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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

    第41章


    因为受到这样的打击,李家太太才会病得这么重。


    唐菀明白那种心情。


    她这么多年为了那个男人坚韧地守着,全都成了一场笑话。


    那个男人对她毫无情谊,对庶子也并没有感情,就算是当年被先帝赐死,也并不是为了太子,而是为了罗嫔。


    他忠心的并不是自己侍奉的主君。


    而是一个女人。


    唐菀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了。


    罗嫔的确是一个美人。


    不过如果不是上一世李家太太和她提过这件事,她都想不到罗嫔还有能力令一个朝中的臣子这样为她赴汤蹈火,儿子,妻子,自己的性命全都不要了,也要为了她出力奔走。


    因为这样的一件事被李家太太在真假皇子之后察觉,因此她大病一场,几乎没熬过来这一次。也因为这样,唐菀觉得自己无论怎么也得好好劝一劝李家太太……为了那样一个男人伤心多不值得啊。


    唐菀重活一世才什么都想明白,也想叫李家太太早些想明白。


    来自于负心人的伤害还有伤痛,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那男人已经死了,难道还要他伤心不成?


    不如自己把日子过得开心幸福了,带着庶子颐养天年,日后叫李穆娶一个温柔贤惠的好姑娘,一同承欢膝下,这才是最好的人生。


    何必为了那样一个心都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伤心呢?


    因此唐菀今日过来,因为不好对李家太太说自己知道她为了什么生病,因此她努力地想了想,便避开了凤弈的手坐在李家太太的床边轻声说道,“您要快些好起来,我还想要给您敬茶,叫您干娘呢。太太,等您好了,您好好地照顾我,把我当做亲女儿好不好?”


    她抿了抿嘴角,在凤弈若有所思的目光里对微微抿紧嘴角露出几分刚硬的李家太太认真地说道。“还得保护我呀。您知道的,二皇子把我退婚了,这京都之中的流言蜚语,对我的嘲笑诋毁不知多少,双拳难敌四手,若是没有广陵侯府的庇护,只靠着郡王府,我,我不知怎么办。”


    她羸弱无助地用一双泛着眼泪的眼睛看着李家太太。


    李家太太看着她愣住了。


    凤弈眯了眯眼睛,却没有反驳。


    虽然这仿佛唐菀是在担心他没有能力保护她,可是凤弈却敏锐地看得出唐菀并不是这个意思。


    她是在……给予李家太太一个希望与寄托。


    因此凤弈咳嗽了两声,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由着唐菀拉着李家太太的被子说话。


    “你……你如今有郡王庇护。”李家太太复杂地对唐菀说道。


    “可是我是个贪心的人,有了郡王,还希望得到更多的疼爱。太太,您多疼疼我吧。”唐菀本就是个柔顺的性子,此刻用软软的目光看着一向刚强的李家太太,竟叫她一时哑口无言。


    她动了动嘴角,看了唐菀后又去看向庶子李穆的时候,唐菀急忙说道,“侯爷自然是好的。可是后宅的纷争,郡王和侯爷都不能随时护着我,帮到我。只有您能在女眷聚集的地方为我说话,为我驳斥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不是么?”


    李家太太承认唐菀说的有道理。


    因此她沉默起来。


    大公主觉得这一幕怪有趣的,便也坐在唐菀的身边,扶着唐菀的肩膀笑着说道,“太夫人还是听阿菀的话吧。阿菀的性子这么羸弱,若是没有长辈护着,难免吃亏。您想想看,除了您这样的长辈,若是日后阿菀受长平侯夫人的刁难,谁能为她说一句公道话呢?”都说为母则强,大公主也看明白了一些,倒是在李家太太依旧沉默下唐菀抿嘴紧张地笑了一下,这才认真地说道,“而且,我还想您看到我的幸福。”


    “你的幸福?”


