同去见拾尸人。”
白玉属玉京界珍稀度顶峰的天品灵玉之一，不便当着大众的面取出来，否则容易引来觊觎。
陈惊蛰等人没跟上去，林知礼在船上，一人足以应付，不需要他们。
当拾尸人在飞舟上见到王族长，他知道自己的清闲日子终于来到结束这天。
王族长带出来的玉石是块足足有一人高的长方体。
王千山估量玉柱高度，与她躺下的体长差不多，方瑜比她矮上一两公分，挖空中间完全可以装进去。
“这就是天品灵玉？真美啊。”拾尸人贴近，上手抚摸，触感温润细腻，冰冰凉凉的，很适合他的藏品，要是能用来做棺材，该有多好。
王族长忍住打掉他手的冲动，语气凶狠道：“不可浪费，不可私藏，余料需归还。如若发现你糟蹋白玉，你以后别想再见天日。”
拾尸人掏掏耳朵，“知道了，一个两个，就知道拿我命威胁。”
“我要开工了，你们赶紧出去。我炼器技艺不外传，而且有旁人在，我容易分心，对法器成型不利。”
林知礼道：“稍等，缺样东西。”
其他人不解地看向他，还等什么？最急的人不是他吗？
只听林知礼又道：“王族长，麻烦开放入界通道，有位道友送东西过来。”
他的话音刚落，王族长便收到了守护界壁的王家长老传信：族长，幽州界十府请求入界。
“送东西的可是十府鬼修？”王族长问道，见林知礼点头，回复长老放行。
十府的船只穿过天幕，进入玉京界，经由王家长老派人护送到秘境峡谷附近，改用玉飞舟进入峡谷内。
十辛与林知礼碰面，第一时间询问方瑜的情况：“方瑜还好吗？可有清醒？”
十辛会来是因为收到林知礼传去的消息，得知他需要凝魂之物给方瑜使用，一刻没有耽搁，上请十府主人赐下黄泉石，告假亲自送来玉京界。
林知礼摇头，“没醒，此番找你借物，是为送我弟弟回恒明界。”
十辛拿出带来的东西交给他，“此物乃黄泉石，具凝魂聚体之效，你看是否合适？”
“合适，多谢。”林知礼接过来，放在玉柱上面，对拾尸人道：“与白玉混合炼造。”
他弟只要尚未完全蜕凡躯，就代表神魂仍在，稳妥起见，他找十辛寻来凝魂之物，求一个安心。
拾尸人不在乎材料的增减，多一件少一件是否会造出奇怪的东西，他都不在意，反正不是他要用，“没别的了吧？”
“没有。”材料到齐，林知礼与其余人尽数退出船舱，给拾尸人留出炼器空间。
十辛送完东西，就打算回去了，走之前他和林知礼说：“等人醒了，我去恒明界探望他。”
林知礼回道：“好，我会转告。”
一人一鬼坚定认为方瑜一定会恢复。
随着十府的船只离去，拾尸人正式进入炼器的日子。
林知礼仍旧留在飞舟甲板，一是防备拾尸人溜走，二是避免炼器出岔子，他能救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船舱里时不时传出敲敲打打的动静。
飞舟是有隔音结界的，并且王家派人告知过如何启用，但拾尸人就是没用，可能想通过发出的动静，向船外的人证明他没偷懒。
秘境外时间，方瑜昏睡第十六年，法器成型——
作者有话说：[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
第142章
“我自由了！”
拾尸人的喊声响彻峡谷,回音在等候的众人耳边环绕，持续了许久。
喊一声还不够，他拉开船舱的门,无视甲板的林知礼，冲到围栏边缘朝外张开双臂大喊：“炼成了,我自由了哈哈哈。”
“哈哈哈。”
魔音贯耳,疯癫的反应令他口中的炼成二字可信度大打折扣。
没在船上的人纷纷给在船上的林知礼传音。
陈惊蛰：知礼，法器可是炼成了？
安谷雨：知礼,真成了？快给我说说长什么样。
王宝翠：林前辈，拾尸人说的是真的吗？
……
收到的询问太多，林知礼只回应陈惊蛰的传音,然后暂时封闭识海。
成没成,看到实物之前,他也不清楚。
林知礼等了一会，不见拾尸人冷静下来,抬脚转身打算自己进船舱去看。
拾尸人瞄到他的动作，拿出逃命的速度冲过去，挡在即将走入船舱的人和门之间，“道友别着急,我们先来谈一谈。”
差点撞上，林知礼后撤两步,拉开距离，“你想谈什么？”
拾尸人挺怕他一言不合拔剑，听到回应知道能谈，松了口气，“东西我做出来了，我能不能提一个小小的要求？”
他顿了顿,没听到拒绝，继续说下去：“我呢，想要自由。希望道友拿到法器以后，保证我顺利离开此界。”
林知礼回道：“只要法器有用，我会请我的师祖亲自送你回千丘界。”
拾尸人眼底微暗，居然连他出身的小世界都知道，此人果然早就认识他，他为何对此人没有一点印象？
“一言为定。”拾尸人心思转了几番，决定先应下，其他事情等他脱身再去调查。
拾尸人转过身，与林知礼一起进入船舱。
其他人没得到回答，按耐不住自行上了船。门没关，也没人出来阻拦，安谷雨等人如入无人之境涌入船舱。
船舱分割成不同的空间，经过林知礼的收拾，除开炼器室，基本空空如也，完全不用担心走错。
一行人走到炼器室外，就听见里面传出一句：“怎么是棺材？”
室内另一人理所当然道：“不是棺材还能是什么？我只会打棺材啊。”
炼器室的门也是开着的，安谷雨脚步不停，直接走进去，看清法器造型，瞬间变脸：“造型未免太不吉利，赶紧改了。”
人好好活着，用棺材来装，不是咒人死吗？
他后面进来的人看到法器的第一想法，和他差不多，必须改掉。
拾尸人见每个人对他认为完美的作品都一脸嫌弃，跟着不高兴起来。
棺材怎么了？线条外形多么优美，这些人想躺还躺不了呢。
“要改你们自己改，我绝不会破坏如此完美无瑕的玉棺。”拾尸人环抱手臂，退到一边扬起下巴，他绝不屈服寻常可见的审美。
下一秒，他扬下巴露出的颈脖，传来一阵凉意。
朝向天花板的眼睛下移，一把闪着税利锋芒的剑此时就抵在他脖子处。拾尸人吓得往后缩脖子，双眼顺着剑身向拿剑的人移动，与其四目相对。
林知礼只说了一个字：“改。”
忘记这位大哥了，拾尸人一改先前的宁折不屈，满脸赔笑：“道友，你想怎么改？我只会做棺材，脑子里只有棺材的图样，要做别的，你得详细描述给我。”
装活人的容器还能做成什么样？有棺材留下的印象在先，剑修们先入为主想到也是棺材。
就很尴尬。
跟上来打酱油的王遥看二人，发现半天没人说话，猜想是没有灵感。
王宝翠眼珠子转来转去，灵光一闪，他给王遥看指了指身处的飞舟。
王遥看竖起大拇指，可以。
得到肯定，王宝翠张嘴说出他的想法：“可以做成小船。”
王遥看配合道：“对，在前后加船头船艄就行，不用做大的改动，能节省时间。”
安谷雨实在想不出来，当即赞同：“不错的主意，年轻的脑子果真好用。”
林知礼想到鸟巢和莲台，容器不一定要平躺，可以坐着，算起来，修士打坐的时间比平躺多很多。不过，既然有人在他之前提出了可行的想法，他便没有说话。
“都同意？”拾尸人打量在场人的脸色，试图找出一个和他审美一致的。
很可惜，没有。
“行吧，同意改成船你们就出去，别耽误我干活。”拾尸人不耐赶人，就这种时候，他才有点话事权。
一行人退出炼器室，回到甲板。
改造型不用像炼器那样大费周章，花费太大的精力，更不用动用灵力。
炼器室的门关上不到一天，又一次打开。
“行了吧。”拾尸人拿好工具，一副不满意他随时能动手改的姿态。
新加上的船头船艄，对比中间部分略显粗糙，一些地方甚至没打磨光滑，好在至少看不出原来是棺材。
林知礼勉强点头接受。
接下来就是验证法器是否有用，如何验证，要请医修帮忙。
从拾尸人开始炼器，峡谷外的修士便撤走了大半，但天剑派的剑修依然是玉京界头号戒备人物。
王族长特意在入口立了块牌子，写明剑修不能入内，所以找人的任务落在两个王家小辈头上。
一年没进秘境，里面的变化微乎其微，王遥看驾驶玉舟飞在前面，王宝翠骑着他的白玉翡翠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飞往方瑜养病的院落。
人都在院内，玉手真人也在，她跟王族长进来后就未曾出去。
听闻二人来意，李清明与祝医圣合计，决定他出去，祝医圣留下看顾方瑜。
在灵的事情上，没人比玉手真人更有经验，法器是否适合灵使用，她更有判断资格。
于是玉手真人也跟着王遥看出了秘境。
检验法器是否有用的办法非常简单粗暴，找一位修士躺进去，然后请医修检查修士的变化。
原本想找位生病的元灵来试用，然而没找到，只能退求其次寻来一位神魂受损的修士。
试用法器的人选，是王家帮忙找来的，修士答应帮忙的条件是事后治好她。
修复损伤的神魂很难，却不是无法做到的事情，柳清明询问修士是否愿意去恒明界接受治疗。
听闻有治愈的可能，修士毫不犹豫便答应下来。
事情到这里都进行得很顺利，法器的试用同样顺利。
并且还有意外的收获，据试用的修士说，躺在里面，神魂受损引起的识海翻腾症状得到平息，她获得了久违的喘息时间。
如今就剩把方瑜放进法器带出来，过完这一关，才算真正的成功。
剑修依旧不被允许进入秘境。
林知礼和其余剑修守在入口的结界外，只要事情一直顺利，他不介意遵守规矩。
法器名号没定，不是忘记定，而是不知让谁来命名好，索性搁置。
负责运送法器入秘境的人选是王千山，以及她带来的王家亲族，还有硬要跟着的王遥看二人。
李清明亦在队伍里，入口的牌子只写了剑修禁入，他是医修，不在禁止范畴内。
法器送入秘境，随同进来的王千山看见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方瑜，神色多出几分恍惚。
她把方瑜带回玉京界的时候，想的是治好他。哪曾想，人没好，反倒要以这种昏睡不醒的状态回去。
祝医圣打量摆放在榻边的法器，评价道：“怪怪的。”
为什么头尾工艺粗糙，中间反倒线条流畅？祝医圣伸出两只手，挡住头尾，中间部分越看越像某样不吉利的物件。
他向柳清明求证，柳清明点点头，就是他想的那样。
难怪工艺不同，必然是外形引起不满，经过二次返工了。
知道玉舟原样再去看它，粗糙的船头船艄愣是让祝医圣看顺眼。
王千山揭开法器上盖，对柳清明道：“前辈，麻烦你动手把方道友放进来。”
“好。”柳清明走到床榻边，俯下身弯曲方瑜的双膝，接着扶起人，一手穿过膝盖一手扶着背抱起来，稳稳放入法器中间。
“我……”担心医修力道不够，正想自告奋勇的王宝翠立马收声缩回手。
王遥看瞧见他揪在一起的双手，小声道：“想啥呢你？有瑜哥这个巨力医修前例在，还不能打破你医修体弱无力的刻板印象？”
王宝翠挠挠根本不痒的手臂，用更小的音量回道：“瑜哥生病的形象，完全取代了我印象里他扛着异植健步如飞的狂野形象。”
提到异植，王遥看环视院子里的所有角落，疑惑问道：“瑜哥的吞天花呢？”
她记得林知礼特意留下保护方瑜来着。
说吞天花，吞天花就到。
四棵滋补过头长得更高更大的异植，弯下它们充当头颅的顶端，和修士们打招呼。
王家人在它们动弹之后，才发觉融入院子里的四棵树不是树。
面对众人的惊讶，柳清明解释：“小瑜昏迷，也未曾切断与吞天花的连系。所以它们进来后，秘境造成的阻隔消失，它们获得小瑜无意识外泄的灵力滋补，变成你们现在看到的模样。”
柳清明走近吞天花，伸出手与异植的枝干接触，向它们传达离开的信息：“要带小瑜出去了，你们跟好。”
他是木灵根，尽管做不到异植主人的无障碍沟通，简单的交流还是没问题的。
句子太长，吞天花只接收到带小瑜出去几字，于是四棵花分工展开行动。
其中三棵伸出枝条拨开王家人，剩下那棵卷起装方瑜的法器，跨出院子往入口的方向跑。
“遥看，它应该是小四。”王宝翠站在原地，点评吞天花的行为。
王遥看坐上随身玉舟，看他傻愣愣的没动，催促：“发什么愣，赶紧跟上，人都走了。”
王宝翠一看，院子仅剩他一人，赶忙放出白菜追赶好心提醒他的王遥看。
众人全力追赶，终于在临近入口的地方拦下吞天花。
法器仅是试用，还无法完全确认对蜕凡躯的灵有用，所以不能让吞天花带方瑜离开秘境太远，避免出现法器无用来不及带人返回的情况。
成功抢回方瑜，柳清明训了一顿擅自行动的异植，把它们赶出秘境。
消除危险源，柳清明望着近在咫尺的入口，仍然不是特别放心，他和祝医圣提议，给躺在里面的方瑜加多几层结界。
两位医修一拍即合。
嘴上说几层，到结束，几字前面多了个十。
“好了。”两位医修满意的看着成品，扶住法器两边往外推。
伪装成石头的秘境入口冒出尖尖的船头，紧接着是船身，再到船艄，最后完整的法器脱离秘境。
守候在附近的人透过润白的玉石，可以看到躺在里面模糊身影。
玉手真人走近，和两位医修一同检查方瑜的身体状况。不多时，柳清明和祝医圣放松紧锁的眉头。
“小瑜状态稳定。”柳清明说罢，看一眼玉手真人。
玉手真人颔首，对他的诊断结果予以肯定。
