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303文学
首页重生后成了前夫的心尖宠 30-40

30-40

    第31章


    唐菀看着清平郡王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我……”


    “难道金子你没花么?”清平郡王缓缓地问道。


    “花了。可是当初是你说……”当初是他威胁她,如果不把金子花掉,就不赐婚了呀。


    唐菀觉得自己冤枉死了。


    清平郡王也沉着脸想到自己被太后与皇帝打了脸的事。


    明明说好了叫唐菀知道自己的厉害,谁知道太后在他的面前一连声地“好好好”,许诺他过两天,等唐菀知道他是一个很有分量的人再赐婚,却一转头就撺掇皇帝赐婚,仿佛他娶不上媳妇一样急切,气得他吐了一口体内的淤血,因此好得更快了……


    清平郡王并不是一个蠢笨的人,见唐菀抿着嘴角看着自己,可怜巴巴的样子,便继续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嫁给一个死了的我,却不愿意嫁给一个活着的我。你只想做个寡妇,却不想做名正言顺的郡王妃。”


    他看着唐菀,看着她无言以对不再说话,俊美的脸上也没有表情。


    她对他的关心与敬重崇拜,都是真的。


    她想嫁给他,为他守寡也是真的。


    甚至……她对他的那份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在意还有维护依赖,也都是真的。


    然而除此之外,她并没有想过嫁给他作为他真正的妻子,做他真正的王妃。


    “我当初是真的愿意为郡王一辈子留在郡王府里,日后,日后我再给你过继一个孩子,然后叫清平王府的传承永不断绝。”唐菀轻声说道。


    她觉得心慌,又觉得委屈,可是在清平郡王锐利的目光之下,她没法儿对他笑靥如花,对他敷衍地告诉他,她是愿意做他的妻子。


    她怕的很。


    “我只是怕了。郡王,你是尊贵的郡王,可是我却只是一个没有优点的小丫头。我不敢想以后的事。”她怕清平郡王日后发觉她不过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怕他会宠爱更多的女人,叫清平王府里满满登登都是女人,就仿佛二皇子府,仿佛皇家的每一个王府里姬妾成群的样子。


    唐菀在上一世看了无数的王府里妻妾相争的故事,她是真的怕嫁入皇家做那样面上荣光,可是却每一晚上都殚精竭虑,一心筹谋要将别的女人踩下去的生活。她并不是擅长争宠的人,她只是想有一个安安稳稳的地方,叫她平静地活下去。


    所以,她刚刚说愿意出家去给清平郡王礼佛,也是真的。


    “陛下已经赐婚,你再说这些后悔的话也不能反悔。”


    “我知道。”唐菀垂头丧气地说道,“而且我觉得我太自以为是了。我只是自说自话地想嫁给郡王,说要嫁给郡王,却从未想过郡王您的心意。您喜欢谁呢?是不是已经有了意中人,或者有自己喜欢的姑娘,或者喜欢的类型?可是如今我占住您的婚事,却从未问过您的想法。我太自私了。”


    上一世清平郡王战死,她嫁给他也就算了。


    可是这一世,哪怕都说清平郡王并没有想要迎娶的女子,可是他愿意娶亲么?他是不是心里有喜欢的姑娘想要共度一生,却被唐菀破坏了?


    唐菀想一想这些都觉得很抱歉。


    她太信赖上一世的记忆,因此或许也坏了清平郡王的婚姻。


    “没有。”


    “诶?”唐菀呆呆地看着清平郡王。


    “不是我点头的婚事,陛下不可能会赐婚。”见唐菀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露出几分迷惑,清平郡王想想刚刚这笨得不行的丫头说的那些气死人的话,忍了忍,方才平静地说道,“我从前也没有心仪的女人。”


    都已经下了聘,得了赐婚,还能把这死丫头怎么办?


    当然只能原谅她啊!


    清平郡王俊美的脸微微沉了沉,慢慢地走到了唐菀的面前,见她捂着心口惊慌地退后了一步,他抬起手,轻轻地捏了捏她涨红的脸颊慢吞吞地说道,“虽然你是骗婚,不过我原谅你这一次。你好好做我的王妃,好好还债。”


    “我骗婚?!”虽然清平郡王说这婚事不能反悔叫唐菀心里有些怕了,可是她听到清平郡王说自己骗婚,顿时惊叫了一声。


    “不是你在我的面前哭喊着要嫁给我,生死不离的么?”清平郡王冷笑,又掐了她的脸一把。


    唐菀却顾不得自己的脸疼了,急切地说道,“可是,可是当初你并没有说出你的身份。”


    “你认不出我,难道还是我的错么?”见唐菀呜咽着捂住了脸不敢吭声了,清平郡王这才满意地收回了手,看着垂着头认命了的唐菀淡淡地说道,“你不必害怕,也不必畏惧。我还不会勉强一个不心甘情愿的女人。”他顿了顿,见唐菀抬头犹豫着看着自己,似乎期待自己去退婚的样子,凤眸微微闪过一道光彩,挑眉说道,“日后你我大婚,你可以慢慢了解我,不必着急。”


    他知道她为什么害怕男子变心,也害怕妻妾相争。


    都是该死的二皇子的错。


    若不是他一遭得志就翻了脸,变了心,唐菀怎么会受到这样的冲击。


    “并不是你的错。你在害怕什么,我都明白。只是如凤樟那般的卑劣之徒,这世间也没有那么许多。”见唐菀怔怔地看着自己及,眼眶慢慢地红了,似乎从一开始的那万般纠结之中慢慢地变成了此刻她真实的样子。


    真实的唐菀,其实是一个胆小又软弱,又无助不知该如何求助的姑娘。


    她只说自己害怕,却说不出求助的话,就比如此刻,她难道不会说一句“郡王,你多疼疼我”这样的话么?她胆小得不敢说,因为她怕被他拒绝。


    她没有安全感,是因为她从未得到过维护与庇护。


    看着这样瑟缩成一团,看着自己慢慢地落下眼泪的唐菀,清平郡王抿了抿嘴角。


    他俊美的脸变得柔和了许多。


    “笨蛋。”他伸手把唐菀脸上的眼泪胡乱地抹了抹。


    并没有十分温柔,还很粗鲁的动作,却叫唐菀一下子觉得自己的心里变得不那么害怕了。


    “不是每一个皇族都会三心二意,也不是每一个皇族都会三妻四妾,姬妾成群。”清平郡王顿了顿,转头冷哼了一声说道,“我父王也只娶我母妃一人。”他哼了一声,俊美的脸在夏日的阳光之下虽然依旧凛冽冰冷,却叫唐菀觉得温暖了起来。


    她看着此刻对自己这样温和的清平郡王,许久之后才声音沙哑地说道,“可是我不够好。”


    她的声音细微,然而清平郡王却敏锐地感觉到了她对婚事少了几分抗拒惶恐,心里默念忍了这笨蛋,免得她又把头往地里一埋伪装天下太平,清平郡王便继续说道,“你是最好的。”这么笨,骗她简直不要太容易。


    果然,笨得不得了的姑娘此刻对他弯起眼睛笑了。


    仿佛他一句小小的夸奖就会叫她快活起来。


    怎么能这么笨呢?


    清平郡王心里嫌弃得不得了,且见远远的唐逸正往这边忧心忡忡地看来,显然是因为唐菀哭了的缘故,他垂了垂眼睛,伸手示意唐菀。


    唐菀鬼使神差地攥住了他的衣摆。


    清平郡王抽了抽嘴角,薄唇微微抿紧,却微微柔和了几分眉眼。


    虽然没有牵住他的手,不过看在蜗牛好歹还知道把头探出来,他就再原谅她一次。


    先骗到手,等成亲之后,他非给她点颜色看。


    “既然陛下赐婚,你我就是未婚夫妻,日后所谓反悔,所谓不愿意,或者为我去出家叫我另选名门贵女这样的话不必多说。我还没有二皇子那样随意更换王妃的卑劣。”见唐菀怯生生地走到他的身边,扬起了还带着晶莹泪痕的眼睛看着自己,清平郡王便叫她引着自己去看她住的地方。


    两个人慢慢地往唐菀的小院子走过去,他便见唐菀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了他的手臂。


    这样细微的,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关切叫清平郡王无声地勾了勾嘴角,慢慢地把身体压过来,轻轻地压在她的肩膀上叫她不费力地撑着自己,这才继续说道,“你是我的王妃,也得太后与皇后的承认,在京都之中没有人有资格取代你,你是当之无愧的清平王妃。”


    “我没有对别人说过我后悔的事。”唐菀觉得清平郡王靠在自己的肩膀,这有些太接近了,他的呼吸仿佛近在咫尺,叫她颈后的皮肤都微微战栗。


    只是想到他身上还有严重的伤,她便舍不得叫他别靠着自己,低低地说道。


    “聪明姑娘。”清平郡王慢吞吞地又夸了她一句。


    唐菀又得了清平郡王的夸奖,不由抿嘴笑了。


    不知怎么,仿佛在清平郡王的心里,她永远都是最聪明的那个,因此,此刻她忘记了对清平郡王大放厥词后的那些害怕,带着几分快活地说道,“郡王放心,会叫郡王丢脸,会伤郡王面子的事,我都不做。我不告诉外人。”


    口口声声自己反悔赐婚这样打脸的事,唐菀才不对外人说呢。她只对清平郡王一个人说自己的心里话,也只叫清平郡王一个人知道她的心事,外人全都不知道。她快活起来,不由多了几分天真还有活泼,整个人一下子真正地明媚了起来,清平郡王冷哼了一声。


    看在她把其他人都当做“外人”……


    “你做得很对。”他便又夸了她一次,见唐菀侧头对他羞涩地笑了,近在咫尺的笑靥就在他的面前。


    清平郡王扭头避开了她的笑靥。


    他重新变得冷冰冰,言辞也简单了起来。


    “若有旁人欺辱你,你只管反击回去。我都给你做主。”


    “就比如二皇子那样么?”她被羞辱,所以他出手把人给压住,叫她伸手去反击,叫她可以出气?


    “对。”他冷冷地说完,不怎么理睬唐菀了。


    然而唐菀却觉得并不在意他冷淡的样子,相反,这样的冷淡,而不是热切得叫她避无可避,反倒叫唐菀觉得轻松了起来。


    她心里觉得没有那么沉重的负担,便撑着似乎有些无力了的清平郡王走到了自己的小院子外,对他不好意思地说道,“虽然下聘,又有赐婚了,可是我的闺房还是不好叫郡王进去。”她还是知道一些规矩的,因此没有叫清平郡王进自己的小院子。


    清平郡王的目光落在她那巴掌大,看着陈旧又并不光鲜的小院子前,之后又看着远远的唐菀身边的丫鬟在探头探脑,不敢过来,半晌才淡淡地问道,“这是你的闺房?”


    唐菀点了点头。


    “你的姐妹都住这样的闺房?”长平侯夫人的那个嫡女也住这样的破烂院子?


    “虽然简陋,比不上唐萱的,可是我却已经觉得很好了。”唐菀从未想过和身为长平侯嫡女的唐萱争夺什么,因此心态格外平和地说道,“虽然是一家姐妹,可唐萱到底是长平侯府正经的嫡女姑娘,我只是旁支。为什么我要和唐萱比一个高下呢?”


    她从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清平郡王看着眉目平和温柔的女孩子,见她今日的穿戴,因为做了新衣裳格外精致美丽,比之前在山中见到的那个落魄的小丫头更像是被呵护着长大的姑娘,便缓缓地说道,“咱们的王府比唐家奢华得多。”


    唐菀诧异地转头看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清平郡王却已经扭头看向别处,淡淡地说道,“唐家不过是你的暂留之地罢了。”


    唐菀愣了愣,动了动嘴角,又忍不住对只能看到他精致的侧脸的清平郡王笑了一下。


    “我知道。”他在安慰她说,就算是唐家住的不好也没关系,因为唐家本来也不是她一辈子生活的地方。


    她一辈子要生活的地方是清平郡王府。


    那里可好了。


    唐菀当然相信他。


    因为只有她才会知道,清平王府是多么温暖安稳的避风港。


    她吸了吸鼻子,又忍不住小小声地说道,“我知道王府是最好的。”她又忍不住含着眼泪笑了起来,清平郡王这一次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说道,“日后叫我阿奕。”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要求她,可是刚刚唐菀对这个称呼是完全抵触,然而此刻,她却突然觉得,自己想要大着胆子,哪怕是僭越,哪怕会叫他日后感到不快,也想这样叫他一句。因此唐菀哼哼了一声,小小地叫,“阿奕。”


    清平郡王觉得大婚之后,可以看在她这一声“阿奕”的份儿上,再原谅她一点点。


    “你知道我叫什么?”


    “凤弈。”唐菀乖乖地说道。


    她这样乖巧,清平郡王便勾了勾嘴角。


    “日后你记得,无论我在外人眼中是什么身份,可是对于你,我只是凤弈。除皇家长辈之外,也只有你有资格叫我凤弈。”凤弈转头,凛冽的目光落在唐菀的脸上,唐菀迎着他那双似乎冷酷的眼睛,却觉得自己的心里都慢慢地温暖起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她这么好,可是这一刻唐菀却想,他对她这么好,无论是为了什么,为了上一世还是这一生,她都想好好地回报这份善待。


    她点了点头,对凤弈笑了一下。


    凤弈便收回目光,看了看那破败的小院子,转身说道,“回去吧。”他似乎对那院子并不在意,面上也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样子,可是不知怎么,唐菀却还是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快,


    如今她心里对凤弈慢慢地亲近了起来,这真是奇怪的事。明明她只见过凤弈三面,可是她却开始慢慢地信赖他,甚至在他冷得仿佛寒冰一样的面容里依赖他,亲近他。她小声问道,“阿奕,你是不高兴了么?”


    凤弈微微摇头。


    “我只是不喜唐家刻薄。”唐菀的事,他回到京都这些天已经命人询问过,因此也知道她父母双亡,孤身一人被养在家族之中。这样没有父母依靠的小姑娘,又没有同胞兄弟,自然不会令人重视。


    不过那些宫人们口中的艰难,与眼前的那一个并不光鲜的院子这样直接冲击到眼睛里,凤弈不得不承认,这的确叫他心中不悦。可看着唐菀并没有愤世嫉俗的模样,凤弈便冷哼了一声说道,“不过幸亏你不得宠。”


    唐菀不由茫然地看着他。


    凤弈却只是淡淡地说道,“若你得宠,被你祖母与伯母亲自教养长大,只怕又是一个你堂姐那般卑劣的模样。”得宠的姑娘都跟唐萱似的。


    那凤弈想,幸亏唐菀没怎么得宠。


    不然得被教养成什么龌龊的样子。


    看看唐家的那几个长辈,太夫人,长平侯夫妻,都算上也没有一个像样儿的。


    “你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唐菀想了想,觉得似乎真的是这样。


    她觉得凤弈真的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凤弈在她变得崇拜又亲近的目光里默默的念了一句笨蛋,又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远远地跟着的唐逸,不由怀疑是不是这兄妹俩一个生了两个脑子,另一个才笨得不行。


    不过没想到似乎说曹操曹操就到,才说了一句唐萱,远远的,唐菀就见两道翩然挺秀的人影往这头来了,仿佛正是迎头奔着此地而来。那人影慢慢地清晰起来,唐菀却见其中一个是唐萱,另一个竟然是多日不见的二皇子凤樟。


    凤樟的脸如今已经好了,依旧面容俊秀,看起来又是翩翩斯文风流的少年皇子了。


    不过他看起来脸色有些憔悴,与唐萱一同走过来,当看到唐菀,他的脸色格外不自在。


    任何一个男人听到自己曾经未婚的妻子对自己说自己心里爱慕别人,哪怕他抛弃了她,可是心情也不会太开心的。


    凤樟看见唐菀,就想到唐菀说的愿意为清平郡王守寡的话,脸色忽青忽白,心中无比复杂。


    然而看到唐菀身边的凤弈,凤樟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了,露出了十足的惊恐。


    看着他那副看到凤弈仿佛见了鬼的样子,唐菀不由好奇地看了脸色冰冷的凤弈一眼。


    其实她一直都想问问,凤弈之前把凤樟从山里给拖走,之后对他做了什么。


    单单是脸上的巴掌印儿,似乎不能叫凤樟躲到现在才敢出来吧?


    “二妹妹,是二妹妹么?“见唐菀和凤弈一同走过来,唐菀似乎是扶着凤弈,与凤弈格外亲密的样子,唐萱的眼睛一亮,急忙对身边脸色变得有些惶恐的凤樟笑了一笑。


    这一笑仿佛最明媚的春光,照亮了凤樟的眼睛,叫他的眼中顿时只剩下了唐萱那美丽又单纯的笑容。他顾不得唐菀曾经刺伤过他的心,而是专注地,深情地看着唐萱,那双眼中的爱慕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得出来。


    刚刚定情,凤樟与唐萱本也是感情最好的时候。


    唐菀看见了这一幕,也不觉得心里难过。


    她甚至觉得有些无聊。


    “那就是唐萱。”她只对凤弈格外紧张地说道。


    每一个人都喜欢唐萱美好单纯的样子。


    每一个人都无法抗拒唐萱那无忧无虑如同快活的小鸟一样的笑容。


    唐菀不知怎么,就是不想叫凤弈也看到唐萱这样一副美好得不可思议的样子。


    就算是她知道凤弈厌恶唐萱这样的女子,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却连凤弈的目光落在唐萱的身上也不愿意。


    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此刻就像是护食的幼崽,什么都乐意舍去,却唯独不愿意叫凤弈对别人,无论是唐萱还是旁人有片刻的关注,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凤弈见她一副很吝啬小气的样子,哼了一声,看都没有多看唐萱一眼,只是嗯了一声说道,“少看凤樟,容易脏了眼睛。”他似乎也很小气的样子,唐菀一下子紧张的心情就不见了。


    她本以为自己是小气,可是凤弈的态度似乎是在告诉她,她只是很正常的心情。


    然而她和凤弈说话的时候,唐萱却已经想到了什么,光彩夺目的面容黯淡了下来,走到了唐菀的面前,在她冷眼看着自己的时候有些难过地说道,“二妹妹,我还是觉得很伤心。我们不是至亲姐妹么?可是为什么,刚刚被赐婚做了郡王妃,你就变了,变得那么跋扈,不讲道理。你还打了我一巴掌?”


    她那么柔弱可怜地含着眼泪看着唐菀,仿佛不明白,不理解,又仿佛被唐菀得志猖狂伤了心,之后两滴清泪落下。


    这晶莹的眼泪令人心碎。


    “一巴掌?”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里,凤弈突然皱眉,这一次,他冷冷地扫过了下意识捂住脸有些害怕似的的唐萱,又看向身边抿着嘴角,似乎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唐萱的自家王妃。


    唐萱泛着泪光的眼睛微微一亮,急忙看向凤弈,仿佛是求他为自己做主。


    唐菀看自家堂姐的目光更同情了。


    下一刻,凤弈却已经冷冷地训斥起了自己的王妃。


    “心慈手软!”竟然只给了唐萱一耳光,想当日在山上打烂了凤樟的脸的气魄哪里去了?


    清平郡王便格外不满地对清平王妃训诫道,“你就应该打烂她的脸!”


    第32章


    虽然是被训斥了,可是唐菀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她乖乖地点了点头。


    “回去吧。”凤弈撑起身体不再靠着唐菀,转头对笑着上前的唐逸冷冷地说道。


    唐菀便不由歪头看着被凤弈的话震惊得满面都是眼泪的唐萱。


    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唐萱大概不知道……打了她一巴掌的前一天,唐菀刚刚在清平郡王的帮助下抽了凤樟许多的耳光。


    他怎么会因为自己打了堂姐一巴掌就觉得唐菀是个嚣张跋扈的人呢?


    “我也有些后悔,不该只打她一巴掌的。”唐菀细细弱弱,乖乖巧巧地说道。


    她看起来真的很小人得志了。


    凤樟心中对唐菀有许多的愧疚与复杂的心情,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今日见到清平郡王,竟然就是那一日在山中压住了自己,被唐菀甩了十几个耳光的那个青年人。只是他一想到凤弈那个时候竟然出现在唐菀住的山上,顿时想到了一些不好的想法,就比如……莫非凤弈那时候就是去见唐菀的?


    莫非唐菀和凤弈之间早就有私情?


    不然,为什么会有宫中突然的赐婚,为什么唐菀此刻与清平郡王相处得这样和睦,并不像是陌生人的样子。


    又为什么清平郡王不嫌弃唐菀被人退过亲?


    想到这些,凤樟觉得自己的脑门儿都是绿的。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里透不过气来。


    他不过是个少年人,从前也不过是个整日里只知道闭门读书的读书郎,并没有十分复杂的经历,此刻想到这些已经令凤樟不能承受。


    只是看着唐萱因凤弈偏心唐菀,此刻伤心落泪,凤樟还是觉得受不了了。


    他心中爱慕唐萱,把唐萱视作心中最美好的一切,将她当做梦中的仙女一般仰慕。


    从前,他只能在梦中去想念她。


    可是如今她依偎在他的怀中,与他感情这般深厚,与他耳鬓厮磨,在凤樟的心里,他甚至愿意为唐萱做任何事。


    他见不得唐萱的眼泪,也见不得唐萱被旁人羞辱。


    “菀菀!”凤樟只觉得当唐萱落泪,无助地站在那里纤细单薄地被清平郡王这样欺负的时候,他的心都快碎了,不由白皙的脸微微涨红,上前一步用失望的目光看着今日穿着华美的新装,眼角眉梢都带着明媚的笑的唐菀皱眉说道,“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阿萱是真心为你做了王妃高兴,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的堂姐?你从前的善良与忍让都去了哪里了?”


    从前的唐菀从不会出手伤人,只会默默地顺从隐忍,可是如今她这个样子,叫凤樟觉得陌生,甚至觉得对唐菀完全不认识了一样。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正冷冷皱眉的凤弈,便对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唐菀沉声问道,“还是你觉得自己如今做了郡王妃,就可以颐指气使了?”


    “菀菀不是你能叫的。”唐菀没有解释他那许多对自己的失望与看法,只是看着凤樟认真地说道,“你我之间不过是陌路罢了。我说过,日后请你叫我二姑娘,或者……”她犹豫了一下,偷偷去看清平郡王,却见他脸色冷漠地扭头,仿佛并不在意自己会说什么,然而耳尖儿却微微抖了抖,不由心里安稳,转头对凤樟说道,“或者叫我王妃。我跟你没什么关系,你欠了我的钱都已经还了,往后如果我再听到你再这样叫我,我就进宫去请太后与皇后娘娘做主,问罗妃娘娘一个教子不严的罪过。”


    “你说什么?!”凤樟觉得自己听到了匪夷所思的话。


    “难道不对么?你对一位皇家王妃这样轻浮,这自然是罗妃教子不严,难道宫中不该训斥她么?”唐菀理直气壮地说道。


    凤樟看着这样一脸正直的唐菀,竟然说不出话来。


    “你,你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他喃喃地退后了一步,看着唐菀仿佛在看一个已经很不堪的人。


    “不是我变了,而是我懂得面对你们这样的贱人,隐忍永远都不是正确的。相反,打,打烂你们的脸才是合适你们的那条路。”唐菀大着胆子对凤樟说道。


    她也算是……有靠山的人了吧?


