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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100

    第91章 机车党

    梁菲用了一个最大的行李箱,一些带回家的礼物,还有一些不舍得扔暂时没地方放的衣物,林林总总一大包,午饭过后公司已经基本上没人了,她在两点多回到小区拿行李,顺风车已经在楼下等着,还是老家的司机。

    昨天晚上她在周泊言那吃完饭又回家了,在家收拾行李到很晚,上车后特别困,从南江回到浙江境内,山越来越多,一路畅通,直到在穿隧道的时候堵了几次。

    从金华到永康司机选了一条绕行的远路,梁菲用永康话说:“不走盘山公路吗?”

    司机说:“年后有摩托车比赛,这几天好多摩托车手在那边训练,不好开。”

    下高速后到家地图上直线距离十公里,实际却要绕过连绵的丘陵,从省道绕行三十公里,一般会走盘山公路,可以省一半的路程,盘山公路车少弯道多,非常适合机车党,慢慢变成一个摩托车训练的地方,经常能碰到拓海下山。

    梁菲说:“怎么还组织摩托车比赛了,我记得盘山公路两边还住着不少村民。”

    司机说:“现在都搬出来了,这个摩托车比赛一搞,又有机车党了,会抢包抢手机,晚上出门要小心点。”

    这好像是很久远的事情,梁菲只听说过,从来没遇到过,本地摩托车盛行一方面是多山,另外一方面是五金汽配发达,摩托车生意很好,产业链发达。

    今天是小年夜,车从市区穿过去,梁菲看着路边的灯火,远处空中绽放的烟花,感觉离家越来越近,她给何香琴发信息,「我快到家了,妈,不用接我,就一个行李箱。」

    何香琴说:「没空接你,我在做小年夜饭。」

    很快到家,冬天天黑得早,浙江人小年夜氛围重,梁菲下车付了车钱:“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司机笑道:“发财,发财。”

    梁菲拖着行李回家,迎面就是小区树梢上的红灯笼,保安是隔壁邻居叔叔,看到她睁了睁眼睛,看着面熟形象气质又不敢确定,梁菲笑说:“叶叔,我是何香琴的女儿。”

    果然女大十八变,叶叔笑容满面地说:“回来啦?要帮忙吗?”

    梁菲说:“不用啦,谢谢。”

    从小区门口走进几百米,在花坛的地方转个弯就能看到家里的灯光,梁菲拎着行李箱爬楼梯,到家后没用钥匙开门,在门口敲门,“何香琴,你女儿回来啦!”

    何香琴在做饭听到声音,从厨房出来,门拉开了,探出头来,“没大没小,我菜还没炒完呢。”说着接过梁菲手里行李箱,梁菲进去一看桌上放着七八个菜,“妈,我们俩哪里吃得完这么多菜,还在做什么?”

    何香琴把行李箱放好推她去洗手,梁菲家在市区和郊区交错地带,鞭炮烟花管控没有那么严格,开始吃小年夜饭的时候窗户外面噼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五彩的光芒在窗户上闪烁,从阳台望出去,就是一片喜庆的缤纷火海。

    梁菲家的过年规矩是除夕前一天吃年夜饭,除夕祭拜祖宗,初一上坟,初二开始走亲戚,梁菲一直在家躺到初二开始走亲戚走到大年初五,大源科技初七上班,梁菲请假到了初十。

    在家吃了六天,每天从早上到晚上嘴就没停过,这段时间在家里空下来,每天和周泊言发信息,很琐碎的分享,中午吃得是牛肉粉蒸丸,菌菇老鸭汤,素炒菜心,她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周泊言,周泊言也回了一张照片,在外面餐厅吃饭,看起来是个聚会。

    吃完午饭又躺在摇椅上,抱着一个果盘嗑瓜子看电视,何香琴端过来一个果盘,“过年多好啊,你也不出去逛逛?找同学聚聚?”

    梁菲说:“我回来陪你的,哪都不去。”

    何香琴心里开心嘴上说着:“你说咱家人这么少,要是多点人多热闹啊,你上次不是说谈了个男朋友,怎么也不带回来见见?”

    梁菲在看脱口秀,正看到关键处,笑得开心,只说:“妈,我可没说过我有男朋友,那是你自己做梦梦到的。”

    何香琴觉得不太对,明明上次没否认,这几天空下来又抱着手机傻乐,“你要是没有男朋友,我刚好认识几个人,就你的同学,你记得吧?你们接触接触?”

    梁菲:“……”

    梁菲说:“妈,我去房间睡会儿。”

    何香琴把果盘放茶几上说:“你刚吃完午饭就睡,也不怕胖。”

    梁菲无语,刚回到家何香琴恨不得让她一口吃成大胖子,现在才在家躺了几天,就怕她胖了,回到房间,关上门,点开微信小红点,房产中介老王:「人呢?」

    房间里开着空调,梁菲脱掉睡衣外套,躺在床上发信息,「刚脱了衣服躺下睡觉。」

    房产中介老王:「倒也不用这么详细。」

    梁菲:「不行,要给老板详细汇报。」

    房产中介老王:「都初五了是该聊点工作的话题。」

    梁菲:「什么话题?」

    房产中介老王:「什么时候回南江?」

    梁菲:「初十。」

    房产中介老王:「你过年在家忙不忙?」

    梁菲:「不忙,每天吃了睡睡了吃。」

    房产中介老王:「哦,我倒是挺忙的,时不时拿出手机看你什么时候给我回信息。」

    梁菲没回复,把手机放在枕头底下,过会儿又摸出来看信息,微笑着闭上眼睛,睡着了,一觉睡到手机响了,梁菲醒来摸出手机,周泊言的电话,梁菲打着哈欠迷糊地说:“喂。”

    周泊言说:“你怎么还在睡觉?”

    梁菲说:“不睡觉我妈要拉我去相亲。”

    周泊言一边开车一边说:“你没跟你妈说你有男朋友吗?”

    梁菲说:“我要是说了她就让我带你回家过年,你来吗?”

    周泊言说:“我来。”

    梁菲没带怕的,大源科技初六晚上按惯例有高层管理聚餐,周泊言没有时间,梁菲轻哼了一声,“你来。”

    周泊言说:“你吃晚饭去干嘛?”

    梁菲说:“跟我妈去跳广场舞。”

    周泊言说:“在哪里跳?”

    梁菲说:“我们家小区斜对面有个小公园,晚上特别热闹。”

    门外何香琴喊她吃晚饭,梁菲挂了电话,何香琴上次生病住院后很注意保养,毕竟家里只有她和梁菲,她怕身体不好加重梁菲的负担,梁菲一个人在外面飘也放心不下,每天晚上吃完晚饭去小公园里跳广场舞。

    梁菲穿上羽绒服外套,又带了一个毛线帽,毛线帽上有一个啾啾,去看何香琴跳广场舞,广场舞地点在小区对面临河的小公园,她站在最后一排跟着笨拙地跳广场舞,胳膊腿都没伸直,身体幅度很轻地跳。

    周泊言如果早点到能看到梁菲手脚不太协调地跳广场舞,但是他跟着导航走到盘山公路,在这里堵了半个小时,一点都走不动,好多车主下来遛弯,前面出了车祸,周泊言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多,车堵在路中间退也不能退,进也不能进。

    忽然有一阵拖拉机的突突声,由远及近而来,一群很年轻的机车党,都是重型摩托,擦着车飞过,他想到了好办法。

    梁菲接到一个高中同学电话,打完电话,广场舞队伍已经散去,何香琴在路边等他,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小公园瞬时间冷清了不少,小公园里面有个人工湖,风一吹,湖风拍在脸上,梁菲裹紧大衣,和何香琴走回去。

    路边有摩托车的轰鸣声,梁菲说:“妈,我们这边有机车党抢东西吗?”

    何香琴说:“倒是没有,不过邻居叶叔的儿子,你还记得吗?前几年骑摩托车摔死了。”

    梁菲说:“骑摩托车是有点危险。”

    何香琴说:“碰到要离远点,速度快得不得了。”

    刚说完就听到一阵摩托车呼啸着擦肩而过的声音,梁菲本来手里拿着手机,下意识把手机揣到兜里,万一被机车党强抢走了麻烦,手机里有太多资料,挽着何香琴走。

    前面那辆摩托车还挺酷的,蓝黑配色,车上的人一身黑色机车夹克,戴着头盔,匍匐在摩托车上,梁菲觉得多虑了,这可能是参加摩托车比赛的那种车,看起来很专业。

    突然,前面那辆摩托车停了下来,车上的人下来,停好摩托车,打开了护目镜,朝着他们看过来,梁菲往后看了看,在等队友吗?这人身高骨架还挺像周泊言。

    奇怪的是这人好像还朝着他们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摘头盔,路灯把人影拉得非常长,酷酷的帅哥。

    何香琴不太喜欢这些骑摩托车的人,总觉得是不良少年,危险人物,看着人走过来,拉着梁菲往旁边避让。

    但是那人越走越近,这种身高出现在南方小城市,什么都不做已经压迫感十足,何况还是个骑摩托车的危险人物,直直地冲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何香琴抓紧了梁菲的手腕,差点就要拉着梁菲跑路。

    这人也太眼熟了,梁菲顿时瞪大了眼睛。

    30米,20米,10米……

    周泊言真的来了,骑着摩托车,晚上九点,像个抢钱包的机车党……

    梁菲定在原地,感觉到何香琴的紧绷,安抚道:“妈,这人我认识。”

    周泊言抱着头盔走过来,跟何香琴说:“阿姨,你好,我是梁菲男朋友周泊言。”

    何香琴愣住了,看看周泊言又看看梁菲,梁菲点点头说:“是我男朋友。”

    何香琴打量几眼,虽然看着身高样貌不错,但是大半夜大过年的骑着摩托车来人家家里,两手空空,这是什么人家的礼数?看着就不怎么正派,客气道:“先回家再说。”

    何香琴和梁菲走在前面,周泊言推着摩托车跟在后面。

    梁菲回头看了一眼周泊言,又看看何香琴,“妈,他……”

    何香琴白了梁菲一眼,打断她,“不用你说。”

    到了楼下停车好摩托车,走楼梯上楼,开门,何香琴打开灯,“梁菲,你去泡一杯茶。”

    梁菲说:“哦,好的。”

    梁菲去泡茶,何香琴在沙发上坐下,请周泊言坐。

    周泊言走进来,这个房子两室一厅,装修老旧,但收拾得整洁温馨,家里摆放着冬青,还有一大盆蝴蝶兰开得非常好,贴着窗花,很有过年的氛围。

    只有梁菲和何香琴在家的时候不觉得这个房子小,周泊言一走进来好像这个房子自动缩小了。

    周泊言把头盔放在地上,房间里开着空调,他脱了机车夹克搭在沙发扶手上,里面是西装,他在南江中午有商务宴请,穿得比较正式,下午出门也没特意回去换衣服,他明天中午就要赶回去。

    第92章 故人之姿

    何香琴本来是要仔细问问女儿男朋友的家庭背景工作,看着周泊言脱了机车夹克坐在沙发上,西装革履,相貌端正,仪表堂堂,顿时觉得也没有那么不正派,何香琴露出了笑容说:“你家里几个人?”

    周泊言说:“我妈前些年生病去世了,家里只有两个人,我是独生子。”

    梁菲泡了茶过来,把茶放在茶几上,看着何香琴审问周泊言的场景,莫名想笑,她想在何香琴旁边坐下看戏,何香琴使劲给她使眼色,“你刚才不是说还有点工作要做?”

    梁菲:“……”

    她一点工作都没有,还是回了房间,关门前又看了一眼,还有一点点担心。

    何香琴说:“刚才梁菲说你姓周是吧?我就叫你小周了,小周今年多大了?”

    周泊言说了年龄,何香琴在刚刚看清楚周泊言的外貌长相,周泊言母亲去世,父亲又没有再娶后,好感度增加了不少,在周泊言说完年龄,何香琴顿时惊讶了,她只是隐约觉得小周比梁菲大一些,大城市的人看着都显年轻,没想到差这么多。

    何香琴问了一个要紧的问题,“你结过婚吗?”

    周泊言说:“我没有结过婚,工作忙耽搁了,我和梁菲是公司同事,阿姨,我们见过,我和梁芸是清华校友,我是小周同学,您还记得吗?”