独自站在一边的拾尸人表情不禁露出一丝得意，初次尝试炼新东西便成功，或许他就是传说中的炼器天才。
林知礼来到法器边缘，低头注视着方瑜沉静的睡颜，心道：为兄很快带你回去。
返回恒明界的浮游此时已经来到峡谷外，在走之前，林知礼到王族长面前为之前的无礼又道了一遍歉，感谢她宽宏大量借出白玉。
王族长哼了声，“难为林真人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这一次。林真人记住，白玉是借的，用完需送回玉京界。”
林知礼点头应承：“待我弟弟醒来，必定归还法器。”
“祝方小友早日康复。”王族长因他的行事对他产生反感，又不得不承认，如若王家有人出现问题，她亦会用尽手段搜寻生机。
拾尸人听来听去，没见林知礼提到他，担心约定的事情被遗忘，出声提醒：“道友，别忘了我。”
林知礼扫他一眼，再次开口，然而内容照样不是拾尸人想听的，“王族长，法器属于玉京界，尚未有名号，请你来为法器命名。”
王族长侧首看向人群包围的玉石船，沉思片刻道：“一帆风顺，以后就叫它一帆风顺。”
林知礼愣了一下，郑重道：“多谢。”
不论她因何起的名，其中含带的美好寓意足够他说声感谢。
道谢停留在口头上，有点不够诚意，林知礼朝王遥看和王宝翠招手，让两人过来，拿出两把梳子：“日后玉京界有难，可凭此物来寻我，我必鼎力相助。”
两人请示王族长，得到首肯才接过梳子，拿在手里端详，信物他俩见过不少，用梳子当信物的还是首次见。
拾尸人两手交替拍胸膛，用拍击发出的声响提升关注。
实际上，林知礼并未忘记他的存在，他传音给王族长说明要带走拾尸人的原因。
王族长困住拾尸人，源于担心白玉秘境暴露，经过剑修们一闹，秘境位置在玉京界内已不是秘密。
不过在界内不是秘密，在外界仍是，王族长想想道：“带走可以，让他发誓，不可在外界宣扬白玉秘境。”
拾尸人闻言，等不及林知礼问他答不答应，举起三根手指对天起誓，“我发誓，一旦我口中流出关于白玉秘境半点消息，我所有藏品灰飞烟灭。”
“可以了吧？”拾尸人保持发誓的姿势望着王族长。
“可以，走吧，日后别来我界偷东西。”王族长摆摆手赶人。
拾尸人生怕她反悔，快步走向林知礼，催他：“道友，快带我出界。”
林知礼放出灵剑，让灵剑从方瑜沉睡的法器底部穿过去，调整好角度，留出站立的位置站上去，带头御剑飞向外面等待的浮游。
被留在原地的拾尸人大喊：“诶诶诶，我怎么办？不是说好让人送我回去吗？”
“小一，捉住他。”柳清明坐在吞天花的叶子上，经过拾尸人身边时，请吞天花帮忙带上人。
吞天花伸出一条细藤，卷起拾尸人，奔向峡谷外的大船。
一串凌乱的惨叫混入峡谷的风里，待吞天花爬上船，拾尸人已然晕了过去。
所有人和异植全部登船完毕，正当负责驾船的秦霜降准备控制浮游离开，不知何时出现的云雾包围了船只。
云雾中，一道布满鳞甲的漆黑身影缓慢游动。
黑影没有散发任何恶意，故而剑修们也没有动手。
待云雾散去，黑影消失，船上多了一物，一枚带有裂痕的黑蛋。
黑蛋静静立在方瑜沉睡的法器上面，柳清明走过去抱起来检查，片晌告诉其他人：“里面是条成型的小蛇，只是不知因何失去了生机，要不要留下你们定。”
祝医圣道：“按理，对于死掉的幼崽，兽类会吞掉。小蛇的母亲反其道而行之，许是感知到什么，认为幼崽跟我们走能得到一线生机。”
“留下吧。”林知礼拿过黑蛋放回它出现的位置，连同方瑜沉睡的法器一起搬入船舱。
拾尸人缓过神再次睁眼，船已不在玉京界内，四周变成看不见边际的界缝空间，天剑派的人或站或坐的守在他附近。
“围着我干嘛，我醒了，你们不必担心我，散了吧。”拾尸人一脸“你们太客气”的表情，心里暗暗盘算如何走人。
安谷雨见人醒来，拿出天剑派开山祖师之一的陈曾祖师画像，到拾尸人面前打开，“见没见过画上人的仙躯？”
拾尸人根本没听他说话，瞄好逃跑路线，如兔子一般弹跳起身，直奔甲板围栏，准备跳船跑路。
他成功穿过结界，仅差一截手指的距离便可跳入界缝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奈船上的剑修速度更快，他与界缝的距离由一截手指变成半条手臂，再变成彻底看不到界缝。
陈惊蛰捉住他，把人丢进船舱。
拾尸人滚进去，刚巧摔在林知礼脚边，他抱住眼前的腿，哭喊：“道友，你怎么能背信弃义？”
林知礼面色平静道：“我未曾违反约定。”
“你明明……”拾尸人顿住，想起对方说会让人送他回去，没说具体的时间，中陷阱了。
“来仔细看看画像，见没见过我师娘的仙躯？”安谷雨将画像怼到拾尸人眼前。
拾尸人扭开脸不愿配合：“没见过。”
如果见过，肯定是他的藏品，想抢他藏品，不可能！
安谷雨一反常态没有强迫，“不配合没关系，到我大师兄面前，你会配合的。”
林知礼出于好心安抚道：“我答应过，请我师祖送你，必定会做到，你不必惊慌。”
至于是哪位师祖，目前待定。
天剑派天医峰，柳时安延的洞府，正在闭关修炼的柳时突然一阵心慌。
她强行收功睁开双目，擦去嘴角血痕，顾不上调息，打开修炼室的结界走出去，碰上同样临时停止修炼的安延。
这对道侣眼中，皆是浓重的不安——
作者有话说：改完，不知说点啥好，就祝看文的小伙伴以及本咩一起好运爆棚吧[让我康康]
[好运莲莲][好运莲莲]
第143章
天一峰久违的迎来柳时安延的身影。
刚进入主殿见到秦殊,柳时顾不上他在和弟子议事，上前拉住人，惶恐不安地说：“出事了,是不是出事了？”
“这是怎么了？没有出事，天剑派上下一切安好。”秦殊反手扶住她和安延的手臂,送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柳时看上去比安延更加糟糕,衣襟还有血迹。
秦殊安置好二人，命弟子去请柳长老过来。
“我近日观天医峰的灵气变化,你们有突破的迹象，此时该当全心修炼突破，为何突然出关？”秦殊拿起茶壶,翻转倒盖的杯子,倒好茶推到柳时安延面前：“喝口药茶缓缓。”
倒完茶,秦殊继续念叨：“就算如你们所说有大事发生，也比不过你们的身体,错过突破时机这件事，我就不替你们可惜了。但强行收功，该调息好再出来。”
“大师兄，你稍微安静一会。”安延情况相对稳定,他端起柳时面前的茶，递到柳时嘴边：“张嘴喝一口。”
柳时喝下药茶,灵力逆转的症状稍微得到缓解，可内心的不安依旧。
秦殊闭嘴片刻，看柳时一时半会没办法镇定，便耐不住询问安延，他们到底为何冒着灵力逆转的风险，都要强行收功出来。
安延道：“当时忽然一阵心慌,怎么都没法冷静下来继续修炼。出了修炼室，发现柳时比我还糟糕，现在冷静一点，我想可能是道侣契的作用，道侣的情绪影响了我。”
最后原因还是在柳时身上，需要她来说。
秦殊思索片晌，决定让安延安抚着柳时，其他的等柳长老到了再议。
他让弟子请柳长老，来的却不止柳长老一人，李清言几位都来了。
李清言摸着胡子说：“听弟子说，是柳时遇到问题。正巧我们几个在一起，便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出一份力的地方。”
秦殊不知说点什么好，平日他和师弟们忙得跟陀螺似的，也不见老祖们出份力。在这种医修才能派上用场的时候，倒是有空过来了。
寒心，真正的寒心不是大吵大闹。
李清言挥挥手道：“堵在这里做这副悲春伤秋的模样干甚，要演到你徒弟面前演，也许可以刺激他们发愤图强，早日学成帮你。让开，你挡住路了。”
主殿这么大，哪里会挡路，分明是师父嫌他碍眼。
秦殊刚想说他师父的话题转得太僵硬，一回头，对上柳长老温和的笑脸，乖乖退开。
柳长老坐到柳时身边，搭住她的脉搏，仔细诊断过后道：“轻微的灵力逆转，不过瘀血吐出来，调息半天就能恢复。时儿，你说说出了何事？用得着你强行收功。”
柳时捂住心脏，眉眼尽是忧色：“我不知道，好像预感要发生大事，会失去某些东西。”
修士的预感可大可小，李清言提议：“随我去见你们大师祖，请老人家帮忙算算。”
遇事不决找老祖，其他人都没意见。
安延扶起柳时坐到他的飞剑上，御剑前往天二峰老祖们的洞府。
秦殊想跟上，刚唤出飞剑，人就让李清言拦下来，“掌门就不用来了，门派事务繁重，弟子们还等着向你汇报。”
李清言抬手示意秦殊看等在主殿外的剑修弟子，一个个抱着厚厚一垒文书。
秦殊：“……”他没瞎，单纯装看不见想要偷懒。
李清言帮他把剑拍回体内，拍了拍他的肩道：“掌门以身作则，天剑派未来可期。”
大高帽戴下来，秦殊想溜都不好意思了，只能缩回跨出主殿门槛的脚，唤等待的弟子进去，接着处理事务。
往天二峰去的路上，安延心里冒出一丝怪异。
师祖们回来后，未曾安静过的山间，此刻没半点打斗的动静，甚至没有安师祖活力满满的嚷嚷声。平日受师祖影响，经常性秃块的植被长得郁郁葱葱。
难道他和柳时闭关的日子里，柳以安经常回来？不然谁维护的这些植物？
越靠近天二峰师祖们的洞府，心中的怪异感越强烈。
安延想把他的发现告诉柳时，转头一看柳时的神色，又打消了念头，还是过会去找他爹问问，其他师祖去哪了。
到达李立秋的洞府，一行人在峭壁边的凉亭找到李立秋兄弟俩，说明来意。
“预感会出事？”李立秋当即开始掐指推算，又以棋盘推演。
天色由太阳高照到夜幕明月高悬，李立秋方才停下动作，这场推算，几乎耗去他八成灵力。
“确实要发生大事。”李立秋伸出手指朝上，指向天空，“过不久，界壁的洞将会消失。”
大事是天幕恢复完整？
好消息啊。
李清言几人脸上隐隐露出喜色，界壁破洞一直是心头大患。一日不补上，天剑派两位修为最高的老祖就需以身为柱，持续给暂代界壁的结界提供灵力。
然而，当知道消息引起的兴奋进入冷却阶段，问题冒了出来。
界壁怎么修补好的？
界灵恢复力量苏醒了？
林知礼和方瑜此时在玉京界，借力的对象不在，界灵从何处借的力修补？
柳时预感到出事，会与界灵借力的对象有关吗？
问题很多，扰乱了在场所有人的思绪。
安延之前的疑惑跟着新的问题重新回到他脑子里，他朝安长老弹出一丝灵力，把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问道：“爹，其他师祖去哪了？”
“唤安长老。”安长老回敬一团灵力，将他击倒。
安延倒地，露出坐在他旁边的柳时，安长老看见柳时带着忧愁的面庞，犹豫要不要回答安延的问题。
方瑜离开恒明界前去玉京界治病没多久，就昏睡过去。陈惊蛰等老祖皆受林知礼的请求前去搜寻异宝，助方瑜捉取唯一的生机。
柳时和安延送走方瑜，便闭关修炼，自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
说起来，距离上次传回来的报平安的消息，已经过去六七年。
方瑜有没有恢复，现在情况如何，他和他的两位晚辈一样，都是一头雾水。
安长老思索过后，只告诉安延：“你那几位师祖，目前不在恒明界。老祖的事情你少管，专心修炼早日飞升才是你和柳时的正事。”
安延双眼微眯，他爹后面加的这句话，怎么听着像心虚找补。
“师祖，你知道补天的力量来源吗？”柳时捉住安延的手臂，不自觉用力，“师祖提到推演结果的时候，我那股心慌又出现了。”
“那种感觉，好像要失去很重要的东西。”
同一时间，飞往恒明界的浮游上，随着剩下路途的缩短，林知礼内心蒙上一层阴影，隐约有种未知的力量紧紧攥住他的心。
他一度想改换飞行方向，放弃回恒明界，但当他来到方瑜身边，他会神奇的冷静下来。
脑海仅剩一个想法，把人带回恒明界。
林知礼心中多了一种猜想，他弟是不是能感知并且影响外界。
恒明界近在眼前，马上便能验证他弟执着回去，是否因飞升机缘在原来的世界。如若不是，他再带着人去别的世界找寻也不迟。
月光笼罩下的崖边凉亭，李立秋盘腿端坐在蒲团上面，目光平静的望着提问的柳时，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知。”
李立秋侧首望向天上的明月，“我与你们二师祖走过诸多小世界，未曾接触过那样的存在，祂与界灵有相似的地方，又不完全相同。”
“我看不到，用修士的第二双眼睛亦看不到，似乎是祂不想让人看到，但他人又隐约能感知到祂的所在。”
“祂与界灵同时出现，约莫是祂借力给界灵补天。”
李立秋未告诉其他人，他算了很多次，每一次的结果都停在天幕恢复的那一刻，之后的发展，他一概算不出。
“兄长，你需要休息。”李立冬察觉李立秋的灵力所剩无几，如不休息，恐怕难以支撑结界的稳定。虽然一时半会他一人也能撑住，但不休息终归不是好事。
李立秋还未应答，其他人听出送客的意思，知趣告辞离去。