    “为了一个不知道的,心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伤心病重,我经历了这么多才明白,这一切都是不值得的。”唐菀柔和地看着脸色异样起来的李家太太,指了指自己弯起眼睛笑起来说道,“我为二皇子浪费了那么多年的光阴,那么多的心意都付诸流水,他要辜负我的时候,我觉得天都快塌了。可是病了一场,遇到了我家郡王我才明白,那只不过是一个不值得我伤心的人,我的天也塌不下来。继续往前看,我又能够看到许许多多的风景,得到更好的人。您看,我就又可以遇到郡王了。郡王对我那么好,我觉得很幸福,再往回头看,当初为了二皇子伤心的那些事,都可笑得很。”


    她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凤弈一手成拳抵在嘴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李穆垂头,眼角的余光扫过凤弈微微勾起的薄唇,脸色更阴郁了。


    在一个没媳妇的人面前秀什么恩爱。


    他觉得天都是阴沉沉的。


    “不值得么?”李家太太看着唐菀问道。


    “是啊。如果他不喜欢我,对我并没有真心,那我觉得为他生病,为他难过都是浪费,都是对自己的侮辱。我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心都放在同样珍惜着我的人的身上,相反,要为他缠绵病榻呢?”


    唐菀歪头对李家太太露出单纯却开朗的笑容,见李家太太无声地看着自己,一向坚强的面容带了几分悲戚,便低声说道,“不值得的人,丢在脑后就好了。如今如果我生病了,那珍惜我的郡王不是就要为我担心,为了我难过了么?他那么珍惜我,喜欢我,如果为了我费心难过,我,我……”她心虚地说道,“我舍不得。”


    她就是随便说说,希望清平郡王千万不要当真。


    她可不想再被凤弈说她骗婚了。


    大公主却在一旁默默地记住了这句话。


    她准备回头就把这样甜蜜,甜蜜得叫一向冷峻的凤弈都忍不住扭头露出笑意的甜言蜜语都复述给南安侯去听一听。


    如果南安侯这样的话都能忍住,那大公主倒是敬佩他是个比凤弈还沉得住气的大英雄了。


    “你说得对。”唐菀只不过是在说她自己的心路,可是李家太太却愣住了一般,怔怔地看了唐菀片刻,就去看一旁的李穆。


    这清秀的少年此刻脸色隐隐的疲惫,还有熬红的眼睛,都叫李家太太看起来怔住了似的。


    她都在做什么。


    为了一个无情的男人,却叫一个孩子不眠不休地照顾她,叫他为她担心。


    他孝顺她,可是她却不知体贴慈爱,只知道生病,叫他满身的疲惫。


    她为了无情无义的狗东西竟然伤害了对自己那么孝顺的孩子。


    唐家这孩子说得也对。


    她还有大把的幸福可以拥有,又何必纠结当年的那些辜负还有哄骗,为了当年的那些事伤心,甚至生出心病来,害了一心一意把她当做母亲的好孩子。


    “阿菀,你……是个好孩子。可惜了。”可惜了,唐菀被清平郡王抢先一步。李家太太泛红的眼睛看着面前对她露出一个柔美的笑容的小姑娘,忍不住地想,若是这个温柔又真诚的孩子能嫁给李穆该多好?


    如果是能够成就姻缘,他们一定会是这世上最美满恩爱的夫妻,一定会生活得很幸福。哪怕生活得波澜不惊,可是却温馨又充满了为彼此用心的快乐,甚至……她也会看着这两个善良的孩子,后半生也会很幸福。


    可惜了。


    不过没关系。


    清平郡王很好。


    只看他纵容地由着唐菀随意地说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就知道,他喜欢唐菀。


    而李穆……日后也会有很好的姑娘来和他共度余生。


    “你放心,我会很快地好起来。”见唐菀一愣,继而露出了高兴的笑容,李家太太便看着她说道,“你且在唐家委屈几日,日后我不会再叫你受唐家的委屈。至于唐萱。”她顿了顿才对唐菀疲惫地说道,“既然她那么想嫁给二皇子,那就叫她嫁去。”


    与其叫凤樟娶个好姑娘祸害了人家,还不如是唐萱。


    她便垂眸淡淡地说道,“二皇子不是我的儿子,他的婚事我管不着。他的皇子妃,更是与我无关。”她说了这样的话,显然是完全和二皇子划清界限,见她虽然依旧虚弱,可是却气势强势了起来,少了从前的那些抑郁,李穆不由霍然看向唐菀。