    何香琴一听梁芸,心跳快了两拍,仔仔细细地看着周泊言,慢慢回忆起以前的事。

    梁芸出车祸被同学送到医院,何香琴从家里赶到北京,梁芸在重症监护室,没多久就被宣告死亡,当时有很多梁芸同学在,场面混乱,要找肇事者和警察,去学校通知校领导,还要安排遗体火化,在医院开死亡证明等等一系列事情等着办。

    何香琴第一次来北京,碰到这么大的事,痛苦已经把人淹没,六神无主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有一个高个子男生看着比在场的同学都沉稳老练,说是同学看起来更像社会人士,同学也都听他安排,他帮忙处理了梁芸的身后事,还给何香琴买了回家的火车票,何香琴要给他钱,他说不用,何香琴说你叫什么名字,他说我是小周,何香琴当年忘了留个联系方式。

    十几年前的事,何香琴记得很清楚,也记得小周,只不过把当时的小周和现在的小周联系在一起还是有点困难,何香琴看着周泊言,身高长相和记忆里的人慢慢对上,何香琴不能提梁芸,一提到梁芸眼泪就控制不住。

    何香琴说:“当年没有留你的联系方式,也没有问你全名,这么多年一直想谢谢你,菲菲知道这些事吗?”

    周泊言说:“她还不知道。”

    何香琴神色犹疑,“你和芸芸……”

    周泊言摇摇头,“我和梁芸一起工作过一段时间,她技术水平很好。”

    何香琴放下心来,一边心酸一边欣慰,只觉得冥冥之中自有缘份,这么多年以后没想到还能再见,什么都没再问,关心道:“你从南江过来?吃过晚饭了吗?”

    周泊言说:“吃过了。”

    何香琴站起来,“你今天就住在这吧,我去做点吃的给你。”

    何香琴叫了梁菲出来,去了厨房,梁菲笑嘻嘻把周泊言拉到房间关上门,“难为你了周大老板,这么快就过关了吗?”

    周泊言抱住梁菲,梁菲已经换了一身毛茸茸的睡衣,摸起来很柔软,“你妈知道我比你大很多,快要把我扫地出门了。”

    梁菲仰头看他说:“你没说你是超级有钱人吗?也许我妈就见钱眼开了。”

    周泊言说:“那是暴发户干得事,我向来以德服人。”

    说着就要低头亲梁菲,梁菲的手撑着周泊言胸口,别开头,“你到底怎么过关的?”

    周泊言表情认真了点,“我和你妈妈见过一面。”

    梁菲瞳孔都变大了,诧异地说:“什么?”

    周泊言把当年的事情和梁菲说了,和梁芸在学校论坛认识,一起工作过一段时间,梁菲听完消化了会儿说:“我刚到大源科技的时候,你是看在姐姐的份上想帮我?”

    周泊言说:“算是吧,在我心里你是小姑娘,还是梁芸的妹妹。”

    如果梁芸没有出车祸,以梁芸的天赋和才华,在大源科技现在至少是技术总工的级别,可惜没有如果,多年后碰到梁芸的妹妹,想伸手帮一把太正常了。

    梁菲说:“对不起,打扰了,看来是我自恋了,我还以为被大佬看上了,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周泊言只是看着她,他做事情自然不会解释,看在谁的面子上帮忙和看上梁菲帮忙没差别,目的比理由重要。

    周泊言说:“确实看上了。”

    梁菲说:“你看上我什么?”

    周泊言笑了,“我没有看上你什么,我看上的是你。”

    这也太绕了,梁菲故意道:“听不懂。”

    周泊言不说话,扶着梁菲的后脑勺,抬起她下巴,吻了一会儿,梁菲环住周泊言的腰,两个人贴在一起,交换体温和心跳,就在梁菲从小到大的房间,这种感觉很神奇,又很兴奋。

    何香琴在外面喊吃夜宵。

    周泊言只好放开梁菲,“一会儿告诉你。”

    梁菲狡黠地笑了一下,整理好头发,把碎发别到耳后,周泊言一手撑着门说等一下。

    梁菲的视线一直往下,周泊言伸手捂着她的眼睛,梁菲说:“你怎么来了?骑着摩托闪亮登场,我还以为你是来抢钱的机车党,差点跑了。”

    周泊言的车还扔在盘山公路那里,老张过年回家,他自己开车过来,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他明天中午就要回去,时间宝贵,就买了一个小年轻的机车全套,夹克都脱了给他,周泊言说:“想你就来了,你是不是以为我不能来?”

    梁菲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你来我很开心。”

    周泊言摸了摸梁菲的头发,梁菲转身打开门,“你的车怎么办?”

    周泊言已经请人帮忙去开过来,跟着走出去,“不用管。”

    何香琴做了一些本地特色夜宵,梅干菜肉锅贴,莼菜汤,红糖米糕,周泊言都尝了尝,梁菲陪着吃了点,吃完夜宵,看了会儿电视,梁菲去找了洗簌用品出来。

    周泊言洗完去梁菲房间,梁菲在柜子里拿被子,周泊言诧异道:“你不睡这吗?”

    梁菲说:“这个房间留给你,我去我妈房间睡。”

    周泊言:“……”

    梁菲眨了眨眼,没办法,这是老家的规矩,给周泊言介绍房间,“这个是我的书桌,柜子和床,旁边那个是梁芸的床,我从小和她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其实是主卧,面积比何香琴现在住得房间大一些,放了两张单人床,两张书桌,梁菲的书桌靠着窗户,桌上放着梁菲和梁芸的合照,梁菲小时候脸很圆,齐刘海的蘑菇头,白白胖胖,可爱到像年画娃娃。

    周泊言拿着相框看了好一会儿,梁菲说:“我小时候很可爱吧?”

    周泊言点点头。

    梁菲说:“你睡吧。”

    周泊言拽住梁菲,胡闹了一会儿,梁菲才抱着被子走了,第二天早上是被敲门声惊醒的,何香琴去厂里值班了,早餐做了放在桌上,梁菲掏出手机一看已经八点多。

    梁菲起床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梁菲自己还是一身睡衣,门口的人穿得比较正式,地上放着很多礼盒,她不认识,“你找谁?”

    中年男人说:“周总在吗?”

    梁菲反应了几秒,“他在,要么你先进来坐会儿?”

    中年男人点点头,把门口的礼盒搬进来,梁菲敲了敲房间门,“周泊言,有人找你。”

    周泊言昨天晚上就没怎么睡着,床很小很硬,他睡不惯,快天亮的时候才眯会儿,听到敲门声起来。

    中年男人说:“周总,你的车停在楼下,这些是王总让我送过来,祝您新年好。”

    周泊言点点头,中年男人把车钥匙放在茶几上,工作做到位先走了。

    周泊言把钥匙递给梁菲,“我车里还有些礼盒,去拿上来。”

    梁菲翻了个白眼,“周老板,你给我涨工资吗?大早上就给安排工作。”

    周泊言笑了,“看你表现。”

    梁菲拿上钥匙走了,“就知道画大饼。”

    梁菲搬了两趟才把后备箱里的东西搬上来,累死了,周泊言在刷牙,梁菲气得打了他两下,周泊言抓住梁菲的手,亲了梁菲一嘴泡沫,周泊言说:“阿姨呢?”

    梁菲说:“去值班了。”

    周泊言说:“哦。”

    吃完早饭,梁菲带周泊言去小城上逛逛,路过梁菲的高中,门口的奶茶店还开着,梁菲说要去买一杯奶茶,周泊言的表情有点嫌弃,梁菲只买了一杯热奶茶,抱着喝得停不下来。

    周泊言说:“有那么好喝吗?”

    梁菲把奶茶递给周泊言,“你尝尝?我去前面那家店买点吃的。”

    周泊言接过来奶茶尝了一口,还行,等梁菲回来的时候奶茶已经被周泊言喝完了,梁菲气得要死,第一次觉得周泊言怎么这么幼稚,“你说不喝我才买一杯的,你把我的奶茶喝完是什么意思?”

    周泊言说:“我赔给你还不行吗?”

    梁菲支使周泊言去买,周泊言进了奶茶店,还有不少人排队,看起来客流量挺大,排了一会儿轮到他一堆选项看得头晕,只好让店员推荐,买好了奶茶,周泊言说:“你想买个商铺?”

    梁菲说:“我妈喜欢做小吃,她想退休后开个小吃店。”

    周泊言说:“我知道了。”

    临走前周泊言把摩托车钥匙给梁菲,梁菲跃跃欲试,想骑一圈,周泊言说:“我带你骑一圈。”

    梁菲去楼上拿了个头盔,周泊言替她戴好头盔,“你怕吗?”

    梁菲说:“相信你的技术。”

    坐上去才发现摩托车后座并不是什么很舒服位置,暗暗用大腿发力才能保持好姿势,梁菲只好夹着周泊言,整个人的紧紧地贴在周泊言背上,周泊言带着梁菲驰骋在小城中,速度并不快,风还是很大,好冷,梁菲把手伸进周泊言的衣服里,双手交叠在一起,暖和了很多。

    回来的时候,周泊言把钥匙交给梁菲,梁菲说:“这摩托车怎么办?”

    周泊言说:“你看着办。”

    走之前周泊言说:“工作上的事你要知道你跟我说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既然答应你就不会勉强你,你要按职场规矩办事,我照顾不到你,想站稳脚跟没有那么容易,总之不要因为工作的事和我生分了。”

    梁菲若有所思,周泊言吃完午饭走了。

    第93章 矛盾

    年后夏凌寒给张航打了个电话说家里有事要把年假休完,张航不同意她请假这么长时间,夏凌寒还是在系统上提交了休假申请,张航问她是不是不想干了,不想干回来交接工作走人,夏凌寒态度很坚决说家里真的有事,张航说你不要给我搞这套,采购部的工作量在这里你请一天两天也就算了,你把年假休完我怎么搞?夏凌寒只是哭。张航琢磨着夏凌寒是不想干了,也没放在心上,数据平台上线后,夏凌寒作用不大。

    这事本来也就这么过去了,恰好刘文胜给张航发了一封邮件,让张航统计最新交付数据,说是周泊言在问,张航一听头都炸了,就这么巧,张航问刘文胜说数据急不急,夏凌寒请假了,得晚一点。

    刘文胜把张航叫到办公室问:“夏凌寒的事怎么回事?”

    张航说:“数据平台有问题,小孩闹脾气,一点苦都吃不了,年前被我说了两句。”

    刘文胜严厉起来,“数据化管理是趋势,你老是不把数据当回事,你不去推动,夏凌寒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让年轻人怎么做事。”

    张航心里不服气,数据化管理首先数据源要准确,现在需求管理做得很差,张航说过几次,刘文胜也没站他这边,“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她要走谁留得住。”

    刘文胜一惊,“她要去哪里?”

    张航说:“还不知道,等她年后回来再说。”

    刘文胜说:“夏凌寒在供应链数据化管理的事上有贡献,你收收你脾气,人才难得,能留就留下来,她手里可是有固定资产和供应链管理的所有数据,这部分数据泄漏出去是个大麻烦。”

    张航自信地说:“这些数据其他公司用不了,签保密协议也就是了,照我说运营中心没必要和事业部一样把学历门槛拉得这么高,高学历的人在运营中心不适应。”

    刘文胜听到这预感要坏事,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走了两圈,年前李西廷约他,他把李西廷约到了自己的地盘上,让李西廷按着供应链的规矩做事,李西廷什么话都没说走了,两边没谈妥,夏凌寒有没有可能去事业部?

    刘文胜把办公室的门关严实了,压低了声音问刘文胜,“固定资产报废有多少差额?”

    张航说:“800万。”

    刘文胜说:“这部分数据夏凌寒能看到吗?”

    张航说:“系统上线的时候能上线的数据全部上线了。”

    刘文胜拍了一下桌子,“你赶紧把这部分钱给财务补齐。”

    张航喊道:“我哪有钱?一分钱也没有。”

    刘文胜说:“这事抖搂出去,八百万够把咱俩送进去。”顿了顿脸色微变说:“说不定数据现在已经到事业部手里。”

    张航一想也觉得有可能,气得跳脚,当初不同意数据平台上线不就没这事了,他说要用自己人,刘文胜又说他用的人都不行,要从外面招聘专业化人才,现在好了,被一个小姑娘拿捏住了,张航杀人的心都有了,“我马上让人查下数据下载记录。”

    梁菲年前已经把数据交给李西廷,年后上班开完周会,李西廷把梁菲叫进办公室,“这些数据是怎么来的?你怎么想?”

    梁菲把夏凌寒的事情汇报了一下,“凭空消失了八百万,涉及仓库,供应商,采购,生管,财务,只要去查一定能查出问题来。”

    李西廷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些数据自有审计部门核实,运营中心数据平台还在持续优化,也未必就有利益勾连,事业部是独立的业务部门,不应该干涉平台部门的工作。”

    梁菲不由怔住,“供应链贪腐不仅会影响事业部的利润,更会影响公司的发展……”

    李西廷打断梁菲的话,“这些都是你的揣测,供应链数据管理失责是一回事,你刚才的话又是另一回事,事业部没有插手运营中心内部管理的权限,也没有审计数据的能力,听明白了吗?你专心推进供应链降本的事情。”

    这话几乎已经在责怪梁菲,梁菲闷闷地抿着唇说:“夏凌寒呢?”