安长老御剑带上柳长老，一起送柳时回天医峰。
把人送到洞府，柳长老给柳时留下几瓶清心丸，叮嘱道：“你好好调息，真有大事发生，我们这些长辈会出手，没到你们小辈操心的时候。”
柳时忧心忡忡道：“如果师父你和诸位师伯出手都没用呢？”
柳长老道：“还有你两位师祖，有天仙境的修士坐镇，总能够解决的。”
柳时的心情并没有好转，她感觉自己的不安，可能再强大的剑修都没办法解决，“师父，你和安师伯回去吧，安延会照顾好我的。”
“好。”柳长老给安延使眼色，下次还发生这种事直接去找他。
安延回以明白的眼神，送走两位长辈，关上门回到柳时身边，关切问道：“好点了吗？”
柳时不想他担心，轻轻“嗯”了一声，“安延，改日陪我去问问小瑜的情况。”
刚刚忘记问了。
安延应下她的话，扶起人往内间走，让人坐到床上调息。
五日后，柳时洞府关上的门再次打开，前天接到爹娘消息，特意赶回来的柳以安茶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便遭到他爹娘的盘问。
然而柳以安在他爹娘闭关的时间里，基本跟随圣心谷的医修在外行医，对门派发生的事情只能用三个字形容。
不知道。
“没用。”安延嫌弃的放开人，并在柳以安衣服上抹了把手，“你现在长得愈发大老粗了，在外行医不会吓到人吗？”
柳以安神色尴尬：“爹料事如神，经常吓到。幸好有圣心谷的师姐师兄在，能够帮忙解释。”
安延不爽道：“天天和圣心谷的人待一起，不知道归家。”
柳时拍了拍他放桌上的手背：“行啦，孩子刚回来，别张嘴就是训话。”
柳以安感激地朝自家娘亲展露微笑，还是娘疼他。
柳时对上他的脸，深觉不忍直视，撇开头：“以安，你不适合这副表情，看上去傻兮兮的。以后少做，免得病患不信任你。”
柳以安笑容僵住，颓靡的低下头。
安延搭上柳以安的肩：“既然都不知道，就与你娘亲还有你爹我去打听。”
敲定计划，一家三口结伴离开洞府，去逮人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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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怎么回事？”安延纳闷地蹲在柳时脚边,“怎么一问到小瑜，一个两个就开始找借口说有事要忙，拉都拉不住。”
柳以安蹲在他爹另一边,一脸懊悔：“没想到打听师叔的事情这么难，早知道我不到处跑了。”
柳时手里捏着把种子,眼睛扫视四周,寻找下一个目标。
三人又等了半个时辰，奇怪的是始终没等到他们之外的第四人经过。
平日这里是天剑派仅次于练剑广场第二热闹的地方,附近有河，不少人会过来，听着溪流声偷闲。
他们刚来的时候,这里还有很多人,在他们拉住几个人问话之后,来往的人肉眼可见的减少。
柳时估摸是有人把他们蹲守此地逮人问话的事情透露出去了，可他们问的又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只是想知道方瑜有无好转。
同门越对他们避之不及，越让人觉得有事隐瞒。
“师叔是不是恢复得不太好？”柳以安说出了他爹娘心中，最不希望发生的情况。
柳时踢了踢安延的小腿：“把剑放出来，与我去逮大师兄那两亲传。”
其他人找没听说不知道这类借口,情有可原。李闲和李宜年作为掌门亲传，未来掌门候选人,敢说不知道，那就是疏忽职守了。
十多年未见，两位少年长成了青年的模样，长高了，但脸还能看出几分青涩和年少的影子。
李闲与李宜年在同一个地方谈事，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现气势汹汹接近的三人。
两位掌门亲传不用多想,便知道一家三口所为何事。
早间这三位在长流溪随机捉人的事，已经传遍门派上下。
他们应该不知道，早在五日前，掌门特意吩咐过，禁止在天医峰的人面前谈论方瑜长老。
这三位注定无功而返。
“师兄，你说用什么借口好？”李闲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弯曲手臂往左边杵过去，结果杵了个空。
他侧头一瞅，方才站在他身边与他说话的李宜年不知何时御剑跑了。
远远的天际间，隐隐还能看到一道潇洒飞远的背影。
李闲想骂人，该死的李宜年，没义气，亏他还是大师兄，等他成功脱身，必须去找师父告状。
李宜年跑了，李闲感觉等下会是一场硬仗，他该如何忽悠才能让两位长老放过他呢。至于柳以安，这位师弟很好骗，不在他的烦恼范围内。
“柳师叔安师叔，柳师弟，多年未见，师侄甚是想念。”脱身的办法没想好，三人就来到跟前，李闲只好先上去拉关系。
柳时微微一笑，看起来很好说话，李闲的心稍微定了定。
紧接着，他便听到唯一笑着的柳时对她身后两位道：“绑起来。”
“不是，师叔，有话好好说啊！”李闲才金丹初期，哪里是元婴巅峰剑修的对手，他做出的所有自救挣扎，全部遭到镇压。
路过的弟子听闻动静过来查看，发现带头的人是柳时，当即头也不回的跑了，还是加速的那种。
李闲只来得及喊出一句：“师弟，找掌门来救我。”
“救？师侄你误会了，我们找你，纯粹想要友好交流几句。”安延把人按在屋柱上，接过柳时递来的绳子，加多一层束缚。
两道绳索下来，李闲仅剩脑袋可以动。
哪里友好啊！他一点没看出来。
柳时看到绑完后的状态，不是很满意：“绑太紧了，松一点。”
李闲刚露出感激的表情，下一秒，柳时又道：“不用松太多，一只手足够，我要搭脉，避免师侄说谎。”
重复经历跳崖般的心情起伏，李闲面色如死灰，师父快来救命！他要守不住秘密了。
这边李闲被抓，那边抛弃师弟逃跑的李宜年来到秦殊面前，说明情况。
秦殊叹气，他是为柳时安延好才选择隐瞒，偏偏两人不懂他和老祖们的好意。
其实他能理解，方瑜毕竟是二人养大的，感情深难免会在有关的事情上表现执着。
瞒肯定是瞒不下去了，该如何说，要好好斟酌。
秦殊吩咐道：“宜年，你去请另一位柳长老到你林师叔的洞府，我去解救你师弟，然后带他们去找你。”
李宜年接下命令，师徒二人按计划分头行动。
秦殊赶到的时候，对李闲的逼问正好到紧要关头。
李闲是个硬骨头，他前期试图撒谎让柳时识破以后，改用装疯卖傻的路子拖延时间。
柳时被逼无奈，拿出方瑜洞府找来的神秘丹药。
柳时单手捧着装满各色丹药的玉瓶，微笑地说：“这些是你方师叔针对叶墨暄前辈炼制的丹药，具体的效果只有你方师叔知道。”
“不过，过完今天，哦不，等一会，我们几个也会知道丹药的作用。”
李闲装傻晃来晃去的头僵住几秒，假装不经意扫过包围他的三人的神情，认真成分居多。
他有点装不下去了，内心加大对秦殊的呼唤。
大抵是他的虔诚呼唤感动了上苍，救他的人真的来了。
秦殊走进来，瞧见柳时准备下药的画面，忙出声阻止：“柳师妹，你想知道的，我都能说，先放开我徒弟。”
抿紧嘴巴防备丹药入口的李闲听见来者的声音，面上全是逃过一劫的放松。
安延摇头：“师兄，你来得太晚了，今日我必须给欺瞒长辈的李闲师侄一个教训。”说着，他拿过柳时倒出的墨绿色丹药，捏开李闲的嘴塞进去捂住。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秦殊吓一大跳，闪身过来打开安延的手，扒开李闲的嘴，丹药已融化。
“师妹，快看看我徒弟。”秦殊捉起李闲的手放到柳时面前，让她探脉。
柳时不慌不忙问道：“师兄说的可是真的？真的会告诉我们小瑜的情况？”
秦殊只差发誓了，“师兄说到做到，等会便带你们去看。”
柳时眼里出现几分疑惑，去看？难道小瑜在门派里？
她对惊慌的师徒二人道：“师侄不会有事，安延喂的是裹上糖衣专门用来哄新入门弟子的回灵丹。”
秦殊看向自家徒弟。
李闲吧嗒几下嘴巴，甜甜的，自我感知一番，的确没有奇怪的症状，反倒灵力恢复了。
他兴奋道：“师父，我没事诶。”
秦殊听着那个诶字，莫名感到一丝嘲讽。
安延环抱双臂，表情很是不爽：“大师兄，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我们像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对自己人下手的混蛋？”
秦殊面色窘迫，“是师兄的不对，师兄给你们赔不是。”
柳时摆手：“客套话不必多说，大师兄，带我们去看小瑜吧。”
秦殊一听，知道她误会了，解释道：“师妹，小瑜不在恒明界，你随我去看过便明白了。”
李闲成功脱离绳索束缚，却没能走人，被拉着当起柳以安的代步坐骑。
秦殊飞在前方带路，安延御剑带柳时默默跟随。
跟着飞行一段距离，发觉目的地是林知礼的洞府，柳时一家三口不禁心里犯嘀咕。
林知礼该和方瑜待在一块，人不在洞府，来这里有何用？心中有疑惑，而知道答案的人正好在旁边，不问对不起剑修的直性子。
安延问道：“师兄，知情者借住在知礼洞府？”
秦殊保持御剑速度不变，回道：“差不多。”
记录方瑜养病经历的留影石确实在林知礼洞府，符合知情二字。
到达目的地，秦殊带头降落在洞府的前院内，收好飞剑往存放留影石的屋子走。
门开着，柳时还没进门，一眼看到里面坐着的人，惊讶道：“师父，你怎么在这？师父就是大师兄说的知情者吗？”
柳长老伸出手示意都过来坐下，待柳时几人坐好，他拿出一瓶清心丸进行分发，“吃掉。”
柳时三人听话吃下去，吃完望着柳长老，等待下文。
只见柳长老取出一个木盒打开，里面是满满的一盒留影石，“你们想知道的都在里面，自己看吧，看的时候要保持平心静气。”
柳长老的举措无疑是在提醒做好心理准备，柳时也的确照做了。
然而当她看到方瑜安静躺在床榻一动不动的画面，以及之后所有的留影，方瑜的状态一成不变时，她的双目控制不住的变红。
柳以安的表现更为夸张，他比他爹娘更加多愁善感，一边流泪一边擦鼻涕，嘴里念叨着：“师叔，师叔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是说去治病吗？师叔怎么一直在睡……”
到看完所有留影，李闲记不住自己贡献了多少手帕，差点他的衣袖跟着不保，让人给擦了鼻涕。
安延倒是没哭，可看他强撑的表情，还不如哭，把情绪发泄出来至少比他憋在心里好。
柳长老再次送上清心丸，帮助三人调整内心的憋闷担忧。
待几人吃过药稍微冷静，秦殊说出留影石未曾记载的消息：“自从知礼带几位师祖重新回到玉京界，传回一条报平安的消息，便再没有消息传回来，到现在快六七年了。”
“我让人去问过玉京界留在本界的修士，也只得到一句一切安好。”
柳时认真问道：“有没有办法送我和安延去一趟玉京界？”
秦殊看一眼柳长老，得其首肯，照实回答：“可以是可以，要等，离玉京界运输灵植的浮空船回去的日期，大概还有两个半月。”
柳时记下日期，“麻烦师兄帮忙安排我与安延登船。”
秦殊知道拦不住，点头应承。
有人去一趟也好，一直不知道后续消息，大家也挺担心的。
答应了柳时，秦殊便开始着手安排。
只不过，还未到定好的出发时间，秦殊先一步收到意想不到的来信。
林知礼：大师兄，我们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踩点的一天[让我康康]
第145章
“噫,你们世界的界壁有破洞。”拾尸人自从知道逃跑无望，便开始采取破罐子破摔态度。
知道自己还有用处，哪怕惹怒了其他人,也不会有人下死手，于是他有空没空就去撩拨船上的人。他热衷于自说自话,找人聊天的时候完全不管别人回不回应。
就像这一次,被他找上的柳清明，还没反应过来拾尸人是在跟他搭话,拾尸人自顾自说了下去：“我曾经去过一方小世界，那里的界壁同样是破的。”
他会去那方小世界，是发现那里正在经历战乱,他想着会有不少优质尸体才去的。可惜到他离开,都没有任何收获。
中间他好不容易看上一具完整的修士尸体,尸体却在他眼前凭空消失了。
由于一直没有收获，他及时止陨走人,也不知道后面那方小世界的界壁有没有补上。
拾尸人一边回忆旧时，一边接着自言自语的问：“你们这里的界壁是怎么破的？有入侵者？还是修士飞升不小心撞破？”
拾尸人似是深有同感：“我感觉是后者，毕竟你同门派的剑修，行事粗鲁。你和他们相处起来,肯定很难受吧。”
柳清明笑了笑，回他：“我那几个师兄,性子确实蛮横。”
拾尸人得到回应，更加起劲：“对吧，我见到他们第一眼，就觉得不是好人，果不其然，连你这个同门都有同感。”