    只要她的靠山别垮了她的台。


    因此,唐菀又去瞥凤弈的脸色。


    那张俊美却冰冷如同冰雪的脸,却在此刻慢慢消融了冰冷,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意。


    唐菀瞪着凤弈脸上的笑意,片刻之后,忍不住转头抿嘴偷偷地也笑了。


    凤樟却已经面红耳赤。


    “你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会口出恶言了。”他失魂落魄地看着此刻对自己不假辞色,甚至摆出一副厌恶自己的面孔的唐菀,忍不住想起从前他每一次见到唐菀。


    她总是对他微笑,倾听他对未来的抱负,对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觉得很好很好,仿佛在她的面前,他总是很好的人,总会得到她的温和的对待。


    可是曾经那个温婉顺从的唐菀,和此刻这个理直气壮地看着他,下颚微微抬起,露出属于她自己的那一点锋芒的唐菀,凤樟觉得判若两人,可是却在心里有一个更隐秘的角落,叫他霍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是她变了。


    她从未改变。


    这本就是真正的唐菀。


    对于自己的夫君,她总是温顺乖巧,总是会用暖暖的目光,全心全意地守着自己的夫君。


    当他不再是她的夫君,与她再也没有半分瓜葛,她的温柔与维护,一切一切的在意,也全都毫不留情地收回了。


    从他离开她,她就再也不把他放在心里,也对他再也没有半分留恋。


    这样的一个认识叫凤樟心里突然瑟缩成一团的痛,然而就在此刻,他微微颤抖的手被轻轻地握住,转头,他就看见自己真心爱慕的美丽的未婚妻子正含着眼泪在他的身边看着他。


    当唐萱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凤樟一瞬间心里的刺痛被遮掩了过去,那不自在,失落的感觉下意识地被他略过,只有眼前的这个美丽的侯门贵女才能叫他感到心里充满了勇气。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唐菀沉着脸说道,“不管我对你做了什么,你也不该伤害阿萱。”


    “你为什么打她?”


    “连你她都能打,为什不能打她?你们不就是暗中苟且的狗男女么?”凤弈在一旁淡淡地说道。


    然而这话仿佛一把刀子刺在凤樟的心口。


    他差点跳起来。


    “我们没有。我和阿萱清清白白,光明正大!”他大声说道,脸都白了。


    不仅仅是凤弈几乎要说出他瞒着唐家的人私下去见唐菀,更是因为清平郡王此刻的态度,也是世人对他与唐萱的态度。


    宫中的不谅解,皇家背地里那些人的说笑,还有他父皇对他不顾一切忘情做下的事的恼火,都叫他如今感到沉甸甸的负担。


    每一个人都说他错了。


    可是他们怎么能够明白他对心爱的女子的渴望。


    她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美人如花隔云端。可是当有一天,当他可以真真正正地拥有她,把她捧在掌心,试问谁会忍受她离开自己?


    甚至如果他不能得到她,她就会被另一个男人得到,与他从此真的再也不可能有瓜葛了。


    “阿萱是无辜的,是我……是我爱慕阿萱,因此才辜负了……唐二姑娘。阿萱什么都没有做错,就算是有错,也都是我的错。”凤樟大声表白着,想告诉凤弈唐萱是个多么多么单纯善良的姑娘,又对唐菀说道,“阿萱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一切都是我,是我勉强了阿萱!”


    他这话就格外可笑,凤弈简直话都懒得和他多说,垂头对唐菀说道,“少和这种人纠缠不清,容易影响脑子。”


    简直脑子就跟进了汪洋大海似的,凤弈觉得跟这种人争论都是掉价,一手揽了揽唐菀单薄的肩膀,他便看着凤樟冷淡地说道,“身为皇子,你竟然敢仗着权势勉强侯门贵女嫁给你,这是逼良为娼……”


    他皱了皱眉,觉得这形容似乎不对,不过也不是要紧的事,只是在凤樟发青的脸色之中继续说道,“我会禀告宫中,请太后做主解除你们的婚约,放被你强迫的长平侯嫡女一条生路。”


    “不要!”凤樟急忙叫了一声。


    “你一个逼良……”见唐菀捂着嘴惊呆了地看着自己,凤弈顿了顿便说道,“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我与二皇子是真心相爱的!”唐萱见凤弈竟然要进宫请宫中解除自己与凤樟的婚约,不由惊慌地说道。


    凤弈看着她急得眼泪都落下来,嘴角不由勾起了一个冰冷的笑意。


    “原来不是逼良为娼,而是男盗女娼。”


    他甩下这句话,更加不耐烦,一只手揽着唐菀的肩膀,见她已经呆住了,便揽着她离开。


    唐逸咳嗽了一声。


    他越过了凤樟,也跟着走了。


    走了好远,唐菀才听到身后传来唐萱伤心的哭声,还有凤樟慌乱的安慰。


    她没有再回头,只是歪头怔怔地看着自己未来的夫君。


    她不知道往后的婚姻会变成什么样。


    可是看着刚刚那样维护过自己的清平郡王,唐菀想,哪怕她曾经那么害怕婚姻之中的许多的挫折还有困境,也哪怕害怕等闲变却故人心,可是在这一刻,她……想要开始相信他。


    她想要努力一次,好好地做清平王妃,努力地深深地爱慕自己的夫君,然后好好地陪着他。


    “郡王,我会努力喜欢上郡王的。”她看着凤弈俊美的侧脸喃喃地说道。


    “闭嘴。”凤弈今天都被骗婚的死丫头气死了,听她竟然还没有喜欢上自己,心里默默地记了她一笔等着婚后算账,从嘴角里慢慢地挤出这两个字,见唐菀缩了缩脖子,哼哼了一声往自己的肩膀上蹭,便沉声说道,“日后见着这些蠢货,不必啰嗦,直接打死。”


    和凤樟唐萱这样的人说话,简直就是叫自己也跟着变成蠢货。


    凤弈出身军中,一贯信奉君子动手不动口,因此垂眸看着弱弱地应了一声,偷偷牵住自己衣摆的唐菀说道,“打死了算我的。”


    “好。”唐菀弯起眼睛对他笑着说道。


    她觉得……从现在开始,她不会再害怕清平郡王这个未婚夫了。


    “回头我再叫人给你送东西过来,你不要俭省。我还活着,用不着你帮我节省家底。”清平郡王沉着脸说道。


    唐菀依旧乖乖地点头。


    她甚至听着清平郡王咬牙切齿的这些话,又觉得心里欢喜。


    原来被人护着,是这样幸福的滋味。


    “阿,阿奕。”她鼓起勇气叫了一声,声音小小的,跟蚊子似的,仿佛很怕会被身边的人拒绝排斥。


    可是虽然声音很小,她却还是听到身边的青年冷淡地应了一声。


    “嗯。”


    这一刻,唐菀想要落泪,却努力忍住了。


    她吸了吸鼻子,又急忙对他说道,“你现在还在养伤吧?别只顾着我这些小事了,你好好养伤才是最要紧的。”凤弈的伤不轻,而且今日在唐家耽搁了这么久,还费心来安抚唐菀,唐菀觉得自己刚刚那些矫情还有纠结都有些过分了。


    她不由愧疚地看着凤弈,却见他看都没有看自己,一双眼睛平直地看向远处,冷淡地说道,“你的事才要紧。”


    幸亏他亲自来下聘,不然竟然不知道唐菀这死丫头竟然是个骗婚的小骗子,还因为心虚竟敢悔婚。凤弈心里冷笑了一声,却没有多看身边这叫人心烦的死丫头,继续说道,“叫青雾好好照顾你几日。日后成亲之后,你不会再受唐家的委屈。”


    到时候他亲自欺负她。


    进了清平郡王府,叫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笨得出奇,不知人心险恶的唐家二姑娘看着面无表情却这样维护她的清平郡王,觉得他的人真的太好了。


    她被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唐逸一张俊秀的脸微微绷紧,又忍不住看着唐菀怔怔地看着凤弈的样子,忍不住露出几分温和。


    只是他想到今日自己闹了唐家与清平王府的下聘之事,又觉得头疼,只怕他父亲不能轻易原谅他。


    心里摇了摇头,唐逸便垂头想着如何哄长平侯这个父亲,叫自己不要受罚。倒是凤弈带着唐菀回了前院,却见此刻前院里已经多出了许多的人。


    之前因为传扬说清平郡王已经战死,因此唐家对这门婚事在意的不多,就算是知道皇家下聘,可是除了迫不得已以唐家当家出面的长平侯夫妻与太夫人之外,唐家的人其他一个人都没见。然而当清平郡王死而复生,亲自下聘的事如今传遍了长平侯府,唐菀再一次回来,就见上房之中已经坐了许多人,都笑容满面,看起来和蔼可亲。


    唐逸一个庶子在这样长辈俱在时是没有身份立足的,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口没有进门。


    唐菀进了门见了唐家这么多的长辈在,不由微微一愣。


    “咱们二姑娘如今出落得越发尊贵体面了,瞧瞧,与郡王一同走过来的时候,真真儿的才貌双全,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唐菀才进来,正在上首给太康大长公主捧茶的一个中年美妇就已经笑着下来想要拉住唐菀的手。


    她看起来三旬的模样,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对唐菀也格外殷勤,看唐菀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座金山似的,对唐菀的和气慈爱的样子,简直叫唐菀觉得胃疼。


    她把手藏到凤弈的手臂后头,避开了这难得的热切,那美妇脸上笑容一僵,之后却还是笑得格外亲切地说道,“怎么对三婶这般见外。”


    唐菀看着唐三太太,没说什么,只是越过她往太康大长公主的跟前去福了福。


    “叫您一直在屋子里枯坐,都是我的不是。”太康大长公主身份尊贵,年纪也大,却为了她和凤弈的婚事在唐家停留这么久。


    而且唐菀都没有在太康大长公主面前侍奉。


    她知道太康大长公主并不十分喜欢这样乱糟糟的讨好她的场合,因此知道太康大长公主能忍耐着没有拂袖而去,反而一直等着自己,这是对她很大的疼爱与宽容了。


    “你和阿奕都把话说明白了?”太康大长公主一把年纪什么没见过,自然看得出之前唐菀与凤弈之间那有些微妙的别扭,还有说过话之后,如今已经褪去了别扭,变得和睦起来。


    她眼底便露出细微的笑意。


    “都说明白了。再也不敢叫您担心。”唐菀抬头,感激地对她说道。


    太康大长公主便伸出已经有些苍老的手,见唐菀乖乖地把软乎乎的小手放进她的手里,便柔和了几分刚刚一直板着的脸对她说道,“你和阿奕都是好孩子,所以,往后别闹别扭,把什么都当面说开,这样姻缘才会更长久。”


    她一边说,一边松开唐菀的手,从一旁一个侍奉自己的內侍的手里拿过了一对凤凰玉佩,递给唐菀说道,“这是从前我出嫁的时候宫中给我的陪嫁之物,虽然并不是最昂贵的,可是好歹跟了我几十年,寓意也好。今日阿奕来你家下聘,这个就当做一个好彩头,给了你和阿奕吧。”


    这玉佩倒不是难得。


    不过太康大长公主就是几十年没有与驸马红过脸,夫妻十分和睦恩爱,从她的手中赠了一对玉佩,这寓意唐菀自然明白。


    她红了脸,却觉得当惶恐还有对婚姻的畏惧都散去,便不由在心里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欢喜与期待。


    她忙福了福,将玉佩接过,把其中的一枚挂在腰间,之后托着另一枚去转头看凤弈。


    凤弈冷着脸上前,从她手里接过玉佩,直接也挂在腰间。


    “这就好。能叫阿奕心甘情愿,自己就挂上玉佩的,也只有你一个。”太康大长公主见凤弈脸色冷淡的样子,也不说别的,倒是觉得他和唐菀的婚事十分有趣,此刻便起身说道,“好了,今日聘礼已经都好了,我和清平郡王也该回去了。”


    她这就要走,长平侯夫人已经心里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特别是刚刚唐三太太不要脸地去讨好唐菀这么一个小辈,也不像当初唐萱定亲的时候那么阴阳怪气,反而对唐菀一副格外讨好的样子,这叫长平侯夫人五内俱焚,此刻见太康大长公主要走,她心里顿时一个激灵,急忙上前央求地说道,“大长公主再稍坐片刻吧。听说二皇子也刚刚到了咱们府里,您见见二皇子与我家阿萱吧。”


    太康大长公主看着她片刻,面无表情地叫唐菀扶着越过她,一句话都没有回应。


    这样冷淡的态度,叫长平侯夫人顿时眼前发黑,摇晃了一下。


    她双腿发软,且见唐菀今日头上那凤钗璀璨华美,再见太康大长公主竟允许唐菀扶着她,便越发地后悔起来。


    她当真是错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叫唐菀急病而亡。


    就算不弄死她,也不该将她的名字送到宫里,叫她攀了高枝儿!


    只是此刻长平侯夫人的心情已经没有人理会了,众人都急急忙忙地跟着要送太康大长公主和清平郡王出府。等太康大长公主被凤弈搀扶着送上了车子,唐菀忍不住叫住了也要上车的凤弈。


    见他转头看过来,凤眸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唐菀便忍不住绯红了脸,顾不得还有长辈在,只仰头看着俯身看着自己的凤弈轻声说道,“阿奕。你好好养伤,好好吃药。不要叫……”她顿了顿才弱弱地说道,“别叫我在家里担心你。”


    这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胆的话与表白了。


    他对她那么好,她也要努力对他好。


    只对他一个人好。


    凤弈看着她在车下脸颊通红,自然知道这笨蛋已经是用了全部的勇气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叫了他一声。


    他没说什么,却俯身,伸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太康大长公主从车子里看见他俊美却总是冷冰冰的侧脸,在这一刻变得多了几分温情。


    她在车中欣慰地笑了。


    虽然当初听起来荒唐,可是太后这门婚事如今看来,做得的确不错。


    唐菀却不知道太康大长公主心里正觉得十分欣慰。她觉得自己在凤弈揉了揉自己发顶的时候,脸都跟火烧一样要爆炸了,脚下都轻飘飘的。那是身在云端,仿佛腾云驾雾,仿佛晕乎乎的感觉,甚至直到凤弈都走了,唐菀还是忍不住看着车子离开的影子不想回去。


    她就一直看着他离开的路,很久很久之后才被唐三太太笑着给叫到了上房去。


    此刻看着满府里几乎堆不下,都堆到了大门边儿上的那无数的聘礼,唐三太太万万想不到从前都没叫她放在眼里的二房的二丫头竟然还有这么大的福气。


    说好了是给唐萱顶缸的。


    怎么如今看来,比唐萱还显赫了呢?


    一夕之间尊荣翻转,长房真是枉费了那许多的心机手段。


    第33章


    这可真是正对上了那句话。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啊。


    更早些的时候,整个长平侯府里又有谁会想到,翻了身荣耀至极,得到了宫中喜爱的竟然是二房父母双亡的唐菀呢?


    曾经在侯府之中万般得意,千娇百宠的唐萱,竟然不入宫中贵人的眼。


    唐三太太又不是个瞎子。


    太康大长公主对唐菀喜爱溢于言表,可是对唐萱竟然连面都不想见。


    虽然说太康驸马一向在朝中没什么实权,不过是先帝还有如今的陛下看在太康大长公主给他一个虚衔尊荣养着罢了,可是好歹太康大长公主在皇家的地位极为尊贵,她的态度也会令皇家的态度改变。


    更何况唐萱自从和二皇子订了亲,这可真是……都多久了,连唐菀都进宫去了,可是宫里竟然对唐萱连个召见的动静都没有。


    一想到这些,唐三太太回头看着长平侯夫人那张隐隐露出后悔的脸,美眸一转,已经到了唐菀的跟前笑着说道,“二丫头,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不如咱们好好地再乐呵一下,一块儿吃个家宴如何?”


    她笑容格外亲切。


    太夫人正叫一个战战兢兢脸色发白的丫鬟给扶着出来,见老三媳妇这趋炎附势的,现在就讨好起了唐菀,顿时气得一个仰脖儿。


    “你给我住口!瞧见高枝儿你就飞过去了,也不瞧瞧你配不配!丢人现眼的东西!”


    她指着唐三太太骂人,可是唐菀知道她是在指桑骂槐。


    从前唐菀可能还会因为老太太对自己这样厌恶感到难过。


    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半点都不难过了。


    太夫人和长平侯夫人对她越发刻薄,不正是因为她有了庇护,被她们嫉妒了么?


    “不了。”她也知道唐三太太这一向眼里没有自己的突然对自示好必然也没安什么好心,便摇头说道,“我累了。”她眉眼楚楚动人,唐三太太看着唐菀这美貌动人的模样,不由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女儿,不由心里暗骂了一声长平侯夫人不是个东西。


    她自然也知道当初唐菀是为了给唐萱顶缸才被丢进了清平郡王妃遴选名册之中,当初还在暗中得意长平侯夫人不敢把她的那两个女儿给送到宫里去,也算是知道自己的厉害。可是今日清平郡王死而复生,唐三太太心里不由格外遗憾。


    如果当初……是她的女儿被送到宫里去就好了。


    若是那般,那做清平王妃的不就是她的女儿?


    不过虽然清平王妃是拿不到手中,她却还有更大的一个目光,此刻看唐菀果然面容带着几分疲惫,她急忙越过了气得发抖的太夫人对唐菀笑着说道,“那你好好儿歇着去。至于这些聘礼……我帮你清点收着。你放心,绝不叫人贪墨了你的。”


    她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同样也开始发抖的长平侯夫人。


    因唐三太太一向是个破落户,太夫人气得翻白眼,竟然不能拿她怎么办。唐菀想了想,便点了点头直接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走进了院子,素月和素禾就急急忙忙地迎上来,素月便问道,“姑娘,刚刚我瞧见你和之前那位将军大人过来……莫非他就是……”她知道清平郡王上门就匆匆来通知自家姑娘,因此刚刚没见过清平郡王。


    不过唐菀刚刚陪着的人,叫素月心里有些了悟。


    “是清平郡王。”唐菀慢吞吞府说道。


    素月一愣,继而嘴角抽搐,露出大事不妙的表情。


    “那,那郡王岂不是全都知道了?”当日二皇子找到山里来,说了那么多的话,自家姑娘也说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话,岂不是全被清平郡王听见了?这世间只怕再也没有哪位夫君,连妻子的前任未婚夫都知道得这么清楚了。


    看见唐菀无奈地点了点头,素月便露出大难临头的模样,围着唐菀转圈,小声说道,“郡王当初,当初还觉得姑娘轻浮。这可怎么办?”虽然清平郡王死而复生是极好的,可是如果清平郡王不喜她们姑娘,那就坏了呀。


    一个不被夫君喜爱的王妃,日后怎么在王府立足?


    特别是唐菀的娘家长平侯府不拖后腿就不错了,是绝对靠不住的。


    “阿奕他……人很好的。”唐菀抿了抿嘴角,想到凤弈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便忍不住红了脸颊低声说道,“他说以后都护着我。”


    “真的么?”素月与素禾年纪都不大,听了这话不由都相信了,眼睛亮晶晶地问道。


    “是呀。所以我想……我要努力喜欢上他,好好地做郡王妃,做他的妻子。”虽然她如今并没有喜欢上清平郡王,可是他对他那么好,她也要努力地做一个很好的妻子,然后为他好好地祈福,然后和他好好地一同生活。


    一想到这些,唐菀便微笑起来……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和凤弈能够一同拥有一个温暖的家,就像是从前她所期待的那样,不是冷冰冰的长平侯府,也不是充满了刻薄还有纷争冷眼的地方,而是温暖的,互相爱惜地生活的家。


    如果凤弈对她好,她也愿意对凤弈好。


    “姑姑,为什么之前你还瞒着我。”当凤弈出现在唐家下聘的时候,唐菀就什么都明白了。


    怪不得宫中的态度是那样,也怪不得嫁衣也变成了与唐菀记忆中不同的样子。


    唐菀并不生气青雾的隐瞒,不过在青雾的怀里撒撒娇,她还是很愿意的。此刻见青雾捧着那件大红的嫁衣过来,唐菀便红着脸蹭在青雾的肩膀上小声说道,“突然他就来了,吓了我一跳。”


    她脸色娇艳绯红,一只凤钗金光流彩,华美无双。青雾看着这人比花娇的美貌姑娘,便笑着说道,“郡王叫咱们瞒着,谁敢先告诉姑娘呢?只是姑娘竟然猜不着……我以为当清平王府的东西一样一样送来的时候,姑娘就猜到了。除了郡王,谁敢做王府的主。”


    “我当初也有一点猜测。”只是上一世的记忆根深蒂固,叫她此刻都有些恍惚。


    这么说,清平郡王这一世活下来了。


    唐菀心里觉得欢喜无比。


    不是为了自己有了活生生的夫君。


    而是因为凤弈活着。


    每一次想到这,唐菀就忍不住感激神佛。


    她忍不住弯起眼睛,雪白的手轻轻地抚摸过眼前的大红的嫁衣,低声说道,“这真好看。”她的目光潋滟,青雾也笑着忍不住摸了摸她的手柔声说道,“姑娘也很好看。姑娘与郡王的婚事是郡王自己去太后娘娘跟前要求的。”


    她说到这里,目光不由带着几分伤感地对唐菀说道,“姑娘不要埋怨郡王这么晚才来见你。你不是不知道,郡王刚刚进了宫就已经伤重失血晕厥过去,可是晕过去前的第一件事,却是求太后娘娘叫太医去山里给姑娘你看病。”


    唐菀羸弱,生病耽误不得。


    可是比起清平郡王的千金之体,又算得了什么?


    然而清平郡王却没顾上自己,只先想到了唐菀。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当清平郡王先想到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唐菀,无论是太后还是青雾,就都知道了唐菀在他心里的分量。


    缘分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不过匆匆一面,或者惊鸿一瞥,可是却会叫人放在心底珍重。


    青雾一边说,唐菀一边捂住了嘴。


    “他伤得很重么?”


    “致命伤在脖子上,真是只差毫厘就能要了郡王的命。”青雾见唐菀捂着嘴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便请她回去坐下,心有余悸地说道,“脖子上那一刀差一点就砍断了他的脖子,若不是他鬼使神差地避开,只怕如今……”


    她顿了顿才在唐菀难受的目光里继续说道,“至于身上其他的伤,是郡王逃脱刺杀冲出重围的时候遭受的。不过那些都不是要紧的伤势,不会致命,也不会伤身,看起来吓人罢了。不过郡王这一次元气大伤,太医说只怕郡王五年之内都不能再领兵出征。”


    “你说刺杀?”唐菀突然瞪圆了眼睛。


    若说凤弈是征战的时候受伤,不应该用刺杀二字。


    带了刺杀二字,唐菀总是觉得凭空多了几分阴诡的味道。


    “姑娘以为郡王会在沙场上受伤么?郡王最为骁勇,那些边陲的敌人哪里是郡王的对手。只是防不胜防的危险与阴谋永远来自于自己的身后。”青雾脸色冰冷地对唐菀说道,“这也是为何郡王一路无声无息地赶回京都,甚至任由他战死,尸骨无存的消息满天飞也不出来辩解。”


    想要凤弈死的是来自朝中内部,甚至都在京都之中。


    凤弈想要活着回来,并且禀告刚刚登基的新君谁是隐藏在朝中的那些心怀不轨之徒,自然就要无声地回返京都。当青雾说到这些的时候,眼底不由露出几分痛恨来说道,“郡王在姑娘养病的山中出现就是走的山路,之后他遇见了二皇子……”


    在唐菀紧张的目光里,青雾笑了笑对唐菀说道,“郡王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如果自己突然出现在宫门处,那些心怀叵测的恶徒知道他还活着,只怕会突然对宫中动手闹得鱼死网破。因此,他绑了二皇子,钻进了二皇子的车中,坐了二皇子的车直接进了宫。世人也只以为那一日进宫的是二皇子罢了。”


    不过二皇子那一日被挟持进宫就匆匆回了皇子府躲羞,并不知道凤弈的身份。


    这其中的惊险唐菀就不知该怎么说了。


    “我都不知道。”唐菀小声说道。


    她不知道原来凤弈的云淡风轻后面,还有这么多的可怕的事。


    “那现在他活着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会不会打草惊蛇?”