    李西廷说:“你想怎么管?为了降本目标,事业部已经在越权做事,事业部从运营中心抽调人才,这合适吗?”

    梁菲从李西廷办公室出来后,回到办公室看夏凌寒的简历,夏凌寒是为数据平台特招进来的专业人才,又熟悉供应链,背景勉强符合岗位要求,梁菲没听李西廷的建议,说话算话,没有让夏凌寒等太久,很快给夏凌寒打了电话,又去找张航要人,张航正为800万的事愁眉苦脸,心里把梁菲骂了一万遍,走着瞧,有本事别落在我手里,去找了刘文胜,刘文胜倒是面露喜色,年轻人做事还是太嫩了,让张航放人,张航只好转变态度咬着牙同意放人。

    内部转岗会审批到李西廷,李西廷按住没批说:“你让她负责运营平台,对接采购部?”

    被李西廷这样一问梁菲倒愣住了,她事先没想到这么具体,采购部的人估计都对夏凌寒颇有微词,梁菲也是审批转岗的时候发现夏凌寒原来的薪资和职级比事业部岗位低一大截,公司在各个方面对事业部有资源倾斜,内部转岗不能贸然提升职级,薪资又和职级挂钩,职级又和职位挂钩,事业部的职位比夏凌寒原来职位的职级高了三级,为了这事还跑了一趟人事部。

    Sue说:“你打算给什么头衔,运营平台负责人相当于高级项目经理职级B7,她现在的职级是B4,这肯定不行。”

    梁菲说:“她倒是不在乎什么头衔,先给她挂管理部助理吧。”

    Sue说:“管理部没有助理岗位。”

    梁菲只好让Sue把运营平台负责人的岗位修改成管理部助理岗位,Sue说:“薪资呢?”

    梁菲说:“加20%。”

    Sue在电脑上敲出来对比了一下说:“这个薪资比初级项目经理还低一些,你本来可以社招一个资深的运营平台负责人,现在内部转岗了一个助理进来?她还是运营中心转岗到事业部第一人。”

    梁菲听出Sue的意思,不是薪资高低,而是职级和薪资代表的能力水平,梁菲不是在省钱,没必要省几千块,而是不破坏公司内部职级晋升制度,再者夏凌寒没有经过系统化培训,运营中心需要的能力和事业部差异很大。

    为了夏凌寒的事,梁菲跑了几天,她也开始沮丧,Sue的态度也有意无意提醒她,这个调动有很多欠考虑的地方,梁菲自己也想不清楚,让夏凌寒来事业部是出于同情还是感谢,是真的认为夏凌寒专业能力不错还是在夏凌寒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李西廷这天办公室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半导体事业部总经理杨君,端着一杯咖啡在看事业部挂在墙上的业务地图,“电子事业部的业绩受SOLA影响大吗?”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李西廷说:“占了事业部50%的业绩能不大吗?”

    杨君说:“明年降价占地盘,供应链价格降得下去吗?采购部可不是你电子事业部的采购部。”

    李西廷不知道杨君要说什么,但笑不语。

    杨君把咖啡杯放下说:“采购部专属专建,你觉得怎么样?”

    李西廷震了震,采购部专属专建,那么事业部的权力进一步扩大,从业务到供应链全系统化管理,统一经营权,人事权,采购权,电子事业部和其他三个事业部物料重合率低,电子事业部当然倾向于独立管理采购部门,只不过半导体事业部为什么要这样提议?采购部要是再拆分到事业部,事业部就相当于子公司独立运作了,这和分家没有区别,只有一种解释,杨君想让半导体事业部脱离母公司独立运营。

    杨君是合伙创始人,股权比例高,在公司话语权大,他能说这话,李西廷却不能说,只说:“公司有集中采购政策。”

    杨君说:“你放心不会让你开这个头,只要你不反对,董事会那里我自有办法。”

    李西廷觉得不妥,并不想陷入杨君和周泊言的斗争中,只微笑不接话,杨君拍拍李西廷的肩膀,“下次找个地方吃饭,边吃边聊。”

    实际上没等到李西廷和杨君边吃边聊,事业部和运营中心的矛盾直接爆发了。

    周末梁菲和周泊言约在外面吃饭,开年以来梁菲忙着降价的事,周末也在加班,只在周日中午和周泊言约一起吃饭,梁菲打开车门上车后,周泊言给了她一个文件袋,梁菲打开看了一下是那家奶茶店的产权证。

    初七的时候家里有陌生人上门说周总的委托来帮她办理商铺产权,梁菲打电话给周泊言,周泊言说我说话算法,梁菲想起了一个笑话,问周泊言是不是让助理买杯奶茶,结果把奶茶店买了,周泊言不知道这个笑话,听得很茫然,梁菲说谢谢老板,我一定努力干活。

    梁菲把文件袋收起来说:“还要喝奶茶吗?我请你喝最好喝的奶茶。”

    周泊言挑眉,“有多好喝?”

    梁菲指了指街边路过的一家奶茶店,“他们家的豆乳玉麒麟可好喝了。”

    就在这时周泊言看到了一辆眼熟的车路过,程金鸣的车,程金鸣喜欢这个牌子的车,北京,上海,南京都买了一辆放着,恰好周泊言坐过程金鸣上海牌照的车,一眼就认出来了,程金鸣来南江,却没有来找他,周泊言掏出手机,在通讯里翻了翻。

    梁菲让老张停车去买了两杯奶茶,周泊言说:“你最近降本工作有遇到什么问题吗?”

    梁菲用吸管戳破奶茶,和周泊言说了事业部现在越过采购部直接和供应商谈判,数据的事不妥当,夏凌寒的事更是欠考虑,都没有和周泊言说。

    第94章 数据泄漏

    周父到会议室的时候,拉长了一张大脸,先看了一眼业务部经理,然后扫了一眼大家,“你们动作也太慢了,大源科技项目明天开标,今天标书还没做出来,都打算喝西北风呢?”

    会议室的气氛顿时低到冰点,面面相觑,都看向业务部经理。

    业务部经理忙站起来说,把初版标书递给周父,“老板,标书已经做出来一版,就是这个价格我们还没定下来,您看一下。”

    周父把标书接过来,翻了翻,“这个价格是不是低了点?”

    业务部经理说:“这次报价是根据竞争对手历史报价数据,有针对性的进行报价,竞争对手的价格在1700到3500之间,我们报价在1190,能拿到的项目会多出来20%。”

    周父骂了一声,这些同行杀低价太凶残了,木箱的材料,工艺,运输,人工成本在这里,这东西技术含量不高,硬拼价格拼不了几次,降低价格多拿几个项目,实际上到手的利润没多少,周父翻了翻报价,琢磨着要不要降价,忽然脑子一转,稍顿,纳闷道:“你这价格从哪来的?”

    业务部经理看了看会议室里其他人,神色犹豫,“我觉得数据真实的可能性很大。”

    周父瞅他遮遮掩掩样子,让其他人先走,只留下业务部经理,问道:“数据哪来的?”

    业务部经理说:“我在网上买的。”

    周父差点把手里的标书扔出去,这说得什么傻话,不可置信地说:“什么?哪里?”

    业务部经理详细说了经过,业务部门偶然发现了这份文件资料,刚开始是抱着好奇和猎奇的心情去接触,对方发过来一小部分数据完全符合已知竞争对手的历史趋势,花了大价钱买了一份,仔细核对以后得出结论这些数据应该是大源科技内部流出来,准确率非常高,至于怎么会流出来,又怎么会拿出来售卖那就不知道了。

    周父听完吓了一大跳,这些都属于商业机密数据,大源科技发生了这么严重的商业机密数据泄漏?周父摸出一支烟点燃,皱着眉头抽烟,抽了一半掐灭说:“明天的报价,就先这么报吧。”

    管理部门例会让夏凌寒预约大会议室,算是正式介绍夏凌寒给大家认识,也是管理部第一次意义上的全员会议。

    夏凌寒到了时间站在会议室门口等,一直等到梁菲过来,梁菲说:“怎么没进去?”

    夏凌寒说:“项目部还在里面开会。”

    梁菲说:“时间到了吗?”

    夏凌寒说:“到了。”

    梁菲走过去敲敲门,会议室里面的人出来说不好意思,没注意时间,等到部门的人到齐开始汇报,其他人不用转换器就能投屏,很快说完周报内容,轮到夏凌寒却投不上屏,电脑系统不一样,事业部这边不用windows,梁菲说:“你去其他会议室找个转换器。”

    夏凌寒急忙站起来说不好意思,去其他会议室找转换器,好不容易找到转换器,投屏出来的物料跟事业部其他人做出来的字体,格式,内容,风格都差很多,她有很多文字描述工作内容和过程,同事的投屏物料以目的和方案为主,周报简洁到只有图片和数据,她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支支吾吾,她的周报和她的人一样和这里的调性格格不入。

    周会上梁菲没说什么,只让她把电脑和系统换了,周会结束去食堂吃午饭,台式牛肉面,牛肉面有配例汤,夏凌寒给所有人拿了汤,杨震和孙晓初都被搞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站起来接过来说谢谢。

    梁菲说:“下次不用帮我们打,拿面的时候顺带拿汤就好。”

    夏凌寒说:“好的。”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夏凌寒已经逐渐入乡随俗,换了系统,投屏物料也只有目的和解决方案,梁菲也逐渐把一些降本工作交给夏凌寒,夏凌寒内部转岗申请梁菲和李西廷的沟通已经带了情绪,梁菲坚持,并且声称会拿出事实依据说话,她觉得夏凌寒是合适的人选,李西廷简直被气笑了,还能说什么,只说了一句,滚出去吧,经过几个星期的观察梁菲觉得自己没错。

    夏凌寒几乎是每天第一个来办公室,最晚一个走,梁菲下班前经过夏凌寒的办公桌,敲敲她的办公桌桌面,“还没走吗?”

    夏凌寒在研究运营平台搭建内容,这个运营平台搭建目的是事业部内部监控管理所有项目投入产出,在运营智能工厂的状态,夏凌寒要学习的内容实在太多,好在她基础好,人也聪明主动,“我回去也是玩电脑,晚点再走。”

    梁菲说:“九点半后可以打车回去,也别太晚了。”

    夏凌寒说:“好的。”

    梁菲走后,夏凌寒收到了一条短信,是一笔银行汇款,看到金额她还以为自己搞错了,谁会给她汇钱,难道是什么诈骗短信?她登陆银行app看发现钱确实多了,这么多钱,她看着金额,安静的办公室里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第一反应是打开百度搜如果银行汇错钱会要回去吗?她看着这行字,看着是中文,又像贪欲,冷冰冰更像一条蛇,她打了个冷颤。

    第二天下午接到李西廷的电话,梁菲匆匆去了主楼。

    梁菲还是第一次在正式场合到周泊言办公室。

    周泊言办公室里乌泱泱站着一群人,她一走进去,大家都盯着她。

    梁菲愣了愣,看向李西廷,李西廷却没看她。

    张航说:“梁总助,你知道公司有保密协议吧?”

    梁菲说:“我知道,怎么了?”

    张航说:“你为什么拿走供应链内部数据?”

    梁菲张了张嘴,正想反驳,又想到夏凌寒给过她一部分固定资产数据,这部分保密数据等级并不高,项目经理也可以拿到这些数据,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什么数据?

    大家都看向张航,张航打开电脑,一份是网上流传的大源科技供应链竞标数据,一份是夏凌寒下载相关数据的记录。

    梁菲看过后说:“怎么确定这份网上流传的数据就是夏凌寒泄漏的?夏凌寒并没有给我供应链竞标数据。”

    张航说:“怎么确定你不用管,你只要当着大家的面,告诉我们夏凌寒有没有给过你的这份数据?”

    梁菲说:“没有。”

    过了会儿夏凌寒和I工程师进来了,夏凌寒低着头站在门边上,好像一个没有自主意识的木偶人,只有胆怯,懦弱,不知所措,边上站着I人员抱着夏凌寒的电脑,大家都看向夏凌寒和I工程师。

    张航说:“查出来了吗?”

    I工程师说:“夏凌寒换了新电脑,旧电脑的所有资料都上传到部门文档里面,管理部文档里有供应链所有数据,梁总助有打开部门管理文档的记录。”

    I工程师把相关数据给周泊言看,周泊言看了数据,深深地看了一眼梁菲,梁菲脸色开始发白,梁菲镇定了一下说:“部门内部人员会把周报上传到管理部文档,我会打开文档下载周报,没有发觉有保密资料是我失责,但是请大家细想我有什么理由去泄漏供应链内部数据?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供应链的数据能接触的到人首先是采购部,其次是生管部,两个部门都和供应商来往密切,人数众多,有没有查过呢。”

    张航看了她一眼,只说了一句,“夏凌寒已经承认数据是她不小心泄漏。”

    梁菲脸色灰败,看了夏凌寒一眼,夏凌寒只是低着头一句话不说,梁菲又看向李西廷,接着是周泊言,只在他们的眼神里看到了失望,梁菲问:“怎么会?”