柳清明点头表示认同,对方说的实话，他的几位师兄在外人眼里，的确算不上好人。
拾尸人瞧他完全没有反驳自己的话，性格相对来说比较正常，左顾右盼确认没其他人偷听，小声道：“我看你人不错，方不方便和你打听点事？”
柳清明好脾气道：“你问。”
拾尸人问道：“你们要带我去见的人，真有姓安的剑修说得那么可怕？”
大师兄和二师兄的性格，柳清明想想道：“我那两位师兄，属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子。你好好回答我大师兄的问题，不会有事。”
拾尸人心说：言下之意不好好回答，就会出事是吧，他怎么那么不爽呢。
柳清明看出他的不快，劝道：“你别做无谓的挣扎了，我两位师兄是天仙修士，你逃不掉的。”
拾尸人一脸严肃的撑着下巴，目光充满睿智，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浮游接近界壁，这艘船本身属于恒明界，拥有自主通行的权利，不需通报界内，直接穿行通过附着在界壁上的结界。
浮游体积庞大，开回天剑派，虽然能放得下，但会妨碍其他浮空船出行。
进入恒明界，林知礼一行人先去更换界内使用的浮空船，祝医圣决定回圣心谷一趟，没与他们继续同行。
秦殊接到林知礼的传信，立马转告柳时安延，让两人赶紧从王非池那里回来，他们等的人回来了。
柳时安延往回赶，林知礼也刚好带方瑜换完船，启程回天剑派。
秦殊不想引起太大动静，而且据他了解，林知礼只给他和师父传信，应该也是打着低调的心思。他便没有亲自去山门接人，只派了他的亲传李闲过去等候。
李闲牢记自家师父的叮嘱，低调，行事一定要低调。
他的想法很好，可惜，他接的人里面混入了性格高调的不安分人物。
随着浮空船穿越山门，驶入空中栈道，船上传出一道听起来十分陌生的声音。
“这就是你们的门派？风格死板无趣，一个个穿得跟披麻戴孝似的。你们门派修士晚上出去，是不是会随机吓死几个路人？”
李闲：这谁啊，说话……如此直接。
路过的剑修：嘴好毒，谁啊这是，何师祖的朋友吗？
第一个下来的安谷雨听见拾尸人的话，不高兴道：“拾小偷，闭上你的狗嘴。”
拾尸人对称呼感到不满：“小偷小偷的多难听，同为地仙，你该称我道友。”尽管他们只是境界相同，战力不对等，但做人要有礼貌懂不懂。
拾尸人显然忽略他自己做出不礼貌行径和话语在先。
柳清明出船舱，看见二人一上一下堵在下船的舷梯处，出声提醒：“拾道友，让让。”
拾尸人扭头，迅速跳到船下，避开何立夏抬起的脚。
没踹到人，何立夏略显遗憾的收回脚，越过围栏对下方的人无声道：“算你好运。”
李闲扶额，多年未见，这些老祖性子一点没变，还是这般活泼。幸好老祖不会祸害门内弟子，不然大伙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船上下来的人发现李闲的存在，朝他招招手。
李闲不敢耽搁，立刻走过去打招呼：“弟子李闲拜见诸位老祖，掌门知道诸位回来的消息，特意命弟子在此等候。”
柳清明回身介绍跟着他下来的第二个陌生人：“来得正好，这位是玉京界的万福真人，你带她去天医峰，把人安置好。”
李闲接下任务，看向拾尸人：“老祖，这位前辈怎么安排？”
安谷雨按住准备开口的拾尸人，回道：“他由我们来管，你做好清明安排你的事就行。”
李闲的多管闲事限定在同门上面，对外人不会多给一个眼神，闻言不再理会拾尸人，对万福道：“万前辈，请随我来。”
万福跟着李闲离开，拾尸人羡慕极了，可也只能被提起来带去见李立秋。
天剑派大部分人，知道方瑜生病，但病情如何，只隐约通过长老缄默的态度猜到是不太好。
当来往的修士看见装在一艘小船内，被人从船上搬下来的方瑜，皆是一愣。
怎么躺着回来的？出门前明明还活蹦乱跳。
林知礼没空给同门一一详细解释，索性什么都不说，带方瑜直奔李师祖的洞府。
“回来了。”李立秋见到林知礼等人，并不意外。
毕竟入界需要通过结界，而此时支撑结界的是他和李立冬的灵力。
李立秋问：“你下一步打算怎样做？”他没指明问的是谁，其他人却都知道。
林知礼回答：“能否请师祖帮我弟算一算，他的飞升机缘？”
李立秋摇头：“徒孙，卜算并非无所不能。个人机缘此等天机，唯有修行者自身能够感知，他人插手容易引发变故，可能本该出现的机缘会因此延后甚至消失。”
林知礼没学过卜算，不是不想学，是不适合学。天剑派这等庞大的门派，也仅有李师祖一人会此类道法。
他相信李立秋，可表情禁不住表露出几分将信将疑。
李立秋又道：“我知道你很想救小瑜，天剑派上下都想救。卜算行不通，可以尝试别的办法，只要你提，门派所有修士皆会鼎力相助。”
捷径走不了，剩下的路就得一步一步来，林知礼道：“我要带我弟走一遍恒明界，寻找机缘。若本界找不到，后续会离开恒明界，前往外界寻找。”
光是听着，已经知道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安谷雨首当其冲表态：“正好可以巡一遍恒明界，顺手杀几头为祸的魔兽，也许能给徒孙攒点功德。”
平日惯会挤兑安谷雨的何立夏难得认可他的话，没开口挑刺。
李清言道：“需要些什么，缺少些什么，你直接和你几位师兄说。”
秦殊和吴意点头，不管是灵石灵晶，还是灵植丹药，他们有的，需要便拿走。
“多谢师父师兄，我不缺东西。”林知礼谢绝他们的好意，说起来有些自大，他应该是天剑派奇珍异宝最多的剑修。
他目前需要的是时间，而这个其他人给不了。
“师祖，还有一事。拾尸人已找到，我们给带了回来。”林知礼指向努力缩在众人后方，减少存在感的拾尸人。
李立秋早就注意到多出的陌生修士，闻言看过去。
拾尸人对上他的双眼，猛地一颤。剑修的双目没有波澜，甚至称得上平和，可拾尸人就是有种被猛兽盯上的胆颤。
吓到人的李立秋气淡神闲道：“问过了吗？”
林知礼道：“他不配合，此人有门术法，名为蝉衣。不管用何法逼供，过后使用该术法褪去外皮，他会恢复毫发无伤的状态，所以此人有恃无恐。”
拾尸人很是怨念的望着林知礼，这家伙到底谁啊，他在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秘密可言。
李立秋问：“有无破解之法？”
林知礼扫一眼拾尸人，回答：“有，杀掉。”
死掉就用不了术法了，相对的也没法从对方口中套话了。
拾尸人盯着李立秋，决定他生死的人，此刻不慌不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拾尸人看得有点口干，按以往，他会开口讨水喝，在这个剑修面前，他却不敢，只能咽一下口水缓解莫名的干渴。
与剑修对视的压力非常大，拾尸人控制不住低下头，然后听到对方说：“那便杀了。”
李立秋不喜欢拖泥带水，说完直接眼神示意他的同胞兄弟动手。
拾尸人求生欲发作，喊道：“林道友，你答应过我的。”
林知礼出剑挡下李立冬的招式，面对李立秋的不解，解释道：“师祖，我答应过此人，送他回千丘界。”
李立秋平静道：“必须是活的？”
林知礼摇头：“倒没说过。”
拾尸人忙不迭抱住林知礼的腿，生怕他把剑收回去，“我说，我配合，你们要哪具藏品，都拿去。”
他是舍不得自己的藏品，可比较起来，他的命更重要。
“早配合多好。”安谷雨掏出画像，“来，仔细看，见没见过画像修士的仙躯。”
拾尸人认真端详，有些许眼熟，不过他能肯定，他的藏品里没有长得跟画像修士一样的。
他照实回答了。
一众剑修看向柳清明，“他说的是真是假？”
柳清明面色纠结：“分辨不出，此人说谎的时候，神魂毫无波澜，我没法分辨他刚刚说的是不是真的。”
拾尸人感觉天塌了，这大概是他说谎成性的报应，他慌忙道：“我没撒谎，我是觉得画像眼熟，可我能保证，她不在我的藏品里，不信给你们看我的藏品画册。”
他的储物法器比较特殊，属于贴身的饰品，所以没被收走。
拾尸人探手进衣襟里，从胸膛位置拔出一卷一米多高的画卷，“来看吧。”
画卷很厚，一时半会看不完，林知礼不想继续耽搁时间，便朝李立秋行礼告辞。
秦殊见他要带方瑜走，赶紧带吴意跟上去：“师弟，柳师妹安师弟马上回到，你能不能让他们见见小瑜再出发？”
林知礼本就有此意，应道：“师兄不必着急，我弟应当也想见见柳师姐安师兄。”
秦殊呼出一口气，给他说起柳时安延出关之后的事情，说完了感叹一句：“幸好你们回来及时，不然等他俩跟船出发，怕是得错过。”
林知礼同样觉得很巧，大抵他弟和天医峰的人命数里有缘分。
通过神识器与柳时约定在方瑜的洞府碰面，林知礼带着方瑜提前过去。
刚进入院子，便撞见蹲守在里面的鹰伯和魔狼。
两头魔兽紧张兮兮的凑近，鼻翼微微动了动，没嗅到死亡的味道，两兽的表情肉眼的放松下来。
鹰伯安慰道：“方小友福大命大，一定会好。”
林知礼颔首：“呈前辈吉言。”
柳时回到门派时，已是深夜。
她和安延还有他们半路捡回来的柳以安，不走开着的正门，直接飞越院墙进入方瑜洞府，冲进亮灯的屋子——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
第146章
林知礼原本守在方瑜旁边打坐,察觉有人靠近，立刻放出神识查探。
确定来者是柳时一家，在人进来的前一瞬,林知礼从蒲团起身让出位置。
柳时三人闯入屋内，顾不上和林知礼打招呼,围住方瑜。
看清躺在里面睡颜沉静的人,柳时的双眼当即便染上水色。
她伸出手放在方瑜的脸部上方，隔着玉石轻轻抚摸,哽咽道：“混小子，哪有你这样睡觉的，一觉睡这么久……”
柳以安的性格比他爹娘外放,眼泪成串掉落,他吸着鼻涕道：“娘,我们给师叔把下脉好不好？”
柳时调整一下情绪，应道：“好。”
安延退到林知礼身边,避免造成两人的阻碍，顺便跟林知礼打探情况：“知礼，小瑜昏睡途中醒过吗？我们能帮忙做点什么？要如何做，小瑜才能恢复？”
林知礼耐心回道：“没有,有帮得上的地方我会找你们，恢复要看何时寻到飞升机缘。”
寻飞升机缘,他说得轻巧，安延同为修士，哪能不明白其中的艰辛，多少渡劫大能折在这一关上面，就此陨落。
不，不能这么想,他们家小瑜，是万界难得的大气运者，又怎会和其他修士一样。
他一定能找到飞升的关键，得道成仙。
“对，小瑜一定能成仙。”安延坚定地低喃一句，接着又催促道：“那还等什么？快带小瑜出发，我看过师祖带回来的古籍，修士的飞升机缘多数会在原生世界。”
“恒明界最快的浮空船在圣心谷，可以让以安去找祝谷主借来用。”
“忘记你是地仙了，御剑更快，你怎么不动？快带小瑜去寻机缘啊。”
林知礼倒出一颗清心丸扔进安延嘴里，同时往自己嘴里也放一颗。
他随身的药物里，数清心丸最多，这些年他时常会感到心情浮躁，只要情绪起伏变大，他便会吃一颗。
有时一颗不行，就吃两颗，直到冷静下来。
药物起效，安延恢复冷静，看见他熟练的动作，觉得不对劲，眉头又皱起来，“知礼，你身体没事吧？等会让柳时和以安给你瞧瞧。”
林知礼收好药瓶，“不必，老祖给我看过，我能够消化药性。”
安延听了，反倒更加担心。
他方才瞅了眼，巴掌大的药瓶，里面装的丹药剩下浅浅的底，想来经常吃。吃得如此频繁还能完全吸收，不就代表他真的有问题吗？
安延内心犯愁，劝道：“知礼，你要照顾好自己，别到时候小瑜恢复了，轮到你倒下。”
“不会。”林知礼在他自己的问题上惜字如金，不愿与人多说。
安延哪能听不出他的敷衍，他看向柳时，试图请柳时帮忙说两句，却见人正忙着。
安延想了想，拿出神识器给李清言传信。师兄的话不听，师父的话总得听了吧。
柳时和柳以安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方瑜的身体，没查出任何问题。
柳以安化去灵力悬丝，开口：“娘，师叔的状态和睡着无异。”
柳时面色严肃，她诊断的结果和柳以安一致。
若是能检查出问题所在，还能对症下药，偏偏一切如常，让人无从下手。
“知礼，你打算何时出发？”柳时问道，寻常的看诊对症下药无用，确实只能寄希望飞升雷劫淬体了。
“天亮。”林知礼望一眼屋外的天空。
三人跟着他望出去，从天色判断，刚到卯时，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
“我们在这里陪着小瑜，到时候送送你们。”柳时嘴上用着商量的语气，身体已然诚实地坐到了蒲团上。
安延更是熟门熟路到隔壁拿来更多的蒲团，分给林知礼和柳以安。