    “姑娘只在深宅大院里,怕是不知道。这几日南安侯领兵将那几家给围了,一个都没跑得了。证据确凿不说,而且虎符都搜走了,这些人也翻不了身。”


    “是什么人啊。”唐菀好奇地问道。


    她松了一口气。


    南安侯行事一向稳妥,做事不会有漏洞的。


    “是先帝贵妃余孽。”青雾缓缓地说道。


    这涉及到了先帝朝那位曾经呼风唤雨,几乎逼死了太后与皇帝的贵妃,唐菀便不说话了。


    “真是可恨。”唐菀一边为凤弈惊心动魄的经历松了一口气,一边突然想到了上一世……如果上一世凤弈也是受了来自于背后的背叛,因此才死在了边陲,那唐菀觉得想一想心里就如同刀割的一样难受。


    她又问了青雾都是哪些人家参与了这形同谋逆的刺杀大罪,得到了几个勋贵还有朝臣的名字,不由恍然想到,上一世在她嫁入清平王府后的数年后,已经在朝中站稳了脚跟的皇帝的确曾经以党附先帝贵妃,谋朝纂位的罪名将几个勋贵与朝臣诛了九族。


    那真是一场京都的流血的光景,无数的人人头落地,听说菜市口的血水流了几天都流不完。那时候唐菀不明白一向性情温和,并不是强硬的性子的皇帝为什么会做出这样斩尽杀绝的处置,可是现在唐菀想想,又觉得有些明白了。


    是为了凤弈。


    陛下是为了给英年早逝的凤弈报仇雪恨。


    “他还活着,这真的太好了。”唐菀不知第多少次地这样说。


    “是啊。打从郡王出事,太后娘娘就日日以泪洗面,听不得旁人说郡王的死。那时候偏偏那些勋贵还因为郡王死了,就火急火燎地想反悔婚事……娘娘就受不了了。”不过这或许正是缘分的开始,不然怎么会叫凤弈与唐菀有这样的缘分呢?


    见唐菀的小脸儿惨白,还在为凤弈感到后怕,青雾便拍了拍唐菀的手背对她温和地说道,“姑娘别怕。其实郡王这一次受伤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仅是他能成亲了。”一向性子古怪的凤弈竟然答应成亲,还是自己主动提出成亲的要求与人选,太后现在还在宫里拜佛呢。见唐菀不好意思地垂了头,青雾便继续笑着说道,“而且郡王起码五年之内都不必出征令娘娘担惊受怕,也能好好地陪着姑娘你了。”


    凤弈的伤并没有要了他的命。


    不过失血过多,而且挺着重伤赶回京城,这一路上没敢耽搁,也不敢寻好的大夫,这都是亏空。


    太医说凤弈元气大伤得静养并不是在吓唬人。


    唐菀轻轻地点了点头,又问青雾,“那怎么为郡王调养呢?”


    “仿佛太医留了许多要注意的事,比如如何养生,如何进补,又是如何恢复……”


    “那能不能教教我。”见青雾微微一愣,唐菀紧张地揉了揉帕子,认真地说道,“我想学着照顾他。”她想要好好地学怎样照顾他,叫他更健康,能够……能够长命百岁,平平安安。


    这样认真的眼神令青雾的目光柔和许多,她迎着唐菀那清澈的眼睛,便对她说道,“姑娘今日下聘之后就是皇家妇了。太后娘娘只怕很快还会召见姑娘。到时候姑娘就去问娘娘要一份太医留下来的处方,娘娘会高兴的。”


    唐菀一下子明白了青雾的意思。


    她觉得青雾对自己真的很用心,也很关心她。


    “姑姑,你真好。”她低声说道。


    如果说素月与素禾与她共患难,就像是她的姐妹,那青雾对她来说,就像是温柔又处处关照她的大姐姐一样。


    唐菀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


    “这是我应该做的。”青雾见唐菀并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姑娘,想到她在唐家的艰难,还有之前清平郡王来下聘,唐家下人对她们这个院子前倨后恭的嘴脸,便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对唐菀说道,“只怕如今姑娘在唐家人的眼中,也要成为有利可图的那个了。”


    她正觉得唐家人不会再对唐菀这样无视,唐菀会被叨扰得烦恼,却没想到到了快晚上的时候,唐三太太才刚刚笑容满面地带着两个生得闭月羞花的美貌姑娘赶到唐菀的院子,后脚,长平侯府里就来了两个嬷嬷。


    这两位嬷嬷面容严肃,虽看起来并不高大,不过往唐菀的屋子门口一站,却无端叫人噤若寒蝉,不敢吭声。


    就连青雾看到那两位嬷嬷都忍不住愣住了片刻,之后上前招呼。


    “李嬷嬷,王嬷嬷,你们这是……宫里……”


    “郡王的意思,叫我们这段时间为二姑娘看门。”脸色更刻板一些,脸上连点笑模样都没有的王嬷嬷对青雾还算客气,却用一双苍老却目光如电的眼睛扫过了坐立不安,不知怎么就额头冒汗,脸上笑容都要撑不下去的唐三太太与身边那两个娇滴滴的姑娘冷冷地说道,“郡王说了,二姑娘如今身子弱,正在养病。别叫一些不知身份的阿猫阿狗来叨扰二姑娘静养。不然,叫二姑娘休息不好,累坏了未来王妃的身子骨儿,抄家灭族也不够赔的。”


    唐菀觉得,这话像是凤弈能说得出来的话。


    她装作没听见,自然也不去看唐三太太那张微微扭曲的脸。


    当初她生不如死的时候,唐三太太并未救她于水火。


    如今唐三太太想要拉拢她,她也不会忘记从前的冷淡,与唐三太太仿佛一切伤害都没有发生。


    更何况唐菀知道唐三太太想求自己什么。


    因为上一世的时候,唐三太太同样也求过她。


    一想到这里,唐菀不由把目光落在了唐三太太身边那两个生得如花似玉的美貌少女的身上。


    那是她的两个堂妹,是唐三太太嫡出,真真正正的美人坯子,生得如娇花照水一般,若说唐菀与唐萱就已经是极出色的美人,那唐三太太生的这两个女儿,唐家的四姑娘唐芊与五姑娘唐芝就是美人中的美人儿,是极为难得的美貌秀色。


    因为唐芊与唐芝生得美貌过人,小小年纪就在京都难有敌手,因此唐三太太一直对两个女孩儿有着很高的期盼,一直希望她们给为自己带来荣耀。


    她希望唐芊与唐芝能像先帝朝的贵妃那样,得到无上的荣宠,能够在这天下呼风唤雨。


    ……只要别像先帝朝的贵妃一样那么倒霉,出师未捷身先死就好了。


    不过唐菀知道唐三太太的雄心壮志,却没有想过要成全她。


    唐三太太自己愿意折腾就折腾去,反正唐芊与唐芝也一向眼高于顶,妄图与唐萱这长房嫡女相争的,说起来也不算是唐三太太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


    不过唐菀就敬谢不敏了。


    “二丫头,既然你要养病,那就好好儿歇着吧。过几日我再来看你。”唐三太太见自己的小女儿,生得最为美貌,堪称绝色的唐芝正咬着嘴角看着唐菀手腕儿上一只十分精致的羊脂玉镯子,咳嗽了一声,瞪了唐芝一眼,这才叫目光高傲,微微抬着下颚的唐芊扶着起身对唐菀笑着说道,“你好好养着,如果在家中无聊,就叫你妹妹们来陪你说说话儿。”


    她一边说,一边把一份清平王府今日下聘的礼单给唐菀放在桌上。


    唐菀起身谢了她今日的帮忙,却没有答应叫唐芊与唐芝来陪伴自己。


    她还得防着没下限的两个堂妹些呢。


    亏了上辈子她是个寡妇。


    上一世的时候,唐芊还在唐萱嫁给凤樟之后,给凤樟眉目传情,想要给凤樟做了侧妃来的呢。


    这样一个没下限的姑娘,唐菀可不敢叫她跟自己亲近起来,免得日后……


    免得日后唐芊被凤弈一巴掌把脸给打飞了。


    虽然与凤弈不过是三面之缘,不过唐菀莫名地觉得如凤弈那般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是绝对不能轻饶了唐芊那种做法的。


    她虽然呵和和气气地道了谢,却似乎又多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唐三太太还想说什么,然而宫里派出的两个嬷嬷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仿佛她跟唐菀多说一句话就是有意谋害郡王妃似的。


    唐三太太最怕这样浑身严肃又绝不会通融的厉害角色,对唐菀勉强笑了笑,带着两个都有些不高兴的女儿出了唐菀这破破烂烂的小院子,不由回头看了院子一眼。


    院子门已经被王嬷嬷面无表情,碰地一声给关上了。


    几乎拍到唐三太太的脸上!


    唐三太太万万没想到宫里两个嬷嬷就敢拿鸡毛当令箭对自己这长平侯府三太太不敬,想发火儿,却到底没敢,最后只能盯着关得紧紧的院子门叹了一口气。


    “二丫头这有了靠山,顿时就不一样了。”


    有了男人的维护,果然脾气就大了,就与从前那夹着尾巴做人不同了。


    如今有了清平郡王的撑腰,唐菀竟然也抖了起来。


    不过想到清平郡王竟然对唐菀这样上心,生怕她受委屈似的,还派了两个铁面无私的嬷嬷出来守着她,唐三太太又忍不住感慨地看了看自己两个貌美如花的女儿。


    唐菀那般姿色尚且能令清平郡王倾心。


    她的这如花似玉的两个女儿,日后也不知能配怎样的勋贵皇族。


    还是得多多讨好唐菀这丫头。


    第34章


    “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唐芊迎着唐三太太那期待又艳羡的眼睛撇了撇嘴角。


    唐菀生得虽然美丽,却不及她们姐妹姿容出色。她能被太后看重,不就是因为当初长平侯夫人的陷害么。


    如果不是长平侯夫人把唐菀的名字报到宫中,如果不是阴差阳错清平郡王活着回来了,唐菀还能有这样的好运气,还能如今日这般盛气凌人么?


    “运气好也是福气!怎么你们姐妹遇不到这样的好事呢!”唐三太太顿足,对唐芊与唐芝抱怨说道,“你们那个大伯娘,生怕旁人的光彩压过了大丫头,日后怎么可能提携你们!不把你们跟二丫头似的嫁到从前李家那样的平民小户去,她是不能甘心的!”


    不过想到如今李家也已经不算是平民小户了,因皇帝奖赏假皇子代替二皇子在冷宫之中受苦多年,护住了二皇子的平安与性命,因此如今那假皇子李穆被封了广陵侯不说,甚至还被宫中允许时常可以进宫去。


    更听说不提旁人,只说与二皇子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大公主,至今还亲昵地称呼李穆一声“阿兄”。


    连皇帝和皇后都对这广陵侯十分疼爱,甚至还夸赞过广陵侯太夫人。


    这样的看重,日后广陵侯的前程未必比二皇子差。


    因此唐三太太不由多看了唐芊一眼。


    因为这充满了殷切内涵的一眼,唐芊差点跳起来,一张绝美的脸微微在月色之下扭曲,却忍不住尖锐地叫了一声说道,“我不要嫁到李家去!”她一向自视甚高,怎么甘心嫁给一个瘸子!


    “李家怎么了?你嫁过去就是正经的侯夫人,与你大伯娘都是平起平坐的!”长平侯夫人能在妯娌间春风得意,不就是因为她是个侯夫人么?


    而且长平侯在仕途上无用,说是对功名利禄没兴趣,谁不知道其实是因为他是个废物点心,不能在朝中立足?


    李穆却是前程在望。


    一个得帝宠有前程的少年侯爷,不是比长平侯这种没本事没前程的爵位强出三条街去?


    唐三太太见唐芊竟然还不乐意的样子,便有些脸色不好看。


    在她的心里,长女唐芊嫁到李家去做广陵侯夫人,再靠着广陵侯府与皇家的亲密,提携着比她生得更加千娇百媚的妹妹唐芝去宫中……


    “他是个瘸子!”唐芊生得美貌绝伦,心高气傲惯了的,而且在京都豪门世族之中走动,因她父亲唐三老爷的官职在朝中不错,因此就算是和唐萱一同出去,她也是被人众星捧月的人物,从不落人下风,怎么可能愿意嫁给一个跛了脚的人呢?


    当初若李穆是二皇子,唐芊或许还会忍了这令她难堪被人讥笑的缺陷,勉强答应嫁给李穆。


    可是李穆不过是个侯爵,就想叫她嫁给一个跛脚的人去给妹妹铺路,这是唐芊不能承受的。


    因此她涨红了脸,眼底怒火汹涌,又带着几分火彩说道,“二丫头还能做郡王妃,我出身容貌气度规矩哪里不如她了?凭什么叫我不如她?!”


    她性子高傲,又是受不得气的,今日被唐三太太气着了,且想到唐萱做了二皇子妃,唐菀做了清平郡王妃,这姐妹俩压了自己一头,越发气恼起来,摔了袖子就走了。


    唐芝轻轻地哼了一声,捧着自己生得娇艳绝世的面孔对月发了一会儿呆,这才对唐三太太说道,“母亲,四姐姐这是对我心里有怨气呢。只是四姐姐也不想想,若是我有了好前程,难道她不是也会得到庇护么?”


    她哀愁地叹了一口气,美人轻叹自然是极婉转美丽的模样,见唐三太太若有所思,便也急忙追着唐芊的脚步去了。


    她们母女在夜色里说话,也没有人听到,早早地就关了宅子的大门的唐菀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只是她如今人犹在梦中,正恍惚着,不过还是先起身对那两位凤弈吩咐过来的嬷嬷道了谢。


    那两位刚刚脸色格外严肃的嬷嬷已经笑得脸上开了花儿似的。


    显然对于唐菀这位清平王妃,她们是十分敬重的。


    也或许是因为清平郡王的关系。


    唐菀却并不是一个傲慢的性子,见天晚了,便叫素月与素禾请两位嬷嬷去休息,之后又看着此刻仿佛明亮了许多的屋子有些恍恍惚惚的。


    “姑娘,怎么了?”青雾便在一旁柔声问道。


    “我觉得今日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唐菀犹豫了一下和青雾说心里话,攥紧她的衣摆低声说道,“就像是一场很美很美的梦。不是因为家里人对我客气了,也不是家里人对我前倨后恭因此我觉得春风得意,而是因为他回来了。”


    凤弈能够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这叫唐菀感到紧张,不可思议,可是又觉得很欢喜很高兴。她喃喃地说道,“如果这是一场梦,那我希望这个梦一辈子都不要醒来。”清平郡王活着,这是太叫人感到庆幸的事。


    青雾便笑着听着。


    唐菀却把脸埋进了青雾的手臂里,小声问道,“姑姑,你说明日我要不要进宫去给太后娘娘谢恩呢?”


    她今日下聘,如果明日就去宫里给太后娘娘磕头,这本来是应该做的事。


    “只怕姑娘不仅仅是想去给太后娘娘谢恩,也是想看望郡王吧?”青雾却见唐菀红着脸没吭声,仿佛是撒娇一般把脸哼哼着往她的袖子里蹭,心里一软便对她柔声说道,“太后娘娘自然高兴见到姑娘。而且我听说皇后娘娘的病好转多了,也能见姑娘一面。至于郡王……姑娘别气他瞒着你就行了。”


    她笑着对唐菀说了一些清平郡王那些素日里古里古怪的作风,其实唐菀早就听太后上一世说过一遍,可是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比如他性子怪,见了女子讨好他就喜欢摆出一副阎王脸,看起来像是一座大冰山。


    可是宫中亲近凤弈的人都知道,凤弈是个性情易怒,而且一向敢于直言的性子


    先帝朝贵妃乱政的时候,他的年纪还不大,却已经敢于在先帝和贵妃的面前不客气地呵斥对朝政还有军中指手画脚的贵妃了。


    唐菀听着听着,就慢慢地睡着了。


    等她睡着了,青雾也知道她劳累了一天,便轻轻地把她送到了床上去,给她整理好了被子才轻手轻脚地出去往宫里传唐菀想进宫这个消息。等到了第二天,果然宫里一大清早就来了宫车要接唐菀进宫去。


    唐菀这一次犹豫了一下,还是穿戴了最近青雾拿清平王府的绫罗绸缎还有宝石制作的新衣裳新首饰,也不知她怎么想的,就把之前大公主给她戴上的那个清平王府的羊脂玉镯子也戴起来。虽然依旧不是花团锦簇的模样,可是那焕然一新,映衬得她人面桃花一般的姿容还是叫大早上看到她的长平侯夫人红了眼睛。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一副狐狸样的唐菀,看着好几个宫里来的宫女们讨好地簇拥着她,把她簇拥得花团锦簇一般。


    那些宫女的眼里除了唐菀也没别人儿了,仿佛除了唐菀之外,长平侯府里其他的姑娘小姐都不值得她们多看一眼。


    可是明明长平侯府正经的嫡长女,未来的二皇子妃正站在一旁。


    这样冷落一个可怜的姑娘家,伤害她,叫她丢脸,真是太下作了。


    更可恶的事,这些宫女一口一个“太后娘娘记挂姑娘”,一口一个“皇后娘娘务必叫姑娘去拜见她”,那副殷勤的样子,仿佛唐菀不是一个郡王妃,反而成了太子妃一般!


    虽然知道清平郡王算得上是太子的堂弟,虽然并不是皇帝亲生,清平王府只不过是皇族旁支,不过这一支一向与皇帝这一系亲近,当年老清平郡王夫妻英年早逝,清平郡王就养在太后的宫中,因此和皇帝太子都是格外亲近。


    可是这般看重一个旁支皇族的王妃,却忽略了正经二皇子妃,叫长平侯夫人咽不下这口气。


    可眼下,咽不下也得勉强咽下去。


    她知道清平郡王活着回归京都令京都震动。


    只怕那些当初对于唐菀被赐婚清平郡王而松了一口气的豪门之家如今不知怎么在家里后悔。


    因此,看着唐菀春风得意的样子,长平侯夫人再想想昨日太康大长公主对唐萱的冷淡,此刻看唐菀的眼神就像是淬了毒液。


    不过心里再怨恨又能如何呢?


    眼神又不能杀人。


    唐菀转头,呆呆地看了长平侯夫人那阴毒的眼神,眨了眨眼睛,又当做没看见,带着兴高采烈的素月和素禾一同进宫去了。因如今在唐家人心浮动,青雾便不与唐菀进宫,带着两个嬷嬷只守着唐菀的小院子,免得唐菀再受了什么莫名其妙的陷害。


    卑鄙无耻的事她在宫里见的多了,自然不会小看了后宅女人嫉妒的心。


    因为她在家里坐镇,唐菀便十分放心地进了宫,直接被领到了太后的宫中,便见到太后宫中今日多了一个病弱的,大夏天的还在腿上盖了一张厚厚的毯子,脸色有些青白的女人。


    她穿戴的倒不过是些家常的穿戴,看起来并没有后宫女子的珠光宝气,妆容精致。不过她的笑容却格外亲切。


    见到唐菀进了门,先给太后请安之后便直接给自己请安,她坐在椅子里便笑着伸手把她扶起来说道,“快起来吧。”


    她的手冰得很。


    唐菀抿了抿嘴角,低声说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这位中年女子就是皇后了,从前唐菀得了她许多照顾,她一直都很尊敬皇后娘娘。


    而且皇后虽然身体弱不能管理后宫的事,不过却是一个极为聪慧的女子,这宫里的事大多都瞒不过她。当初唐菀刚刚嫁到皇家来的时候,因为是个寡妇,所以不是没有人给她脸色看过,还在背后想欺负她,打压她。


    她那时候是逆来顺受,不懂得反抗的性子,也不敢对太后告状,只想着既然做了寡妇,那就老老实实地守寡,逆来顺受才叫正确的。


    都说守寡的妇人都要循规蹈矩,不然就是不安分,就会被人厌恶。


    因此唐菀就老老实实地被欺负。


    还是皇后知道了这件事,把唐菀叫到面前告诉她说,就算是做了寡妇,可也不是人生都终结,也不是人生都黯淡,更不应该忍气吞声。


    就算是守寡的生活,也应该过得有滋有味,也该过得挺直了腰杆。


    因为她从未做错过任何事,就算是守寡,也不是她做错了什么。


    那一年也是脸色青白,嘴唇都没有血色的女人,也是这样抱着厚厚的毯子一边取暖一边对她微笑着说,“你从未做错什么。无论是守寡,还是二皇子的事。”她说她从不认为一个女子被退亲就是女子罪大恶极,女子就不配活着了。


    罪大恶极,应该感到羞愧的是男人,而不应该是女人。


    她为唐菀做主,训斥了那些曾经在背后欺负过唐菀的皇家女眷,处处和太后抬举她,叫她慢慢地变成了皇家的红人,叫别人都不能小看她。


    她还鼓励她可以更放肆一些,可是唐菀却已经对那时候轻松安稳的生活感到满足了,越发老实起来。


    皇后就更心疼她了。


    此刻看见皇后,想到了上一世太医背地里提到过唐菀的病情之后皇后对她强颜欢笑的样子,唐菀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又对皇后怯怯地笑了。她也知道皇后虽然身体羸弱,可是为人却是坚毅聪慧的。


    不是那样坚韧的女子,又怎么会与皇帝携手熬过那最艰难的十几年的岁月,并且一直都对未来抱有乐观的态度呢?可唐菀也觉得……皇后似乎很喜欢她对她笑的样子,因此她对皇后弯起眼睛真心地笑起来,半点都没有做出伪装的对皇后身体的担心。


    她也是真的没有担心。


    反正皇后活得比她还长久呢。


    所以唐菀只想叫皇后看见她曾经说过的最喜欢的笑靥。


    她怯生生的就如同一朵小花,又单纯又小心翼翼的,不过却唯独不见那些进宫女眷试探地看着多病的她的那种复杂与探究的眼神,还有伪装的担心。


    皇后便忍不住笑着摸了摸唐菀的脸,这才对太后说道,“母后当初说阿菀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我还担心是阿奕情人眼里出西施,母后爱屋及乌。只是今日一见,的确是讨人喜欢。”她喜欢这样性情单纯,目光干净清澈的孩子。


    而且之前唐菀在宫中驳斥罗妃与二皇子的话,她都也已经知道,又觉得唐菀颇有骨气与勇气,见她不好意思地扭了扭婀娜的身子,害臊了,便叫她坐在太后的对面,这才温和地说道,“前次你进宫的时候我病着,也担心过了病气给你这样年轻的孩子,因此才没有见你。到底是阿奕的心上人,这个镯子就送给你吧。”她抹下了手腕上一个鲜红如血的血玉镯子送到唐菀的面前。


    唐菀急忙去看太后。


    “皇后给你的,你就收着吧。”太后笑眯眯地说道。


    唐菀便起身对皇后道谢,之后把镯子套在了纤细雪白的手腕儿上。


    她的手腕纤细,又白皙,血色一片挂在上头,触目惊心的好看。


    皇后便赞了一声说道,“这些首饰还是年轻的女孩儿用着才好看。”


    唐菀见她十分欣赏的样子,忍着不好意思,又在皇后的眼前显摆了一下小声说道,“那再给您看看。”


    皇后一向都不喜欢这样奢华的首饰,这镯子明显是给她预备的,唐菀还知道皇后娘娘可喜欢打扮年轻姑娘了。


    大公主曾经因皇后这个喜好苦不堪言。


    可是唐菀却觉得被皇后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本该乐在其中。


    大概是因为大公主日日都受皇后荼毒,不及唐菀远在宫外对皇后娘娘距离产生美吧。


    皇后不由扶着椅子扶手虚弱地笑了起来。


    她笑了一会儿,便虚弱地靠在了椅子里,然而虽然瞧着虚弱,一双眼睛却明亮如同晨星般摄人,看着唐菀的目光含着浅浅的温柔慈爱,叫唐菀不知怎么心里砰砰地跳。


    她红着脸扭捏了一下,见太后已经关心地叫人再给皇后端一碗滋补的汤水来,便忙说道,“皇后娘娘若是累了,就不要顾及我了。我知道娘娘慈爱,想叫大家都知道您对我的重视,可是我得了娘娘赏的镯子,已经心满意足,很体面了。”她想劝皇后歇一歇,皇后却摆手对她笑着说道,“无妨。平日里在屋子里躺得久了,就想出来散散心,和你这样年轻的小姑娘说说话。”


    “这你可就没有眼色了。你知道阿奕今日专门大清早上就换了漂亮衣裳对她翘首以待了么?”太后诙谐地说道。


    “哟,原来我是没眼色的人。”皇后笑眯眯地看了腾地一下子就红了脸的唐菀,这才笑着说道,“那你去看阿奕吧。免得他再气吐出一口血来。”


    不就是赐婚的时候气吐了血么。


    难道这件事过不去了还是怎么着?