    他不明白唐菀为什么几句话就能叫李家太太的精神一下子就好起来。


    不过他还是要感谢唐菀。


    因此,当李家太太有些疲惫,大公主又和她说了几句话,表达了自己的亲近的态度,大家才从李家太太的屋儿里走出来。


    李穆便对唐菀道谢。


    他比之前唐菀在宫中见的时候消瘦了一些,显然最近照顾李家太太的确叫他受累了,单薄的青衣挂在身上,看起来是又单薄又青涩的少年人的姿容。


    见李穆也十分疲惫,唐菀便劝他说道,“侯爷也要好生休息,不然叫太太看见了,太太心里会愧疚的。”李家太太不是刻薄庶子,看见庶子精疲力尽却感到高兴的性子,如果李穆累坏了身体,李家太太反而会自责。


    她这样劝了一句,李穆便对她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从唐菀的那双清澈的眼睛上划开,这才转身对大公主和凤弈道谢说道,“今日母亲很高兴。叫阿奕哥与你一同出宫,我不知……”


    “我和阿兄之间还要说客气话不成?”大公主便干脆地打断了李穆的话。


    “你维护阿菀,我自然也会维护你。”凤弈的话同样干脆。


    李穆微微愣了愣,之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或许是唐菀的错觉。


    她觉得似乎李家太太精神起来以后,李穆脸上的阴郁都寡淡了许多。


    “今日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唐菀还记得凤弈身上有伤,唯恐他在外时间久了身体受不住,便急忙说道。


    凤弈冷哼了一声。


    “我送送你们。”李穆也不挽留。


    他正要送唐菀三人出去,却见斜刺里,传来一声弱弱的声音,“二姑娘!”这称呼叫唐菀疑惑地转头,却见明月正从一旁的门里出来,咬着嘴角,一张美貌的脸上全都是犹豫地看着她。


    看到明月唐菀就觉得不自在……她的确厌恶唐萱,可是对于明月,她也并不喜欢她。因此她只是点了点头的时候,却见明月突然猝不及防地上前几步,一下子跪在了唐菀的面前,仰头含着眼泪说道,“求二姑娘帮帮我!”


    “你这是做什么!”李穆刚刚舒展起来的面容顿时重新变得阴沉起来。


    然而明月迎着李穆那双阴冷的眼睛瑟缩了一下,却还是忍不住伏在地上哭着对唐菀央求说道,“二姑娘,奴婢也是没有法子了!侯爷和哥哥要把奴婢嫁人,奴婢,奴婢……”她畏惧地看了李穆一眼,想到他在她引诱他之后露出的那叫人背后发冷的阴冷的目光,不由抖了抖,咬着牙说道,“奴婢想去服侍二皇子,求姑娘成全!”


    比起为人阴冷的广陵侯,还是她服侍了那么多年的二皇子叫她更能够把握住他的心,因此明月便在唐菀沉默的目光里仰头,泪珠儿滚滚而下,对唐菀哭着说道,“奴婢知道姑娘看不惯唐大姑娘……若是奴婢能够服侍二皇子,日后奴婢愿意为了姑娘做任何事!“


    她的意思唐菀再无能也听懂了。


    唐萱抢了她的男人,她心里一定恨极了唐萱。


    因此明月愿意做她手里去打击唐萱的枪,叫她可以报复唐萱。


    唐萱抢了唐菀的夫君,那唐菀就派明月去抢唐萱的夫君。


    “你看错了我。”唐菀看着面前这个美貌的姑娘,见明月仰头含着泪珠儿看着自己,便摇头说道,“我的确厌恶唐萱,可是给二皇子送女人来报复唐萱这种下作的事,我不做。”


    唐菀笑了笑,心里却一下子释然了,看着一脸不敢置信的明月轻声说道,“你也看错了二皇子在我心里的位置。他什么都不算,所以我也不会为了报复,或者其他的情绪就为了他费尽心思。可就算是报复,我也是要光明正大,而不是用这样卑劣又无耻,叫我都变得可耻的手段。”