林知礼拿着安延塞进来的蒲团，面对围绕他弟打坐的三人，心里冒出几分无奈。
安延招呼道：“别站着，坐下休息，一个多时辰，就眯一会的功夫。”
林知礼在几人留出的位置放下蒲团，盘腿坐下，他的位置刚好对着他弟的头。
定定看了会，不知是丹药起效，还是因何影响，林知礼的心静了下来，双目缓缓合拢。
蝉鸣的盛夏，绿荫遮蔽的村道中，小小的孩童告别同龄伙伴，快步朝家中跑去。
他跑得很快，几乎变成了风，直至穿过一道宅门，他才停下问院里站着的人，“林叔，我哥呢？”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被称为林叔的中年人蹲下身，替孩童拍去身上的尘土，“小少爷，你又偷溜出门。”
“没有偷溜，我给我哥留字条了。”孩童不服气的嚷嚷，“快告诉我，我哥在哪。”
“弟弟。”跟在孩童身后回来的更高一些的小小少年跨过门槛，朝孩童招招手。
“哥，给你。”孩童献宝似的拿出身后的东西，一柄小木剑，“我用二十只蝉和阿宝换的，它看起来超级适合哥。哥要答应我，以后当个剑客保护娘亲和我。”
“好。”少年笑着答应孩童。
画面一转，孩童长大了些，会和父亲顶嘴了，不过还是那般听娘亲兄长的话。
后来，少年真的练起了剑，孩童也长大变成了少年。他站在广场边，艳羡地望着场中挥舞长剑的剑修弟子。
从孩童，到少年，再到青年。有时，画面里会出现兄长的身影，而多数时候，只有弟弟一人。
他是个医修，需要背诵大量的药理古籍，然而他性子好动，不喜欢墨守成规待在一处背诵药典，可一旦有人要求，他还是会去遵守。
他没有飞升，因缘提前得到去往其他世界的机会，他去了很多小世界，那些世界有好有坏。
他所经历的一切，他都记着，并带着记忆陷入沉睡。
走马灯般的画面停止变化，林知礼恍惚间，好似看见画面里的弟弟站在他面前。
‘哥，你要好好生活，我走了。’
“知礼，知礼，醒醒，快！安延，快去找师祖！”
“以安，传信圣心谷，请祝医圣过来。”
安延唤出飞剑，御剑赶往天二峰，柳以安拿出神识器传信给圣心谷。
柳时搭住林知礼的脉搏，试图找到他症状。然而，不论她用疏导法诀还是用药，都无法阻止林知礼的头发一点点变白。
柳以安给圣心谷的人传完信，接着给柳长老和柳师祖传信。
天二峰，拾尸人的画卷超出预料的大，铺开全是密密麻麻的字和人像，对照起来是个大工程。
林知礼走后，其他人都留下帮忙检查里面有无陈曾祖师的记录。
到天接近蒙蒙亮的时候，画卷的检阅基本接近尾声。
安谷雨查完他负责的部分，坐在飞剑上伸懒腰，目光飘忽，漫步目的的扫视周遭。
忽的他目光一顿，喊了一声柳清明，“柳师弟，徒孙的花晚上会枯萎？”
柳清明不明所以地抬头，循着他的指向看过去，原本健壮挺拔的吞天花，枝条枯黄垂落，卷曲的根茎断裂，逐渐显现败像。
柳清明心下大惊，快步走过去，朝吞天花输送灵力。
蹲在一旁的拾尸人心疼地看着被他踩到的卷边，他的宝贝画卷啊！
拾尸人跳起来，正准备控诉柳清明的行径，就看到他一脸慌张的样子，顺势也看到了吞天花的状况。
“它们要死了吧，你救不活的。这种异植一看就具有共生的特性。它们会跟随主人变化，现在这副模样，大概率是它们的主人出事了。”拾尸人刚说完，在场的修士脸色集体大变。
他跟着反应过来，异植的主人，不就是……
法器失效人死了？他还能走吗？拾尸人惶恐不安地看来看去，见没人理会他，他脑子里冒出卷起画卷偷摸逃跑的念头。
拾尸人刚触碰到画卷，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让人给定住了。
李立秋收回施法的手，挥袖唤回众人的理智：“赶快去天医峰。”
出现突发事件的不止此处，还有遥远的百草界。
玄参如平日，以黑豹形态趴在领地的树上，尾巴下垂，悠哉悠哉地甩动，好不自在。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知到身上某道与他人连系的枷锁，莫名解除了。
垂落的尾巴停下摇动，玄参唤来几头他在云渊界带回来的魔兽，询问它们身上的主仆契约是否还在。
魔兽们受到玄参传召才发现，契约竟然消失了。
契约解除是件好事，但前提是两者因果了结互不相欠。玄参预感不对，当即去找他的母亲。
发现契约解除的妖和兽里，远的在百草界，近的在天医峰。
鹰伯和魔狼才去看过方瑜，没闻到死亡的味道安心下来，转头就察觉身上的契约消失不见。
两兽齐齐奔向方瑜洞府，另一边的安延还没飞出天医峰，迎面便撞见朝他飞来的老祖们。
安延立刻调转方向跟上，追赶的过程顺带给老祖讲明林知礼的状态。
听闻林知礼也出现了问题，柳清明催促御剑带他的安谷雨加快速度。
两人短瞬从安延眼前消失，安延羡慕的感叹一句地仙的速度好快。
下一刻，他让人给捉了过去。等他再次站稳，看清自己转移到了陈师祖的剑上，连忙唤回自己的飞剑，朝陈师祖道谢。
一行人与鹰伯魔狼在方瑜的洞府外相遇。
两兽表现得非常焦躁不安，它们在墙外来回踱步，迟迟做不下跨过去的决定。
之前过来没有嗅到的气味，现下满洞府都是。
柳清明一行人并未理会它们，径直越过去进入院中。
柳时看见柳清明和柳长老，仿佛找到主心骨，拉着柳以安退开让出位置，“师祖师父，你们看看知礼怎么回事，为何头发全白了。”
两位医修停在法器两边，并未配合她的请求去查看林知礼，而是化灵力为悬丝探入法器内卷起方瑜的手腕。
做好的心里准备在迎来实证时，仍是没有承受住。
“知礼，你知道了，对吗？”柳长老眼里掩盖不住的悲伤。
林知礼从睁眼起，姿势没变过，雪白的发丝自额角垂落，没有波澜的双眼定定凝视着法器内的躯体。
是啊，躯体，没有神魂的空壳躯体。
“师父，你在说什么？知道些什么？”柳时脸上挂着微笑，加重说话的语气：“别开玩笑了，快给知礼诊断，他还要带小瑜去寻机缘……”
“时儿，别这样。”柳长老走近柳时，伸手把人搂进怀里，医者见惯生死，并不意味着医者不会难过伤心，“你可以哭出来。”
“爹，为什么，为什么是小瑜啊。”柳时埋在柳长老怀里，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哭声。
“师叔……”柳以安直接哭崩了。
洞府外的两只魔兽心中已有答案，更加不敢进去，不愿面对事实。
巨鹰的鸣叫和魔狼的嚎叫响彻天剑派。
天二峰，李立秋坐在棋盘前，手虚握着，指尖的棋子掉落在棋盘上，打乱棋局。
李立秋叹气，放下手望向天医峰，“二弟，我们这些老东西，竟然被小辈赶超一步。你说，师父他老人家会喜欢这个曾徒孙吗？”
李立冬静默片刻，道：“会的，小瑜的性格与安师弟相似，师父会喜欢他的。”
“难得在你嘴里听到长句子。”李立秋垂眸，动手收拾混乱的棋盘。
忽的，他余光瞥见些什么，转过去定睛一瞧，天医峰的方位依稀飘起一团白光。
白光的气息，与他卜算出的兆象里，跟在界灵身边的不明物极其相似。
天医峰刚巧失去一个重要的人，光团就出现了，修士的直觉告诉李立秋，不是巧合。
“立冬，你看到了吗？”李立秋起身眺望，“原来是徒孙啊，补天的力量原来是徒孙献祭了自己。”
不过是句口头的约定。
听说蜕凡躯之后的灵，只要祂想，其他人便看不见祂，徒孙让他们看见了，他是否可以理解成徒孙不想走？
“立冬，你说，我们把徒孙捉回来如何？”李立秋负手回望他的双生兄弟。
李立冬眼里没有一丝犹豫，只有全副信任，“试试。”
天剑派上空，显现两道天仙身外法身，各方修士纷纷猜测这次又是何意。
法身一言不发，对引起的骚乱没有半句回应，专注于捉捕那团从天医峰飘出来的光团。
新生的光团懵懵懂懂，祂不懂这两个庞然大物为什么要捉祂，只记得祂要往北走，为什么往北走，祂同样不清楚。
光团通过缓慢浮现的记忆，隐约知道，一旦被捉住，祂就去不了北边，所以祂拼尽全力躲闪。
方瑜洞府内的人注意到外面的动静，走出屋檐往外看。
安谷雨语气疑惑道：“大师兄二师兄怎会此时出动法身，师兄的动作，好似在捕捉些什么东西。”
柳清明听见他的话，走出来仰头望去，心有所感道：“师兄该不会在捉变成灵的小瑜？”
话音刚落下，屋内少了一人，消失的那人出现在天上。
光团懵了，又多一个，这下怎么躲？
李立秋看准祂停下的时机，双掌收拢。
光团回神已来不及躲闪，脱口而出：‘哥，救我。’
林知礼举剑横插入法身两掌中，而这时的光团刚好激发彻底隐身的能力，没心没肺地隐去踪迹。
光团头也不回往北飘去，飘远时还在想，祂为什么会喊出那句话？
天剑派的一片混乱中，谁都没注意到，山林间飞出一团白绒绒的毛球，追着光团的方向飞远——
作者有话说：改了几个字，虽然没人看，但是也说一声orz
[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
第147章
李立秋意在捉住光团,并未使用杀招。
因此，林知礼横插进来，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李立秋控制法身放开林知礼,再去寻光团，已彻底寻不到祂的踪迹。
“为何阻止？”李立秋的法身俯视着半空中的林知礼,“你们是兄弟,你该是最不想他离开的人。”
林知礼目光停留在光团最后出现的位置，过了半晌坦然承认：“我是不想。”
可是他的弟弟想走。
恐怕从他听到那句“带我回去”开始,他弟打的便是这个主意。
包括返回途中，他分明出现了改变路线的念头，却总是受到影响,最终回到恒明界。
林知礼回到方瑜洞府,穿过屋檐下聚集的人群,走入屋内，停在方瑜遗留的躯体旁。
他用冷静近乎冷漠的语气道：“柳长老,你是他的师父，麻烦你来给他选个好日子安葬，墓地可以选我爹娘旁边的空位。”
“具体怎么处理，你们安排便好,日后不用询问我，我要走了。”
柳长老不解追问：“走？你要走去哪？”
其他人听着感觉哪里不对劲,连哭得晃神的柳以安都不自觉望过去。
“离开恒明界。”林知礼面色漠然，好好生活，他会的，等他杀光生机族为爹娘报仇，他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生活。
再不回此方小世界。
“知礼，你别钻牛角尖。”柳长老温声劝道,“小瑜还在不是吗？我们还有时间，人可以变成灵，又有谁能断定，灵不能变回人。”
“我们先保存好小瑜的身体，把他找回来，总会想到办法的。”
陈惊蛰皱眉，他听出来了，不止徒孙不对，他这个师侄也不对。人生在世，难免会有生离死别，作为修士，该比凡人有更高的觉悟。
怎么一个两个都接受不了，出现这种不切实际的妄想。
显然，陈惊蛰忘了，第一个修道者出现之前，修道是一种妄想，第一个成仙者出现之前，成仙同样是妄想。
修道一途将妄想变成现实的例子不计其数。
奇迹不一定有，可不作为，一定不会有奇迹。
陈惊蛰心里虽然不认同柳长老的说法，但并未开口泼冷水，反正等他们百般尝试不得其法就会冷静下来，然后放弃。
这时，一道刚刚才在天上见过的身影出现在庭院里。
李立冬进屋环视一圈，最后定在方瑜的躯体上，有些突兀的开口：“兄长推断小瑜可能是卜算兆象里，出现在界灵身边，界灵补天力量的来源。”
“我与兄长日夜兼程维持护天结界，深知补天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补天很可能需要小瑜献祭全部的力量，小瑜再无复生可能。”
李立冬说到这里，看向林知礼再接着说下去：“灵是可以复生的，知礼，你应该听说过，灵选定墓地，会散去自己的力量融入那方世界，提升该界的灵气纯度。”
“这个过程其实有具体的说法，名为灵气复苏，待灵气达到可孕育灵的纯度，灵会归来。”
“只是那时，祂会变成全新的生灵。”
李立冬说罢，长舒一口气，终于背完了。
柳清明送上同情的眼神，大师兄真会为难二师兄，要二师兄过来转达这么多话。
选择放任，方瑜会消散于天地间，选择阻止，他会变成完全陌生的新生灵，但至少能活着。
两个选择，在场的人心思各异。
与方瑜亲近的小辈，无疑希望林知礼选择阻止。而李清言这一代，陷入纠结中，既希望界壁补好，李立秋二位恢复自由身，又希望方瑜能活。
不过，其他人想得再多，有林知礼这个亲人在，轮不到他们做决定。
众人保持安静，望着林知礼，等待他的反应。
李立冬过来只是负责带话，说完就准备回去。
回去之前，他对迟迟没有吭声的林知礼说：“想阻止，便往北追。”
界灵在极冰之地的秘境里，极冰之地在天剑派的北方。
“师祖不想重获自由吗？”林知礼突然开口。
“我与兄长一直是自由的。”李立冬停在门口，“我以为，兄长与我出动法身，以及我帮兄长带的话，足够表明态度。”