    唐菀真的担心以凤弈的脾气听了皇后这话再气得吐一口血给她看看,又觉得脸都涨红了,急忙起身说道,“那我去看他。”


    其实……她也想去见见凤弈。


    不仅仅是因为他日后是她的夫君。


    也是因为在她的眼里,他是前世今生对于她来说的庇护者。


    她想看望他,照顾他,然后努力对他好。


    就像是他对她那么好。


    更何况唐菀也担心昨日亲自下聘折腾了一整天,会叫凤弈的身体不舒服。她先是跟太后和皇后告辞,这才去了太后宫殿的后面凤弈养伤的地方。


    才刚刚踏出太后的宫殿大门的时候,还听到背后传来皇后对太后虚弱却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说道,“儿臣这身子骨儿越发地坏了,精神也难免不济,后宫的事物繁忙,儿臣是有心无力,因此想和母妃说一声,日后后宫的事,就叫罗妃帮着管束吧。”


    她这些话叫太后似乎沉默了片刻,不过唐菀却没有更多地听到,不过她也并没有在意这件事。


    上一世的时候,皇后的确是在一开始的时候把管束宫中的权力给了罗妃。


    不过罗妃没做两年,就触怒了太后与皇帝,后宫的权柄被褫夺,再也没有摸到过宫中的权力。


    后来是因太子妃进了门,人又颇为能干,皇后直接叫太子妃接手了宫务,太子妃做得一直都很好。


    所以当知道宫务可能会被交到罗妃的手上,唐菀一点都没有担心罗妃会因此帮二皇子招兵买马,或者更加显赫什么的。


    她的心里更在意的还是凤弈的健康。


    凤弈可比罗妃重要多了。


    然而刚刚叫一个宫女引着到了凤弈养伤的偏殿之外,才踏进了院子,唐菀就见凤弈正撑着额头坐在一张软塌上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他今日穿了一件看似简单的紫色的长衫,长衫上用银线绣了十分精致的暗纹,远远地看过去,那暗纹倒是看不出来,却仿佛一片银辉洒落在他的肩头似的,且那淡淡的紫色与银辉交映,显出他修长的脖颈还有白皙俊美得过分的侧脸。


    唐菀就算是已经再三见过凤弈,却还是被这极致的俊美晃得眼神恍惚,正呆呆地看着凤弈发呆的时候,她却见另一侧正走过来一个生得格外美貌可人的年少宫女。


    她媚眼如丝,莲步轻移,一双眼睛含情脉脉地投落在凤弈的身上,甚至都没有留意到站在宫门口的唐菀,捧着一碗药到了凤弈的面前。


    唐菀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那宫女已经声音婉转地柔声说道,“郡王,该喝药了。”


    那万般柔情,风情万种,是唐菀这样青涩的小丫头片子完全没有的风流韵味。


    唐菀那一瞬间都觉得自己和这样柔情万种的美人比起来,仿佛颇有些不解风情的呆滞。


    她正觉得有些茫然的时候,却陡然听到一声刺耳尖锐的女人的尖叫,片刻之后,汤碗摔落在地上的声音叫她一下子回过神来。


    前面已经传来清平郡王满满都是怒意又带着凛然杀机的声音。


    “侍卫何在?!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给我送药?竟然潜入本王宫中,说!你是不是刺客,意图谋害本王?!来人!把这刺客给本王捆起来,不招出背后指使,就扒了她的皮!”


    凤弈俊美的脸一脸凛冽冰冷,冷声说道,“连本王宫中都能潜入,送药送到本王面前,必然所图甚大!”


    唐菀目瞪口呆地看着凤弈那张冰冷的脸。


    不就是勾引了他一下么。


    宫中的美人想要攀附一下年轻俊美的郡王,这是多么正常的事呀。


    怎么还成了刺客,还所图甚大了?


    她觉得她这未来夫君怕是……想太多了。


    第35章


    不过唐菀得承认,这样的变故的确让她心里欢喜。


    唐菀就喜欢看到凤弈多心的样子。


    她呆呆地看着凤弈。


    凤弈一双冰冷的眼睛已经扫了过来。


    看到唐菀一脸慌乱地站在门口,他愣了愣,冷哼了一声叫唐菀过来。


    看见他的脸色苍白,依旧伤势严重的样子,唐菀想到他为了自己亲自下聘,不由心中更加担心,抿了抿嘴角走到他的身边,先熟练地伸手扶住他的手臂,小声儿说道,“你先别生气吧。还是先坐下来,不然伤了身体怎么办呢?”


    她为了凤弈十分烦恼的样子,凤弈一双修长的凤眸垂落,看了看正担心得不得了的唐菀,又冷哼了一声,却靠着唐菀的肩膀慢慢地拉着她一同坐在了椅子里。


    几个侍卫匆匆赶来。


    那美貌的宫女已经哭哭啼啼地被侍卫们捆了起来。


    还有两个侍卫诚惶诚恐地给凤弈请罪。


    “郡王,我,我是罗妃娘娘的人!”那宫女吓坏了,被捆在地上,哪怕身处盛夏,可是她却觉得此刻凤弈看她的目光比冰雪还要冰冷。


    她万万没有想到清平郡王竟然是这样的性情。虽然说这些年清平郡王被养在宫中,也性格强硬,甚至当年在先帝朝的时候就敢顶撞先帝贵妃,可是这都不过是前朝的争夺,对于她们这些后宫之中偷偷对清平郡王这样俊美年轻的皇族心生爱慕的宫女来说,清平郡王的冷峻与她们并没有什么关系似的。


    他总是冷冷的,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可就算是再冷血的男子,是不是也会被女子温暖了身体与血液?


    谁会不喜欢美丽痴心的女人。


    因此她也从未想过传闻中一向对女人不感兴趣的清平郡王,在自己想要来奉承他的时候,竟然会这样冷酷,直接把她当做刺客。


    刺客,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个称呼。


    京都刚刚被锁拿了好几家的权贵,都是以刺客的罪名论罪,如今的京都之中,刺客绝对是要人命的一个罪名。


    因此这宫女早就想不到那些乱七八糟的憧憬,比如罗妃曾经对她说的那些清平郡王妃出身不过是勋贵旁支,又没有有力的娘家,因此只要她能得到清平郡王的宠爱,那清平王妃甚至都可以不被她放在眼里,她虽然是一个宫女,可是只要得到宠爱,都可以凌驾于王妃的头上成为王府的主人。


    这对于一个爱做梦,并且自负美貌本就对未来生出野心的宫女是多么大的诱惑啊,她也相信,以她的美貌还有柔情,绝不是那个青涩的清平王妃可以比拟的。


    然而现在,罗妃的话言犹在耳,她却不敢相信了。


    甚至她十分后悔。


    早知道清平郡王竟然如此冷酷无情,她,她还不如去勾引二皇子呢!


    起码二皇子温柔俊秀,对女人天生就带着温柔与照顾。


    哪里跟清平郡王一样,来讨好他,他却想要把人置于死地。


    她不敢隐瞒自己的出身,唯恐当真被清平郡王给当做刺客入罪。


    然而唐菀却已经愣住了。


    “罗妃的人……”她万万没有想到,罗妃竟然指使自己身边的宫女来勾引凤弈。


    不过她微微愣住的时候,凤弈却已经看着她的侧脸片刻,见她只是呆呆的,有些发愣的样子,他抿了抿没有血色的薄唇,对一旁的侍卫们说道,“拖下去等着。”


    他没有说要等着什么,唐菀自然疑惑地看着他,见那几个侍卫都低声领命,拖着那个哭喊着的美貌的宫女离开,整个院子只剩下她和凤弈,唐菀这才担心地问道,“会不会真的是刺客呀?你,你要小心一些,不要中了暗算。”


    她不想凤弈再受到什么伤害了。


    他平安地活着回来,唐菀就希望他好好儿的。


    半点能够威胁到他的事都不要再发生了。


    俊美绝伦的青年眯着眼睛看了唐菀半晌,突然问道,“你看到刚刚那些事,看到那个女人,就只有这样一个问题?”


    唐菀觉得凤弈似乎心情不怎么高兴。


    不过她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这样关心凤弈的身体,他为什么还要不高兴呢?


    “你为何不问那女人有没有令我动心?”凤弈忍了忍,看着这个笨蛋冷声问道。


    他俊美的脸此刻苍白无比,在阳光之下透出了清透凉薄的痕迹,唐菀有些手足无措。


    她从未和任何男子这样亲近过,哪怕是凤弈昨天的时候也曾经这样靠在她的肩膀上,可是唐菀就是觉得格外害羞。她秀美的脸慢慢地泛红,觉得自己的脑子成了一团浆糊一样,又羞涩又有说不出的感觉,嗅着身边这个青年身上透出的淡淡的清苦的药香,她小声儿说道,“我相信你。”


    她侧头对微微皱眉的凤弈露出小小的笑容,轻声说道,“你是正直的人,不会被女色迷惑,也不会做令我伤心丢脸的事。而且……昨天你答应了我,说不会去宠爱别人,我相信你。”其实……她心里是小气的,不愿意那样的美人映入凤弈的眼睛里。


    可是她说不出口。


    她还是胆小的,不敢在凤弈的面前那样任性娇纵。


    他已经对她够好的了,她怎么能得寸进尺。


    她认真地看着凤弈,对他信任得不得了的样子。


    凤弈却觉得心情格外不悦。


    她信任他。


    可是他却并不高兴。


    因为她还是没有全心全意地依靠他信任他,甚至连心里的不愿意都不敢对他说出口。


    她不敢去相信他会对她没有底线的纵容。


    可还能怎么办。


    这笨蛋是他的未来王妃,他当然还是要原谅她,暂且宠着她。


    等大婚之后再欺负她。


    清平郡王又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把笨蛋娶回家再收拾她,这才冷声说道,“宫中安全得很,她不是刺客。这我知道。”


    “她真的不是刺客?那你为什么会这样说?而且,你的院子外的侍卫为什么会放她进来?”就如同想不到罗妃为什么损人不利己,在凤弈刚刚给自己下聘之后就送一个美貌的宫女来引诱凤弈一样,唐菀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凤弈明明知道这宫女并不是一个刺客,却还是这样呵斥,似乎是认真地把这个宫女当做一个刺客的样子。


    她傻乎乎的,凤弈觉得自己的手痒得很,忍了半晌,还是忍不住掐住唐菀的脸颊。


    唐菀发出了小兽一样的呜咽,苦苦地在清平郡王的手下挣扎。


    “笨……本不过是我要杀鸡儆猴。”凤弈正想叫笨蛋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然而此刻唐菀可怜巴巴地抬头,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求饶一样地小小哼哼了两声。他一愣,突然松开手指,飞快地把手收回来,转头急促地喘息半晌,这才一脸冷淡地重新面对捂着脸颊偷偷抽噎了一声的唐菀说道,“你的娘家不得力,却做了我的王妃,只怕这京城之中蠢蠢欲动的人家不少。我若是不先闹出大动静,日后你在京都走动就要难做。”


    他的话叫唐菀霍然看向他的眼睛。


    他的意思,唐菀全都明白。


    清平王妃这个位置曾经是京都贵女们的香饽饽。


    这京都不知多少的贵女想要嫁给年轻出色,已经成为新君臂膀的清平郡王。


    从前清平郡王是个死人,因此没有人和唐菀竞争清平郡王妃这个位置,她想怎么舒服地过日子都不会有人来找她的麻烦。


    可是现在唐菀嫁给的是一个活生生的清平郡王。


    一个活着的,并且前程一片大好,还在军中与皇家都颇有威望的清平郡王。


    这样的一个年轻出色又生得俊美的清平郡王便宜了出身长平侯府的旁支姑娘,她没有靠谱的娘家,却机缘巧合做了清平王妃……哪怕那些京都豪族不可能自打脸,在刚刚称赞唐菀之后又来声讨唐菀,可是暗戳戳的一些小举动,比如送一两个美人试探清平郡王,也或者……他们把正妃的位置留给唐菀,盘算着侧妃的位置也不是没有可能。


    唐菀娘家不得力,那在豪族的眼中是无法在清平郡王府站稳脚跟的。


    一个出身豪族的侧妃都能把她给踩下去。


    因此,如果清平郡王再纳姬妾,或许直接就能要了唐菀的命。


    可是面对外界那些觊觎着清平王府后宅姬妾位置的豪族门第,唐菀连自保之力都没有。


    她的意愿甚至都无法成为旁人眼中重视的地方,甚至她也不会被人当一回事儿。


    而凤弈此刻做的却是把唐菀藏在他的身后,由他来直面那些京都的风风雨雨。


    他只要杀鸡儆猴,只要亲手处置了一个敢于引诱勾引他,妄图入清平王府的有野心的女人,就会叫那些想试探他心意的人明白,他是一个性情乖僻狠厉,并且厌恶女子勾引的人,那些想要送一两个族女入清平郡王府的豪族勋贵们若是还要觊觎王府后宅,只怕不知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似乎坏了他自己的名声。


    可是却保全了唐菀。


    因为无论清平王妃是怎样没有出身,怎样软弱无能,可是在那些勋贵的眼中,阻拦了他们家中女孩儿入王府的却永远都不是唐菀。


    而是清平郡王他自己。


    “所以……你才对我那么好么?”唐菀想通了这些之后觉得喉咙干涩,对凤弈轻声问道。


    哪怕在京都那些世族的眼中,唐菀没有出身,名声不好,还做过弃妇,这都是会被人鄙夷的,可是她却得到了清平郡王独一无二的看重与喜爱。


    清平郡王只喜欢她一个。


    对别的女子都不假辞色,甚至是厌恶透顶。


    因此所有的压力还有风雨都在凤弈的身上,而她却只有风光体面,因为她占据了清平郡王所有的宠爱,她或许还会成为很多人艳羡的对象。


    正是因为想通了这些,唐菀觉得自己的眼眶酸涩,忍不住握紧了凤弈的手臂低声说道,“谢谢你。”所有的荣耀还有风光都是她的,那是因为凤弈在这之前都为她想到,然后把她护在身后。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是什么,只是觉得酸涩难忍,哽咽地说道,“从未有人对我这样好过。”


    从没有一个人,不顾及自己的名声,也不顾及自己的体面这样护着她,把所有好的都推到她的面前,而此刻哪怕凤弈冷冷地哼了一声,看起来冷漠入骨,可是唐菀却觉得自己依旧浑身暖暖的。


    “所以,所以你是故意叫侍卫放她进来的么?就为了杀鸡儆猴?”唐菀觉得凤弈真的很狡猾。


    太坏了。


    可是这么坏的人,怎么叫她的心里这么慢慢地开始喜欢呢?


    “这宫女也就算了,可罗妃自己撞上门就不要怪我。”凤弈见唐菀抓着自己的手臂,迟疑了片刻,心里依旧有些气她,却还是不耐地冷声说道,“她既然要出头,我就成全她。”


    他正想寻一个有身份的人收拾了,震慑京都那些或许会嫉妒唐菀,或许会为了清平王府后宅谋算唐菀的家族,没想到罗妃这么配合地自己跳了出来,不收拾了她,警告那些心中又开始蠢蠢欲动的家族简直就糟蹋了罗妃跳出来的这番苦心。


    咳嗽了两声,见唐菀急忙关心地靠过来给自己轻轻顺着心口,凤弈这才淡淡地说道,“今日陛下在宫中无事,正好叫他断罗妃这场官司。罗妃的心也大了,也该敲打。”他闭上了眼睛,觉得有些疲惫地靠在唐菀的肩膀上。


    他看起来格外虚弱,俊美的脸枕在唐菀的肩膀上那一瞬间,唐菀都不敢乱动了。


    “你还是先养伤吧。要不然,我去告状就是了。”


    “还是我去。”如果唐菀因为罗妃送了自己一个美人就去皇帝面前告状,那岂不是成了妒妇。


    凤弈倒是不在意这所谓妒妇的名声。


    不过他却知道,名声是女子的性命。


    他垂了垂凤眸,枕着唐菀的肩膀淡淡地说道,“是该叫京都这群蠢货知道我的态度。”


    他的婚事,他的女人,他的后宅永远都不是旁人能够觊觎。他的王妃不是旁人能够看不起,随意不放在眼里,也不是谁都可以轻视她,觉得可以轻轻松松就把她踩下去,任何女人都能够上位成为他的心尖儿上的珍宝。


    他也得叫那些蠢货都知道,谁敢踩着唐菀的脸给他送女人,无论是打着怎样的算盘,他都要叫这群蠢货知道厉害。


    这样的出头鸟不好找,可是最蠢的罗妃自己蹦跶着跳出来。


    以为自己是大公主与二皇子的生母,就觉得自己可以飞上天了。


    凤弈的脸色格外冰冷。


    “可是你的身体……”唐菀怯怯地小声说道。


    “你来照顾。”凤弈看着自己这个叫自己都不敢闭眼去死的死丫头,淡淡地说道,“若敢怠慢我……”他想说饶不了这个骗婚的死丫头,可是见唐菀已经忙不迭地点头,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把他照顾得好好儿的,凤弈忍着心口的郁闷点了点头,却才看见一个太医紧张地送了汤药过来。


    唐菀急忙起身把药碗接过来,见那太医不敢停留似的转身跑了,她呆了呆,又垂头茫然地看了看药碗,疑惑地看向凤弈。


    凤弈俊美的脸没有半分表情,抬眼,冷冷地看着她。


    他的面容格外拒人于千里之外,带着深深的冷漠。


    “快喝药吧。”唐菀摸了摸药碗,觉得汤药是滚烫滚烫的,带着深深的苦涩的味道,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凤弈。


    她动了动嘴角,四处看了看,又眼睛一亮,从自己今日随身带着的荷包里翻出了几块蜜饯来,捧着药碗送到了露出几分不悦的凤弈的身边低声说道,“我带了蜜饯进来。”她记得太后娘娘曾经无数次地和她说起过清平郡王的轶事,似乎他打小儿就不喜欢喝药,嫌汤药过于苦涩之类的。


    也不知是进宫的时候怎么想的,唐菀顺手就把蜜饯带了几块,此刻想想,就仿佛她已经本能地要记得凤弈的喜好,然后希望自己能够更好地照顾他似的。


    凤弈瞪着唐菀许久,冷冷地问道,“蜜饯?你以为我是个小孩子么?”


    似乎是为了反驳唐菀,他把汤药一饮而尽。


    下一刻,他有些不快地抢过唐菀手上的蜜饯,纳入口中,转眼甜蜜的滋味充满了他的舌尖儿,凤弈冷哼了一声,却看见唐菀对他弯起眼睛笑了。


    “笑什么。”他喝了这碗药,脸色好看了许多,也或许是因为吃了蜜饯叫他的心情愉悦,因此虽然声音似乎不耐,可是他的神色却温和许多,抬手叫唐菀坐到自己的身边。


    他闷哼了一声,见唐菀急急忙忙地把肩膀靠过来叫他可以枕在她的肩膀上,凤弈嫌弃了一下骗婚的死丫头这单薄的肩膀,下一刻,脸颊已经靠在她的肩膀上对她说道,“见了陛下,你只管请安,不必与罗妃翻脸。”


    和罗妃翻脸是他的事,而不是尚未嫁进皇家的唐菀的事。


    还没有嫁进皇家就闹腾起来,只怕皇家难免对唐菀有所非议。


    “我听你的话。”唐菀不想叫凤弈再为了自己的事总是费心,因此想要乖乖的,此刻夏天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有些热,可是凤弈的身体却还是冰冷的。


    她心里格外难受,急忙伸手握住凤弈的手想要叫他的身体暖一些,弱弱地说道,“可是你也只可以闹这一次。告了罗妃以后,你就好好养伤,再也不要管这些事了。”她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以后我每天都进宫来照顾你,你要快点好起来。”


    她的声音软软的,其实没有什么力量,凤弈并不是一个充满善心的人,也从不会对这样软弱无能的人有什么触动。


    对于凤弈来说,无能的,不懂得抗争反抗的人不值得他同情。


    可是只有唐菀……是他唯一的例外。


    他闭了闭眼睛,淡淡地应了一声。


    “之前太仓促,我都没有来得及问过你。当初你是怎么逃脱那些人的刺杀的呀?”唐菀想到上一世,不由有些疑惑地问道。


    凤弈听到她问自己这个问题,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就算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他也并不是一个喜欢回忆的人,可是却还是记得那一抹刀锋险些抹断了他的脖子的时候的凛然的杀机,许久之后才淡淡地说道,“我在马上听到珠玉坠地的声音。那声音清脆,就在耳边,仿佛近在咫尺,因此那时我忍不住垂头看了地面。”


    那是极为清脆的响声,就仿佛在他的耳边,在很近的地方有珠玉坠地。


    他本不是一个好奇的人,可是那时候鬼使神差,叫他心里隐隐发疼,忍不住在马上垂头往地上看了一眼,想看清楚到底是什么坠了地。然而这个垂头,却叫他避开了从身后而来的充满了杀机与意外的那一刀。


    那一刀因他垂头,只不过是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这道永远都无法消退的狰狞的伤疤。


    可是凤弈却依旧感到庆幸。


    因为如果没有那一垂头,只怕那一刀会直接削断他的脖子。就算他还是能够狼狈地避开,可是会不会活着逃开接下来的剿杀都是不确定的事。


    他想到这里便对心有余悸地捂着嘴不说话了的唐菀难道露出几分疲惫地说道,“如果不是逃脱了致命伤,我只怕未必能活下来。不过就算是不能活下来,我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尸体交给谋逆的乱臣贼子的手中。”


    他感觉到唐菀握着他的手更加用力,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莫名心里生出几分不忍与柔软,一只手轻轻地覆盖在唐菀的手背上说道,“我被人围杀之处是在山林之间,从山崖跳下去就……”他有皇族的骄傲,不会叫自己的尸体落在这些小人的手里,也不会叫他们拿着自己的尸体去献宝争夺功劳。


    他宁愿从山崖上跳下去尸骨无存,也不会叫阴险小人的奸计得逞。


    然而唐菀却打断了他。


    “别说了。”她觉得自己的心里难过得厉害,不管是想到前世的凤弈,还是看着用平淡的语气对她说起这些凤弈,转头把脸埋进他的手里央求着说道,“别说这样的话。我心里难受。你好好儿的……阿奕,你,你别死。”


    她的声音哀哀的,格外伤心的样子,此刻在他的面前蜷缩成小小的一颗团子,埋在他手背上,凤弈只觉得自己的手背都潮湿一片,她瑟瑟发抖,缩成那么小的一团在他的手边,又可怜又叫人怜爱。


    凤弈俊美的脸难得露出几分错愕,又露出几分柔软,轻轻地把手从她的脸颊下抽出来,却慢慢摊开自己修长的手,露出他的掌心,叫她下一刻把满是眼泪的脸埋进他的掌心去。


    “笨蛋。”他嫌弃地说道。


    可是这个笨蛋,却是他唯一想要的。


    第36章


    唐菀被摸了头,奇迹般地,她觉得心安起来。


    不然当她刚刚听到凤弈的话,就想到上一世的那一切。


    他为什么上一世没有回来,在唐菀的心里想一想就觉得心生恐惧。


    修长的大手摩挲了她的脸颊,唐菀在心安之后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在做什么,不由红着脸从凤弈的手臂之间起来,匆匆忙忙抹去了脸上的泪痕小声说道,“我只是觉得害怕。”


    无论怎样,她都不想凤弈再经历上一世的那些可怕的事了。


    此刻看着他虽然苍白却依旧生机勃勃的脸,唐菀红着脸对他说道,“那到底是什么珠玉呢?”她真的感谢,不知是什么缘故会有珠玉落在地上,因此救了凤弈一命,然而凤弈却微微皱眉说道,“没看见。”


    “没看见?”