    她报复二皇子,就会在太后的面前告状,令太后厌恶凤樟。


    会在凤弈的面前哭诉,叫凤弈拿拳头为她报仇。


    会亲手打烂凤樟的脸。


    可是用塞女人的方式去报复唐萱,唐菀想,她是不屑去做的。


    如果她这样做,那和长平侯夫人有什么分别。


    如果明月自己有能耐,自己去攀附了二皇子的话,那唐菀无话可说。


    可如果想走她这条路,想要叫唐菀和她同仇敌忾,那唐菀还是想劝明月别做梦了。


    她不会做这样的事。


    永远都不会。


    因为她不想看不起自己。


    “侯爷,还是别给她找人家了。”不然明月心里惦记二皇子,往后再祸害了无辜的人家。


    唐菀这样说的时候,小江已经从院子外面气急败坏地跑过来。他看见明月跪在唐菀的面前的时候脸都白了,因为年纪也不大,小江的脸惨白惨白的,又急忙给唐菀磕头说道,“小的求二姑娘别听她的疯言疯语。”


    他也知道明月自负美貌,因此不甘心只做一个丫鬟,可是他不明白,难道依附广陵侯府,日后做个平凡人家的妻子,夫妻和美不好么?侯爷是个好人,会好好庇护他们兄妹,日后在侯府的羽翼之下,他们都会过得比李家过去那十几年还要平安安稳。


    吃穿不愁,儿女绕膝,烟火人家,这有什么不好?


    难道做权贵小妾比做平凡人家的妻子还要舒服么?


    小江心里埋怨妹妹,可是却不能扭转妹妹的心意,此刻眼眶跟着红了。


    “人各有志,何必强求。”李穆便对脸色发白的小江说道,“你好生约束就是。”他也不是那种给凤樟送女人的。而且凤樟如今连李家的门都不进,明月就算是想要攀附凤樟也没有这个机会,因此李穆并未放在心上,只叫小江把明月给带走,继续说道,“她已经放了身契,你把她送出府,叫她不必再在李家侍候。”


    他这就是叫明月离开李家了。


    虽然是驱逐,然而却并未苛待,小江心里感激无比,便给李穆磕头说道,“多谢侯爷开恩,二姑娘开恩。”他心里打定了主意把明月给约束在家里好生看管,此刻明月见唐菀竟然断然拒绝了自己的央求,不由不敢置信地看着唐菀,尖锐地问道,“二姑娘不恨唐大姑娘么?!我,我可以为二姑娘报仇!”


    唐菀摇了摇头,不想和她说话。


    “少拿阿菀当枪使。”因这不是要给自己做妾,因此凤弈懒得收拾这种没身份的丫鬟,却警告地看着明月冷冷地说道,“本王不管你日后去服侍谁,不过若是日后你还敢攀扯阿菀,从你的嘴里吐出阿菀的一个字,本王就割了你的舌头。”


    他声音冰冷地说到这里,明月被他身上肃杀的气息惊骇得不敢动作,只觉得心脏都要冻结了一般。倒是唐菀不会把这样的事放在心上,急忙扯了扯凤弈的衣摆低声说道,“快送我回家,你也可以早点回去。”


    “阿兄,那我也先回宫了。”大公主便对李穆说道。


    李穆阴沉的目光扫过了哭闹起来的明月,微微点头。


    他没有再送他们出去,倒是当大公主跟唐菀一同坐在了车上,这才对唐菀问道,“这丫鬟从前服侍过凤樟?”


    “是啊。”唐菀点了点头说道。


    “这丫头看似鲁莽,实则胆大包天,而且还知道拉拢你,是个精明的人。”这个叫明月的丫鬟的确精明,甚至拿捏住了人心。


    毕竟,一个女子被堂姐抢走了丈夫,怎么可能会忍气吞声不报复回去,不希望自己的堂姐遭受到和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一样的耻辱。明月直接跳出来求唐菀帮忙,正说明了她的的确确是个聪明人。


    只可惜这明月有点倒霉,自己是个聪明人,却撞上了天下头一号儿的傻姑娘。


    唐菀傻得送上门来的枪都不用。


    再聪明的人撞上唐菀这种傻乎乎的实心眼都没辙。


    想到这里,大公主忍不住哼笑了一声。


    “你拒绝就拒绝了吧。不过我看着姑娘不是一个会遇到挫折就偃旗息鼓的性子,日后她和凤樟还有的闹。”大公主便感慨了一声说道,“他自己不是个东西,身边的丫鬟也是这种货色。得亏你没有嫁给凤樟,不然撞上这样的一个打小服侍他的丫鬟,往后有你的苦日子过。”