    大家都不说话,明显一点的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李西廷仔细看过数据后,对刘文胜歉意地说:“我相信梁总助对泄漏数据不知情,失察是有的,没有及早发现夏凌寒的情况,我作为主管上级也有连带责任,对运营中心造成的麻烦和损失深表歉意。”

    刘文胜哪里会受,忙说:“哪里的话,要说夏凌寒还是运营中心的人,刚调到事业部就出了这样的事,运营中心也有责任,再说事业部查数据还是采购部工作没做到位,降价占地盘的事,我们一定全力支持。”

    梁菲只好站出来低头,“刘总,是我的失误。”

    刘文胜对梁菲就没有这么客气了,“梁总助,你一个失察让供应链所有竞标项目都报废,你说怎么办?”

    梁菲掌心握成拳,低着头,没有说话。

    周泊言语气淡淡地说:“供应链管理是各部门协同的结果,事情查清楚了就好,西廷和文胜要对这件事情做一个总结。”

    从周泊言办公室出来,梁菲跟在李西廷后面,李西廷说:“去我办公室。”

    梁菲没有想通整件事,为什么夏凌寒会不小心把供应链资料泄露到网上?这样做对夏凌寒又有什么好处?她并不觉得可以这么快下定论,但是李西廷直接道歉了,承认了事业部的失误,整个过程回忆起来,李西廷没有为事业部辩解一句,完全没有争取机会仔细查证。

    进了李西廷的办公室,李西廷说:“还没想通?”

    梁菲摇摇头,“没有。”

    李西廷说:“职场里从来不分对错,也不是讲道理的地方,你调夏凌寒到事业部就要想到有这样一天,事业部越权在先,夏凌寒承认在后,我们已经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了,说什么都没用。”

    梁菲目光一片冰凉,既内疚又自责,心里只有苦涩和不甘,是啊,夏凌寒承认了就是承认了,不管什么原因。

    李西廷看着她,“你觉得苦吗?”

    梁菲说:“苦。”

    李西廷说:“苦就对了,你在我身边走得太顺,基层斗争经验不足,夏凌寒的事是个教训。”

    第95章 降职处罚

    梁菲说:“李师傅,你为什么认定夏凌寒泄漏数据?我觉得每个人做事不会无缘无故,夏凌寒到事业部薪资涨了,职位空间也有,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这些数据发到网上很容易查出来源,她又有什么好处?”

    李西廷拍了一下桌子,骂道:“我刚才说得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这些一点都不重要。”

    梁菲微微拔高声音,目光变得尖锐,“夏凌寒承认泄漏数据这件事情本来就有很多疑点,事情来龙去脉不查清楚,这个污点对夏凌寒对我都不公平。”

    这是什么样的情绪李西廷还不清楚,梁菲不满的是他,李西廷没克制住勃然而起的脾气,“你来职场是来追求公平公正,分对错来了?你要是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算我看错你,你趁早离职滚蛋。”

    被李西廷一顿教训,梁菲提不起劲来,浑身疲倦,恨不得早点下班回家睡觉,梁菲回到办公室发现夏凌寒不在,细看夏凌寒的座位上的私人物品不见了。

    杨震看到梁菲站在夏凌寒的位置上说:“刚夏凌寒回来背着电脑包走了。”

    杨震拿着杯子去接水,迎面碰上她回来,和她打了招呼,夏凌寒低着头没理,夏凌寒平时表现得非常友好,现在冷着脸沉郁的样子,杨震不由多看了几眼,夏凌寒在位置上收拾了一些东西背着就走了。

    梁菲掏出手机给夏凌寒打电话,打不通关机,梁菲又给Sue打电话,Sue说夏凌寒这种情况有可能是害怕被公司处罚,不办理交接手续直接离职。

    一直等到第二天还是没见到夏凌寒回来,梁菲想不通,夏凌寒即便是泄漏了数据,工作过失待查清楚需要有一个公开的说法,要是受了委屈,只要人在就有辩解的机会,这样走没有离职证明也会影响背调,在行业内就是一个确凿的污点。

    梁菲下午提前走,她想去周泊言那里,问周泊言在哪,周泊言说去上海出差,周泊言最近好像很忙。

    周泊言去上海,岑曦约他见一面,说他会感兴趣,周泊言心里有数,大概和程金鸣来南江的事有关,前脚见到程金鸣在南江,后脚岑曦给他打电话,没有这么巧的事。

    岑曦精心打扮过,长长的卷发精致的妆容,高定礼服裙,非常晚宴的装扮,隆冬时节,这一身让人眼前一亮,岑曦的仪态眼神一流,看人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备受重视。

    周泊言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挺好看,心想,梁菲要是这么穿不知道怎么样,这一分神那句礼貌性的今天很美就没说出口。

    岑曦没有察觉到周泊言的走神,只觉得他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她想精心打扮的效果不错。

    岑曦选得餐厅,开了一支OpusOne,2012年,带点花香。

    等服务员开了酒,岑曦站起来亲自给周泊言倒酒说:“这是我最喜欢的酒之一,2085年不行,其他年份都不错,今天让周大老板享受下顶级服务。”

    周泊言尝了尝,没发表意见,他喜欢喝烈酒,这种缠绵悱恻的酒总觉得差点味道。

    岑曦没放过周泊言,“好喝吗?”

    周泊言只说:“你的品味不错。”

    岑曦嘴角扬起一点笑意,她说:“我也觉得不错,我喜欢的东西向来都是最好,学不会退而求其次。”

    周泊言并不想纠缠这些,按耐住性子说:“你很优秀,当然值得最好。”

    这句话隐含的意思让岑曦眼神变得尖锐说:“为什么?你当自己是小李飞刀吗?”

    周泊言愣了一下,他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岑曦和胡宇游都是成年人,他当然不是小李飞刀,岑曦也不是林诗音,胡宇游更不是龙啸云,周泊言说:“你选得这款酒当然很好,只是我不喜欢。”

    岑曦觉得周泊言的品味能尝出来这款酒的独特之处,不肯轻易放弃,“你不喜欢这款酒也没关系,或者我们可以尝试别的。”

    周泊言拒绝:“不用。”

    这几个字让岑曦一下子压不住火气,不甘心喷薄而出,“沈思妍的事情对你还有影响吗?你没有作好准备进入下一段关系?”

    周泊言闻言诧异地看她,只觉得这一刻的岑曦像被宠坏的小公主,她想要的东西必须要得到,周泊言看在程金鸣和胡宇游的面子上并不想把场面弄得太难看,要是其他人周泊言早冷脸开骂,浪费时间,“这是你今天晚上要和我聊得事?”

    岑曦当然能感觉周泊言的态度,只是她不甘心,刚才没克制住,冲动之下说出了口,说出口的感觉反而轻松了很多,她冷静下来,知道自己越界太过,苦笑了一下,恐怕再多说一句,周泊言就会走人,她把酒杯的酒喝完,“你们半导体事业部的杨君找过程叔叔。”

    周泊言板着脸说:“你说具体一点,他们有什么计划,谈到什么程度了。”

    岑曦从包里拿出两份资料推给周泊言,周泊言接过来翻了翻,送岑曦回家,然后回到了南江,看到李西廷和刘文胜发出来的对数据泄漏的总结报告,大意是一场误会,有人故意引起纠纷,实无此事,没有批示同意,从书房抽屉里摸出一支烟,抽完。

    第二天早上临时召集了一个高层管理会议,重新讨论数据泄漏的处理,说是讨论数据泄漏,话题慢慢偏向事业部存在越权擅专供应链管理的现象,公开询问大家意见,果然杨君提出了采购部专属专建,被周泊言当场驳回,一顿臭骂,讨论到最后,周泊言说事业部越权插手供应链管理,违反公司集中采购和采购部是唯一议价窗口的大原则,李西廷必须对管理部作出处罚,各事业部以此为戒,若再发生此类事情,严惩不贷。

    梁菲不再兼任管理部,只作为李西廷助理,协助李西廷日常工作,梁菲的职级从B8降到B5,公司的中层管理职级线在B7,梁菲被移出中层管理大群,搬出管理部办公室。

    这一系列操作,梁菲觉得不可思议,她能感觉到事情的诡异之处,数据泄露她最多是监管失责,现在的处罚严重程度已经完全超越了数据泄露事件本身,上升到了事业部违反原则,梁菲越过采购部插手供应链也是经过李西廷同意,现在她却背了这么大的罪名,她第一次有了强烈的想离职想法。

    梁菲去找了李西廷,李西廷摆摆手说:“这是周老板的决定。”

    有些事情李西廷可以指点,有些事情却只能靠梁菲自己悟,那么多人利益纠葛不是一句对错和公平的事,这不是一件孤立的事情,而是层层利益交织,日积月累的矛盾,这是结果,它的因却不在这件事情本身,周泊言是在杀鸡儆猴,让事业部不敢再生出分家的念头,梁菲现在有明显的对抗情绪,李西廷打算让梁菲自己好好想想。

    就句周老板的决定就像一道闪电劈中梁菲,梁菲觉得自己快裂开了,就像被插了一把刀把内脏都搅碎了,再把人劈成两半,这种失望让人心痛到无法呼吸。

    周五把桌上的东西一件件收到纸箱里,她抱着显示器,杨震帮她把纸箱搬到大办公室,大办公室里没有多余的位置,只有角落里有两个放着杂物和打印机的位置。

    她把杂物收起来,就坐在打印机旁边的位置,打印机时不时发出刷刷的声音,一会儿走过来人拿文件,还有碰到不会用打印机的人问怎么连接打印机。

    好不容易熬到周五下班,回家倒头就睡,只觉得身心俱疲,浑身被抽干了力气,从自己和夏凌寒的遭遇看到了职场的不公,黑暗,倾轧,不带血腥味的残酷让人无法呼吸。

    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有人在敲门,她爬起来,没开灯,房间里有月亮洒进来,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手按在门把手上,又犹豫了,背靠着门,想到的是江丹妮的话,在男人的世界里,有太多事情比爱情重要,到真正利益冲突的时候就知道了。

    梁菲甩了甩头,试图把江丹妮这个女人从脑子里甩出去。

    过了会儿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周泊言站在门口,梁菲现在住得房子是一梯一户,他站在门口敲了半天门没人应,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拨出去熟悉的号码,没人接,他数了一下已经给梁菲打了三个电话,梁菲一个都没回,他下班直奔梁菲的小区。

    周泊言站在门口,目光在周围巡视了一圈,看向了旁边的消防栓,打开消防栓的门,果然,在里面找了一把钥匙,他拿出钥匙,插进锁扣。

    梁菲靠在门上听到有钥匙插进门锁声音,周泊言找到了钥匙,她一颗心被提了起来,接着声音又消失了,门没被打开,她贴着门听门外的声音,叮的一声,电梯到了,沉闷的脚步声消失了。

    梁菲觉得冷,低头才发现自己没穿鞋,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全身都冷,好像一根冰柱。

    回到房间周泊言给她发的短信,房产中介老王:「我在楼下。」

    这句话好像很眼熟,很多年前她即将从大源科技离职那天,周泊言来找她发得也是这条信息。

    梁菲把手机揿灭,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是饿醒的。

    她穿上鞋没去厨房,去了阳台,周泊言的车已经不在楼下,她放下心来,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慢慢吃完,刚好彭先泽给她打电话,她接了,“喂。”

    彭先泽说:“周末有空吗?”

    梁菲的雷达又开启了,“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彭先泽说:“很难不知道。”

    梁菲声音有点哽咽,抬头看着天花板,“我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你能给我解答吗?”

    彭先泽说:“大部分。”

    梁菲哭着哭着又笑了,“李西廷让你来找我的吗?”