    “地上什么都没有。”那声音仿佛只存在在他的耳边。


    甚至当珠玉之声响起的那一瞬间的心悸也仿佛是错觉。


    不过这样奇怪的事对于凤弈来说也没什么。


    大概是他听错了。


    也或许是冥冥之中,他命不该绝。


    他命不该绝,就是为了回来娶这个骗婚的笨丫头吧。


    “真是奇怪。”唐菀想了想,却释然地说道,“不过不管怎么奇怪,你能平安无事,就太好了。”她弯起眼睛,眼角还泛着微微的红痕对凤弈笑起来,在这样笨笨的笑容里,凤弈冷哼了一声,眉眼却更加柔和,半晌才慢慢地起身,修长的手伸向唐菀说道,“去见太后。”


    他算准了这个时间皇帝应该去给太后请安,唐菀也记得想要回去看望陪伴太后和皇后,急忙也想要站撑着椅子起来。然而凤弈却冷冷地看着她,在他凛冽的目光里,唐菀慢吞吞地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大手将纤细的手握紧。


    凤弈咳嗽了两声。


    唐菀急忙扶住他。


    俊美的年轻的郡王殿下便露出几分笑意。


    “带着那宫女一起走。”凤弈便对此刻无声地进来的一个侍卫说道。


    “她会怎么样?”


    “既然有野心,就要知道承受野心失败的后果。无论是她还是罗妃。”清平郡王的话堪称冷酷,甚至没有半分人类对美人的怜爱之心,然而唐菀却本能地想,她或许还是更喜欢这样的清平郡王。


    那些怜香惜玉的心,还有看着曾经勾引过自己之后又觉得可怜想要网开一面,那样做或许会引来很多人的称赞,因为那样的男子算得上是君子。然而此刻凤弈冷酷的话却叫唐菀觉得她更喜欢这样,哪怕会叫人觉得凤弈是个冷血的人,或者手段激烈暴戾,可是她却忍不住握着凤弈的手抿嘴笑了。


    凤弈垂眸看着偷笑着的死丫头。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带着唐菀去了太后的宫中。


    “这可真是一刻都离不得。”大公主扬声说道。


    见唐菀去而复返,倒是把正在养伤的凤弈一同给带来了,皇后正在和太后说着什么,一侧还坐着笑容满面的大公主,且见未婚小夫妻手牵着手进门,皇后的眼里不由露出几分欣慰来。


    她打小儿看着凤弈长大,自然知道凤弈并不是一个喜欢亲近女子的性子,而且性情乖僻,对女子的态度格外恶劣,并不是敬而远之的冷淡,而是恨不能把眼前的女人都给拖下去打板子的乖僻,因此皇后一直都很担心凤弈这样的性子不容易娶到媳妇。


    倒不是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


    而是皇后担心凤弈自己不肯答应娶亲。


    或者把强塞给他的王妃给直接弄死了。


    没想到折腾了这一路,倒是凤弈自己就相中了唐菀。


    看见唐菀小脸儿上隐隐有泪痕在,可是眼底却带着美丽的光彩,皇后便笑了笑,把腿上的毯子轻轻地往怀里拖了拖。


    唐家这小姑娘性子温柔和顺,与强势任性的凤弈算得上是性格互补,这婚事算得上是天作之合了。


    不过她却只是唯独没有想到,一向都最不喜欢软弱性情的凤弈,最后喜欢上,答应愿意迎娶的竟然是这样软乎乎,温温柔柔的小姑娘。


    甚至凤弈那样的聪明,又是一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竟然会容忍了唐菀对他还有些生疏的亲近。


    唐菀看向凤弈的目光有依赖与亲近,却少了几分炙热的感情,皇后都能看得清楚,更何况是凤弈。


    不过既然这是孩子们的事,那皇后也不会在其中搅和,坏了孩子们的大好婚事。


    不然她去哪里赔凤弈一个媳妇儿去?


    天知道,皇后正为了广陵侯李穆的婚事也很发愁。


    与李穆同年纪的二皇子凤樟都已经有了心爱的未婚妻子,可是李穆却迟迟没有答应成亲的意思,又是什么要先好好照顾母亲,又是什么想要先辅佐太子,未有前程何谈亲事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实在叫皇后操碎了心。


    她正看着联袂而来的凤弈与唐菀微笑着想心里发愁的事,一旁大公主的这句揶揄却已经叫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无奈地对大公主说道,“你之前还说喜欢阿菀,如今你就笑话她。她的脸皮薄,你笑得她不好进宫了可怎么办。”


    “阿菀脸皮薄,架不住有人脸皮……”大公主迎着凤弈那双冷酷的充满警告的眼睛,下意识地想要寻求援助似的看向门口。


    然而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突然一僵,脸色也有些郁闷起来,之后慢慢地将目光收回来,脸上依旧是满不在乎的笑容,起身就把唐菀从凤弈的身边抢走按在自己的身边,挑衅地看了看伪装虚弱竟然好意思一路占着唐菀的便宜挨挨蹭蹭地过来的凤弈,却见凤弈已经俊面微沉坐在一旁,目光带着几分杀气。


    在能护着自己的长辈面前,大公主一向不怕凤弈的,此刻只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害羞的唐菀笑着说道,“昨儿我本来想去凑热闹,去唐家去看你。只是大家都劝我说,没有未婚的公主去参合堂兄的婚事的,因此我才没去。”


    她其实是想凑热闹,看看一直以为清平郡王战死了的唐菀见到活生生的凤弈是个什么目瞪口呆的样子,那一定有趣儿极了,不过想想唐家还有一个唐萱,她就觉得不想过去了。


    唐菀也想到自己昨天的蠢样子了,一时对大公主小声说道,“公主怎么瞒着我。”


    “我以为你猜得到呢。”大公主便言不由衷地说道。


    唐菀幽幽地看了大公主一眼。


    凤弈便在一旁冷笑一声,与唐菀同仇敌忾,一同冷冷地看着大公主。


    “大家都瞒着你,为什么你只对我抱怨?”大公主在这样的目光之下深感压迫,便急忙说道,“难道瞒着你的只有我一个人么?”


    “太后娘娘是长辈,那时候瞒着我也是有道理的。”


    “那堂兄呢?”大公主便指着凤弈说道。


    唐菀不好意思地垂头想了想,这才小声说道,“还是舍不得埋怨郡王的。”


    “你舍不得埋怨堂兄,因此就舍得埋怨我么?”大公主觉得自己太受伤了,且见唐菀弯起眼睛对她亲近地笑起来,不由含恨捏了捏她的脸颊说道,“我也真是拿你没辙。”她拿会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唐菀完全没辙,因此不得不替最大的罪魁祸首清平郡王背了这口黑锅。


    唐菀已经亲昵地跟她坐在了一块儿小声儿说道,“我也很喜欢公主呀。”她这话是真心的,因为上一世的时候,大公主一直都是唐菀憧憬并且喜欢的人。


    她坚强赤诚,倔强却从不蛮横,一直都挺直了自己的脊背过日子。


    她虽然从不做仗势欺人的事,可是却从不吃亏,想要欺负她的人,在她的手上都不会有好结果。


    唐菀是个无能又小心翼翼生活的人,因此,她上一世最憧憬,或者说最想成为的人的模样,就是那样心灵强大,并且永远都不会对命运服输的大公主。


    因此她的话是真心实意,


    大公主看着美貌秀致的小姑娘用软软的,憧憬的目光乖乖地看着她,一时突然脸红起来。


    她转头咳嗽了一声。


    凤弈在一旁的眼神已经化作烈火。


    他捂着伤口,觉得迟早要被死丫头气得再去死一次。


    看着这三个孩子在面前耍宝,太后和皇后不由都慈爱地笑了。与皇后不同,因凤弈自幼是被太后抚养长大,在儿孙都被先帝关进了冷宫,自己也被禁足在中宫不得出去,只能看着偌大的后宫由抢走了自己的权柄的贵妃肆虐,只有凤弈这个孩子是养在她的面前作为安慰,太后对凤弈的心与对太子的心并没有不同,是当做亲孙儿看待。


    她也一向都是最看重凤弈的,此刻看着打小儿就喜欢做出凌冽的模样的凤弈,如今慢慢地多了几分少年时的人情味儿,她便在心里微微点头,看向唐菀的目光更加慈爱了几分。


    她便对唐菀和颜悦色地问道,“昨日下聘时,你可受惊了?”


    “是。”唐菀忙应了一声,然而此刻凤弈却打断了太后的这些话,只是突然说道,“今日有人冒犯我。”他这话叫太后与皇后都是一愣,因皇后体弱,此刻已经有些疲惫,太后便叫皇后不必开口,亲自疑惑地问道,“宫中还有人敢冒犯你?”


    凤弈自幼就是在她身边长大,长大之后又去了军中,这宫中应该不会有胆大包天敢冒犯手握兵权的清平郡王的狂徒。然而凤弈是绝不可能在这种事上胡说八道的了,因此太后的脸色不由有些阴沉。


    皇帝刚刚登基不久,先帝才驾崩,虽然那位被先帝爱若至宝的贵妃也跟着先帝殉葬,可是先帝贵妃左右了先帝十几年的时光,这宫中未必就没有先帝贵妃的余孽。


    哪怕宫中已经被清肃了一遍,可难免还有落网之鱼。


    因此太后的脸色便格外难看。


    唐菀心虚地往大公主的身边凑了凑,大公主一愣,本能地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低声说道,“别怕。”她习惯了在过去的那十几年中,当罗妃遇到了害怕的事的时候这样顺手安慰自己的母亲,因此对于照顾庇护弱小的,需要依附自己的女子是很得心应手的。


    只是才这样垂头拿嘴角碰了破唐菀的发顶,大公主就在凤弈那双冷漠的目光之下僵硬了一瞬。


    不过这可是在长辈的面前,凤弈总不能扒了她的皮,因此大公主毫不畏惧地又把唐菀往怀里揽了揽,对凤弈挑眉。


    清平郡王气得伤口疼。


    不过此刻不是和大公主与唐菀算账的时候,他只是转头冷冷地吩咐侍卫将那美貌的,此刻涕泪横流的宫女提到了太后与皇后的面前。


    太后和皇后不由看着这格外美貌年少的宫女面面相觑,太后下一刻头疼地揉了揉眼角。


    她以为是什么冒犯。


    原来是凤弈又犯了老毛病。


    他最厌恶的就是女人的殷勤与讨好,换了旁人或许沉着脸把女人赶走就是了,可凤弈却更极端,一向是恨不能直接打死了事,必然依依不饶。


    “她……”太后虽然觉得凤弈对女子的手段残酷,不过如今凤弈也是有王妃的人了,忠诚王妃,对这些外头的花花草草冷酷些倒也是太后愿意看到的。


    因此太后也没说什么,正想叫人把这宫女拖出去庭杖,却见外面一个宫中的宫女匆匆地进来说道,“娘娘,陛下正往娘娘的宫中来了。”这话叫此刻要处置宫女的事拖延到了一旁,太后便微微点头,对一旁似乎有些紧张的唐菀温和地说道,“见了皇帝,你不要怕。”


    “是。”唐菀急忙答应了一声。


    其实她并不害怕皇帝。


    因为皇帝的确是个好人。


    不仅为人温煦,而且待人一向和善公正,是个很念旧情的人。


    打从登基之后。皇帝理政就是以温和为主,并不激烈,也从未因为自己遭受过十几年冷宫里的艰难的岁月就变得愤世嫉俗。


    他也对和自己共患难的皇后与罗妃都很好。


    自从皇帝登基,这京都之中不是没有风声希望皇帝选秀,广纳嫔妃开枝散叶之类的,可是皇帝却也都拒绝了。


    不仅是因为皇帝的身体也不太好,因此不近女色,也是因为皇帝显然也很清楚,若是美貌年轻而健康的嫔妃进了宫,那病弱的皇后还有并不聪明的罗妃显然是无法与这些年少的嫔妃们抗衡的。


    因此,他一直都没有再选秀的意思,后宫也只有皇后与罗妃两个人,这倒是叫后宫清净了许多,少了很多的纷争。不过叫唐菀说,大概是因为后宫太清净了,因此罗妃才会觉得没事儿干,总是没事找事,现在还想要拿美貌的女人来勾引清平郡王。


    她心里想着心事的时候,一个肤色有些苍白笑容却格外温和的儒雅中年男子已经笑着带着浩浩荡荡的內侍们进来。


    走在皇帝身边很近的地方的一位內侍正是那日给唐菀赐婚颁旨的那位,见了唐菀就跟见了阎王,飞快地把脸转到一旁,当做没看见唐菀。


    他的面色有些苦恼,仿佛是在苦恼这些日子给唐菀说了多少好话似的。


    唐菀本想对那位內侍大人点头示意,见他似乎没有看见自己,便只好算了。


    倒是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正脸上带着柔媚的笑意跟着皇帝一同进来的罗妃的身上。看着罗妃那一脸春风得意,目光妩媚,仿佛得到了皇帝的爱重的样子,唐菀抿了抿嘴角,偷偷地看向皇后的方向。


    虽然说因先帝驾崩不久,皇帝还在守孝,因此不论是皇后还是罗妃他都不可能亲近,至多也只不过是多说说话,同塌而眠却什么都不做之类的,可是罗妃这样得意洋洋地抢着跟皇帝一同来给太后请安,也有些叫人心中不快。


    皇后却依旧只是坐在太后的身边笑着,见皇帝给太后请安,她便掀开了身上的毯子想要起身给皇帝请安。


    “你别起身。”皇帝与皇后做了这么多年的患难夫妻,自然对皇后格外紧张。见皇后要起来招呼自己,便忙快步走到了皇后的身边。


    他就像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夫君一样俯身压住了皇后的手,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把她腿上的毯子重新盖在她的腿上,用心地铺平,又端详了妻子的脸色,这才温和地说道,“比早上咱们吃饭的时候气色好了些,只是你也不要大意。在母后的面前,你我之间还要这等虚礼不成?那岂不是要累死你我。”


    他满心满眼都落在皇后的身上,一旁罗妃的脸色便有些僵硬,含着哀愁看了皇帝一眼,然而皇帝的目光却并未落在她的身上。


    见到皇帝没有察觉自己被遗忘的伤心,罗妃不由红了眼眶。


    “我也觉得来母后身边坐坐,和孩子们说说笑笑,不仅心情好了,身体也好了。”皇后微笑着叫罗妃坐在太后的身边,又对皇帝指着下方的唐菀说道,“陛下来得正巧,今日是阿奕的媳妇儿进宫来给母后与我请安,这孩子是个懂事孝顺的性子,我也很喜欢她。”


    她声音有些虚弱,皇帝顺势便坐在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给她暖着,一边含笑看向下方,见唐菀起身给他诚惶诚恐地请安,便笑着摆手说道,“不必这样拘礼。你往后是阿奕的妻子,阿奕如我亲生子一般,你也与我的儿媳没有分别。都是一家人,在这宫里没有那么多讲究。”


    他的确是个很温煦的人。


    罗妃想在一旁说什么,却不敢多说,揉着手里的帕子,见皇帝与皇后这样亲近,她不由心里酸涩得很。


    她也陪着皇帝在冷宫里十几年,还为陛下立下大功生育了大公主与二皇子。


    可是仿佛不管她怎么讨好皇帝,侍奉皇帝,在皇帝的心里依旧是皇后最重要。


    哪怕皇后如今已经体弱多病,早就不能侍寝了,可是皇帝却依旧每天都只睡在她的身边。


    可是明明,明明她依旧美貌,依旧是能服侍他的呀!


    “陛下说得对,陛下的儿媳可不就是跟咱们是一家人么。”见皇帝已经笑着问唐菀万花筒是不是有趣,又说宫中还有许多有趣的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回头赏给唐菀,对唐菀的态度与对大公主的没有分别,都很疼爱的样子,罗妃心里就跟被火烧了一般。


    她含恨瞪了一眼正笑嘻嘻地坐在唐菀的身边跟着出主意要什么好东西的大公主,只觉得女儿格外不贴心,如今却只好赤膊上阵,在皇帝转头看过来的时候扭着帕子强笑着说道,“只是陛下也别忘了,您还有一个正经儿媳呢。”


    “太子妃的人选虽然选定,却还没有赐婚。你这样说笑怕是不太合适。”皇帝便缓缓地说道。


    哪个说的是太子妃了。


    罗妃急忙说道,“臣妾说的是二皇子妃。陛下,您这么喜欢清平王妃,就一定会喜欢二皇子妃的。她们可是一家姐妹,都是一般无二的教养。而且二皇子妃乃是长平侯嫡出,又是做姐姐的,更加端方大度,是个极好的姑娘。”


    她见皇帝颇为喜爱唐菀的样子,便试图将唐菀与唐萱联系在一处,毕竟在她的眼中,一副软弱胆怯,此刻只敢和大公主凑在一块儿才有勇气和皇帝说话的唐菀,是远远比不上二皇子口中那个善良又大气的唐萱的。


    皇帝见罗妃急了,便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眼底露出几分冷淡。


    他似乎想说什么,然而目光扫过大公主,便忍耐住了,不愿在此刻训斥罗妃令大公主跟着没脸,因此只是淡淡地说道,“朕并未给二皇子赐婚。”


    这话的意思有些叫罗妃感觉不妙,仿佛皇帝的意思是,他没给二皇子与唐萱赐婚,就说明哪怕唐萱日后嫁给二皇子,做了二皇子妃,可他也并不承认唐萱是自己的儿媳似的。


    这虽然看起来周不过是一个称呼的问题,可是内里的区别可就大了,这话如果传扬出去,那京都里的人谁听不出来皇帝的意思。


    唐萱是二皇子妃。


    可是她却不是皇帝承认的儿媳,不是皇帝承认的家人。


    那一个光秃秃的二皇子妃的名头又有什么用。


    “陛下!”


    罗妃正要和皇帝据理力争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声痛呼的哭叫,竟是从一旁一个美貌绝色的年少美人滚到了她的面前,仰头露出了一张哭哭啼啼的脸。


    “娘娘救我!郡王,郡王要杀了奴婢!”这美貌的美人哭得涕泪横流。


    一旁,清平郡王脸色冷淡地收回了腿,仿佛把这美人踹到了罗妃的面前的不是自己一般。


    罗妃的目光落在这美貌宫女身上的那一瞬间,却一下子僵硬了。


    第37章


    “这是怎么回事?”


    见凤弈竟然踹出来一个美人,皇帝便微微皱眉问道。


    他的样子并不是不悦,而仿佛只是对凤弈有些无奈,就仿佛在看着自己不听话的孩子。


    那纵容的温和叫人侧目。


    不过唐菀也明白皇帝为什么这么纵容凤弈。


    当本以为失去的侄儿能够活着回来,对于皇帝这样温和的好人来说,哪怕凤弈要把天捅破,他都舍不得训斥,只会帮着侄儿递竹竿儿往天上去捅一捅。


    “陛下的嫔妃送给我的女人,打算勾引我的。”凤弈见唐菀躲在大公主的身后探头探脑地看着自己,完全忘了他的身后才更可靠,哼了一声默默地记住了这一笔账等着成亲之后清算,面上带着几分冷漠地对皇帝说道,“我如今正是重伤加身,罗妃将一个美人送到我的面前勾引我是想做什么?让我死么?”


    他的声音冰冷,看向脸色僵硬的罗冷冷地说道,“身为嫔妃,却将手伸到了皇家郡王的后宅,怎么,罗妃是想做先帝贵妃,祸乱朝堂,祸乱皇族不成?”


    他这话厉害了。


    唐菀觉得这个罪名实在大得很。


    罗妃显然也这一刻与唐菀心有灵犀了。


    她脸色惨白地看着面前哭着求她救命的宫女,又急忙看向微微沉了脸的皇帝。


    谁不知道先帝贵妃那祸乱朝中的十几年是皇帝心里的大忌讳。


    清平郡王把她跟先帝贵妃联系在一块儿,这是要把她置于死地呀!


    为什么呀?


    不就是送了个美人么。


    就算是要生气,也该是唐家这二丫头生气。


    为什么此刻闹起来的反倒是清平郡王?


    “陛下,我,我只是一片好心。本是想着郡王……”说起这件事罗妃就觉得委屈无比。


    清平郡王平安归来这件事,当初仿佛整个宫中都知道了。


    不说太后皇帝与皇后,甚至连大公主和李穆都知道清平郡王并没有死去。


    可是唯独她一个人……只有她被蒙在鼓里,仿佛是个傻子一样。


    被蒙蔽,排除在外的滋味儿不好受。


    这对于罗妃的伤害太大了,她觉得丢脸极了,因此本来就心里觉得不舒服,又觉得清平郡王这是看不起她。因为心里不舒坦,又因为唐菀惹怒了她的缘故,她只不过是想给清平郡王送一个美人,一来叫清平郡王高兴,能对她这个罗妃更亲近几分,日后也好成为二皇子的助力,另一则就是给唐菀难看……大婚之前如果清平郡王就宠了别的女人,那唐菀还有脸么?


    她的脸只怕都要被踩到泥里去了。


    罗妃想一想唐菀会浮现在脸上的耻辱的样子,就觉得心里很是出了一口气。


    因为这样,因此她才会叫身边一个对清平郡王有几分企图的宫女去服侍他。


    她本以为是示好。


    可是此刻凤弈的话却如同冷水一样泼得她透心凉。


    而且凤弈还说她对皇族指手画脚,这若是皇族对她不满,那些公主亲王之类的皇族,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她和二皇子母子俩淹死。


    因此罗妃是不敢承认的,她在皇帝有些不悦的目光里急忙起身跪在皇帝的面前哭着说道,“臣妾只是,只是关心郡王啊!郡王刚刚平安归来,臣妾也为郡王感到高兴,因为郡王平日里少人照顾,而且,而且这丫头一向都爱慕郡王,臣妾也只是想着成人之美。”


    她早就没有了刚刚进门的时候的妩媚多情,大公主目光晦涩地看着罗妃,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抱着自己手臂的唐菀,片刻之后才低声说道,“母亲不该这样做。”她身为女儿,不可能说出指责罗妃的话。可是大公主依旧认为罗妃这样做是错的。


    她送一个美人给清平郡王,又将唐菀这个尚未进门的清平王妃置于何地。


    这不是公然打唐菀的脸么?


    若是凤弈当真纳了美人,那唐菀日后怎么在京都立足?