    这么精明的丫鬟,唐菀如果真的嫁给了凤樟肯定不是这明月的对手,因此当唐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公主便捏了捏唐菀的脸颊说道,“心慈手软。”


    唐菀这样的姑娘,在旁人的后院怎么活得下去。


    她的心是干净的,手也是干净的。


    她明明也知道女子为了争宠会不择手段,明明也知道肮脏的伎俩,看得透那些人的心,却不肯同流合污。


    如果不是撞上了冤大头清平郡王,大公主想,唐菀只怕嫁到谁家去都未必会有很好的下场。


    想到这里,大公主便叹了一口气,看了凤弈一眼。


    唐菀只是羞涩地笑了一下。


    凤弈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唐菀。


    “心慈手软也无妨。”他片刻之后淡淡地说道,“郡王府没有其他女人。”


    “那以后呢?”大公主喜欢唐菀,此刻就想为唐菀问一个承诺。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阿奕下聘那天就和我说过,以后,以后也不会有。”见凤弈差点又和大公主杠上了,唐菀急忙打圆场,这一路闹着闹着就到了长平侯府门前。凤弈要送唐菀进侯府,大公主垂了垂眼眸便对唐菀笑着说道,“我就不进侯府见他们了,懒得见。”


    她不想见唐萱,也不想叫长平侯夫人去宣扬自己对唐萱这个亲嫂子有什么期待,因此她便没有下宫车,只看着唐菀与凤弈一同进了侯府。


    等进了侯府,阖府轰动,甚至惊动了长平侯也来迎接凤弈。


    凤弈对于唐家的人并未理会,直接将唐菀送到了她的小院子。


    等唐菀回了小院子,她才催着凤弈快点回宫休养。


    俊美的青年站在小院子的门口,看着唐菀亦步亦趋又跟着自己走过来,似乎要送他出唐家的门,不由垂头,看着急促地撞在了自己身上的唐菀,一双修长的手扣在她单薄的肩膀上。


    唐菀突然瑟缩了一下。


    她突然惊恐地发现,自己又有些无力了。


    或许造成她这样双腿发软的,并不是她的身体有什么问题,而是……眼前这个青年的触碰。


    “你,你……”


    “这么舍不得我?”凤弈垂头,薄唇在她的眼前近在咫尺,低声问道。


    唐菀看着他慢慢俯下来的薄唇,紧张得几乎要窒息了,想要逃离,可是却无力挣脱。


    然而就在他几乎要触碰到她的嘴角的时候,却听到院子关着的门外传来长平侯殷勤的笑声。


    “郡王,是郡王驾临么?有失远迎,还请郡王宽恕。”


    暧昧与窒息的气氛全都破碎。


    俊美的青年在唐菀无辜的目光里霍然抬头。


    第42章


    凤弈的脸的格外难看。


    当唐菀去开了院子门,长平侯出现在唐菀的院子门口,他只是冷冷地点了点头。


    看着脸颊微红的唐菀,再看看脸色冷淡的凤弈,长平侯一下子知道自己坏事了。


    只是今日,他实在是有一件事想求清平郡王,因此才厚颜过来。


    见凤弈显然是懒得理睬自己,长平侯犹豫半晌,才对唐菀挤出了一个笑容来说道,“阿菀,大伯父这一次来实在是唐突。只是不知者不怪,你不会埋怨大伯父的,是不是?”