    彭先泽停顿了一会儿说:“是。”

    梁菲说:“我去上海找你。”

    彭先泽说:“好。”

    第96章 牺牲

    梁菲挂完彭先泽的电话,在柜子里摸出一瓶酒,经过冰箱的时候,冰箱金属门倒映出她的样子,蓬头垢脸,两只眼睛肿成两个大眼泡,穿着皱皱巴巴的睡衣,她伸手捋了捋头发,把睡衣拉直,弯腰从抽屉里找出红酒杯和开瓶器,打开倒了满满一大杯。

    她打算喝完一杯酒继续睡,在喝酒前掏出手机翻出夏凌寒的号码,她需要知道事实如何,她拨出去,提示已关机。

    她又翻出来周泊言的微信,光看着名字手脚开始冰凉,理性告诉她,最好保持距离彼此冷静,周泊言作为上位者展露出来的残酷,杀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对她的冲击太直接了,数据泄漏的人不是她,她越权插手供应链请示过李西廷,没有给她辩解的机会,事实如何没有人在意,事业部和运营中心的博弈,风向突变,事业部越权成了重大违规,她承担了所有的罪责和处罚。

    李西廷和周泊言共同放弃了她,李西廷没有站出来维护她,周泊言更是严厉处罚了她,她还能相信谁?她怎么能不埋怨?一个是她最信任的师傅,一个是她职业道路的信仰,现实打了她一个耳光,她随时会被牺牲。

    她甚至可以想象周泊言会说什么,会问她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她半个字都不想听,他们放弃了她,既然夏凌寒泄露数据的理由不重要,他们放弃她的理由也同样不重要,她还想过如果周泊言和李西廷有矛盾站在哪边,现在想来简直和清华北大怎么选一样可笑,她根本就没有资格。

    她不能以不职业化的态度对李西廷,还不能情绪化的对周泊言,她太难受了,拿起酒杯喝水一样喝了一大杯,手指点在微信对话框,发泄情绪似的疯狂打字。

    「为什么要放弃我?」

    ——删掉

    「为什么要作出这么严厉的处罚?」

    ——删掉

    「为什么这么过份?」

    这几行字全是她的怨气,发出去周泊言一定会解释,以周泊言的能力要说服梁菲太容易了,梁菲一定无法反驳,可是她的委屈又是那么真实,结果只能是激烈的争吵,一个小人告诉她要接受职场残酷的一面,另一个小人想创飞所有人,手指松开的瞬间,最后一条信息已经发出去,过了一会儿周泊言的电话进来。

    梁菲点了接听,不说话。

    周泊言看到信息打了电话过来,梁菲已经第二次通过回避来解决问题,周泊言从梁菲家里出来刚到家没多久,现在又给他发信息,这么明显的情绪和抱怨,周泊言压着脾气说:“你在哪?闹够了没有?”

    梁菲一听到这句话,又气又伤心,“我做降本工作是为了什么,得罪了这么多人,倒变成我一个人违反公司规则,我违反公司规则难道不是李西廷和你默认的吗,现在出了一点问题,就把我推出去当炮灰。”

    周泊言叹了一口气,“某种意义上说是牺牲了你,这也保证了团队的最大利益,事业部降价占地盘的策略得以执行下去,这些反过来会让你受益,只要你还在团队中,就没有白白的牺牲,你的职业化并没有帮助你在职场斗争中取胜,你和张航的冲突,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这些挫折对你来说也未必是坏事。”

    周泊言退一步给电子事业部放权插手供应链,被半导体事业部杨君抓住了话柄要求统一放权,在发现杨君和程金鸣私下协议独立运作半导体事业部后,周泊言只能重新进一步收归供应链的所有管理权,战略性前进,处罚越权行为,对他来说所有资源都服务于大局,包括喜欢的人和厌恶的人。

    梁菲并不想听到这些道理,越发委屈,“所以现在都是我的问题造成的这一切,你是顾全大局的老板,李西廷是优秀的职业经理人,只有我德不配位!”

    周泊言无奈地喊了梁菲的名字,“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梁菲没好气地说:“你说来说去都是我有问题,越过采购部插手供应链我有请示过,数据泄漏我最多是失察,就要作出这么严重的处罚吗?”

    周泊言说:“你是降本工作第一负责人,你担责任算是你工作犯错误,要是李西廷出来担责问题就大了,李西廷还怎么领导事业部继续走下去?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你不能理解吗?”

    梁菲说:“你们都在顾全大局,只有我自私自利,我是人,我也会生气,愤怒,委屈,你现在让我觉得在利益面前我什么都不是,我不值得你们维护,我不重要,事实如何也不重要,只有你的大局观最重要。”

    周泊言刚才就在压着脾气,现在听到这些怒到极致,反而笑了笑,“你清醒一点再跟我说话。”

    梁菲听到这话说:“我清醒不了,我们分手吧。”

    周泊言握紧了拳头,手臂上的青筋凸起,“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梁菲说:“分手,我说分手,你的破大局观,我高攀不起!”

    周泊言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太阳穴突突地跳:“你收回你说得话!”

    梁菲说:“再见!”说完啪地挂了电话,冲到房间,头埋在枕头里,大哭起来,哭得像一个小孩子,毫无形象可言,哭着哭着又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太阳从窗户里晒进来,照在脸上,昨天晚上没有拉窗帘,梁菲没有摸到手机,从床上爬起来,手机还在餐桌上,看了眼时间,又看有没有信息和电话,周泊言没有再留任何信息给她。

    梁菲从冰箱里找出冰块敷了眼睛,又拿了一副墨镜才去上海找彭先泽,彭先泽给她发了餐厅的地址。

    梁菲先到,在餐厅的靠窗位置等彭先泽,粤菜馆,彭先泽和李西廷的关系真好呀,这么多年经历过创业和打工选择不同的分道扬镳,还是一个鼻孔出气,穿一条裤子,彭先泽会说什么呢?梁菲不出声地坐着,看着屋外上海的街景,行人匆匆来去。

    她突然间有一些累。

    真的有点累。

    她已经三十岁,工作的第七年,这七年只有她自己知道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努力,现在被打得措手不及,一切回到原点,她又一次萌生了离职的想法。

    听到脚步声,她轻轻转过头,一个阳光高个的男人转了过来,两眼弯弯地眯着,没到近前,已经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善意和温暖,梁菲觉得心头一软,大概是太久没见到彭先泽,看到他分外亲切。

    彭先泽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坐在对面,“梁菲,好久不见,想吃什么?”

    梁菲说:“都可以,你来推荐。”

    彭先泽说:“我倒是挺想吃你做得菜。”

    梁菲说:“你付费请我上门给你开小灶。”

    彭先泽说:“好啊,那我可要点菜了。”

    梁菲说:“当然,你出钱你是老板,你公司的生意怎么样?”

    彭先泽说:“小本买卖,在找融资,这家店有个投资人常来,看今天能不能碰上。”

    梁菲吐槽:“你还真是会选餐厅。”

    彭先泽说:“还行,你和周老板分手没?”

    彭先泽还是不说话比较好,哪壶不开提哪壶,梁菲说:“能不能聊点正事?”

    彭先泽点了四个菜,等菜的过程中还给梁菲细细介绍了这家粤菜馆的背景,这家菜和别家有什么不同,梁菲笑说:“你对吃得这么有研究,不能顺便研究做菜吗?”

    彭先泽说:“真的不行,做菜和吃菜二选一,打工和创业二选一,老板和男朋友二选一,你知道李西廷当时为什么把你招进大源科技吗?”

    听到这里梁菲若有所思说:“为什么?

    彭先泽说:“李西廷觉得你很用心,他当时在学校做校招,收到你的简历,对你有印象,你从别的学校过来投递,简历针对大源科技做了页眉页脚,你们这么多年合作下来,你也用事实证明了他的选择没错。”

    终于进入正题,梁菲收了笑意,刚才轻松聊天的氛围消失了,梁菲说:“我也希望李师傅没有选错。”

    彭先泽说:“西廷不得不这样做,他看得到你的牺牲,让我转告你沉住气。”彭先泽又把这件事的背景告诉梁菲。

    十几年前周泊言和两个室友还有老师一起创办了这家科技公司,从一开始给大公司做控制系统,到慢慢发展出智能工厂产品,经过几年的艰苦奋斗,逐渐打开局面,随着公司的壮大,形成了四个事业部,六大中心的格局。

    随着事业部发展壮大和六大中心的关系越来越微妙,首当其冲的就是采购部门,事业部要考核业绩和利润,物资采购权不在事业部手里,事业部觉得权责不对等,另一方认为集中采购才能最大发挥平台效应,形成供应链管理上的竞争优势。

    中美脱钩后,国内半导体行业蓬勃发展,市场广阔,半导体事业部的产品周期长,到现在为止还是个完全负利润的事业部,在金融市场上却是个香饽饽,周泊言一直不开放半导体事业部在金融市场上的融资,事业部的杨君多次私下抱怨,双方较劲由来已久。

    电子事业部情况特殊,周泊言让了一步默认越权,倒给了半导体事业部统一采购权的说法,既然要放权,所有事业部都得放权,周泊言果断处罚了电子事业部,又重新进了一步,经过这一场角力,电子事业部的降本目标刘文胜一定会努力达成,电子事业部降本目的达到,周泊言稳定大局目的达到,唯一牺牲的就是梁菲,给了严厉的处罚,杀鸡儆猴,让事业部不敢再生出分家的心。

    大概是昨天晚上的情绪已经宣泄完了,梁菲听完很平静,很简单的一句话,她被战略性放弃了,她沉默了一会儿说:“要是你来帮李师傅,你会做得比我好。”

    彭先泽擅长搞同事关系,他对谁都好,谁对他也不错,愿意帮他办事,消息还最灵通,如果彭先泽来做降本工作,必然不会像她这样强硬,就像现在李西廷知道她有对抗情绪,有些话也不方便说,还请了彭先泽来提醒。

    彭先泽笑说:“不用妄自菲薄,你自然有你的优势,你可是要当总裁夫人的人,这些对你来说都是小事。”

    梁菲骂道:“滚!!”彭先泽说两句好话,就有一句让人无语的话,这人正经不了十分钟。

    第97章 包青天

    吃完饭从餐厅出来,梁菲说:“你觉得夏凌寒泄漏商业机密数据了吗?”

    彭先泽说:“你想知道什么答案,她为什么背叛你?不管为什么,她都已经背叛你,原因无非是三种,她和张航合伙做局,她泄漏数据获利,她不小心泄露数据。你做得事符合战略高度,瑕不掩瑜,泄露数据的人也不是你,你做得事不符合战略高度,你就是在违反规则,触碰红线,越权供应链管理,符不符合战略高度是高层权力动态斗争的结果。”

    彼时的梁菲对周泊言这种绝对的上位者思维,把所有人当成博弈的棋子,并不能完全接受和理解,“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件事不重要我已经听过很多遍,事实如何我在意,总有人在意。”

    彭先泽说:“怎么?你的职业信仰崩塌了?发现周泊言不是包青天?你根本不了解他,没有一点狠劲,能做这么大企业吗?恭喜你获得斗兽场竞技入场券。”

    梁菲说:“你没经历过这个过程吗?”

    彭先泽说:“我是悲观的乐观主义者。”

    推开餐厅的门,冷风迎面而来,梁菲眯了眯眼睛,裹紧了大衣,这一年的初春好冷。

    餐厅门口是个小花园,花园里遮阳伞下摆着休闲椅,周泊言背对着她,穿着深灰色大衣,身型挺拔,指尖夹着一支雪茄,露出一截手腕,戴着一块宝蓝表盘的机械表。

    周泊言为港股的事最近多了很多饭局,喝酒喝到反胃,强忍着参加,准备上市是心力交瘁的过程,管理各家机构的需求,面对股东的强势要求,机构和股东既是合作也是博弈的过程,一份协议定稿反复来回无数遍,财务总监王赫赫在第一次上市过程中头发肉眼可见地变白,上市晚宴的时候哭得一塌胡涂,现在重来一遍,奥特曼的光都拯救不了他,周泊言不能不上。

    上一次和程金鸣见面谁也没有说服谁,经过杨君的事后,周泊言觉得有必要和程金鸣再谈一谈,程金鸣还没到,经理给了他一盒高希霸,说是程金鸣的库存,他拆了一根抽着玩,有一股焦焦的咖啡豆香味。

    昨天晚上和王赫赫陪着一帮机构喝酒,到现在胃里还是不舒服,他坐在户外,晒会儿太阳,他看了几次手机,点了点梁菲的头像,他觉得还是彼此冷静一下比较好。

    上海这边的创投公司他没有时间看,胡宇游说过几次让他安排人过来,他作出处罚决定的时候想过梁菲,从中层管理掉到基层落差是肯定的,要是梁菲很难接受,他觉得可以安排到上海创投公司,只不过现在他也不确定了。

    他侧身把雪茄摁进烟灰缸的时候,意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梁菲和彭先泽,他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睛,转过头,还真是这两人,又是这两人,周泊言面无表情地盯着看了一会儿。

    彭先泽出门的时候手里拿着大衣,在梁菲后面一步,出了餐厅门看了一眼停车场方向,套上大衣,感觉有人在看他,一抬头,视线交错,周泊言在打量他,这都能遇上,他脑子里瞬间划过许多念头。

    难道周泊言等在这里来接梁菲?这也未免太肉麻了,他约了人家的女朋友让人坐在外面等,实在过于刺激了。

    他抬眼看了看梁菲,梁菲低着头看手机,还没有看到周泊言。

    雄竞世界很残酷,他并不想和周泊言竞争,因为输赢太明显,也太难堪,他们之间没有开始过竞争,他主动退出了。

    只不过这种场面,有雄竞意识的男性本能就能感觉到彼此身上隐隐散发出想压制对方的气场。

    他性格里有唯恐天下不乱的那一面,想想还有点兴奋,勾了勾唇角走上去,“周总,真巧,您也来这吃饭?”