    世人都会知道清平郡王没把王妃当回事儿,娶她进门之前就宠了别的女人。


    未进门先失宠。


    唐菀这个清平王妃就只怕跟笑话没什么分别。


    罗妃已经害了唐菀一次,难道还想再害唐菀第二次,叫她后半生都凄凉么?


    “你,你明白什么!”罗妃见大公主竟然说自己错了,不由心里恼了起来,顾不得面前尚未说什么,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的皇帝,大声说道,“我也是关心郡王才会这样做!更何况郡王身边多一个贴心的人服侍,那唐家二姑娘自己也轻松,想必也是高兴的,是不是?”她直接去问唐菀,如果唐菀点头,那这美人岂不是就要推到清平王府去给唐菀碍眼?


    可如果唐菀不点头,那唐菀就是个还没进门就拦着夫君不许夫君风流快活的妒妇。


    大公主气得半死,拍案才想说话,却已经看见唐菀从自己的身后怯生生地探出头来说道,“可我们郡王如今正是重伤的时候,娘娘弄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缠着他,我们郡王的伤还能好好养着么?更何况如果娘娘是这么慈爱的长辈的话,怎么,怎么没见娘娘想到二皇子呢?”


    她本来想躲在凤弈的身后,只安安心心地享受凤弈带给她的庇护还有太平。


    可是这一刻看着凤弈为了自己公然指责罗妃,唐菀觉得自己不能只做躲在凤弈身后的人。


    她要和凤弈并肩作战。


    虽然……这依旧是狐假虎威。


    “你,你说什么?!”


    “娘娘不是时常说二皇子这些年过得多么凄惨,多么可怜的么?怎么到了需要娘娘展现慈爱的时候,娘娘对二皇子的慈爱就都不见了?”唐菀见罗妃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便抱着大公主的手臂认真地说道,“娘娘口口声声要补偿二皇子,难道是假的不成?不然,为什么送贴心人服侍的时候,只想到我们郡王,您把二皇子忘到天边儿去啦?”


    她之前进宫的时候还是哭唧唧可怜巴巴的样子,刚刚下聘,第二天进宫摇身一变,就牙尖嘴利,恨不能把石头都给咬碎了似的。罗妃不敢置信地看着这突然变得厉害起来的唐菀,许久没说出话来。


    “阿菀说得没错。有好的,母妃您怎么不多想想凤樟呢?难道他不是母妃的儿子不成?别想着隔房的皇族子弟了,先想想自己的亲儿子。”大公主便干脆地在一旁说道。


    凤弈揉着眼角坐在一旁,伤口疼得厉害,然而却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他喜欢看到唐菀这样硬气的样子。


    哪怕她是……狐假虎威。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母妃舍得把心爱的美人给阿奕堂兄使唤,那不如再给凤樟两个,也好好服侍他,别叫他受了委屈。”大公主慢吞吞地说道。


    “可是……唐家大姑娘还没进门呢……”罗妃心里其实已经意动了。


    她时常在宫中提到唐萱,并不是因为她喜爱极了唐萱,而只不过是因为唐萱是二皇子妃,代表的是她儿子。


    不过她也没有想过要叫唐萱独宠。


    她的儿子是要承担皇家开枝散叶的责任的,若太子不能生育,身为二皇子的凤樟必然是要多多地生育儿女,这才能在日后被皇帝考虑成为太子之后的储君人选。


    因此,无论嫡庶,凤樟都应该多生几个,单单只靠着唐萱一个,罗妃觉得凤樟的皇子府未免单薄了一些。


    不过装还是要装一装样子的。


    “阿菀也不是死人。她也没进门。母妃为何又要对清平王府指手画脚。”大公主见罗妃此刻不知在想些什么,脸色忽青忽白的,便心里对罗妃生出几分失望,低声说道,“母妃打从出了冷宫,这些日子在宫中已经够活泛的了。”


    从前在冷宫,罗妃是躲在皇后身后的小可怜,每天没有个主意,只知道哭泣还有恐惧。可或许是因为皇帝登基,罗妃看到了更多的希望,这段日子趁着皇后生病,她在宫中也实在活跃,甚至还想插手宫务。


    看着突然变得这样活跃的罗妃,大公主觉得这样不好。


    罗妃并没有足够的智慧在宫中呼风唤雨,如果只安安心心做一个嫔妃,做二皇子的生母,好生地在宫里生活,那看在她陪着皇帝吃了十几年的苦,没有人会怠慢她。


    可是如果罗妃生出野心的话……她又不怎么聪明,大公主实在担心她和二皇子日后会没什么好下场。


    “更何况,本王的女人,用不着宫中嫔妃指手画脚。本王的后宅本王自己做主,除了清平王妃,就算九天仙女本王也不稀罕。不知廉耻妄图攀附本王,想要到本王的王府给本王做女人的,”清平郡王的目光冷冷地落在那个吓得直哭的宫女的身上,冷声说道,“本王军中有得是单身的士卒,如果缺男人缺到敢来本王的面前自荐枕席,那本王别的不多,身边的男人多得很。”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残酷,看都不看罗妃一眼,对沉吟起来的皇帝说道,“陛下刚刚登基,本就应该令后宫老实些。罗妃既然敢动这样的手脚,僭越身份,妄图祸乱皇族,陛下便不可宽待。”他可不管罗妃吃了多少年的苦楚。


    那些苦又不是为了他这个清平郡王受的,凭什么叫他体谅宽待她。


    因此当凤弈这样说的时候,皇帝也觉得罗妃这段日子的确是有些蹦跶得厉害了。


    就比如她仗着他对她的宽容,明智他不喜凤樟与唐家长女的婚事,却越过了他,以二皇子生母的身份操办了下聘之事。


    木已成舟,他想反悔都觉得丢脸。


    也比如这段日子明知皇后生病,她却时常来他的面前送汤送水。


    还有在皇后生病的这段时间,她也喜欢对宫中的事越俎代庖。


    “阿奕说的没错。”见罗妃跪在地上转头伤心地看着自己,皇帝便给沉默不语,似乎也有几分不悦的皇后掖了掖毯子,这才对罗妃淡淡地说道,“清平王府的事,是你僭越了。罗妃,你不过是一个嫔妃,还没有资格去插手清平王府的事。”


    他这话算得上很不留情面,一个“没有资格”,就仿佛一巴掌抽在了罗妃的脸上。


    可是此刻无论是太后还是皇后都没有开口,显然都不会为罗妃求情了,罗妃不由心里发凉,膝行到了皇帝的面前抓紧了他的衣摆哽咽地说道,“陛下,臣妾真的只是关心郡王。”


    “你也没有资格关心皇族郡王。罗妃,记住你的身份。”皇帝沉声说道。


    这话叫罗妃浑身一软,一下子瘫软在了皇帝的面前。


    她美貌的面容在这一刻都惨淡了。


    什么叫做记住她的身份?


    她是什么身份?


    是了。


    她只是他的嫔妾……只是一个后宫妾侍,而不是他的妻子,没有资格如皇后那样对皇族关心,对皇族展现她的和气还有亲近。


    “还有,你做这件事多少是因为所谓的关心,多少是因为你自己的私心,你心里有数。”皇帝对罗妃是有几分宽容的,毕竟无论是自愿还是不愿意,罗妃到底陪伴过他那么长久的时光,只为了这份情分,他都不希望她成为他日后要舍弃的对象。


    因此,当罗妃含着眼泪仰头看着他,皇帝便侧头不再看她,淡淡地说道,“罗妃僭越,插手皇家之事,降为罗嫔以儆效尤。若是日后再犯,朕不会轻饶了你。”


    至于那个宫女,皇帝顿了顿便继续说道,“交予清平郡王处置。”他处置得十分干脆,没有拖泥带水多问罗妃什么,也没有再三地询问什么,相反,很利落地就将这件事解决了,唐菀捧着脸呆呆地看着一下子哭了起来的罗嫔,又忍不住轻轻地将手盖在大公主的手上。


    大公主只怕此刻心里也不好受吧。


    “没事。父皇还是对母亲宽待了的。”大公主却松了一口气对唐菀压低了声音说道。


    她并没有觉得罗嫔此刻的事打了她的脸。


    虽然她的确是面上无光,不过大公主却觉得若是罗嫔能因为今日的挫折,日后少做错事,未必今日的降位不是一件好事。


    看起来降位在外人的眼里是丢了脸,被皇帝厌弃,是吃了亏。


    可是不管怎么降位,罗嫔都是大公主与二皇子的生母,只要大公主和二皇子尚在,她在宫中就过得平平稳稳的。


    唯一叫人嘲笑,或者丢脸的,大概只不过是如今成为了一个嫔罢了。


    大公主心里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伤心,然而罗嫔此刻却已经哭得快要晕过去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只不过是小小地插手了一下清平王府的事,不过是想要给唐菀找些不自在,唐菀没有受到什么,却叫她的位置成了一个嫔……在后宫之中只有皇后的情况下,她为皇帝生儿育女,却最后却被皇帝这样厌弃,皇帝到底有没有把她的脸面放在眼里?他只知道维护清平郡王与唐家二姑娘,可是她才是他的女人呀!


    罗嫔哭着哭着就伏在地上,委屈得忍不住大哭起来。


    皇帝本就身体不大康健,听着这样刺耳的哭声觉得头疼欲裂。


    他揉着额头,却听见一旁皇后平和地说道,“陛下既然已经处置罗嫔,那我身为皇后也不能无视罗嫔这般放肆的做法。此后三个月,罗嫔就禁足宫中,每日高声背诵嫔妃宫规三遍,好好记住你身为嫔妃的本分吧。”


    她虚弱地咳嗽了起来,皇帝急忙捧了茶给她,皇后笑着接过来,却见罗嫔已经不哭了,仰头似乎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竟然对她落井下石。唐菀不由也看向皇后……她觉得皇后这样的处置简直要了罗嫔的命、


    如果是杖责,那罗嫔怕是不会放在心上,毕竟那虽然丢脸,可也只不过是一锤子的买卖。


    可是如果每天都要高声背诵宫规,还是在后宫这样万众瞩目的地方背诵三个月,那罗嫔只怕就要成了京都里的大笑话了。


    这已经不是丢脸,这简直就是脸皮都被彻底地扒掉了。


    别说什么身为嫔妃的威严了,那简直就是奢望了。


    “皇后的处置很好。既然这样,那每日去敦促罗嫔背诵宫规的女官,就从我的宫中出,免得罗嫔阳奉阴违。”太后面无表情地说道。


    皇后便对太后笑了笑,目光落在罗嫔的身上,眼底似乎闪过了几分怜悯,之后便转瞬不见,只对太后平和地说道,“至于阿奕,这一次受了罗嫔的僭越冒犯,实在是受了委屈。阿奕既然只喜欢他的王妃。”


    她便对涨红了脸的唐菀善意地微笑,见太后也跟着笑了,便柔声说道,“那旁人也没有资格对阿奕的事指手画脚。日后若是谁还在我的跟前提及清平王府的后宅之事,对阿奕的后宅指指点点,我身为皇后,是不能答应,也不能宽容的。”


    她表明了态度。


    这就是宫中对清平王府后宅的态度。


    哪怕清平郡王独宠自己的正妃,她也不会允许有人在她的面前说清平王府的不是,也不会插手清平王府的后宅之事。


    这样的态度,显然叫唐菀的王妃的位置稳稳当当的了。


    甚至如果日后清平郡王独宠唐家二姑娘,也是人家自己的家事,别人谁都管不着。


    “阿奕就是有这样的怪癖,能成亲就叫我很惊喜了。只喜欢王妃……也挺好的。”太后也笑着点头。


    唐菀听着上头长辈们的一句一句温和的话,觉得自己的眼眶酸涩极了。


    她什么都没有做。


    可是太后和皇后却已经配合着凤弈,把她日后的生活给铺平了道路。


    就算日后清平王府后院只有她一个人,可是也不是她的错,也不是她嫉妒,而是凤弈的怪癖。更不会有皇家长辈来为难她。


    “多谢太后娘娘,多谢皇后娘娘。”唐菀心里暖暖的,却又酸涩极了,忍不住哽咽地说道。


    她没有可靠的娘家,却嫁给了权势显赫的年轻的清平郡王,本以为以后会有很多的争斗,可是如今却发现,原来她的担心都是杞人忧天。


    一个真正的好男子,是不会叫自己的妻子有那么多的委屈还有害怕的。


    他什么都会护着自己的妻子,也不会叫任何事来成为妻子担心的原因。


    还有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上一世的时候,她就被这样庇护着生活。


    而这一世,她依旧托庇在皇家长辈的庇护之下。


    这样想想,她其实真的很幸福。


    那些在长平侯府一直以来受到的委屈还有伤害对于唐菀来说全都被抹平,再也不重要了。


    “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皇后便笑着摇了摇头,见罗嫔已经被打击得花容惨淡,心里倒是有些可怜她,便下意识地看了看大公主,这才对太后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想求您答应。我这身子骨儿是不能承担太多宫务的,因此想寻个帮手。”


    见太后微微皱眉扫过罗嫔,显然是有些不喜,皇后便笑着说道,“大公主如今也长大了,生性聪慧,又是陛下的长女,管束宫中倒是也合适。”这宫里头又没有皇帝的嫔妃,没有大公主的庶母,因此大公主管理后宫也不算是冲撞长辈。


    太后听到皇后这个提议,微微皱起的脸慢慢地舒展起来。


    “我?”大公主没想到竟然会听到自己的事,不由诧异地指了指自己,又有些呆滞对对皇后说道,“可是……”


    “难道你没有信心管好后宫庶务么?”皇后笑着问道。


    “那倒不是!”大公主的性子本就是不服输的,怎么可能承认自己“不行”。


    “那就好。你身为帝姬,这时候自然是当仁不让。”皇后很喜欢大公主爽朗不服输的性格,也愿意在京都世族之前推她一把,叫她树立属于她的身为公主的威仪还有权威。


    罗嫔被降位,难免牵连大公主被京都那些势利眼非议。


    大公主此刻若能搭理宫务,说明罗嫔降位之事并未牵连到她,她依旧得到宫中疼爱,对大公主也是极好的。


    更何况谁说女子就不如男子呢?


    皇家能出一个被皇族敬重的太康大长公主,谁能说几十年之后,大公主不会成为另一位被皇族敬重的太康大长公主。


    皇后便温和地看着想了想便干脆地答应了自己的大公主微笑起来。


    然而唐菀却被眼前这一系列的变故给惊呆住了。


    她看了看微笑着的太后和皇后娘娘,又看了看仰起头眼神明亮的大公主,又忍不住去看了看此刻已经惊怒交加,此刻呼吸急促,突然翻了翻眼睛真的被气得厥过去了的罗嫔。


    上一世罗嫔就算是最终被厌弃,可是也没有被降了位份,更没有丢了本该到手的宫中权柄呀。


    不过是送了个美人。


    这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么?


    第38章


    这一面大公主答应了皇后的任命,看见罗妃晕倒了。


    她并不是一个不聪明的人,想了想就想明白罗嫔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心里叹了一口气,大公主和太后告罪,先带着人把罗嫔送回她自己的宫中,顺便也想和罗嫔说说……日后安分守己些,别总是挑战皇帝对她的情分。


    罗嫔有儿有女,只要自己安分守己,日后的日子必然不会坏,为什么要为了那些所谓的野心就把自己后半辈子的安稳都给葬送进去呢?更何况大公主没觉得在凤樟的身上看出什么帝王之相,比起来,凤樟那优柔寡断为情所困的模样儿还不如清平郡王凤弈和广陵侯李穆呢。


    这样的一个皇子,罗嫔凭什么觉得日后皇帝会看重他?


    一个对于自己曾经患难的未婚妻子都可以舍弃的人,大公主也没有勇气和凤樟兄妹情深。


    她只担心什么时候凤樟为了美色,回头再把自己这个妹妹给卖了,


    既然能卖一次前未婚妻,那对于从未在一同生活,也没什么感情的妹妹自然也没什么好心软的吧。


    大公主带着复杂的心情带着罗嫔走了。


    不过罗嫔的降位的确并没有影响到大公主。


    因大公主开始总管宫务,一时在京都之中也颇有几分名号。


    唐菀之后的这些天每天都进宫去照顾凤弈,见大公主风风火火的,每天都过得神采飞扬,而且把宫中管理得很好,也觉得为大公主感到高兴。


    她觉得这样的大公主美丽得不得了。


    凤弈看着口口声声照顾自己的唐菀又一次走神儿了,便冷哼了一声。


    “怎么啦?”唐菀见他靠在一旁冷哼,看都不看自己,急忙回神凑过来问道。


    “没什么。”凤弈把脸转到一旁,用冷淡的语气说道,“我并不想知道你在想什么。”他的样子有些负气的样子,唐菀呆呆地瞪大了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忙说道,“其实我没想别的。就是想……”


    清平郡王耳尖儿微微动了动,听见唐菀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觉得大公主如今越发光彩照人了。”这话叫凤弈气得不轻,他忍了忍,又在心里记了一笔账,又默默地告诉自己大婚之后有这笨蛋好看的,忍耐着问道,“她就那么好看,值得你天天想她?”


    “公主殿下不美么?”唐菀觉得大公主是自己见过的最美貌的姑娘之一。


    或许大公主生的不及她两个堂妹唐芊唐芝绝色,可是大公主的气度还有眉眼的神采,还有开阔的心胸都叫她由里到外透着叫人不能转移目光的光彩。


    女子的美丽更多是源自于内在还有自信,唐菀也是从大公主的身上才明白这个道理。


    “她很美么?”凤弈冷冷地问道。


    “当然了。女子之美如公主殿下。”唐菀见凤弈俊美的脸透着无比的冷淡,却隐隐含着叫她背后有些发凉的惊悚,不由福至心灵,急忙对他说道,“可是男子的俊美,阿奕你是独一份呢。”


    这话是真心实意的赞美,因为清平郡王是唐菀生平仅见的俊美了,而且唐菀还是想了想继续说道,“不过容貌对我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我觉得人品才是最好的。阿奕你和大公主一样,美貌是面容,可是更美的是你们的内心呢。”


    她乖乖地坐在凤弈的身边,用憧憬的目光看着他。


    清平郡王顿了顿,僵硬地转过头去不叫她看见脸上无法忍住的笑意。


    “笨蛋。”他的声音柔和了起来。


    唐菀偷偷吐出一口气。


    她觉得郡王像是个总是跟自己要糖吃的孩子。


    比……她儿子凤念还要幼稚。


    不过这话不敢说的。


    不然郡王只怕是真的要气得再吐血了。


    “其实我还想着,我这么时常进宫也挺好的。”唐菀扭了扭帕子,因为凤弈已经见过了自己最卑微的模样,便不吝啬和凤弈说自己的心里话,坐在他的身边小声说道,“我愿意在宫里侍奉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还有照顾你,也不想回到家里去看老太太厌恶我的脸,还有家中姐妹与长辈的阴阳怪气。”


    自从凤弈亲自请太康大长公主下聘之后,唐家的气氛就说不出的古怪,不说长平侯突然对她露出了慈爱的样子,仿佛一个疼爱她的伯父,仿佛一下子就想到了要给她换一个住的地方,说是小院子实在太委屈她了。


    只说长平侯夫人那气急败坏的样子,还有唐萱每日里都在家里伤心哭泣,令老太太越发诅咒唐菀这个没有姐妹之情的无耻的白眼狼,甚至还有唐三太太与唐四太太突如其来的热情,唐菀都觉得怪没趣的。


    她觉得那样的唐家虚伪又可笑。


    她是不想在那样的家里的。


    “你那个堂兄在做什么?”凤弈突然问道。


    “二哥哥么?”唐菀想到了唐逸,不由露出浅浅的笑容,老实地对凤弈说道,“他准备回去书院了。大伯娘容不得他,觉得他碍眼又不听话。大伯父对他也只不过是那样儿。大伯父更喜欢他的庶长子,没怎么把二哥哥放在心里。”


    如果不是唐逸自己年纪轻轻就有了功名,他的死活长平侯是不会在意的。因此唐菀希望唐逸能如同前世那样心无旁骛地科举,等有了更好的功名做了官,就能左右自己的生活,不会被长平侯夫妻摆布。


    “我还想什么时候提醒一下二哥哥,叫他离大伯娘的几个侄女儿远点儿,免得日后为难。”唐菀便对凤弈说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连这些都对凤弈说。


    或许是因为在她的心里,凤弈是值得相信的人。


    她什么都可以告诉他。


    而他什么都会倾听,并且信任她,保护她。


    唐娃安一边想,一边忍不住轻轻地捏住了凤弈的衣摆,怯生生地摇了摇小声说道,“只怕二哥哥是赶不上你我大婚了,他也很抱歉,不过我觉得还是功名最重要了。”


    她弱弱地摇了摇他的衣摆,凤弈垂眸,嫌弃地看了看那怯怯地勾着他衣摆的手,这才慢慢地说道,“男子自然是功名最重。虽然并未赶上你的大婚,不过当日下聘,他千里迢迢赶回京都为你出头,我承他这个人情。”他的面容冷淡,唐菀一愣忙说道,“不用你承二哥哥的人情,他……”


    “难道你不是我的王妃?”凤弈眯着眼睛问道。


    仿佛唐菀敢否认,他就……再捏捏她的脸颊。


    “我是。”唐菀小声说道。


    凤弈这才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既然你是我的王妃,就与我休戚相关,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他愿意为你出头,就是为我张目,你我夫妻一体,他对你好,我自然会承他这个人情。“凤弈考虑了片刻这才对唐菀说道,“太子之前还暗中问我,问问我要不要照顾你娘家人……”


    因凤弈对自己的王妃另眼相看,之前为了唐菀连二皇子的生母都被他在皇帝的面前骂得狗血淋头,罗嫔还因此降位,因此太子虽然眼下不好来看一看自家堂兄未过门的王妃,却还是愿意对唐菀示好,觉得自己可以提拔一下唐家的人。


    凤弈自打在宫中因美人的事杠上了罗嫔,如今也算是恶名在外了。


    太子已经入住东宫,已经开始筹备东宫属臣的班底,自然他很愿意把自己身边属臣的位置留给“自家人”。


    在太子的眼里,清平郡王的王妃自然就是自己的自家人。


    能成为东宫属臣,就可以与太子一同经历朝政,与太子荣辱与共,培养好了君臣之间的感情,日后太子登基,这些东宫属臣必然会得到很好的前程。


    因为唐菀微微瞪大了眼睛。


    她迟疑了一下,却没有替唐逸答应。


    她觉得唐逸的未来还是交给唐逸自己做出选择才对。


    不过唐菀觉得很好奇。


    “太子殿下不知道唐家的事么?”她和唐家并不亲近,唐萱还抢过她的未婚夫,太子难道都不知道么?


    “他知道你和唐家的恩怨。不过太康姑祖母曾经去看望他,提起当日给你下聘的事,顺口提及唐家还是有人为你出头,因此太子就想,或许唐家还是有与你亲近之人。”清平郡王见唐菀抿着嘴角轻轻点头,便问道,“你想问什么?”


    他直截了当地提问,唐菀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只是觉得太子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太子的确是个心性平和仁孝的好人,作为储君,他也算是严于律己宽于待人了,甚至他日后大婚之后,东宫也只有太子妃一个妻子,并无姬妾。


    那些觊觎东宫侧妃之位的朝臣们进言,希望太子开枝散叶的时候,太子就说过,太医曾经说他不利于子嗣。


    既然这样,何必还要广纳侧室来浪费了这些豪族贵女们的人生呢?


    如果他不能令女子有孕,那广纳侧室也只会膝下空空,还害了那些侧室也要独孤终老。


    可若是他能令女子有孕,那有太子妃为他开枝散叶不是就已经足够。


    他是病人,得静养,心平气和,弄一院子女人,难道是生怕他不累死在床上不成?