林知礼垂下眼帘，“我不会阻止，他自己做的决定，就要有承受代价的心理准备。”
想想他又道：“柳长老，安葬的事情暂时延后，可否请你们先出去，我想独自一人静静。”
“好。”柳长老朝安延使眼神，让他搭把手扶柳时出去。
洞府内的人陆陆续续离开，林知礼送走最后一人，顺手关上门，转身回到法器旁，背靠着法器坐下。
活人不出声，空壳出不了声，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此时往北的路上，光团飞出天剑派没多久，就注意到背后跟上来的白毛球。
祂尝试改变方向甩掉毛球，毛球却好像能看见似的，执着地飞向祂。
重复几次都没能成功脱身，光团生出戏弄的心思。
光团故意藏入行进途中的树丛，在毛球靠近，停在树丛前的瞬间跳出去吓毛球一跳，接着迅速飞远。
毛球，就是跟上来的米团，扇动翅膀保持滞空状态，鸟脸上全是无语。
它会知道光团在哪，全因为对方在它眼里是发着白光的状态，不管躲到哪，它都能发现。白天或许会有点难度，不过北羽绵鸟对灵有着天生的感应，看不见时可以凭借直觉去寻找。
很显然，变成光团的方瑜智商与记忆一样恢复缓慢，没有意识到米团对祂的针对性特质。
光团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连续躲藏都让毛球轻松找到，毫无体验感，于是祂改变主意，不躲了。
大大方方任由毛球跟随。
米团又跟了一段，才反应过来光团已经对捉迷藏失去兴趣。
刚要松一口气，以为不会再生幺蛾子，一走神，刚刚还在它前方飘上飘下，不走直线的光团又没影了。
米团内心哀嚎：不是吧，打的居然是消磨它警惕心的主意，才多久，心眼就长出来了。
这次躲在哪？让它好好找找，米团“啾”一声，瞪大它的黑豆小眼，仔细搜寻四周。
骑在毛球后背的光团很是疑惑，毛球怎么不飞？
正想着，光团脑海闪过人族在驾驭坐骑时，常用的驱使用语，并激发出说人话的能力，“驾！”
找到了，这是米团脑海闪过的首个想法，紧接着它沉默下来。
光团放弃捉迷藏，改玩骑马游戏，而它是那匹被骑的马。没想到啊，有朝一日它和方瑜的身份会对调，以前只有它踩人头顶的份。
米团微微眯起双眼，注视前方，心中出现它认为绝妙的计划。
它调转头就往回飞。
光团眼瞅着前进方向不对，北边越来越远，急忙飘起来。
时刻关注着祂的米团当即也停下，故意飞到祂下方。
光团急急闪避，朝北方飘去。
米团“啾啾啾”叫唤，声音里尽是得意。
然而没得意多久，光团再次提速，重新与它拉开距离。光团不知疲倦，可以一直飞，而米团是鸟，需要休息补充体力。
米团出发匆忙，甚至没有通知米糕，自然也忘记了携带乾坤袋，它的鸟粮和补充体力用的丹药，全在里面。
米团追得逐渐力乏，它万分后悔，睡觉之前为何要习惯性摘除身上配饰，等它回去，它一定改。
实在飞不动，米团降落在离得最近的树杈上，幽怨的望着北方，光团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米团咬牙切齿道：“臭小瑜，等你变回来，我非骑你头上环天剑派走个十圈八圈不可。”
“环天剑派好像有点过分，算了，还是环天医峰，天医峰会不会也有点夸张，灵田，灵田的范围不错……”
光团飞远后一个不经意的转身，发觉毛球没跟上去，又回头去找，成功找到窝在树上嘀嘀咕咕的白色毛茸茸圆球。
祂飘到毛球身边，好奇问道：“毛球，你为什么不跟上？”
见祂知道回来找自己，米团勉为其难原谅光团，又看在花名还算正常的份上接受了新花名，并解释道：“我是只鸟，是会累的。”
“累？”光团不理解，却不妨碍祂给毛球分一点灵力。
光团分出的光点落入眉心，米团浑身一轻，身体的疲惫顿时消散，它惊讶道：“你还记得你医修的本领？挺好，以后恢复了，至少饭碗不会丢。”
光团听得一知半解，隐约知道它干了件好事，令毛球散发出愉悦的气息，“可以跟上了吗？”
“当然可以。”米团活动几下翅膀，飞起来继续往北出发，它没有劝光团随它回天剑派，不是不想带它回去，而是时机不对。
它是从鹰伯的鸣叫和山林里生活的灵兽的议论，了解到发生了何事，方瑜彻底变成灵了。
最初跟过来，确实打的把方瑜带回去的念头，只是在它发现方瑜变成的光团失去记忆，对世界处于迷茫的状态以后，它的想法发生了改变。
迷茫代表光团正处于对一切事物感到新鲜的阶段，强硬带回去，容易引起逆反。
天剑派那两剑修就是活生生的反面例子。
以它陪伴方瑜柳以安米糕长大的经验得出的结论，要等新鲜劲过去，才有可能劝得动。
米团瞄光团一眼，叹气，还有得等。
经过这一遭回头，光团知道其他生灵会累这回事，于是祂飘一段停下一段，等毛球跟上。
米团很感动，孩子长大知道体谅监护鸟了。
不过米团没料到，停留的时间变多，光团会又一次衍生出新的爱好。
“你是不是累了？”
“你累了？”
“你好累对不对？”
光团的询问一声接一声，询问对象全部不是米团，是一路上遇到的灵兽魔兽甚至野兽，只要不动弹的，在光团眼里一概定论为累。
各类兽接受了救治，有的出于报恩心态，有的出于捕食心态，集体跟在后面。
米团亲身目睹队伍壮大，浩浩荡荡仿佛要去攻打北边，已然进入麻木状态。
话说回来，为何要去北边，北边到底有谁？——
作者有话说：光团小瑜潜能激发升级之旅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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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北边有谁,米团唯一能想到的是，界灵。
方瑜要去找界灵？界灵力量没恢复，应该还在沉睡,去了也找不到灵。
如果真是找界灵，又是因为什么呢？
米团想不出来,索性出声问：“小瑜啊,你去北边干什么？找界灵吗？”
光团不止一次听毛球唤自己小瑜，唤得多了,祂也就习惯了，闻言回道：“我不知道，想去就去了,界灵是什么东西？”
米团道：“界灵和你一样,只不过你们一个是人变成的,一个……”
界灵是什么变成的来着？天生地养？还是说同样是人变的？它不知道啊。
“反正你只要知道，界灵和你都是灵就对了,你们是同类。”米团理不直但气壮。
同类，光团记住了这个，祂当即笃定道：“我去北边是去找界灵，找我的同类。”
米团斜睨着祂：“骗鬼啊,你前面才说不知道。”
光团捉住新东西，接着追问：“鬼又是什么？”
米团露出阴恻恻的笑容,放低音量：“看得见摸不着，很可怕的东西，最喜欢吃你这种新生的元灵。”
光团不知恐惧为何物，反问：“鬼能吃我，我能吃鬼吗？”
米团被问住了，琢磨一会,有点迟疑道：“有机会你试试？你试过我们就都知道能不能吃了。”
光团似懂非懂地上下晃悠几下，“我想往前飞了，你休息好没？”
“走吧，辛苦我这把老骨头陪你天南地北地飞。”米团在树杈上蹦一蹦，活动活动肌肉。若它还是人，现在已经是能当姥爷的年纪，可不就是把老骨头嘛。
一光团一毛球从休息的树杈子飞起来，继续未完的“北伐”。
树下休息的灵兽魔兽组成的异兽大军，瞧见它们动起来，集体起身跟随。大队往北迁移，留下一地飞扬的尘土。
待它们远去，不远处高大的楸树上跳下几道手持长剑身穿银白道袍的身影。
林知礼沉默地注视着带领异兽大军前进的两颗圆球，是的，他还是跟过来了。
当时送走其他人，他想了很久，终究没忍住，带着他弟的躯体离开天剑派，往北追。
他没与任何人说，无奈门派里均是耳听八方的人精。出发没多久，他便让安谷雨带人给堵住。
“不会阻止？”安谷雨立在飞剑上，环抱双臂双目锁定林知礼。
李清言和陈长老安长老分立于安谷雨两边，没说话，安长老眼里掩不住的欣慰。
“我不是去阻止。”林知礼说完，他面前的几人立即露出“我不相信”的表情。
林知礼撇开目光：“我纯粹担心以他现在的模样，到不了极冰之地，没找到界灵死在半路上。”
“哦。”安谷雨笑着指了指法器里的躯体，“你带走徒孙身体的事情，记得告知清明一声，免得他们慌起来，全门派都知道你去找你弟的事情。”
林知礼点头，照他的话去做，传完信问道：“一起走？”
“当然。”安谷雨扬了扬下巴，控制飞剑改变方向，之所以来堵人，打的便是这个的主意。
五位剑修集体御剑朝北出发，本以为寻找方瑜会很艰难，没曾想出天剑派地界没多久，便有了意外收获。
本该在天剑派山林里的米团，出现在他们行进方向的前方。
林知礼没有贸然上去打扰，因为他看见米团时不时朝空气叫唤几声，或者说上几句。
他和另外四人躲在暗地里观察，得出结论，方瑜在米团身边，米团能看见他。
担心方瑜看到他们以后产生抗拒，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行人选择远远的躲起来跟踪。
直到异兽大军出现，气息混杂，林知礼等人才敢拉近距离，顺便帮忙清除安全隐患。
“三头魔兽全部击杀。”李清言甩去剑刃遗留的兽血，望向其他人：“你们如何？”
安谷雨表情神气道：“还用问，清言，你不想想你师叔是谁。”
林知礼三人比安谷雨沉稳许多，点了点头表示猎杀成功。
目前的安全隐患基本是混在异兽大军里，试图捕食灵的魔兽。
大概是觉得离天剑派够远了，方瑜卸下防备，现出真身，所以米团之外的生灵可以看见祂，同时也吸引了大量觊觎祂力量的魔兽。
李清言道：“按照他俩的速度，估计十来天才会到极冰之地。”
安谷雨握着剑耍了个剑花，望着晃晃悠悠飞走的一灵一鸟道：“你们看他俩悠哉的姿态，我怀疑大师兄猜错了，其实徒孙是在和他的灵宠享受无拘无束的旅途。”
安长老侧首看一眼自家师父，眼里意思很明显，大师伯不会和师父一样不靠谱。
安谷雨瞪回去，什么眼神，不肖徒弟。
如李清言所推断的一般，一灵一鸟飞飞停停，又花了十几天，终于踏入极冰之地。
异兽大军从这一刻开始，数量骤降。太冷了，熬不住，耐寒能力不够的兽只能停在寒冷的边界，一片松柏林边缘，目送两颗团子前进。
松柏林之后，跟上来的全是毛皮厚实的兽，就连米团，都膨大了一圈。
寒风中，米团飞起来，转眼就被风吹得骨碌碌往回滚。
自进入极冰之地，光团不再等待米团，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独自飘向冰原深处。
米团不知道祂又怎么了，尝试追赶无一例外让风给吹了回头，撞进雪堆里。
等它挣脱雪堆跳出来，光团早已远去，变得和天边的星星一样小。
被抛下的不止它一只鸟，还有成功抵御寒冷跟进冰原的灵兽们。
光团似乎重新隐去了踪影，灵兽看不见祂，只能留在边界，瞪着迷茫的兽瞳不知所措。
米团看看它的小身板，又看看灵兽庞大的身躯，新的想法出现。
它挑中一头白熊，窝在白熊头顶，指挥兽群前进。
从黑夜追到天色微微泛白，终于，兽群追赶的动静传到了光团这里，祂停了下来，静静浮在半空。
米团庆幸踏入此地的时间是晚上，可以清晰看见光团散发的白光，追上光团的时候，它忍不住抱怨：“小瑜，你怎么又不等我？你知不知道我找得多辛苦，我快累瘫了。”
一路给它充当坐骑的白熊微微扬起头颅，表达自己的不满，累的明明是它。
差点让白熊扬飞的米团赶紧找补，挽回白熊的好感，“白熊大姐也累瘫了。”
白熊满意地晃动脑迪，一不小心把好不容易稳住的米团甩落地面，白熊动作僵住，心虚地低下头，让米团爬回来。
光团等米团坐好，开口：“米团。”
米团愣住一会，仰起头看他，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小瑜，你恢复记忆啦？”
方瑜轻轻“嗯”了一声，“米团，别跟了，回去吧，带它们和后面那几位回去吧。”
“你呢？那你呢？不跟我回去？”米团没由来有些生气，“你留在这里干什么，你才变成灵，肯定很虚弱，你需要修养，而不是到处乱跑，要回去一起回去。”
“我没有时间了。”方瑜看着东方，太阳升起的方向泄出一丝金光，快要天亮了，“米团，你喜欢这方世界吗？”
“当然喜欢，自由自在吃饱睡睡饱吃，不用为生活奔波。要说哪里不满意，大概是我讨厌的人也在。”米团借机踩一脚碍眼的家伙。
“我也喜欢。”方瑜轻声说道，所以他想恒明界变得更好。
彻底变成灵之后，他的视阈达到人所不能到达的高度，他看见作为人时看不见的东西。
灵气正通过界壁的破洞外泄，很显然结界代替不了界壁。如此长久下去，恒明界的灵气循环会出现问题，世界会走向死亡。
他昏睡的时候，其实只是身体在昏睡，意识是清醒的，他能听到和感知到外界发生的事情。