    周泊言说:“先泽,听说你的公司最近在融资?”

    彭先泽挑眉笑了,“我来这就想碰碰运气,能不能遇到程金鸣。”

    周泊言说:“我约了程金鸣,你跟我一起。”

    这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到底是大老板,看看人家的气度和格局,彭先泽不得不服气,约了几次程金鸣都没见上,忙应下:“好的,没问题。”

    梁菲这才插得上话,保持了基本的礼貌,“周总,先泽,你们聊,我先走了。”

    彭先泽马上察觉到梁菲和周泊言的疏离,这两人好像在闹别扭,彭先泽看了看梁菲,李西廷和他说周泊言处罚了梁菲,他听到之后想起了他在大源科技的时候,有一位女性采购总监,两个孩子的妈妈,收受钣金型材供应商一千多万回扣,是公司的老员工,高管层的普遍意见是不要走法律途径,让她把钱退回来就算了,采购总监带着两个孩子跪在公司大门口,跪了几天,看到的人都觉得于心不忍,周泊言力排众议,心狠志坚,把人送进监狱了,他说企业大了就得严格依法管理,惩罚轻了起不到警示作用反而生出侥幸心理。

    但凡做事就不可能不犯错,梁菲的错误无非是监管失责,任谁在梁菲的位置,被这样重的处罚,难免落下心结,梁菲在工作上又有一颗追求卓越的心,现在一下子摔到谷底,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起来,能不能想通是梁菲自己修行,梁菲在周泊言身边这么多年,彭先泽看得很清楚,这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纠葛太深了,彭先泽受到周泊言的帮助,他懂规矩,开始琢磨怎么开口劝和。

    彭先泽还没开口,周泊言说:“忙什么,一会儿坐我的车回去。”

    梁菲说:“我开了车来。”

    周泊言说:“车钥匙给我,我让人开回去。”

    梁菲伸不出手去掏钥匙,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两边僵持着,正巧程金鸣下车过来打招呼,“站在这干嘛?”

    周泊言给程金鸣介绍彭先泽和梁菲,程金鸣对彭先泽无感,找他投资的人太多了,眼神落在梁菲身上,这姑娘有点眼熟,好像见过,“进去吧,吃饭。”

    彭先泽和梁菲已经吃过午饭,又陪着进了餐厅,四人圆桌,周泊言拉开身边的椅子,彭先泽肯定不会去坐,梁菲只好过去坐下。

    程金鸣多老辣,就这一个动作就看出了周泊言和梁菲的关系,开了一瓶小木桐,周泊言真的服了这帮搞金融的人,大中午都要喝上一杯,周泊言这次姿态低,还是陪着喝了。

    梁菲莫名被拽进饭局,基本不说话,也很少动筷子,维持基本的商务礼仪。

    听完彭先泽公司和产品介绍,程金鸣不甚感兴趣,恰好彭先泽出去接电话,话题转移到梁菲身上,“我们是不是见过?”

    梁菲其实对程金鸣有印象,周泊言带她参加晚宴那次,在酒窖碰到了程金鸣,程金鸣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年轻,非常有腔调,程金鸣这样一问两双眼睛都看着她,梁菲说:“我们见过一次,喝过您的红酒,是我喝过最好喝的红酒。”

    程金鸣听到这话兴致勃勃,“果然是你,我几年前就和周泊言说过你不错。”又和周泊言说:“我以为你单身才撮合你和岑曦,你闷葫芦似的,谁知道你怎么想的,把人藏起来干嘛,早应该带出来认识一下,你上海的创投公司没人帮你看,你让小梁帮你看不是正好吗?”

    梁菲抿了抿唇,岑曦这个名字梁菲并不陌生,看向周泊言,正好周泊言也在看她,话是对程金鸣说的,“你说得有道理,是个好主意,你把我的话都说了让我说什么。”

    程金鸣一副过来人语气:“怪你自己说得太少,你让小梁在你们公司做总经理助理有什么用,你赶紧解决个人问题,也省得有人惦记。”

    周泊言说:“我尽快解决,你不要光解决我个人问题,帮我把资金问题也解决一下。”

    程金鸣哈哈一笑,“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周泊言推给程金鸣一份协议,程金鸣打开一看是一份香港上市的补充对赌协议,股权比例上升了,程金鸣说:“你在这给我搞缓兵之计呢。”

    周泊言说:“白纸黑字你担心什么。”

    程金鸣说:“杨君你打算怎么办?”

    周泊言说:“不怎么办,上门牙还有磕着下门牙的时候,只要他不要走得太远,能拉回来就拉来回。”

    杨君是周泊言的大学同学,室友,多年的兄弟,周泊言了解他,技术狂人,要做最先进的半导体设备需要很多钱,周泊言跟他说过不要追求技术上的极致,要作出适应市场的产品,杨君不听,周泊言给他买了一张去深圳的机票,让他看看拿到几百亿融资,四万研发工程师的公司怎么做半导体高端设备,他有没有差异化优势,回来以后总算消停点,也认了错低了头。

    周泊言喝了最后一杯酒,胃又隐隐作疼,出门的时候,梁菲还是没把钥匙给他,程金鸣先走了,临走前约彭先泽明天公司见。

    梁菲也走了,周泊言和彭先泽落后两步。

    周泊言拍了拍彭先泽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

    彭先泽一秒钟就听出了潜台词,在周泊言心里他可能已经触碰了红线,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彭先泽做人向来识时务,周泊言给介绍了程金鸣,好处他占了,大哥的身份在这,他得认,“好的,李西廷让我劝解梁菲,梁菲很信任你们,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周泊言点点说:“你女朋友还在湾区?什么时候回来?”

    彭先泽说:“她也在找机会回国。”

    周泊言说:“把简历发给我。”

    彭先泽说:“好的。”

    梁菲去停车场开自己的车,她停车的位置得倒车出来,她看着后视镜,忽然,周泊言拉开副驾驶坐车门了进来。

    梁菲诧异地看他,周泊言说:“送我去医院。”

    梁菲说:“你怎么了?”

    周泊言说:“我胃不舒服。”

    梁菲说:“那你还喝什么酒?”

    周泊言说:“我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刚才是谁在谈笑风生,标准的商务局,梁菲仔细观察了下周泊言,没看出有什么异常,“周老板,你在卖惨吗?”

    周泊言说:“你买账吗?”

    梁菲用行动回答,点了启动键,坐直了身体,车从停车场出去,周泊言在导航里输入一个地址,一家高端私立医院,梁菲说:“彭先泽告诉我了一些历史故事,这些事情我能感觉得到,现在算是验证了我的想法。”

    周泊言说:“你想通了吗?”

    梁菲说:“想通了一半,我知道自己的问题,只不过重来一次我可能还是会这么做。”

    周泊言没有再说道理,梁菲不是小孩,成年人有各自的选择,不同的选择代价不同而已,有些人知道代价是什么并且愿意去付,有些人不知道代价是什么盲目牺牲,还有些人知道代价是什么选择了妥协,周泊言说:“你很失望?”

    梁菲说:“我当然失望,但我对自己失望,我对职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第98章 钱多人傻

    周泊言说:“你这样说还是有怨气。”

    梁菲从后视镜里看到周泊言的车跟在后面,她跟着导航打了一把方向盘,“并不是,是我不能理解你们,没有向你们好好学习,你记不记得很多年前你就和我说过将军和士兵的理论,有的士兵要去前线引诱敌人,有的士兵要做敢死队,有的士兵要打一场必败的仗,没有将军会故意害士兵做这样的牺牲,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获取胜利,最高胜利高于一切。李西廷安排我降本插手供应链,电子事业部情况特殊这是权宜之计,现在的结果不影响运营中心和事业部的协作,不管如何目的达成。”

    周泊言看了梁菲一眼说:“你能这么想就说明你掉坑里爬出来了,掉坑里爬出来了就是你积累的经验。”

    梁菲说:“我去采购部找张航,碰巧遇到张航把夏凌寒骂哭了,我安慰了几句后来她来事业部找我,给我看了一些数据,讨论了一些问题,才说想来事业部,我发现夏凌寒供应链数据管理做得很细致,又有供应链的经验,管理部还差一个事业部运营平台的负责人,采购部的职级和事业部差很多,我也犹豫过到底是慧眼识人的破格之举还是草率的意气用事,第一次带团队没经验,犯了错误。”

    周泊言说:“她给你看了什么数据?”

    梁菲说:“不是供应链竞标的数据,是固定资产相关数据,事业部有很多样机和平台被报废了,她追踪了报废过程,报废比例很高,来和事业部核实报废是否合理。”

    周泊言说:“哦,合理吗?”

    梁菲说:“事业部可以确认的是这些固定资产不会再使用,至于折旧,报废,再利用的处理是运营中心和财务的决定,其实我到现在也没想通夏凌寒为什么要泄漏供应链竞标数据,那天之后她直接走了,联系不上,我问过法务有没有在追责,法务说运营中心给的反馈是夏凌寒泄漏的数据没有造成实际损失,就是工作量变大了,没开的标报废处理,重新竞标。”

    说完这些梁菲手心开始冒汗,她不自觉越界了,如果不是她和周泊言的私人关系,她没有机会在周泊言面前说这些,这些话会让周泊言对运营中心处理固定资产有印象,而这种印象有可能成为她未来反击的突破口,她察觉到了一种隐秘的可以影响周泊言意志的方法,只不过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很脆弱,一旦抱着目的说话做事,关系就会变质。

    周泊言说:“也没什么想不通,你以后多带带团队自然就能锻炼出看人,识人的能力。”

    梁菲说:“她在事业部其实不太适应,会做一些讨好大家的事,让人看着觉得心疼。”

    周泊言说:“还是心疼心疼你自己,供应链面对的情况复杂,张航你别看他学历不高脾气不好,在供应商中颇有威望,能在采购部留下来的大多精明泼辣,皮实耐造,摔打惯了,比事业部的做事风格接地气多了。”

    周泊言调整了下座椅,往后躺了一点。

    梁菲说:“以前没听说你胃不好。”

    周泊言笑了笑,“嗯,闭门羹消化不良。”

    梁菲说:“我送你去医院,算扯平吗?”

    周泊言说:“扯不平,我知道你不甘心,数据泄漏的事没有给你查证的机会,重新调查会引发运营中心和事业部的矛盾,风险太大,处罚已经作出,我也只能弥补你,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在上海和人合伙了一家创投公司,投资过几个项目,目前是亏损状态,合伙人胡宇游是我多年的好朋友,你可以跟着胡宇游管理这家创投公司;第二,我推荐你去波光科技,同行同前台中层管理职位。”

    导航提醒的目的地已经到达,这家高端私立医院外观很朴素,三层的小洋房,看起来倒有点像工业厂房,梁菲停下车说:“这两个选择我都不选,我还留在事业部。”

    周泊言说:“你可以慎重考虑一下。”

    梁菲摇摇头说:“李西廷请我过来,我不能就这样走了,还有很多事没有做,现在只是管理职级下降,我还是李西廷的助理。”

    周泊言推开门下车,梁菲也下车,门口有个人在推销健身房,来医院的人更需要健身?

    梁菲多看了几眼,那人就给梁菲递过来一张宣传单,背面有学员成果展示,都是肌肉猛男,周泊言一把把宣传单拿走,“你不需要。”

    梁菲说:“我来大源科技之后天天加班,好久没跑步了。”

    周泊言说:“你最近做过体检吗?”

    梁菲说:“做过了,身体特别好。”

    周泊言说:“哦,是,发脾气的时候中气十足。”

    梁菲说:“做你的女朋友简直像坐过山车,太难了。”

    周泊言说:“是很难,做过我女朋友的人都跑路了,只有你了。”

    进了大厅就有医护人员迎上来,上了三楼,梁菲陪着周泊言进行面诊,医生开了一些检查的单子,医护人员带着周泊言去体检,周泊言让梁菲在休息室里,休息室里放着几台swich,梁菲说好,站在休息室门口看着周泊言去做检查。

    这个医院的楼顶好像特别低矮,周泊言的头顶距离天花板很近,走进房间的时候,还低了低头,周泊言头发很短,又黑又亮。

    梁菲过去多年迷恋周泊言,这个男人太吸引他了,一直努力在向他靠近。

    周泊言的人生太精彩,她想拥抱精彩,就要接受冒险,遇到这样男人就像一直在翻越高山大海,精彩和冒险并存,她享受这个过程吗?她真的能拥抱他吗?