    因为太子的这些话,朝臣们都不吭声了,甚至因为没有子嗣是太子的问题,因此也没有人把目光都责怪地落在太子妃没有动静的肚子上。


    唐菀觉得太子妃的日子过得就很舒心,而这或许就是因为太子是个与凤弈一样有承担,知道护着妻子的好男子的原因吧。


    因太子对太子妃一向维护,因此虽然上一世的时候唐菀和太子接触不多,毕竟做大伯子的总不好总是和寡居的堂弟妹多么亲近,不过她对太子的印象一向都很好。此刻看见凤弈垂眸靠在一旁,唐菀忍不住把手臂放在凤弈的手臂上歪头问道,“阿奕,你和太子真的那么要好么?”虽然她听多了太子与清平郡王关系很好,太子很信任凤弈这样的话,可是当她真情实感地感受到太子的爱屋及乌,惠及到她的家人,她才有了深刻的认识。


    因为凤弈,所以太子连她娘家的人都愿意照顾。


    “还好。”先有了一个“最美”的大公主,又来了一个“好人”太子殿下,凤弈垂眸看着目光清澈的唐菀,心里很气。


    这死丫头爬墙真的太快了。


    “那你先不要回绝太子殿下,我回去问问我二哥哥。”唐菀完全没有发觉在清平郡王此刻的心里,已经深深地给她又记了一笔,因此快活地靠在凤弈的身边小声说道,“到时候只怕大伯父要气坏了。”


    长平侯又不是真的视功名利禄如粪土,他只不过自己不中用,因此在朝中无法立足,只能摆出一副淡泊名利的模样,每天谈谈古董谈谈字画什么的。可是长平侯的心里是很想要拥有权势的,不然,他巴结唐菀做什么,把唐萱不顾廉耻送给二皇子做妻子做什么?


    如果叫长平侯知道庶子走通了太子的门路,太子却没想到他这个二皇子的岳父,还不知得这么生气呢。


    因此唐菀就忍不住高兴起来。


    她这么高兴,甚至为了一点小小的坏水就得意成这个样子,凤弈看在眼里,却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拍了拍她的脸颊。


    她愿意在他的面前露出这样真实的一面,或许已经开始慢慢地熟悉他,亲近他了。


    这自然是极好的。


    因此凤弈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等到了唐菀要离开宫中,蔫蔫地跟他告别要回去的时候,他沉吟片刻,便叫人拿了外衫来说道,“我送你回去。”


    他虽然经过这些天精心的调养身体好多了,可是到底是受过严重的伤,唐菀哪里舍得叫他送自己奔波,忙摆手说道,“不用了,宫中的车送我回去就好了。而且还有青雾在,没什么好担心的。”她慌慌地摆手,小脸儿涨得红红的,凤弈却只是叫一旁的侍卫给自己穿上了外衫,冷冷地说道,“啰嗦。”


    唐菀垂了头,不吭声了。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凤弈见唐菀犹豫着点了点头,便对她说道,“太医也叫我可以四处走走。你不必担心。”他并不是一个不珍重自己身体的,不然若是没有养好身体,真的叫这笨蛋做了寡妇,凤弈真是想想都觉得睡不着觉……这笨蛋还不得叫人欺负死?


    他微微动了动自己的肩膀淡淡地说道,“养了这么久,骨头都僵了。”他从前在军中又不是没有受过伤,身体的情况自己心里有数,因此掐了掐唐菀的脸颊说道,“送你回唐家以后,我要去一趟李家。”


    “李家?”


    “广陵侯太夫人还病着,我过去看望她,再看看她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广陵侯太夫人,也就是李穆的那位嫡母已经病了这么久,依旧没有好转。


    为了照顾广陵侯太夫人,李穆打从那一日在宫中谢恩之后就再也没进过宫,一直都留在家中照顾嫡母,甚至连皇帝赐下的广陵侯府都没有来得及搬过去。


    广陵侯太夫人因为病得沉重,因此李穆也不敢挪动她,只能留在还狭小的的李家宅子里照顾她。


    皇后之前就知道广陵侯太夫人病了的事,因此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命太医们过去会诊,然而太医们回来说,广陵侯太夫人病得这样沉重一则是因为这些年的日子过得不好,操劳过度因此损伤了身体,另一则却是因为心病。


    心病难医。


    这件事唐菀也知道,不过是因为她如今身份尴尬,之前和李家闹出那么多的事,便对凤弈说道,“前两日我还想去看望李家太太,只是叫素月去请安的时候,李家太太不叫我过去看望,说我的定亲的人,没有给她磕头认做干娘,有了这层干亲之前,不好上门。”


    她知道李家太太在避讳什么。


    不过是担心如今凤弈活着回来,再叫人把唐菀从前和李家结亲的事翻出来,叫唐菀被人诟病。


    唐菀觉得自己不在意这些,可是她却知道李家太太最在意的就是这些了。


    她不由有些难过。


    凤弈看着她有些黯淡的脸,片刻之后问道,“你愿不愿意去看望广陵侯太夫人?”


    “我当然愿意。”


    “那我陪你去。我在你的身边,旁人想因此诟病你也找不到理由。”凤弈平静地说道。


    他似乎永远都并不会在意这些的样子。


    唐菀怔怔地看了他很久。


    很久之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头说道,“好。”她忍了忍羞涩,伸手握住了凤弈的手低声说道,“阿奕,谢谢你。”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的心情,可是似乎凤弈总是在迁就她,总是在纵容她。


    他对她这样好,叫唐菀恍惚地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做一个很美很美的美梦,这样的美梦里,她得到了这个虽然看起来性情冷冽,可是却总是很温柔的青年全部的纵容还有疼惜。他总是会陪着她,然后护着她,叫她不会经受伤害。


    她不在意旁人的艳羡。


    可是她却对这样的纵容上了瘾。


    “阿奕,你对我真好。”唐菀喃喃地说道。


    “你想多了。别忘了,刚刚我本就是要去看望广陵侯太夫人。至于你……顺带的罢了。”凤弈冷哼了一声,却反手握住唐菀柔软的手淡淡地说道,“既然这样,那便先去李家。”


    他一向都是那个做主的人,唐菀乖乖地听话点头,又温顺地被他拉着往宫门口去。只是才走到了宫门口,唐菀就见远处一处宫车前竟然有一对少年男女在争执什么,她走进了些看,却见竟然是横眉立目的大公主与脸色暗淡的二皇子凤樟。


    大公主已经恨得粉面带煞,看着凤樟的目光充满了厌恶还有排斥。


    “你还有没有心?母亲刚刚被降位,你就该知道,太后娘娘与父皇正恼着母亲,你还想叫母亲为了你粉身碎骨不成?”大公主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看着依旧脸色伤感,又带着几分深有苦衷的模样的凤樟冷冷地说道,“当日你执意退婚另娶,本就令父皇心生恼怒。你难道没听见那几日父皇总是在嘴里念叨着糟糠之妻不下堂?你以为那是说给谁听的?那就是说给你听的,你这个蠢货!”


    凤樟当日闹着退亲,闹得京都轰动的时候,皇帝天天挂在嘴边的就是糟糠之妻不下堂。大公主都听明白了,那是皇帝在叫凤樟少拿什么真爱当幌子做下作无耻的勾当。


    可是凤樟根本没听出皇帝的意思,还以为皇帝在说自己和皇后之间的患难与共。


    从那个时候起,大公主就对凤樟彻底失望了。


    连这种话都听不出来,蠢成这样还敢肖想皇位?


    “我也是没有法子。皇妹,你没有见到阿萱如今的模样,宫中迟迟不肯召见,太康姑祖母又说了那些严厉的话,阿萱那样善良的性子怎么受得了?她日日以泪洗面,人都瘦成一把骨头了,你就当做可怜可怜阿萱,叫阿萱进宫来看望母妃。母妃如今心里正难受,有阿萱陪着说说话,解解闷儿,或许心情也能好起来,是不是?”


    凤樟这几日天天去长平侯府哄着自己的心上人,也哄得心力交瘁,此刻浑身都觉得疲惫无比,对咬牙冷笑的大公主无力地说道,“其实你们都想错了阿萱。她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姑娘,做错事的是我,这些罪过不该叫阿萱来承受。”他不由红了眼眶喃喃地说道,“而且相爱有错么?我只是和阿萱互相爱慕,想要结为夫妻,这样也是错的么?”


    除了唐菀,他和唐萱伤害谁了?


    为什么那些不相干的人,没有受到这件事伤害的人如今一个一个地跳出来指责他。


    就比如太康大长公主……他和唐萱的婚事碍着太康大长公主什么了?


    为什么那一日,她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唐萱那样没脸,令唐萱颜面扫地。


    “因为你们无耻不要脸,叫人都看不下去。”大公主真是觉得够了。


    她每一次见到凤樟都要被恶心一次,实在不想再看见凤樟这张黯然神伤的脸了。


    只是她才一转身,就看见不远处凤弈正和唐菀手牵着手看着她。


    大公主想到凤樟刚刚那些下作的言论,几乎不敢去看唐菀,忙撇下凤樟上前笑着揽住了唐菀单薄的肩膀低声说道,“别理他这种无耻小人。”


    罗嫔还在禁足,每天都要背诵宫规,丢脸丢得恨不能上吊自尽。


    她还听说李家那位夫人还在生病,严重到了连皇后都惊动了。


    无论是生母还是养母都需要照顾的时候,凤樟还一心一意只念着一个唐萱。


    大公主气愤得要骂人了,可是唐菀看着凤樟这样深情的情种的模样,却觉得凤樟只念着唐萱这也挺好的。


    只是罗嫔正是需要儿子安慰照顾的时候,凤樟却只心心念念未来的二皇子妃。


    扔掉了孝顺的李穆,认回来了一个生母的死活抵不过心上人一滴眼泪的凤樟。


    这个儿子认回来太亏了。


    第39章


    因此唐菀便唤了大公主一声低声说道,“没事,你也别放在心上。”


    她觉得大公主……或许是潜意识里觉得对不起她。


    大公主面对她的时候总是有一种小心翼翼与愧疚的隐隐的感觉。


    大公主自己可能没有察觉,可是唐菀却觉得自己并不需要这样。


    除了凤樟,其实任何人都没有亏欠过她。


    大公主听到唐菀的话,微微诧异地侧头,却见唐菀抬手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脸颊。


    柔软的手带着几分安慰与柔和,大公主愣了一会儿,目光慢慢温和了起来。


    “你们这是要出宫?”她对凤弈受伤之中还到处跑并没有在意,毕竟身体是凤弈自己的,能不能出去凤弈心里有数。倒是大公主心情好些了,便揽着唐菀的肩膀说道,“我一整天没见着你,心里就格外惦记你,想你想得很。”


    唐菀的目光叫她心里释然,对她的态度也慢慢地变成了正常相处。


    她亲近唐菀,虽然和唐菀也只不过是这段时间才熟悉起来,可是她本能地觉得仿佛跟唐菀做了很多年的朋友似的。唐菀性子柔和,更擅长聆听,无论大公主说什么,她都安静地听着,并且时不时还给出一些建议。


    而且,对于大公主一些离经叛道的想法,唐菀同样接受得很快。


    她就贴心得叫大公主觉得心里酸软。


    虽然一刻都离不开唐菀这样的话夸张了一些,不过大公主觉得自己是格外喜欢唐菀的。


    每天见到唐菀,能和她一块儿骂骂宫里的那些可恶的人和事,一块吐槽吐槽凤樟,一同对罗嫔恨铁不成钢,她的心里也觉得舒服一些。


    她揽着唐菀,光艳无双的面容神采飞扬。


    唐菀抿嘴温柔地在她的怀里笑。


    凤弈冷眼看着这姑嫂和睦亲热的一幕,觉得自己的伤口都隐隐作痛。


    不过比起给大公主一剑,凤弈却只将目光落在有些畏惧,又带着几分隐隐的,似乎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怨恨的凤樟的身上。


    “该出宫了。”他便对唐菀说道。


    “你们要回家了么?”大公主还有许多话想跟唐菀说,不由有些舍不得地揽着唐菀低声说道,“要不然你今晚就留在宫里,跟我睡一块儿吧。左右唐家也没有什么好惦记的。”她这话叫唐菀眼睛一亮,凤弈的眼睛一沉。


    然而在唐菀想了想之后遗憾地对大公主摇头说道,“还是改天吧。我和阿奕今天想去拜见李家太太。”她提到李家太太的时候,大公主便一愣后露出几分了然地问道,“是广陵侯太夫人?”她一边说,一边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有些手足无措的凤樟。


    自从被认回宫中,凤樟就没有再见过广陵侯太夫人。


    这其中固然是有广陵侯太夫人恨他背信弃义抛弃唐菀因此将他拒之门外。


    可是凤樟也没说真的非常想去看望广陵侯太夫人。


    现在比起严厉冷淡的养母,凤樟更亲近慈爱纵容他的生母罗嫔。


    “我和你一块去看看吧。”广陵侯太夫人养大了凤樟,又如今是李穆的母亲,在大公主的心里,这跟自家长辈没什么分别。


    因为广陵侯太夫人病了多日,她自然也想要去看望,也看看李穆那里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那我也去看看……太夫人。”凤樟顿了顿才为难地说道。


    “你去看望太夫人,是想气死她,还是真好心呢?”见凤樟如今一句“母亲”都不叫了,转头就管李家太太叫太夫人,唐菀觉得齿冷,再温柔的性子也抵不过凤樟此刻那一副为难得不行的样子,看都不看他一眼说道,“而且如果不是诚心要去看望,那就不如不要去,免得恶心人!”她的样子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小强势,又牙尖嘴利的。凤樟怔怔地看着唐菀,恍惚地想,似乎在退婚之后,那个温顺的唐菀就不见了。


    不……不是在退婚之后。


    是在和清平郡王相遇之后。


    是在那个山风寒冷的夏日的山中。


    自从遇到了清平郡王,她就变了。


    不那么温柔听话,变得肆无忌惮,变得泼辣厉害。


    凤樟觉得唐菀这样的改变叫他心里突然生出莫名的慌乱还有恐惧。


    她变了。


    令她改变的却另有其人。


    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纵容她,放纵她,并且维护她的男人。


    而这个男人却不是他。


    甚至凤樟恍惚地想,如果如今这个放肆的唐菀才是真实的唐菀,她愿意在清平郡王的面前露出她真实的样子,是不是因为在她的心里,清平郡王才是她愿意托付真心,叫她露出真正的面目的那个人。


    这个认知叫凤樟心里隐隐作痛。


    他也不知是怎么了,在唐菀要做寡妇的时候,他心里为她难过,怜惜她,可是却又有一些暗中的窃喜,因为若是唐菀做了寡妇,或许她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有男人拥有她,而她真正曾经属于的,或许也只有他一个。


    这是属于凤樟内心最阴暗的晦涩的心情,被他惶恐地隐藏在心底不敢对任何人吐露,也不敢面对。


    他明明心爱的是唐萱,却总是在为唐菀牵肠挂肚。


    凤樟感到那样的心情叫他自己都觉得恐惧。


    可是当看到清平郡王的那一刻,凤樟的心里又忍不住对唐菀生出了说不清的感觉。


    她明明应该属于他。


    可是现在,她却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绽放出了最美的缪洋。


    她笑靥如花,神采飞扬,缱绻温柔,一切的一切都再与他无关,而是都属于另一个男人。


    凤樟失魂落魄地看着唐菀,凤弈却只是鄙夷地看了凤樟一眼,之后懒得理睬他。


    他仿佛什么都看破,却懒得和凤樟多说什么,只对大公主说道,“那就一起出宫。”他没有理会凤樟的意思,大公主也没有理睬凤樟。她对这个皇兄其实也没什么感情,却也隐隐地明白为什么凤樟不愿去多看望广陵侯太夫人,不管叫养育他长大的广陵侯太夫人一声“母亲”。


    因为凤樟顾忌罗嫔,不愿叫刚刚认回儿子因此志得意满的罗嫔不高兴。只为了这么一个简单的理由,凤樟就可以舍弃养育了自己十几年的养母。


    大公主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揽着唐菀,理直气壮地走在唐菀和凤弈中间。


    清平郡王俊美苍白的脸捎微微惨白,修长的手摩挲着腰间的剑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唐菀却一直在努力和大公主更亲密。


    她其实一直都想和大公主提一件事。


    那就是大公主的婚事。


    上一世的时候,她不知道大公主的婚事到底是什么时候约定,可是却也记得,在她嫁入清平郡王,在凤樟和唐萱大婚之后,短短两个月之内,宫中就下了赐婚的旨意,将大公主赐婚,之后就是宫中十里红妆盛大的婚礼,大公主的下嫁。


    那一场公主大婚,因唐菀是未亡人的身份,而且那时候她在清平郡王府还在自怨自艾,因此没有参加,所以并不知道大公主的大婚到底是怎样风光。可是她唯一知道的却是,这门婚事大公主并不愿意。


    大公主后来曾经对她说过,说这桩婚事是罗嫔骗了她。


    可到底罗嫔怎么骗了大公主,大公主却没有说。


    唐菀觉得那肯定不是普通的骗。


    能叫大公主舍弃心爱的男子转而不情愿地下嫁驸马,那罗嫔的欺骗一定另有内情。


    想到这里,唐菀忍不住坐在车上偷偷看身边的大公主。


    她不敢在这个时候对大公主突然提到她的婚事,她的感情,还有她心仪的人。


    因为交浅言深,她和大公主才认识这么短的时间,骤然提到大公主的未来的婚事的话,那样有些莽撞而且无礼。


    这叫唐菀心里着急。


    因为她担心大公主的赐婚这件事,罗嫔已经在皇帝的面前提过,皇帝准备答应。


    如果是那样,那岂不是又害了大公主的一辈子?


    唐菀重生一次,自己倒是想循规蹈矩不要改变她的命运再做一次寡妇。可是她却没有想过不去改变自己亲近的人本可以避免的命运。


    大公主心意南安侯,为什么要为了罗嫔的私心就蹉跎十几年,两厢痛苦呢?


    “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大公主察觉到唐菀的目光,便笑着探身对唐菀小声儿问道,“这么喜欢我,眼睛都舍不得离开我么?”她的笑容格外耀眼,还带着几分男儿的洒脱与戏谑。唐菀一下子涨红了脸,不知怎么偷偷去看正靠在一旁闭目眼神的凤弈,却见自家俊美的郡王闭着眼睛仿佛无动于衷,可是看似随意地抱在胸前的双手却已经青筋毕露。


    不知怎么,唐菀吓得抖了一下肩膀,急忙摇头说道,“没有没有。我,我,我还是更喜欢看我家郡王。”她吓得瑟瑟发抖,缩成一团的样子软乎乎的,大公主哈哈大笑起来,却见凤弈冷哼了一声,转头依旧闭着眼睛,抿紧的薄唇却微微勾起。


    大公主不由越发拍案大笑起来。


    “别笑啦。”唐菀觉得宫车里肃杀冰冷的气氛消退了,松了一口气,对大公主嗔了一句。


    她如今也敢在大公主的面前发小脾气了。


    大公主亲热地揽着她的肩膀,这才笑着问道,“那你说,为何刚刚看着我?”她的眼底全都是笑意,唐菀怔怔地看着大公主此刻充满了灿烂的笑靥,不由想到上一世那个疲惫又充满尖锐与仇恨的大公主,许久之后才轻声说道,“我觉得公主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应该配这世上最值得的,也最知道珍惜公主的男子。”


    她的目光真诚而清澈,大公主迎着唐菀的眼睛愣了愣,似乎措手不及,然而片刻之后她才看着唐菀笑着说道,“我知道在你的眼里我最好了。在我的眼里,你也最好。“


    唐菀甜甜蜜蜜地跟大公主在一块儿,犹豫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二皇子都已经快大婚了。公主的婚事有没有想过呢?”她担心现在罗嫔就已经开始作妖了。


    罗嫔是对自己的娘家充满了感情的人。


    为了叫罗家能够成为京都新贵,与皇族的血脉更加亲密,也为了自己侄儿的前程,因此她将大公主嫁回了自己的娘家罗家。


    大公主嫁给了自己的母族表哥。


    那位罗驸马唐菀自然是见过的,生得十分俊美,又翩翩有礼,看起来像是个人似的。


    可是他却并不是一个好人,在日后带给大公主很多的痛苦。


    大公主想要合离,罗嫔为了不叫皇家降罪于罗氏,一直哭闹着要自尽什么的,逼着大公主不要休了驸马。


    这也造成了大公主很多年的痛苦。


    因此唐菀有些紧张。


    她小心地看着大公主,担心大公主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倒是大公主顿了顿,觉得唐菀对自己这样用心倒是很叫她高兴的事,因此思考了片刻才对唐菀坦诚地说道,“我心里倒是有心仪的人,只是……”她抿了抿嘴角,看了看一脸不感兴趣的凤弈,便压低了声音带着笑意对唐菀说道,“那人是个榆木脑袋,想当初他被派驻冷宫奉命看守我们,我却对他表白心意,他觉得自己是个监守自盗的人,还觉得他引诱了我,如今还在家里自我谴责呢。”


    她笑得眉眼之间熠熠生辉,唐菀看着大公主这样欢喜的样子,忍不住也微笑起来,想了想便问道,“我记得陛下在冷宫的最后一人看管的主官是南安侯。公主说的是南安侯么?”


    “就是他。怎么,你见过他么?”大公主急忙问道。


    “我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见过南安侯那样的权贵呢?”唐菀急忙摇头说道,“不过我听说这位南安侯是一个很正直的人,先帝在时命他带人看管陛下,他却并没有如前几任的看守那样对陛下随意欺辱,相反格外敬重陛下,以臣下之礼来侍奉在冷宫中的陛下,是一个很忠义赤诚的人。”其实她知道得更多,不过看着大公主此刻欢喜的样子,唐菀就知道,大公主的婚事,罗嫔还没有动脑筋。


    这叫她松了一口气,急忙对大公主说道,“公主既然心仪南安侯,为何不快些与侯爷定下来呢?既然有感情的话,那我觉得什么事都宜早不宜迟的呀。”她很急迫地想把大公主给嫁出去的样子。


    大公主噗嗤一笑,摸了摸急得不得了的唐菀的发顶笑嘻嘻地说道,“急什么。他躲着我呢,觉得对不住我父皇对他的信任。”皇帝觉得南安侯在自己一家落魄,并且前途不明的时候还将他当做储君侍奉是很忠诚的事,却一定没想到南安侯这坏蛋竟然迷住了自家花朵一样的女儿。


    要知道,南安侯可二十多了。


    比大公主整整年长了十岁。


    不仅监守自盗,而且还是啃了大公主这嫩嫩的青草,皇帝还不气炸了肺?


    南安侯因此心中充满了愧疚。


    因为他更愧疚的是,他竟然也对大公主动了心,面对大公主当日的表白,他竟一时无法断然拒绝,只能落荒而逃。


    大公主一边对唐菀说当日南安侯是怎么狼狈地从自己的面前逃走的,一边大笑着说道,“你是没看见他那时候的样儿。他总是一副不苟言笑,对我从不理会的样子,可是我一说喜欢他,他的脸都红透了,还讷讷地看着我,跑的时候还跌了一跤。”


    她本来就是年轻洒脱的样子,见南安侯显然对自己有意,自然也喜欢捉弄自己喜欢的男人,因此对唐菀说的时候越发笑容都在脸上。


    那是格外美好快乐的笑容,唐菀看着大公主这样欢喜的样子,忍不住也弯起眼睛笑起来,一边急忙说道,“他竟然跑了?那可不行呀,公主可以对他多说一些甜言蜜语。比如,比如这世上最喜欢他了,最想嫁给他,只想嫁给他,心里只有他。男子么,多哄哄,就算再害羞,也会很快地回到公主身边的。“


    她这样经验丰富的样子,叫凤弈在一旁气死了。


    当初她就是这么骗他的!