包括玉手真人说的话，他都听在耳里。
方瑜在那时，便生出魂归恒明界的心思。
他还记得答应李师祖的事，唤醒界灵补天，视阈的提升让他更加坚定补天的想法。
都是要死，不如给死亡添点意义。
方瑜收回思绪，目光回到米团身上，“米团，我快死了，你继续跟着没有意义，回去吧。”
“什么死不死，我听不懂，你今天必须和我回去。出来这么久，柳时以安你师父，还有你那狗屁大哥，大家一定很担心。”米团试图用他亲近的人唤起他对世间的眷恋。
方瑜却不打算再与米团多说，在太阳升起金光布满雪原的那一刻，迎着光融入其中，消失于米团眼前。
空气中剩下一句：“回去。”
米团依旧想追，可是在太阳底下，它根本看不见方瑜在哪，又由于界灵秘境、的缘故，到处是灵的气息，无从分辨具体的位置。
它彻底失去了方瑜的行踪。
白熊低吼一声，询问接下来往哪追。
米团给不出答案，它脑子里闪过方瑜的话，带后面那几位回去。
后面那几位？
米团转过身，朝来时的方向大声叫喊：“后面的，不用躲了，赶紧出来。”
在喊他们？李清言等人看向林知礼，询问是否出去。
“出。”已经暴露，继续躲着只是自欺欺人，林知礼抖去身上伪装用的积雪，与同行四人来到米团面前。
林知礼环顾四周，没有光团的身影，问道：“他让你叫我们出来的？”
“不是。”米团左右晃晃脑袋：“小瑜说他快死了，到底怎么回事？”
林知礼眼里闪过一抹了然，他弟果然能感知外界，这一切他早有预谋。
李清言见林知礼没有解释的意思，代为开口，说明变成灵的代价。
米团整只鸟呆住，方瑜说的竟然是真话。
此时被记挂着的方瑜，已然来到秘境入口附近，研究如何进去——
作者有话说：光团米团写得快混乱了[化了]
祂和他混着用，可能也会有小伙伴看着混乱，解释一下。
用祂，是因为小瑜实际已经不属于人的范畴，用他，是因为小瑜的亲友和小瑜个人的主观里，小瑜属于人。
以上解释可能不适用上一章orz，上章好像全用了祂哈哈哈
第149章
方瑜凭借记忆找到入口,却找不到进去的法子。
界灵沉睡，入口变得极其不稳定，时而出现,时而消失。若非同为灵，方瑜会如同其他生灵,什么都看不见。
一直找不到法子进去,时间一耽搁，就让甩掉的鸟和人成功追上来。
方瑜能躲开人的眼睛,躲不过北羽绵鸟的眼睛。
米团骑在李清言头顶，白云飘过遮挡太阳的一会会功夫，黑豆小眼牢牢锁定半空漂浮的光团,“西北方向五十米,离地高度约一米五,小瑜就在那里。”
入口再次消失，方瑜依旧没有进去,索性回过身面对来者。
看到亲人和门派师长，他的心情很平静，变成灵带走他大部分属于人的特质。
方瑜在米团和林知礼身上看来看去，视线最后停在他曾经的身体上。他想起,界灵给入口设置过进入条件。
不知条件是否还有效。
生出尝试念头，方瑜下一秒便付诸行动。
他直直飘向法器里的身体,丝毫不担心这些人可能是来捉他回去的，身体可能是诱饵。
米团见他朝自己飘过来，惊喜地拍动翅膀迎上去，“小瑜，你回心转意，要跟我们回去了？”
方瑜没回应,飘到法器上方，一刻不做停留，径直落下去。
身体轻易接纳他的回归，方瑜进到丹田位置，尝试与身体重新建立连接。
米团怔住一瞬，语气很是震惊道：“小瑜回他自己的身体了。”
五位剑修的目光瞬间聚焦法器。
安谷雨盯着法器里没有反应的躯体，问道：“知礼，一直没问，你为何要带着徒孙的身体？”
林知礼目光不离平躺的身影，回道：“他要见界灵，可能会用上。”
另外四人的目光当即从方瑜的身体转移到林知礼身上，眼里或多或少透出惊讶，感情他不是口是心非，是真没打算阻止。
法器内沉睡的躯体睁眼，动作还有些迟缓，方瑜适应片刻，抬起双手去推法器上盖，没推开。
反应过来要从外面打开，他弯曲手指轻敲上盖，手指关节与玉石碰撞，制造声响将众人的注意力引过来。
五位剑修齐齐看向他，没有一人有动作。
安谷雨说出他的想法：“徒孙想要补天，补天只有一个办法吗？我们不能想想别的办法？不如趁徒孙回他身体这个机会，我们把他带回去，再从长计议。”
安谷雨说完，等了好一会，都没得到其他人的回应。
他抬眼一瞧，李清言三个的目光都在林知礼那边，没人理他。
安谷雨不悦道：“你们看他干嘛？看他没用，他摆明打算放任事情发展。”
“他可以冷眼无视亲弟送死，我做不到袖手旁观徒孙丢命。”安谷雨不明白，搜寻飞升资源时那么拼命的人，为何会忽然选择放手。
“师父，知礼没有那种意思。”安长老想把他师父的嘴缝起来。
安谷雨还想说，张嘴却没有声音，当即面色狰狞地转头瞪着安长老，不肖徒弟，赶紧给他解开禁言。
“大师伯给的符，可封禁地仙修士声音神识传音一月。”安长老松开手，使用过的符纸化成灰烬落入雪地中。
林知礼并未在意安谷雨的话，他低头看着找不到办法出来的方瑜。
待在里面多好，为何要挣扎出来，为何不能如他的愿，他只是想护他弟弟一世平安。
‘哥，放我出去。’平躺在法器里的方瑜嘴巴无声开合。
林知礼闭上眼睛，握紧拳头呼出一口浊气，终是选择放手，俯身为其打开上盖，扶他弟出来。
方瑜借力站起来，挣开林知礼的手，抬脚往前迈步，膝盖一软，差点扑倒在雪地里，幸好身旁几人及时出手接住他。
身体接纳他的回归，却没有与他融合成整体，并且他刚刚与身体建立的连接，加速崩塌中，用不了多久他便会重新失去身体的控制。
没办法靠自己走到入口，方瑜再度捉住林知礼的手臂，“哥，扶我去秘境入口。”
他的语气很平，没有属于人说话时的情绪起伏，听得人有些不舒服。
林知礼任由方瑜捉着，双脚没动，问他：“你知道你准备做的事情，会加速你的死亡吗？”
方瑜想点头，无奈他对身体的控制在短短的时间里变得更弱，头部没法动弹，他只好出声回答：“我知道。”
“但我还是想去做。”已经开了头，方瑜索性把自己看见的东西一并说出来，“你们应当不知道，本界灵气正通过界壁破裂的地方外泄。两位师祖以身为柱只能起延缓作用，无法杜绝问题。”
“灵气是一界的生命之源，不彻底解决界壁破损问题，本界生灵将会随同世界走向灭亡。”
他们的确不知，安长老沉思片刻，道：“要救本界生灵，并非仅有补天一法，尚有迁徙一途。带恒明界的生灵迁徙到一方新的世界，我们有浮游，应该可以做到。”
方瑜道：“这样做，我们与生机族又有何区别？”
一方适合生息的小世界，必然有原生族群在，说好听是迁徙，实则是入侵。
如今牺牲他一个，可以杜绝恒明界走上云渊界的老路，方瑜私以为，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
安长老回道：“还是有区别，我们的动机是求生，而生机族出于贪欲。”
方瑜不认同：“对遭受入侵的小世界来说没有区别，本界的苦衷不能成为他界苦难的开端。”
“别说不会成为他界的苦难这种话，你们能保证同界人生存空间受到挤压的时候，不去动手吗？”
几位剑修沉默了。
方瑜接着道：“想必不能，可是动手之前，有无想过，举界迁徙的举动，本身就是对他人生存空间的挤压。”
李清言道：“小瑜，你可知补天很可能会消耗你全部力量？你会在那之后彻底消散于天地间，再无复生可能。”
方瑜张嘴，还没说话，便让李清言抬手打断。
“你听我说完。”李清言收回手摸了摸胡子，“此时放弃，你尚可进入自然轮回之中，降生成新的生灵。”
“那不是我。”拖得时间有点长，方瑜对身体的控制越来越弱，必须依靠旁人的力量去支撑站立。
他靠着他哥继续说：“哥，三位师伯，师祖，我甚至不知道现在的我还是不是我。我了解我自己，以前的方瑜，不会希望像怪物一样活着。”
方瑜没有波澜的双眼扫过欲言又止的几人，趁他们没话说，朝林知礼道：“哥，送我入秘境，米团，我需要你一起。”
林知礼呼出的气息，与寒冷的气温相遇变得白茫茫的，白气挡住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态。
他拿开方瑜的手，正当其他人以为这是拒绝的时候，他转过身弯曲膝盖，脊背微微前伏，将人背起来。
双手要扶住后背的人，没办法捉鸟，林知礼开口示意：“米团，跟上。”
“什么语气，你给我客气点。”米团拍打翅膀跟上去。
林知礼的记忆力很好，清楚记得秘境入口的位置，不需要方瑜提示，呈直线走过去。
雪的深度到林知礼的膝盖，每走一步，都会留下深深的脚印。他的速度不算快，亦不算慢，几乎看不出拖延的嫌疑。
到他停下时，恰好是入口稳定的时间。
方瑜尝试伸手触碰，但他的手抬不起来，就连声音，也变得微弱，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哥，把我手拿起来，按在入口上，要快。”
不快点，入口又要消失了，他不知道入口下一次出现，他还能不能进入这具身体。
林知礼放下人，改用手扶着，依言捉起他弟一边手撑开，凭直觉按在看不见的入口上面。
米团跟着伸出一只爪子踩上去。
白光盛开，刺得人眼睛生疼，林知礼为眼睛附上灵力，避免双目闭合。
他看着一团拳头大小的光团，飘出他搀扶的躯体，穿越白光进入秘境，他轻声道：“你不是怪物，你是我弟弟。”
声音伴随入口一同消失，方瑜回过身望着进来的位置，刚刚是不是有人开口说话了？
秘境外，再次失去宿主的躯体软倒在林知礼怀里，和上次的经历不同，林知礼包括米团，没能一起进去。
“啾？”米团还保持着伸爪的姿态，为什么它还在外面？
林知礼有所预料，抱起他弟余留的躯体回到法器旁边，放回去合上盖子。
“破！”一直没能说话的安谷雨凭借蛮横的实力冲破符咒禁锢，骂道：“不肖徒弟，没想到吧，我能破解。”
安长老暗道：回去得找师伯说一声，旧的禁言符已经没用，需要画新的了。
安谷雨劈头盖脸骂安长老一顿，发泄内心的火气。
安长老默默封闭听觉，禁言不至于引起他师父这么大的怒火，他师父完全是在迁怒。
骂完，心情好多了，安谷雨才看向其他人：“好不容易有个阻止的机会，你们没捉住，反倒让徒孙给说服了，反过来送他进秘境找界灵，一群没用的东西。”
安长老好奇问道：“师父没被说服？”
他记得他只封住他师父的嘴，并未限制行动，他师父想拦完全能自行动手。
“你还管上你师父了。”安谷雨嘴角下拉，瞪向不肖徒弟，结果对上安长老真诚的双眼，半天说不出狡辩的话，最后承认：“好吧，我确实不想与生机族混为一谈。所以，接下来怎么办？”
回去还是留下，总得有个人带头做决定。
“等。”开口的人是林知礼，他搬起装载方瑜躯体的法器，来到入口附近放下，就地盘腿调息。
身体力行表明态度，他选留下——
作者有话说：小瑜诈尸_(:з」∠)_
大哥不愿意，但是他没办法拒绝小瑜的请求。
第150章
秘境内部,由于界灵沉睡，原本一片白亮的界灵空间，黑暗无声蔓延,看不到边界。
方瑜是漆黑的空间里，唯一的亮光。
秘境内的时间变化和外界没有差别,此发现来自方瑜自身的感受,他的灵体没有稳定下来，仍旧以相同的速度分化。
必须尽快找到界灵。
“请问,有灵在吗？”方瑜带着几分试探出声询问。
没有回应，在他的预料之中，如果进展太过顺利,他反倒得花费脑力去推敲是否有陷阱。
他现在还有脑子吗？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种问题的时候。
没有回应,就得去找，正所谓日出东方,方瑜私以为希望在东方的概率更高。
所以东方留作最后，他往北方飘了过去。
方瑜一边飘，一边顺着行进的路线，留下细小的光点,光点连成直线，缀在他身后形成一条尾巴。
到他停下的时候,背后的尾巴已有万米长。
而前方，依旧黑压压的，看不到尽头。
继续往前，还是换一个方向。
方瑜选择后者，换方向之前，他又问一遍：“请问,有灵在吗？”
情况不变，还是没有得到回应，他这次选择西南方向出发，光点组成的尾巴依然少不了。
换新的方向，又飘了万米远，例行的询问过后，方瑜再度改变方向，往东南方向飘。
此时，他的目的悄然发生了变化。
飘着飘着，行进方向的前方，出现他目的改变后要找的东西，他最初留下的光点。
方瑜接着延长背后的尾巴，直到返回最初的光点上方，将二者连接起来。
完成了，一个完美的等边三角形。
玩笑归玩笑，搜寻这么大片区域，都没找到界灵的下落，方瑜认为有必要朝最后的希望出发了。
东方，他来啦！
方瑜化身的光团，和炮弹似的弹射出去。
他加快速度远离三角，朝东飞行距离接近先前搜寻范围的总和，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新一轮的结果，仿佛在昭示他接下来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