    她现在好像更了解周泊言了。

    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你看周老板的眼神变了。”

    梁菲看过去,江丹妮手里拿着一杯咖啡,闲闲地站在走廊拐角处,穿得很休闲,还带着一顶帽子,身材恢复得很好。

    江丹妮孩子在加拿大出生拿到国籍后她回国坐月子,国内的事情太多了,就在这家私立医院坐月子,她点了杯咖啡,自己出来拿顺便转一圈,看到了梁菲看着周泊言。

    眼神明亮,又带着冷静审慎,恰恰是了解一个人之后的那种复杂。

    江丹妮也有类似阶段,进入大源科技供应链后开始和周泊言约会,周泊言给她介绍了不少生意,她和周泊言的关系忽近忽远,这样的男人越想抓越抓不住,周泊言要压缩供应链的利润,她积极配合,并且暗示了采购总监周泊言在这件事上的决心,不知道什么地方惹到了周泊言,周泊言突然开始对她变得冷淡,绝情起来眼睛都不眨,直接用脚投票,再没有机会,她争取过,结果显而易见,她走向了合作,男人没有利益重要。

    梁菲说:“江总,你回国了?”

    江丹妮说:“刚回来没多久,免得你们找不到我。”

    梁菲说:“你刚才说什么变了。”

    江丹妮说:“你的眼神变了,少了崇拜迷恋,多了理解尊重,有距离感了。”

    梁菲说:“老了吧。”

    江丹妮摇摇头,“也不是,我觉得这种变化是好事,你会更有魅力,你也在远离他。”

    梁菲说:“有吗?我不觉得,你来医院是?”

    江丹妮说:“我在这坐月子,环境还不错,医护都很专业,你以后也可以考虑。”

    梁菲微微笑了,“谢谢推荐。”

    江丹妮笑得狡黠,“不谢。”

    江丹妮走后没多久,周泊言出来只看到江丹妮快速闪过去的背影,周泊言说:“你和谁聊天呢?”

    梁菲说:“你前女友。”

    周泊言说:“……”

    梁菲说:“检查做得怎么样?”

    周泊言说:“在等出结果,走吧。”

    周泊言往后牵梁菲的手,梁菲下意识躲避了一下,周泊言停住放下手,转身看着梁菲,周泊言说:“你……”

    梁菲打断他说:“我刚碰到江丹妮,总觉得还在上班。”

    周泊言再一次伸出手,梁菲把手覆盖上去,周泊言拉住她的手,用拇指轻轻摩挲手背,“不要再生气了好吗?我昨天是傻逼跟你讲那么多道理。”

    梁菲笑了一下,“昨天是不是把你气老了好几岁?”

    周泊言瞪她,“我哪里老了?”

    梁菲无语,“你太敏感了,我是说你昨天也很生气。”

    周泊言说:“昨天我来你家的时候,你在哪?”

    梁菲说:“在家,努力克制不想跟你吵架,气得发疯,气你作出这样严厉的处罚,气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管理越权这个处罚对我在大源科技发展的影响,我现在头上顶着一顶管理越权的帽子,没有人想跟这样的人合作,如果运营中心拿着这个说事,不配合事业部工作,算我的责任吗?”

    周泊言说:“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

    梁菲说:“嗯?”

    周泊言说:“以后告诉你。”

    梁菲:“……”

    两个人回到休息室,过了没多久,医护人员拿了检查的单子过来,检查结果还好,急性胃炎,喝酒喝多了的结果,拿了一些药,还是要少喝酒为妙,出了医院大门,梁菲看到周泊言的车,老张点点头算是和她打了招呼,她挥挥手,准备撤退,周泊言说:“我是病人,你就扔下我走了?”

    梁菲打开车门,又停住脚步问:“要怎么样?”

    周泊言又坐到副驾驶座上说:“带我回家,好好照顾我饮食。”

    梁菲说:“我很忙,刚见完你前女友,我还得去见见前男友。”

    周泊言说:“带我去。”

    梁菲说:“那怎么行,我是那种喜欢看你们男人打架的女人吗?”

    周泊言说:“你放心,我只会打钱,给他500万。”

    梁菲说:“人傻钱多。”

    周泊言说:“嗯,人傻钱多……”

    周泊言顿了顿,他爱她。

    这是唯一的解释。

    要不然周泊言不可能和梁菲吵架,不会给她这么多意见,不会在牺牲一个中层管理后还作出诸多解释,讲这么多道理。

    他的人生有太多选择,筛选就足够了,他对梁菲从来没有筛选这个选项。

    车从停车场里出去,没有往高架方向开,而是进了市区,车水马龙,街边有大幅的珠宝首饰广告,巨幅的绿底黑字品牌广告,上面写着WILLYOU,一行小字,Willyoukeeplaughingwihmeforever下面是钻石戒指,周泊言心里动了动。

    他看了看梁菲,“你去哪?”

    梁菲说:“前男友约我。”

    周泊言说:“你来真的?”

    梁菲眨了眨眼:“真的哎,周老板,怎么办,你带钱了吗?”

    第99章 命运

    周一早上到公司,乔明语来找梁菲,梁菲从座位下抽出一个大盒子递给乔明语,“那家店好难找,车开不进去。”

    一家弄堂里的买手店,藏在老洋房里,从外面看就是一幢非常有生活气息的民居,阳台上爬满了三角梅,窗户上有漂亮彩绘,梁菲和周泊言走了一圈才找到,梁菲去拿乔明语订好的衣服,乔明语又要视频看店里的新款,周泊言说有事先走,梁菲奇怪地看他一眼,专心给乔明语买东西。

    乔明语没急着走,拖了椅子坐在梁菲旁边,“这个位置也太吵了,不能换一个吗?”

    梁菲没有在意,“有位置空出来再换。”

    乔明语说:“你和周泊言还好吗?”

    梁菲的处罚结果出来后,不少人都在看热闹,有些人觉得梁菲姿态太高得罪了运营中心,有些人觉得梁菲果然没什么本事靠着李西廷现在露馅了,也有少部分人觉得李西廷把梁菲当成一把刀,插手供应链,试探周泊言的反应,现在利用完被放弃了。

    梁菲没办法告诉明语,周泊言对她人生观和职场观的冲击,她自己也还在消化,梁菲说:“还好,没事。”

    梁菲刚回公司的时候是什么境况,现在是什么境况,乔明语摸了摸梁菲的手。

    梁菲说:“你放心吧。”

    人心变化很快,原先觉得梁菲高傲,现在梁菲被公开处罚后,大部分人对梁菲态度都变得友好,有一些同为职场人被当成弃子的惺惺相惜,因为你不知道哪天就轮到你了,中层管理第一课,替老板背黑锅毫无怨言,背了不一定有机会,不背一定没有机会。

    就像现在,梁菲在开早会,事业部管理例会,梁菲原先需要汇报工作,现在梁菲参加会议却不再汇报工作,提早预定了会议室,调试好多媒体设备,等其他人来开会,开完会还要做会议记录,她的职级低,默认需要干这些杂活。

    她坐在会议室里,最先进来的是刘卓尔,梁菲说:“刘总,早,你的周报在我电脑上投屏吗?”

    刘卓尔说:“可以,麻烦你,你上次问我设计变更的事,我后来看过有一些项目设计变更可以不占用项目时间。”

    中层管理掉到基层的落差心态调整就是个大问题,刘卓尔在大源科技多年,最早是机械部总监,周泊言调他去管理生产部,管了大半年各方面非常不顺利,结果可想而知,他想重新回机械部,机械部哪里还有他的位置,他只好申请调到产品部,从管理几百人的老大变成产品工程师,天天被安排做一些杂活,几年时间才重新回到中层管理的位置,不要问他为什么不走,他有大源科技的期权。

    所以他看到梁菲,就像看到自己,刚转到产品部,产品经理安排他实验刷数据,有一款产品打光效果特别差,他试了几百种光源做实验,那两天看什么东西都有雪花,他去机械部请以前的下属帮忙画个小图,下属说手里有哪些哪些项目,暂时忙不过来,让他提交需求文档,他苦笑了一下。

    梁菲说:“有具体项目清单吗?”

    梁菲职级降了,也搬出了管理部办公室,李西廷兼着管理部,具体工作还是需要梁菲推进,风口浪尖上,梁菲现在的工作推进迂回多了,把需求发给采购部来回发邮件协商处理,现在算是采购部和电子事业部的蜜月期,采购部对电子事业部的回应非常及时。

    刘卓尔说:“我让产品经理发给你。”

    梁菲说:“好的,谢谢。”

    孙宏斌路上堵车了给梁菲发信息要晚五分钟到,梁菲说李西廷也要晚一会儿,你停四楼楼顶直接下来,孙宏斌说谢谢要请梁菲中午出发去吃饭,梁菲说好的,要去吃那家小笼包,孙宏斌说没问题,梁菲说我们叫上刘卓尔?孙宏斌说你问问他,结果中午三个人去吃小笼包的时候碰到韩致远在楼顶抽烟,韩致远说你们去哪,四个人一辆车去吃小笼包。

    入职到现在,梁菲第一次和事业部的三位总监一起私下吃饭闲聊,知道了很多八卦,比如韩致远终于离婚了和陈思思交往几年了,陈思思在逼他结婚,他不想结婚,其他三个人一起说他是渣男,韩致远的桃花运一如既往的旺盛,产品的小姑娘暗恋韩致远,刘卓尔很不服气,问梁菲:“你觉得我和韩致远谁比较有魅力?”

    梁菲正拿着勺子喝牛杂汤,汤里加了一点辣椒油,这一问,差点呛到,“你这想法有点危险啊。”

    孙宏斌笑死,“老刘你都多大年纪了,还能不能行了。”

    梁菲又呛了一下,忙用纸巾捂住嘴,辣椒油太辣,她眼泪汪汪,刘卓尔和周泊言同岁,早知道汤里不加辣椒油了,绝对的失策。

    刘卓尔掏出手机,给他们看一张两个人黏在一起的照片,梁菲一看,是个大美女,刘卓尔说:“这是我老婆,我要不行能追到她?当年还是穷光蛋,我从来都是追人群里最美的那个。”

    韩致远说:“老刘追女孩有没有刷子不知道,搞定客户是真的有几把刷子,华达工厂指名让你过去。”

    刘卓尔说:“我不敢去啊,一去又被客户关小黑屋,其他项目还能不能做。”

    这顿饭之后,梁菲和几个总监的关系有了一些变化,不再是冷冰冰的公对公的关系,有八卦之后就有了人情味,每个人都非常鲜活,刘卓尔很爱老婆,那张照片不知道给多少人看过,韩致远特别有女人缘,传说就没有搞不定的女客户,据梁菲观察韩致远衣品很好,细致耐心,和谁说话都带点笑意,让人如沐春风,孙宏斌老婆在公司售后部门,家里有两个小孩。

    梁菲的工作量还是少了很多,她空下来,周泊言很忙,也不经常在一起吃饭,难得周五的时候周泊言说去他家,他做饭,梁菲说好。

    下班前,运营中心发出来一批固定资产处理待确认,她让项目经理核实,等项目经理核实过给了处理意见不再使用,她去车间了看了这批样机,很完整的平台,她留了心,把机台的编号记录下来。

    周泊言做饭就是怎么简单怎么来,懒人牛排,沙拉,开了一瓶红酒,餐桌上放了盛开的芍药,是梁菲喜欢的花。

    梁菲到的时候周泊言在煎牛排,周泊言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说:“你回来了?”

    梁菲说:“好香呀。”

    周泊言说:“等会儿,马上好。”

    梁菲去了书房,手机没电了,先把手机插上电,去了放机器狗的房间,准备把机器狗弄出来晚上带出门跑步,找半天没找到手柄,她又去了书房,周泊言在家里经常用的地方是书房,书房一边是玻璃门立顶书柜,一张大书桌,临窗放着一张单人沙发,落地灯。

    书桌上的东西一目了然,梁菲打开立顶书柜,书柜里有各种各样的书,很多都是周泊言大学期间看得书,周泊言最近在看的书是邓xx时代,书柜里收着不少游戏卡,梁菲一格格看过去,都没有,最下面一排是抽屉,她蹲下拉开抽屉,第一个抽屉里有一个深蓝皮质的首饰盒,咦,怎么有首饰盒,她没多想把首饰盒拿出来,研究了一下,从中间打开,

    一枚钻石戒指,超大颗的钻石,躺在蓝丝绒内衬上。

    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她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正好是她的尺寸,她找到了周泊言准备的钻戒,周泊言打算求婚?