    他的笑容格外慈祥,仿佛一个特别好的长辈似的。唐菀半晌没有说话,也没有受宠若惊,只是看着凤弈微微抿紧的嘴角,她不知该说什么……刚刚当他接近自己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心脏都不能跳动。


    可是当他离开自己,远离她的时候,唐菀又觉得格外失落。


    她便对长平侯笑了笑。


    见她并没有想说什么的样子,长平侯眼里不由露出几分失望。


    他对唐菀的印象一向都是唐菀唯唯诺诺,给予她几分温煦,她就会很惊喜。


    可是当他这些天示好这么久,唐菀竟然无动于衷。


    这叫长平侯的心里怪不是滋味儿,也埋怨起了妻子长平侯夫人。


    若是妻子能早点对唐菀和颜悦色一些,又怎么会叫唐菀对家族离心,如今叫他对清平郡王想张嘴求个人情都不得。不过这涉及到了自己的前程,长平侯也只是尴尬地笑了笑,忙对冷眼看过来的凤弈赔笑说道,“我今日来本是想与郡王商量一件事。”


    见凤弈冷冷地看着他,他犹豫了一下这才继续赔笑说道,“前些时候,工部侍郎才坏了事。”工部侍郎乃是先帝贵妃党羽,当新君登基之后,这位就下了大狱,已经被查出了不少的罪状,如今已经罢官抄家了。


    工部侍郎的位置如今还空缺着。


    虽然工部在六部之中赶不上户部吏部的权势,不过一个侍郎也实在叫人眼热。


    长平侯已经远离庙堂很多年了。


    不是他不想入朝,而是没有他能入朝的余地。


    低一些的位置,长平侯这样的京都勋贵自然是不能去做的,不然不是丢脸么。


    可是高一些的位置,长平侯不是不能胜任,就是不能竞争得过那些有能力的朝臣。


    如今他赋闲在家,本来就觉得日子过得十分没有滋味儿。这大丈夫不能一日无权,不然在京都里只凭着爵位走动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


    从前也就罢了,可是如今他一个女婿是二皇子,另一个侄女婿是清平郡王,清平郡王还是皇帝跟前的红人,等闲皇帝不会驳斥他,那为了妻子的伯父求一个官位也不是困难的事对不对?


    此刻殷切地看着脸色冷淡的凤弈,长平侯不由露出了几分迫切地说道,“这也是为了二丫头着想。二丫头就要嫁入郡王府了,可是她伯父却没有官职在身,这难免叫人看低了咱们阿菀啊。”他这么一副装模作样的,凤弈转头,凤眸之中含着讥讽地问道,“本王为什么要帮助你?”


    “什,什么?”长平侯觉得自己一下子找不到自己的舌头,瞠目结舌地看着凤弈。


    “阿菀只不过是喊你一声伯父,你又不是我王妃的父亲,本王为何要为你出头?就冲着你给本王的阿菀这样一个院子,还是为了你的母亲,你的妻子给予阿菀的那些训斥还有仇视?”


    见长平侯瞪大了眼睛竟然不知如何反驳,凤弈便将怔怔的唐菀拉到自己的身边,大手压在她的肩膀上对长平侯说道,“善待本王的阿菀的,本王涌泉相报。可伤害过阿菀的,本王也会十倍还之。还有,长平侯,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别忘了自己正经的女婿!你的女婿是二皇子,想做官,你去求二皇子才是应该。”


    他的眸光冷冷的,唐菀却听着这样的话,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酸软得不可思议,转头,抬眼去看凤弈的侧脸。


    这一刻,她不知怎么,想要亲亲他。


    可是一定会被他嫌弃吧。


    他一定会觉得自己是个厚脸皮的姑娘。


    还没有成亲,之前还摆出一副不想嫁给他的样子,可是现在却想要主动对他投怀送抱了。


    唐菀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变得有点轻浮了。


    从前和凤樟定亲的时候,她一根手指头都不叫凤樟触碰,因为她觉得未婚夫妻之间不应该拉拉扯扯,无论做什么都得到成亲之后。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是符合教养的,而且从来都认真地遵守,没有半分僭越的想法。


    可是自从遇到凤弈,她发现自己总是……总是变得不那么坚定地想要遵守那些规矩了。


    什么女子的规矩,皇家的规矩,都抵不过此刻站在自己的身边,为她说出这样的话的清平郡王。


    “可是这都跟我没有关系。”对唐菀不好,又不是他做的。


    “你是个瞎子,是个死人?阿菀从前在唐家过的什么日子,你完全不知道?阿菀被凤樟退亲,那混账求娶你的女儿的时候,你难道也半分不知?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清白。如果你当真一无所知,那你的确不是个死人,你是个蠢货。一个蠢货也敢觊觎朝中高位,你以为陛下是什么,本王是什么。”