方瑜回看他飘出来的光点直线，他貌似有点受人的思维惯性禁锢，没有坐骑的时候一直在平行移动。
他现在会飞，可以上天入地，不必走直线啊。
这般想着，方瑜往下望去，下面是平的吗？
他只看到了能够淹没他的黑暗，要是有脚多好，他能伸脚去试探。不对，又来了，他直接往下飞就行，用什么脚。
摆脱属于人的想法，方瑜先是分出几粒光点前去探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不同时间抛出的光点落在同一水平面上。
通过与光点的联系，他清楚感知到下面是实质的平地。
怎么会是平的呢？灵不会疲倦，不需要停留在土地上面休息，需要土地的是人。难不成界灵和他一样，是人变成的灵？
不可能，方瑜下意识否定这个猜测。
不管界灵有何秘密，方瑜都没兴趣去探索。下方是平地，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至少他知道所处的空间有边际。
往下没路可走，转眼他盯上上方。
万能的光点再次出场，方瑜接连朝上弹出数百粒光点。
光点飞出去，转瞬没入黑暗中，随着距离的变动越来越小。方瑜等了很久，都不见探路的光点停下，似乎它们前进的方向永远没有尽头。
只有下方是特例？界灵会不会藏身在下面？
方瑜整团光贴到平面上，按理，没有东西能挡住灵，可他偏偏穿不过去。
他将分出去的光点全部收回来，凝聚全部的力量，飘起一定的高度朝平面冲击。
吧唧，如果撞击有声音，应该是吧唧一声，撞成一滩饼的方瑜如是想道。
方瑜就着饼状给自己翻了个面，正面朝上，他的灵体其实没有前后，只是他理所当然的把初初醒来，见光的那面当做正面。
他摊在平面，若此时有人自上往下看，会发现他在扩大，像液体流开，顺着平面蔓延。
初始，只是一小滩；慢慢的，变成一大片；再后来，变成湖，变成了海，所到之处，皆亮起白光。
到方瑜认为足够大的范围，他出现新的动作，摊平的光饼膨胀起来。
然后，他爆炸了。
他把自己分解成无数的光粒，最大化扩张视觉。
啊！找到了！
找到了一具尸体，它藏在平面之下。
所有光粒瞬间向尸体汇聚，重新凝出光团。
有点眼熟，方瑜悬浮在离尸体一米高的地方，认真端详半天，得出答案。
他去玉京界前，从大师祖那里得到的画像，尸体与画中人长得一模一样。
原来天剑派开山祖师一直在界内，没有离开。
“叩叩。”方瑜口动模拟敲门的声响，“祖师你好，我是天剑派第四代弟子方瑜，很高兴见到你老人家。”
“祖师，我有个问题需要你帮忙解答。”
“祖师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祖师，你知道界灵在哪吗？我找祂有事，你问什么事？”
“天塌了，祖师你经历过，知道是什么场面，想必不用我多嘴去描述。”
“我找界灵，是想请祂出秘境帮忙补天。我现在是灵，拥有的力量足够让界灵补好界壁。若是祖师知道祂在哪，能否请祖师帮忙唤祂出来。唤不出来也没关系，转告一声也行。”
方瑜对着陈祖师的仙躯自言自语，画面有点疯魔，好在没有其他人在，不会有人用怪异的眼光看他。
“祖师，你出来呐，别躲里面不出声，我都看见你躺在里面了，你有本事不出声，你有本事出来啊，出来啊出来啊，你有本事……”
“啊啊啊！”方瑜大叫，他表演雪姨演得好好的，他的观众突然睁眼，于是他临时改成表演惊恐。
隔着看不见摸得着的屏障，方瑜与平躺的陈祖师对视。
陈祖师双眼如一滩死水潭，没有活人的神采，并不是活过来了，单纯的诈尸而已。
方瑜叹气，“祖师，我以为你活过来了呢，结果你单纯要吓我。好失望，我对祖师好失望，要祖师帮我找到界灵，我才能好了。”
“是你啊。”
方瑜停顿几秒，这话是他说的吗？
“你变成灵了啊。”
方瑜确定了，他没有说话，说话的另有他人或者鬼。
他朝陈祖师试探地问一句：“祖师，是你在说话吗？”
陈祖师一味地睁着眼，嘴巴没有动弹的迹象，很明显出声的不是她。
“界灵，是你吗？”方瑜对着漆黑的空间问道。
“是我。”一颗光团从陈祖师的仙躯里飘出来，祂的光芒异常暗淡，在方瑜明亮的白光衬托之下，祂快和黑暗融为一体了。
方瑜自来熟地凑过去，“你藏得真好，我找了你好久，累得快变成灵干了。”
界灵道：“你既已变成灵，该知道灵不会累。”
“我知道，我说说而已。”方瑜失去尴尬这类属于人的情绪，如今坦荡得很，“你怎么在我祖师体内，你是我祖师变的？”
“是也不是，她的部分神魂与我融合了。”界灵没打算隐瞒陈祖师与祂的关系。
“祖师啊。”方瑜当即顺着杆子往上爬，“祖师啊，我刚刚与你说的话，你有听见吗？没听见我再重复一遍。”
“听到了。”界灵就是被他吵醒的。
界灵感受一下自身的力量，恢复程度微乎其微，如干涸的海洋底刚刚积攒出一滩小水洼。
“真不用我重复一遍？”方瑜确认似的问道，“那你来说说，我都说过些什么。”
“你想让我出秘境，用你的力量补天。”界灵好脾气的简言概括，其他类似废话的戏言，祂一概没提。
“重点捉得不错，走，我们出秘境补天去。”方瑜分出一丝灵力，捏成一条光线，圈住界灵，准备往入口的方向飘。
“补不了。”界灵停在原地一动不动，“我的力量不够。”
方瑜慷慨道：“我的够，我借给你，不，我给你，不用还。”
界灵就着光线探查一下他拥有的灵力，片刻拒绝他的提议：“不行，你是新生的灵，且灵体不稳定。我用掉你的力量，你便没法为自己创造轮回的温床了，你会彻底消散的。”
方瑜态度不变：“我无所谓消不消散，补好界壁，我消散也值得。”
界灵坚定祂的立场：“不行，你等我力量恢复，再与你出去补天。”
“等你恢复，要多久？千年，还是万年，我等不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此方世界同样没有那么多时间。”方瑜实在拉不动祂，只好回过头劝说，“你是界灵，我不信你没发现灵气外泄的问题。”
“在这种情况之下，你确定你能有恢复的一天吗？”
界灵沉默下来，祂没法给予肯定的回答，祂的力量便是因为灵气外泄恢复得如此缓慢。
正常情况，祂的力量千年便能恢复鼎盛，而在界壁破损的情况下，恢复之日遥遥无期。
方瑜见祂有所动摇，接着道：“界壁不补上的后果，我想你应该知道。”
界灵确实知道，生灵消亡，世界湮灭。
“我一只灵，换一界生灵的命，多划算的交易。”方瑜特意用上轻松的语气。
“不能这样算的，其他生灵的命是命，你的命同样是命。”界灵并未因他的话松口，“你容我想想别的办法。”
界灵说罢，不给方瑜反应的时间，缩回陈师祖体内。
“你逃避没用，问题不解决，拖得越久，越不利于修补。”方瑜没捉住灵，飘到陈师祖的额头，大逆不道的停在上面。
“我本来就快死了，死前想做件好事，你满足我吧。”
“祖师，你理理我啊。”
“啊，要死了要死了，我马上要回归自然了。祖师，你打算白白浪费我的力量吗？”
界灵没忍住，冒出来一半，“你的力量不会浪费，你所谓的死，是暂时化为世间的灵气，你会回来的。虽然目前有灵气外泄的问题，但支撑到你复生，完全足够。”
“是不是变成新的生灵回来？”方瑜问道。
界灵“嗯”了一声。
方瑜没与祂争辩，那新的生灵还会不会是他，“然后呢，我复生之后呢，新的我要面对一个千疮百孔的世界吗？我宁愿不要复生，也不想面对那样的世界。”
界灵愣住一会，回过神又缩回去。
看不见界灵，不影响方瑜表明决心：“我真的真的很想恒明界变好，我求求你，求你快拿我的力量去补天。”
他就不明白了，他作为牺牲的一方，都不认为奉献自身有问题，这些灵啊人啊鸟啊，全来劝他不要这么做。
真让灵头大。
他还要表明多少次决心，才能让他们相信，他对生死不在意。
又不知过了多久，方瑜闲得玩起画三角的游戏时，界灵终于愿意离开陈师祖的仙躯，与他正面交谈。
“你不后悔？”界灵找到方瑜，跟在他身边。
“绝不。”方瑜没停，差一点点，最后一小段距离，他的光点三角便能完成。
“你会彻底消失，不怕吗？”界灵追问。
“不怕。”三角连接完成，方瑜自娱自乐的游戏结束，他停在角尖，道：“不后悔，不怕，甚至有点期待。”
界灵貌似不知道他失去了属于人的情感，后悔害怕等等情绪他统统没有，方瑜索性利用起来，撒个无伤大雅的小谎。
界灵没发现他说谎的痕迹，相信了他，“我与你出去，但是补天，你得听我的。”
方瑜飘起来大吹彩虹屁：“祖师，你果真是位知道大局为重的好祖师，弟子的佩服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界灵注意到他对自己的称呼，纠正道：“不要喊我祖师，我并非她，她在我见到她之前，已然死去。”
方瑜顿住一秒，问道：“我能带走祖师的仙躯吗？天剑派的人一直在寻她的下落，希望她能入土为安。”
界灵道：“可以，不过，把她带离秘境，她会化作白骨，没关系吗？”
方瑜当场改变主意，“存放在秘境里比较好。”
等天补好，他还没死的话，再和天剑派的人商量怎么处理。
进秘境唤醒界灵的目的达成，一明一暗的两只灵，一起离开了秘境。
入口在界灵苏醒的那一刻，出现暂时的稳定，外面守候的人能凭借双眼看到入口了。
当时，林知礼几人还以为方瑜和界灵会马上出来，等啊等，不见任何光团的踪影。
问过米团，米团也说没有。
说不失望是假的，但更多的是担心方瑜遇到难题。
在等待的时间里，安谷雨收到了柳清明的传信，他们的师娘不在拾尸人的藏品内，不过拾尸人来过恒明界，见过师娘。
据拾尸人所说，他亲眼看见他们的师娘凭空消失。
拾尸人自信称道，能躲过他的眼睛带走尸体，且没有留下任何气息痕迹，拥有此等手法的偷尸者，极为可能不是人。
安谷雨把来信的内容告诉李清言几人，顺便吐槽：“不是人，难道还能是鬼啊，恒明界出身的鬼，就一个吧，还是误入幽州界才成功修成鬼的。”
而且，那只鬼，在陈祖师陨落时，没出生呢。
拾尸人那里没有陈祖师仙躯的下落，天剑派便没有继续拘着他，日前已经让陈惊蛰何立夏送他走了。
方瑜带界灵出来这天，天气很好，冰原吹过的风都少了几分刺骨的寒意。
两只灵迎着阳光，没有特意隐藏行踪，所以一直关注着入口的林知礼和米团立刻发现了两只灵。
“小瑜，竟然真能唤醒界灵。”米团未曾遗忘界灵的气息，界灵一出现，它便认出那团暗淡的光团是祂。
林知礼走向刚从入口出来的两只灵，在方瑜面前站定开口：“你现在后悔来得及。”
方瑜回道：“哥，这是我作为方瑜最后的执念。”
他还是人的时候，最大的心愿便是恒明界能越来越好，他希望天剑派的各位能永远安定生活在此界。
带着他的份。
“我拦不住你。”林知礼不再看方瑜，转向界灵问道：“补天可需要我们这些飞升修士出力？”
他主动询问，倒省下界灵铺垫解释，界灵道：“不止要飞升修士相助，我需要尽可能多的修士提供灵力。”
方瑜似是不解道：“有我一个还不够吗？”
“不够，只用你的力量，你撑不到补天结束。”最后还是要界灵解释原因，“你是不在五行内的灵，不用考虑灵根属性，可以全盘接受不同灵根修士传给你的灵力，加以净化。”
“修士传灵力给你，你净化后传给我，修补的界壁才能足够牢固。”
林知礼闻言，立刻转身去找李清言，请师长们帮忙通知各派修士前来极冰之地，助力补天。
李清言拿出神识器，给各门派的老友传信告知情况。
安谷雨一摆手，“不必如此麻烦，看我给大师兄传信。”他拿出神识器找到李立秋的联络引，快速说明界灵的要求。
消息传回天剑派不到一刻钟，天空出现李立秋的法身。
法身睁眼，直视身处恒明界各地的修士，“众修士听我一言，即刻出发前往极冰之地，助力界灵补天。”
各地的修士听得稀里糊涂，怎么突然要补天？
正当各地修士打算联系认识的天剑派剑修询问具体原因，剑修的传信先先一步到达。
“道友，恒明界界壁损坏已久，时至今日一直靠我派两位老祖以身为柱支撑，延缓灵气外泄问题。今时有一法可修补破损之处，需本界修士施以援手，有心出力者，请即刻出发前往极冰之地。”
“灵气外泄关乎整个恒明界生灵的生存问题，希望诸位，全力以赴。”
界壁的破洞自逢魔时代再临，便一直存在，许多人早已习惯天上有那么一个洞。
日复一日的相处，令大家忘记去思考，破洞的存在会不会有危险。
现在忽然有人告诉他们，破洞有问题，那问题关乎全体生灵的生存。
大家一时半会不知如何应对。
方瑜望着天空的法身，问身边的人：“哥，会有人来吗？”——
作者有话说：陈祖师=陈曾师祖
四个字太长，打得累[可怜]
有修改，不影响阅读[让我康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