    钻戒真的超好看,在对着她闪闪发光。

    她听到厨房油烟机关掉的声音,手忙脚乱的把戒指塞回首饰盒,左手腕上的智能手表震动了下,出现了一颗红色爱心,左下角显示159次/分。

    她只好摘下手表,不无自嘲地想,她明明想走得是职场这条路,到现在一无所获,始终憋着一股气,谁知道她的天赋点在拿下大佬上,她要是和周泊言结婚,可以转换赛道去自媒体做情感博主,人设就是拿下创一代大佬,出书分享大佬人生的AB面,顺便拉着大佬卖燕窝。

    老天好像在和她开玩笑,她种的是瓜,得的是豆。

    她没有心情再找摇柄,走出去找周泊言,周泊言在倒酒,看到梁菲出来,“我不喝,你喝一点,红酒配红肉。”

    梁菲说:“你还胃疼吗?”

    周泊言说:“不疼,让我去做胃镜我没去,问题不大。”

    梁菲说:“我今天和刘卓尔他们出去吃小笼包,刘卓尔给我们看他老婆的照片了,刘卓尔说他追老婆追得很辛苦,没想到追到之后正好是他事业的低谷,他被你调到生产部,生产没管理好,只好去产品部做工程师,他本来计划结婚,钻戒都买好了,没敢提。”

    周泊言挑眉,“好像是有这回事。”

    梁菲说:“我挺能理解他,人在低谷的时候,很难感受到幸福,我现在还憋着一股气,总想证明什么。”

    周泊言深深看了梁菲一会儿,“他老婆跑了吗?”

    梁菲说:“跑了,分手了一段时间,他又重新追回来,追得很辛苦。”

    周泊言说:“你想追求职业发展到什么程度?”

    梁菲说:“你记不记得我很早以前希望在三十五岁做到大平台的中高层管理,这个目标比较简单直接。”

    周泊言说:“梁菲,你到三十五岁,我……。”

    梁菲说:“一点都不老。”

    周泊言不信,“你现在就觉得我老了。”

    梁菲辩解道:“哪有?我觉得成熟男人很性感,你在我心里一直都超帅的,虽然老一点是事实。”

    周泊言:“……”

    周泊言被气无语只好把梁菲拽过来堵住她的嘴,吻了一会儿,咬着她的耳朵说谁以后再说分手谁就是小狗。

    梁菲推给他,在餐桌上坐下,周泊言把刀叉递给梁菲,“你需要再等一个机会,等一个可以发挥你的才华和能力的机会,也许等你拥有更多的决策权承担更多责任,你会对职业发展有不同的想法。”

    梁菲尝了一口红酒,“嗯,我在等。”

    周泊言其实很心疼梁菲,要在大公司做到高位这条路太难了,周泊言心里清楚,他的帮助只能是一时,梁菲要是没经历过底层到中层,中层到高层的厮杀,资源给她也拿不住,无论是谁综合实力终究要和自己所处的位置匹配,西天取经重要的不是经书,是取经之路,他手里的经书砸在梁菲头上没用。

    第100章 夏凌寒始末

    事实上机会来得不算太晚。

    秋天的时候电子事业部项目交付高峰期,项目部和产品部的人一大半在项目现场出差,梁菲已经快两个月没见过韩致远和刘卓尔,听说两个人都被客户关在项目现场不让走。

    梁菲身后的打印机都空了下来,她座位对面的小路喜欢养绿植,桌上放着一排水培牛油果种子,小路去出差的时候刚冒出一点嫩芽,现在已经长到小臂高,郁郁葱葱的小树林,梁菲帮忙换过几次水,晒过几次太阳。

    这一年电子事业部在SOLACapEx为0的不利条件下,依然拿到很多项目,电子事业部业绩大爆发,低价换取生存空间的效果显著,带来的负面结果是交付跟不上,梁菲在运营平台上可以看到事业部全项目状态,一大半项目瓶颈在物料交付上,项目部的项目经理不是在客户现场就是在和采购开会,事业部和运营中心的火药味越来越重,运营中心一直在抱怨事业部需求管理不合理,事业部觉得现在连交付都交付不出来再来抱怨完全是推卸责任。

    梁菲倒了一杯咖啡,刚打开一个文档,打了一行字,全面需求管理,准备忘我地投入工作。

    手机屏幕亮起来,陌生的电话号码,梁菲没接,过了一会儿又打过来,梁菲接了,“你好。”

    对方说:“你好,请问是梁总助吗?我们是xx科技公司,正在做夏凌寒的背景调查,有些问题方便请教吗?”

    梁菲没想到夏凌寒的背调会打电话给她,夏凌寒给了梁菲太多意外,从给固定资产数据,承认数据泄漏,非正常离职,到被调联系人,每一步都让梁菲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

    她的做事方式实在让梁菲觉得不是一个路子的人,缺乏基本的处事常识,不太懂职场的规矩,做人看着胆小懦弱,做事拿主意又胆大包天,梁菲已经把夏凌寒当成了一个负面用人的案例,她看着这个背调电话,心里忽然觉得非常悲哀,她不自觉就当起了判官,她又有多少了解夏凌寒呢?坐在用人的位置上就把人分成好不好用了,冷冰冰像个机器人,站在周泊言的位置上看她何尝不是一个工具人,不被利用就没有价值,这是职场的基本认知,想到这里心里一阵压抑。

    这个背景调查电话,梁菲实事求是的回答了夏凌寒在事业部担任的职务,负责的内容,梁菲对她的评价还是保持了一个尽量客观的态度。

    这个电话之后没多久更意外的事发生了,夏凌寒约她见面。

    夏凌寒进入乐园站,正好赶上一趟东向的地铁,车厢里的人一点不比平时少,她一手拉着垂下来的吊环,随着车厢的摇摆而摇摆,她觉得自己像河沟里的一叶浮萍,在这个城市没有根,随着水流漂浮。

    她前不久回家了一趟把钱给奶奶,奶奶最大的愿望就是想盖一栋楼房,她答应奶奶一定给她盖村里最高的房子,她不能慢慢攒,奶奶越来越老了,她想实现奶奶的愿望,风风光光地住最高的房子,让大家知道她是一个很棒很棒的好孩子,不辜负奶奶从小养大她,让那些没有养过她的人后悔去吧。

    她离职前就拿到了钱,张航给钱异常爽快,心里非常的不踏实,她在大源科技一点安全感都没有,看到梁菲更是只有愧疚,她脑子里太乱了,像有两个小人打架,也不知道谁好谁坏,两个小人背后分别站着张航和梁菲,两个小人不打架的时候都在喊:“内奸,叛徒,小人。”

    她头也不回地跑了,她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她把采购部固定资产数据给梁菲的那一刻,她已经是个小人,她还能劝自己,她只是想和更优秀的人在一起,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没有错。

    当她拿到钱,她从来没有这么鄙视自己,她再也不能骗自己,她就是一个反复无常,两面三刀的小人,想做一个好孩子的代价太大了,太痛苦了。

    知道梁菲因为数据泄漏被降职处罚后的这些天,她一直宅在家里,以白天睡觉晚上睡不着为主,没人联系她,她也没联系任何人,楼下有一家便利店,她和外界的唯一联络就是这家便利店,她坐在便利店里看着人来人往,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一抹游魂,她觉得不能再这样了。

    她开始重新找工作,她想去项目部,面试了好多家公司,她有供应链数据平台上线经验,运气很好有一家科技公司给了offer,入职前问她要背调电话,她不敢让张航知道她去了哪里,梁菲不是刻薄的领导,她心里依然抱着一点希望,给了梁菲的号码,人事给她打电话说背调没问题,欢迎入职。

    终于忍不住给梁菲打了个电话,她太愧疚了,这种愧疚日日折磨着她。

    夏凌寒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二十分钟,这家星巴克在一个十字路口,门口放着休闲椅,秋日凉爽,她给梁菲点了一杯她喜欢的焦糖玛奇朵,坐在门口等。

    梁菲没让夏凌寒等太久,她提前五分钟到,梁菲看到夏凌寒,目光平淡,打量着她说:“几个月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

    夏凌寒局促地搓搓手,把咖啡推给梁菲,“在家里呆了几个月,刚出来找工作,我的背调过了,谢谢你。”

    梁菲说:“不用谢我,我实事求是的回答。”

    HR只是问了在职情况,没有问离职原因,问了梁菲评价,梁菲客观评价了专业能力,省略了夏凌寒性格品行的评价,更没有提夏凌寒非正常离职的行为。

    夏凌寒迟疑了一下,又轻声问:“那件事后来怎么样?”

    梁菲说:“我被降职处罚,不再兼任管理部负责人,你要是问张航,他没有任何影响。”

    夏凌寒听到梁菲这样说出来,她难受的坐立不安,难堪到思绪一片混乱,半天说不出话。

    梁菲笑了一下,看着她说:“我还以为你今天来是打算和我说实话,不会只是为了感谢我背调的事吧?”

    夏凌寒重新抬起头,“我只能告诉你竞标数据不是我泄漏。”

    梁菲说:“你承认了是你。”

    夏凌寒说:“我没有做。”

    梁菲目光微凉,“不是你又是谁,凌寒,你可以选择不说,但是不要骗我。”

    夏凌寒的脸有些微微的红,从包里拿出一份固定资产差额补充数据,这段时间在家里清洗数据库的时候找到,帮忙处理固定资产的那家供应商的资料,这是一家倒买倒卖二手设备的公司,大源科技不再使用的样机和平台当作废品回收给了这家公司,这家公司再把这些样机和平台整修后进入市场重新买卖获利,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梁菲把资料接过来,翻出来看过,什么都没说,把资料推了回去。

    夏凌寒急了,“这些资料你也许用得上,张航对你意见很大,在采购部大发脾气,说过走着瞧,让你别栽在他手里。”

    梁菲轻松地说:“不要紧,如果他真的要做什么反而不会这么说,咬人的狗不叫,只是发发脾气,吓唬吓唬人。”

    夏凌寒摇摇头,脸上浮现出不安焦躁的情绪:“不是的,采购部的人做事情你不知道,张航说得出做得到。”

    梁菲眯了眯眼睛忽然道:“张航让你承认数据泄漏?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夏凌寒吓了一跳,被问得措手不及,神色肉眼可见的慌乱,“我……他……”

    梁菲平静又失望地说:“我知道了。”

    这样的眼神,对夏凌寒来说就是凌迟,夏凌寒内心里把梁菲当作榜样,梁菲的精准,干练,优雅,是她心目中理想化的职业女性形象,背叛榜样和背叛自己没有区别,她的煎熬,痛苦,难堪是那么强烈,强烈到她没忍住还是和梁菲说了她知道的部分实情来缓解她的痛苦。

    张航先找到夏凌寒说查到她下载并解密带走了采购部保密数据,公司所有电脑都有加密系统,文档进入公司网络会自动上锁,她的电脑和事业部电脑系统不同,她解密了数据,固定资产发给梁菲,其他数据上传到部门网盘再换到新电脑里。

    夏凌寒吓一跳,以为张航发现她把固定资产数据给梁菲,张航看她神色慌张继续吓她泄漏供应链机密数据,说她批量解密数据就是证据,夏凌寒说她没有,要换电脑把数据解密了放在部门网盘上,张航说网上有人在卖供应链机密数据,正好是她解密的那些数据,张航说要报警,夏凌寒吓坏了,求张航不要报警,结果峰回路转张航说只要她承认网上的数据是她泄漏的,主动离职,张航不仅不报警,还会给她一笔钱,金额超出想象。

    夏凌寒只是胆子小,为人懦弱,并不笨,事后冷静下来想一想也就知道她没有泄漏数据,要是上传到网盘的数据算泄密那也是公司的I部门有问题,唯一的解释就是张航要让她主动离职,同时让梁菲承担监管不力的责任,要不然根本不会给她一笔钱,张航很大方,大方到她没决定,就打了一部分钱给她,威逼利诱之下她同意了。

    当然她说给梁菲的版本没有提钱的事,只说自己吓坏了,张航让他承认数据泄露并且主动离职就不会报警。

    梁菲听完说:“你不知道公司内部流转保密数据算违规不违法吗?遇到问题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告知上级?公司内网数据泄漏是I部门的责任。”

    夏凌寒目光闪烁,根本瞒不住梁菲,这次她很坚定地说:“我可以不回答吗?”

    梁菲顿了顿,目光锐利的打量着夏凌寒,几秒之后说:“可以,就当这些没有发生吧,以后好好工作,不要再和以前的同事联系。”

    夏凌寒点点头,站起来跟梁菲说:“对不起。”

    梁菲没说话,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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