    凤弈见长平侯被自己羞辱得面红耳赤,便冷冷地说道,“从前没有人为阿菀做主,由着你们欺负她。只是如今她是我的妻子,是郡王府的未来女主人。日后,如果再叫我知道你们对她做出半分恶事,你们全家都不必做官。”他松开了唐菀,慢慢地走到了脸色发白,早就失去笑容的长平侯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沉声说道,“如果这京都传出什么阿菀的恶言,本王就来找你算账。”


    “郡王你!”


    “本王不管都是谁传播的,本王只认你一个。如果不想连祖宗爵位都丢了,你就给本王好好地看着京都!阿菀好了,你们唐家才好。明白么?”凤弈虽然受着伤,可是此刻凛冽的眼充满了无限的压力,令刚刚还兴冲冲,怀抱着希望的长平侯讷讷地应了,这才对长平侯继续说道,“阿菀留在唐家这段时间,本王不想看到你们叨扰她。”


    他的目光扫过一旁的青雾还有宫中的两个嬷嬷,冷声说道,“有人冒犯王妃,不必留情,直接打死了事。唐家这几条人命,本王在陛下面前还承担得起。”


    长平侯府虽然是勋贵,可是这些年也已经不是鼎盛了,与如今军功还热乎乎的,对陛下又有辅佐护卫之功的清平郡王比起来完全不够看。长平侯这一次算是完全地感受到了当面面对清平郡王的恐惧了,他点了点头的时候,却听见唐菀突然开口唤了一声,“大伯父。”


    “二丫头,你还有事?”长平侯见母亲妻子把清平郡王给得罪狠了,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恼火。


    他没想到清平郡王这么喜欢唐菀。


    为了唐菀,看清平郡王这个样子是能杀唐家全家的。


    他不敢再抱怨清平郡王,只是埋怨太夫人还有长平侯夫人,为何要这些年对二房这么刻薄,令唐菀与唐家完全没有转圜。


    不过他突然在唐菀叫了他一声里想到,唐菀并不是对唐家完全无情。


    还有一个唐逸。


    唐逸与唐菀之间的兄妹感情仿佛很好的样子。


    唐逸虽然不过是庶子,然而在长平侯没有嫡子,庶长子唐逍虽然得他喜欢却是个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没有能力只知道争宠的家伙的情况下,读书好,又与唐菀亲近的唐逸一下子叫长平侯眼前一亮。


    他心里琢磨着这些事,此刻面对唐菀还露出了一个勉强算得上是慈祥的笑容。倒是唐菀并没有理会这些事,她只是看着正转头看着自己的凤弈,觉得自己的心里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必担心,因此充满了勇气地对长平侯说道,“还有一件事我想和大伯父提一下。”


    “什么事啊?”虽然二皇子是自己的亲女婿,可是罗嫔突然在宫中降位,长平侯心里正犯嘀咕呢。


    担心二皇子因此失宠,而且二皇子被认回皇家多久了?竟然还没有入朝,还是个光头皇子,这叫长平侯的心里觉得二皇子是不及清平郡王在御前重要的。


    因此他对唐菀和颜悦色。


    “大伯父,我已经快要出嫁了。”唐菀如今已经不想再做随波逐流的人,也不想随遇而安,只知道隐忍地等待着一些事自己解决,因此她看着长平侯认真地说道,“既然我已经快要出嫁了,那二房,我父亲母亲当年留下的那份二房的私产,还有我母亲当年进门时的陪嫁,是不是都应该交还给我,叫我可以当做嫁妆带去清平郡王府?”