    现在,又教大公主去骗南安侯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


    “务必叫南安侯大人知道公主非君不嫁的心情。”唐菀慌慌地说道。


    如果大公主和南安侯早些有了结果,罗嫔那那些坏事是不是就不会成功了?


    她上一世并不知道大公主为什么会嫁给罗驸马。


    因为大公主刚刚嫁给罗驸马的那几年非常安分守己,而且并没有展露出对其他男人有兴趣的样子,相反,像是一心一意和罗驸马过日子,她做罗驸马的贤妻的样子。


    唐菀一开始以为大公主是真的喜欢罗驸马因此才会嫁给他,可是当日后,当驸马做出了无比无耻的事,当罗家整个家族都为了罗驸马掩盖真相,当罗嫔劝大公主忍耐,而南安侯第一次动手在朝中殴打了罗驸马,而大公主也终于开始要求合离,唐菀才知道大公主与南安侯之间并不是无关的路人。


    那时候她只能陪着大公主,然后看着大公主抗争,看着南安侯年岁不小却始终等着大公主。


    所以,她希望大公主这辈子和南安侯好好地生活,不要中了罗嫔的奸计。


    “非君不嫁。”大公主异样地看了唐菀一眼,又去看凤弈的脸色。


    凤弈的脸都气白了,却依旧仿佛无动于衷地忍耐着,免得叫大公主看破自己的心情。


    对。


    死丫头当初的确还是这么骗他的。


    她口口声声非君不嫁,把他骗得团团转。


    “你说的没错。回头我试试。”大公主笑嘻嘻地说道。


    见她一口答应了,唐菀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里轻松了便高高兴兴地照顾还在养伤的凤弈。


    当看到凤弈微微张开凤眸,凛冽地看着自己,眼底泛起了冰冷的光,唐菀正欢喜地搭在他手臂上的手一下子僵硬了。她呆呆地仰着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的青年的脸,却见他危险地垂头逼近了她低声问道,“非君不嫁,嗯?最喜欢,最想嫁的人是我,嗯?”他的样子充满了危险的暗色,唐菀一下子想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蠢话了,此刻战战兢兢,一动都不敢动,看着凤弈磕磕巴巴地说道,“就是,就是随便出个主意。”


    “那你喜欢谁?”凤弈不耐烦地问道。


    唐菀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凤弈。


    她觉得自己是有些喜欢凤弈的。


    可是这份感情却叫她有些惶恐,叫她不敢正视。


    她觉得喜欢一个人是很可怕的事。


    把爱情,感情,身家性命全都寄托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生命里的一切都随他在牵动,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她不想欺骗凤弈,那些所谓的甜言蜜语,其实不过一句简单的“最喜欢你”的话,她竟然此刻在凤弈认真的注视之下说不出口。


    所以唐菀抿着嘴角半晌,小心地把手搭在凤弈的手臂上低声说道,“我这辈子只想过嫁给你。”


    就算是凤弈活着回来,可唐菀想,她唯一想嫁给的依旧还是只有清平郡王一个人。


    如果一定要嫁给谁,那除了清平郡王,她不会嫁给任何人了。


    这个认知叫唐菀的心里放松了很多,凤弈冷哼了一声,然而想到这死丫头至少不想出家躲避自己,他便缓和了脸色说道,“我可以等你。”他没再说什么,靠在车壁上不吭声了,唐菀觉得眼眶酸涩,又觉得心里那惶恐的什么都散去了,低声说道,“在我的心里,你是可以依靠的人。”


    所以她可以在他的面前胡说八道,可以放肆得不得了,可以说刚刚那些蠢话,就像是昏了头。


    除了在他的面前,她从不会在任何人的面前偏离自己的循规蹈矩。


    所以凤弈对她来说是真的不同的。


    “嗯。”凤弈冷冷地应了一声,却抬手,仿佛漫不经心地把手盖在她的手背上漫不经心地说道,“敢跟大公主睡一张床,你就死定了。”他这话看起来冷酷又充满了威胁,不过大公主竖着耳朵在一旁听,总觉得这话充满了酸酸的醋味儿。


    她正想嘲笑什么,然而凤弈微微抬起狭长的凤眸冷冷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就叫大公主背后一凉,到底没敢说什么。这车里头一时安静了下来,唐菀犹豫了一下,戳了戳凤弈修长的手臂,却见他的大手不耐烦地抬起来,落在她的脑后,手心用力,一下子把她的头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唐菀的脸颊一下子被摁在了这个消瘦有力的肩头,感受到那单薄的锦衣之下,有力又带着独属于男子的令人窒息的触感与气息。


    头上,清平郡王带着几分冷漠的声音传来。


    “我也非卿不娶。”


    第40章


    唐菀被压得半天喘不过气。


    她努力地喘息了两声。


    可是耳边的话却叫她一下子酥软了身体,叫她安心地把脸埋进了他的颈窝。


    可是随即,扣在脑后的大手微微一僵,之后突然仿佛她很烫人似的松开了。


    清平郡王俊美的脸冷冷的,转到了一旁去。


    唐菀急急忙忙盯着被憋得通红的脸抬起头,茫然地,眼底雾蒙蒙地看着他。


    再一次获得呼吸,她觉得自己一下子活过来了似的。


    “阿奕?”


    她弱弱地叫了一声。


    清平郡王的脸上露出了说不出的异样。


    “哼!”


    大公主在一旁突然笑得停不下来。


    在凤弈几乎是要杀人的目光里,大公主努力忍住了大笑的冲动对唐菀说道,“你别理他,他就是……”她不怀好意地看着堂兄。悠然地说道,“大概是……血沸腾了吧。”她眨了眨眼睛,唐菀莫名地也红了脸。


    她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可是看着凤弈那仿佛恼羞成怒的脸,她又觉得不知该说什么,许久之后才急急忙忙退到了到公主的身边扭头小声说道,“我不明白。”她紧张得不得了,长长的睫羽虚弱紧张地颤抖,一张美丽的脸红若朝霞,充满了紧张还有说不出的……在这宽敞可是却密闭的宫车里,凤弈一双凤眸落在唐菀的脸上。


    大公主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是那个不应该存在的对象。


    她扯了扯嘴角,在唐菀怕得快要躲在自己身后吓哭了的时候,才听见外面的宫车听了,有人禀告的声音。


    李家到了。


    大公主第一时间从车上跳下去,然而看到李家的时候,她突然怔忡了片刻,眼底露出说不出的复杂。


    李家……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院子。


    并不奢华,也并不开阔,甚至左右的邻居也看起来只是寻常的百姓,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却少了高门大户的尊贵。


    不过想想也对。


    当年李家破败,李家太太只保住了自己的一些嫁妆带着庶子出来谋生,自然是不可能再有格外好的生活的。


    可是就算是知道这些,然而当大公主亲眼看到这个院子的时候,她才觉得受到了冲击。


    其实她从内心知道,凤樟虽然平安地在宫外生活,可是生活得并不好。


    当初当真假皇子的事情闹出来来的时候,大公主不是没有想过和凤樟好好相处。


    她知道凤樟吃过很多的苦,也听过李穆的劝说,叫她对自己的亲哥哥亲近些,不要因为与李穆一同长大的关系就排斥凤樟。甚至李穆也曾经对她说过,排斥凤樟,这本身对于无辜的凤樟来说就是一种伤害。


    李穆绝口不提这么多年在冷宫自己受到的伤害,只叫大公主好好善待凤樟,叫她与凤樟好好相处,不要做出那种排挤,或者对于凤樟回归皇族挤走了李穆而心生怨恨。


    大公主愿意听李穆的话。


    她本想,就算是接纳凤樟,也不代表她要放弃李穆。


    两个都是哥哥,都是亲人。


    无论是大公主还是皇帝皇后,其实都是这么想的。


    与他们患难与共的李穆是亲人,是家人。而一无所知,其实也很无辜的凤樟也是亲人,是家人,他们并没有分别。


    甚至当凤樟回到宫中的第一日,大公主还对他十分和气亲近,愿意叫他一声皇兄。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叫她变成了厌恶凤樟?


    或许是……凤樟在皇帝的训斥之下,就算忤逆皇帝,就算伤害了一个无辜女子,明知会毁了一个无辜的女子的一生甚至性命也要退亲迎娶唐萱的时候,大公主才慢慢地对凤樟的态度起了变化。


    她听不得那些所谓的“真爱”,只是在想,一个不能信守承诺,一个在显赫之后迫不及待地抛弃了在贫困的时候对自己不离不弃的未婚妻子,转而去求娶或许更优秀,可是却从未与他患难与共的女人的凤樟,还值不值得自己叫他一声兄长。


    他是一个没良心的人。


    而良心,却是大公主的底线。


    此刻看着李家这陈旧又狭小的院子,大公主顿了顿,转头对唐菀挤出一个笑容来问道,“这就是李家啊?”


    唐菀正在车上跟凤弈较劲呢。


    她想自己从车上下来,可是凤弈却先下了宫车,一双手掐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修长微冷的手握紧了她的腰肢的时候,唐菀一下子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软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腰肢原来是这样不能被人触碰的地方,被那双大手掐住的时候,她浑身都失去了力气。


    在她无力可怜的目光里,凤弈扭头哼了一声,却微微用力,双手掐着她的腰肢把她从车上举了下来,放在自己的身边说道,“你是我的妻子。”他没说别的,唐菀却一下子脸红了,实在想不到原来做夫妻是要这样的……她正红着脸,就见大公主扭头看过来,急忙收敛了心里的羞涩点头说道,“是啊。这是李家。”


    她一边说,一边去拍李家的门,过了一会儿,大门打开,露出了一个看起来格外机灵的小厮,见到唐菀站在那里,这小厮一愣,继而露出几分惊喜地叫了一声,“二姑娘!”


    “小江。”唐菀笑着对这小厮打了一个招呼。


    这小厮本是当初李家太太买来陪着凤樟读书跑腿儿的,只是凤樟进宫之后,他没有和凤樟进宫,反而留在了李家。


    他还理直气壮地对要带着他进宫,日后留在二皇子府的凤樟表示,自己当年是李家太太买来的,既然这样,那李家才是自己的主家。


    服侍李家少爷是他的本分,可既然凤樟已经不是李家的少爷,那他也不好再服侍凤樟了。


    他上一世一直留在李穆的身边,整日里笑嘻嘻的,可是也历练得十分能干,兢兢业业地帮助李穆打理着广陵侯府的差事。


    他对于李家来说忠心耿耿,因此唐菀对他倒是不会如凤樟一样排斥。见这如今还年少的俊俏小厮已经探头往外看,看了外头好大的阵仗吓了一跳,急忙地开门,便对他介绍说道,“这是大公主和清平郡王,咱们过来看望太太。”


    她一介绍,小江急忙过来给清平郡王和大公主磕头,之后便一边引着他们三个往院子里走,一边对唐菀说道,“太太知道公主郡王还有姑娘来了,一定高兴!”他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看起来很机灵,且见院子里站着一个穿着藕荷色夏衫的美貌少女,忙说道,“明月,去屋儿里跟太太侯爷说,有贵人过来了。”


    他这一嗓子,那眉目美丽的少女便转头眼底带着几分哀愁看过来,看到唐菀,她的脸色微微一僵,之后又不自在地扫过了大公主和凤弈,脸一红,就转头往屋子里去了。


    “这丫头没见识,见了贵人难免无礼。”小江将明月竟然没行礼直接进了屋子,嘴角一僵,急忙转头告罪。


    “无妨。我们这趟过来也没想摆什么公主郡王的谱儿,本就是身为晚辈来看望长辈罢了。”大公主扫过了这看起来很陈旧狭小却干干净净的院子,看到院子的一角还架着竹竿,上头晾晒着许多的衣裳,还有角落里的几只老母鸡,还有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整齐地堆着,她又觉得黯然,又觉得亲切,却心里还有说不出的复杂。


    如果她与凤樟之间兄妹情深,此刻自然是要心疼凤樟在这样狭小贫穷的地方艰难地生活许多年。可是换一个方面再想想……李家太太这样艰难地把凤樟拉扯长大,可是一转头,凤樟却只认罗嫔做母亲,再也没有想过含辛茹苦养大了他的李家太太。


    大公主想想李家太太的心情,觉得突然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心病……


    “是!”大公主的话叫小江的眼睛亮了,他看大公主的目光更加尊敬。


    他眼底对大公主的敬重叫大公主忍不住一笑。


    “怎么,我说了这话你才觉得我像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么?”


    “没有没有。只是小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从前总是听我们家少爷说公主是个骄傲却善良的人,如今见了公主才知道少爷说得都没错。”小江是个活泼的性子,虽然面前的都是皇家贵人,可是他半点也不觉得畏惧,还在大公主愉悦的笑声里说着李穆回了李家之后的一些有趣的事。


    见他似乎和李穆格外亲近,大公主便笑着问道,“你也很喜欢你家少爷么?”李穆才回到李家多久啊,就得到了小江的亲近,这倒是叫大公主很高兴。小江想了想便认真地说道,“少爷对咱们太太可孝顺了。”


    他的眼里露出几分认真,大公主转念一想顿时明白了。


    李穆之所以得到了李家下人的认同,是因为他回到李家,对李家太太格外孝顺。


    那凤樟呢?


    李家的下人对凤樟是什么想法?


    大公主突然没有勇气问。


    她便点了点头,正在这个时候,李穆已经从屋子里出来,看见他们三个人,他隐藏在屋子里微微有些阴郁的面容多了几分错愕。


    “你们怎么来了?”他便慢慢地走过来问道。


    当不需要很快地大步流星走路的时候,他的跛脚看起来就并不明显。


    大公主已经笑着迎过去对他说道,“怎么,还不欢迎我们不成?我是想来看望看望太夫人。”见李穆点了点头,沉默地看向凤弈和唐菀。


    唐菀想到他之前还说过要娶自己,这事儿……还被她傻乎乎地告诉了凤弈。一想到这,唐菀就觉得心里有些小小的心虚,却忍不住还是对李穆心生亲近,也上前来说道,“太太的病总是反复,我心里还是担心。本来太太不是说我一个人上门会被人非议么,可是阿奕……我是说我们郡王,他说他陪我来,就不担心非议了。”


    无论是她顺口说出的“阿奕”,还是一个改口的“我们”郡王,都带着对清平郡王十足的熟稔与亲昵。


    或许这份亲昵唐菀自己没有察觉到。


    可是她却是在真真实实地把凤弈当做的属于自己的人。


    李穆听了唐菀的话,看着唐菀那张褪去了苍白黯淡,相反更加娇艳,充满了快乐的脸,许久之后才露出一个温和的表情。


    “多谢你。还有阿奕哥。”他对同样自幼养在宫中的凤弈自然是熟悉的。


    虽然他被先帝关在冷宫不能出去,可是凤弈身为皇族,还是个少年郡王却并不可能被先帝禁足,因此为了令太后放心,凤弈时常会去看望冷宫中的他们,也是去震慑警告那些得了先帝贵妃的命令苛待他们的冷宫看守们都老实些。


    因为这,李穆对凤弈十分敬重感激,此刻看着凤弈冷哼了一声,缓缓地走到唐菀的身边,修长的手臂揽住了唐菀的肩膀,那美丽的少女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却不见抗拒,李穆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安慰,之后又平静无波起来。


    清平郡王紧张唐菀就好。


    紧张才代表看重,紧张才代表把唐菀放在心里眼里。


    他才能放心地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太太怎么样了?”唐菀觉得凤弈揽着自己有点害臊,便拍了拍凤弈的手。


    凤弈慢慢地把手臂收回,却站在她的身边,仿佛守着她似的。


    “母亲……还好。”太医说他母亲是心病,李穆就想,这心病大概都是因为凤樟。


    他本想着,若是嫡母当真舍不得凤樟这个养育了多年的儿子的话,那他就进宫,哪怕是威胁也把凤樟给喊过来宽慰嫡母,只是没想到嫡母却是凤樟的面都不想见的。那李穆就觉得这所谓的心病叫自己毫无头绪。


    如果不是为了凤樟,又是为了什么?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病榻前照顾嫡母,脸上已经带了疲惫之色,又带着几分紧张。


    他担心嫡母想不开。


    明明他已经是广陵侯,明明好日子就在眼前……为什么不好好痊愈,然后过养尊处优的生活?


    为了凤樟连自己的生命还有健康都不在意,值得么?


    “我可以去看望太夫人么?”大公主压低了声音,唯恐惊扰了屋儿里的广陵侯太夫人。


    屋子里,一片藕荷色的衣角一闪而过。


    唐菀看到了那片衣角,想到刚刚的明月,不由垂了垂眼睛。


    “母亲醒着,听说你们过来,便叫我出来迎接。”李穆见到唐菀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头看回屋子里,却见到屋子里闪过明月那张有些不安的美貌的脸。他微微皱眉,下意识地看了小江一眼,这才对大公主说道,“跟我进来吧。”


    他并没有理会明月在一旁仿佛偷听的样子,甚至目不斜视地从脸色不安的明月的面前走过。倒是站在门口的小江见到明月看着唐菀的方向想说什么的样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把她一下子给拉出了屋子,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明月……还在李家啊?”唐菀便突然问道。


    李家太太虽然日子过得艰难,不过当初为了叫庶子好生读书,起居无忧,便给他买了一对兄妹服侍他,照顾他。


    哥哥小江做了凤樟的小厮跟着他在外头走动,而妹妹明月就留在凤樟的身边做了服侍他起居的小丫鬟。


    不过唐菀记得明月日后是给凤樟做了姬妾的。


    她给凤樟做了那么多年的丫鬟,本就有多年情分,而且又是一同吃过苦的,还经历过不少一同生活的日子,自然格外亲近,也格外熟悉凤樟。


    她是凤樟第一个妾室,被满怀对她的怜惜还有亲近的凤樟接到了二皇子府上去,无论是旧时的情分,还是对凤樟的起居了解都超过了唐萱,是唐萱嫁给凤樟后的第一个劲敌。


    明明那时候凤樟和唐萱还在新婚燕尔,刚刚娶到心中挚爱的凤樟本就是对唐萱最为留恋痴缠的时候,可明月却依旧能从唐萱那样的盛宠之中分一杯羹,得到凤樟的几分垂怜。不过唐菀也是在明月成了凤樟的小妾之后,就提都不想提凤樟这个人了。


    如果说凤樟不顾一切宁愿伤害她也要退婚迎娶唐萱是为了真爱,为了自己的真心,那为什么娶了唐萱之后,又纳了明月做妾侍?


    口口声声的深爱,不顾一切的爱情,从明月成为二皇子的妾侍的那一刻,完完全全地成了笑话。


    唐菀在那一刻觉得凤樟本身就是一个大笑话。


    她从此提都不提这个恶心的人。


    所以,在此刻看见了明月的时候,唐菀还十分好奇。


    她本以为明月此刻已经追随凤樟去了二皇子府了。


    多可笑啊。


    一对兄妹,做哥哥的成了广陵侯府的忠仆,可妹妹却跑去做了二皇子的小妾。


    “她今年已经十五了。”李穆见唐菀好奇的样子,想到唐菀是熟悉李家的人的,再想想明月这几日在他的面前乱晃的样子,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厌恶,却对唐菀格外耐心地说道,“小江跟我求了情,说是想最近给他这妹妹说个人家,我也答应了,前些时候已经放了她的身契,叫她不必以奴婢的身份出嫁。”他虽然厌恶这种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想爬上主子床的丫鬟,不过看在小江是个明白人,便没有把这明月直接卖了。


    不然,敢往他床上爬的丫鬟,他只会直接给卖了,眼不见心不烦。


    “原来是这样。”唐菀听说明月是要说人家了,呆了呆,却没有再理会。


    她也不知道凤樟上一世是怎么和明月好上的。


    不过她还是低声对李穆说道,“她是个有大志气的姑娘……你别害了人家老实人家。”如果把明月嫁到了别人家里去,再叫这心比天高的明月做出点什么不好的事,那不是祸害了别人家么?


    唐菀希望李穆别拿明月祸害人,却见李穆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放心。我知道她是个什么人,不会做坑人的事。”他与唐菀说话的时候,眼底带着几分柔和的光,凤弈走在一旁心里又给唐菀记上一笔,却没有说话,相反他们已经几步就走到了屋子里一张散发着重重的药味的床上。


    一个脸色淡淡,看起来有几分刚强,嘴角微微抿紧,明明不过是与长平侯夫人差不多的年纪,然而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却已经花白了的削瘦女人靠着床头看过来。


    她看起来格外不近人情,眼底都是冷冷的样子,可是唐菀想到她曾经书信上看似冷淡却带着关切的垂问,不由红了眼眶。


    李家太太苍老了很多。


    明明是和她大伯娘一般的年纪,可是却看起来像是年长了长平侯夫人十多岁的样子。


    “太太。”唐菀的眼眶泛红,走到了病榻之前哽咽地唤了一声。


    看到唐菀如今娇滴滴的模样,李家太太严厉的目光柔和了一瞬。


    她似乎并不是一个习惯与人亲近的性格,此刻看着唐菀抽噎着哭了,抬了抬手,却还是放下手硬邦邦地说道,“不是说了叫你不必担心么。”她的声音沙哑,还有些虚弱,李穆上前端了温水给她。


    她喝了一口,目光复杂地看着埋头做事的李穆,声音冷硬地说道,“还有你。你……”她想说一些严厉的话,然而看到李穆阴沉地看了她一眼,她哼了一声转头说道,“好好歇着,一连几天不合眼,你以为你是铁打的不成?”


    她虽然脸色冷淡,可是其中的关心唐菀却听出来了。


    她不由看向李穆。


    李穆已经坐在一旁说道,“母亲早些康复就是救了我了。”


    李家太太想说什么,却动了动嘴角,板着脸说道,“今天把那只不下蛋的老母鸡炖了吧。”


    李穆脸色阴郁地嗯了一声说道,“母亲多用些鸡汤。”


    “你吃鸡腿。”


    大公主看着李穆和李家太太的这种奇异的母子相处模式,一时目瞪口呆。


    凤弈只安安静静地站在唐菀的身边,抬手,脸色冷淡却认真地给唐菀拿帕子擦眼泪。


    李家太太的目光落在凤弈轻轻擦拭唐菀眼角的手上。


    片刻之后,她的眼底露出几分欣慰,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庶子。


    不过此刻,在唐菀关切的目光里,她只是虚弱地摆了摆手对唐菀说道,“你别担心,我没什么事。等过两日我就去唐家见你。”


    “认干亲的事不是我心里的大事。您的身体才是我心里的大事。”


    唐菀知道自己今天来这一趟是对的。


    因为除了她,没有人知道李家太太的心病是什么。


    不是为了凤樟。


    也不是为了那含辛茹苦养育庶子却被辜负。


    而是因为罗嫔。


    当年李大人将真假皇子偷龙转凤,不是为了所谓的忠诚于太子,而是因为……他爱慕着美丽娇艳的罗嫔。


    为了罗嫔,他把自己的儿子送到了宫中替代她的儿子经历无数痛苦。


    他辜负了他的妻子。


    她为之守寡,为了他养大了他唯一的血脉,一辈子的艰难,却全都被辜负了。


    这才是心病的根源。


    可是不值得的。


    好好地幸福快乐,和重要的人继续人生,看着伤害过自己的那些人过得永远赶不上自己,看他们作茧自缚,那才是更好的选择。


同类推荐: 鸾春嫁给病弱木匠冲喜后侯门夫妻重生后逢春茎刺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红玫瑰和白月光he了坏了,冲着我无心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