    二房只有她这么一个独女,虽然说家产古往今来都是儿子的,不过唐菀好歹是二房唯一的血脉,这些家产自然是属于唐菀的。


    那不是唐家公中的产业。


    而是唐菀的父亲多年为官的时候自己经营出的私产。


    因此,唐菀不想留给唐家,便宜了长平侯夫人。


    她提到这个,长平侯就有些茫然了。


    这长平侯府虽然是他是大家长,不过当家的却是他的妻子长平侯夫人,长平侯这些年只知道采买自己喜欢的古董字画,不大在意家中有多少的家产,不过他还是记得自己的弟弟当年病故的时候留下了一份私产给唐菀的。


    想到那份私产的去向,他微微变了脸色,挤出笑容说道,“这件事我回去问问你伯娘。阿菀,你放心,大伯父不会叫你吃亏。”


    他现在对清平郡王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自然对唐菀的态度也小心极了。


    这大包大揽的样子,唐菀却觉得有些信不过他,抿了抿嘴角才对长平侯说道,“既然大伯父这样说,那我把这件事就托付给大伯父。对了。”她转头对正站在院子的廊下探头探脑的素月说道,“把我床头的那个描金的匣子拿过来。”


    素月眼睛一亮,急忙答应了一声转身去了,片刻之后将一个红木描金的匣子放在了唐菀的手上。


    “这是什么?”长平侯问道。


    “父亲当年病故的时候,因我还小,还不懂事,唯恐我记不清自己的家业,因此留了遗信给我。这信上都是当初父亲托付给府中帮忙照应的产业。这时间久了,我担心一时半会儿大伯父记不清父亲当年留下了什么,因此把信拿给大伯父,请大伯父回去好好对对账。想来府中大伯娘的手里也应该有当年二房私产的清单。大伯父拿去吧,父亲留了两份一模一样的遗信给我,就算这封毁了,我还有呢。”唐菀清澈的目光看着微微皱眉,似乎有些惊讶病故的弟弟死前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的长平侯继续说道,“至于我母亲的嫁妆,也有清单在的。”


    “用不着,用不着。”见唐菀说得这样郑重其事,长平侯头上就有点冒汗了。


    他急忙对唐菀笑着说道,“你放心,你父亲母亲留下的东西,你伯娘都给你收着呢,不会遗漏。用不着什么清单了。”这些豪门勋贵的女眷进门时都有嫁妆清单,一则是为了晒状显摆,另一则也是为了……豪门大多嫡庶有别,正室嫁进门的时候的嫁妆是可以只留给自己嫡出的儿女的,因此嫁妆清单就有些重要了。


    不过长平侯想到妻子的刻薄,心里有些打鼓,却见唐菀对他弯起眼睛感激地说道,“那就好。而且我看父亲母亲留下的这些产业里还有京都的铺面土地之类的。大伯父,这些年这些收益……”她不好意思地对脸色有些僵硬的长平侯说道,“这些我都是要带回郡王府做嫁妆的。大伯父,少了一丝半点儿,那就是挖我们郡王的墙角,那就不好了呀。”


    她善良地看着长平侯。


    凤弈便在一旁冷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本王从未见过有人敢盗取郡王府的钱财。”


    他理所当然地承认了唐菀的话。


    唐菀的财产就是郡王府的财产。


    谁敢跟唐菀抢财产,就是跟郡王府抢财产。


    长平侯听了这话不由有些双腿发软。


    因此他忙点头,挤出了一个笑容来说道,“你放心。大伯父心里都明白。”他转身,哪里还顾得上提自己仕途的事,直接去找长平侯夫人去了。


    倒是凤弈,见唐菀抿了抿嘴角对他弯起眼睛笑,便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说道,“你做得很好。不必害怕。想得到什么,就这样开口。不要忍受委屈。”他的手在唐菀的头上揉了揉就撤走,之后才叫唐菀送到了门口。


    看着他和大公主一同上了宫车走了,唐菀却看着宫车慢慢消失,心里莫名地生出几分失望。


    他……忘了继续亲她了。


    明明那个时候,他是想要亲一亲她的。


    都怪她大伯父。


    心里对长平侯又生出几分埋怨,唐菀唉声叹气地回了屋子,没精打采的,叫素月和素禾两个年轻活泼些的丫鬟都偷偷笑了。


    “姑娘,你是不是舍不得郡王走了?”清平郡王俯身要去亲自家姑娘的时候,她们都躲在廊下偷看呢,看得都面红耳赤的。若不是长平侯跳出来扫兴,那现在她们见到的就不是一个没精打采的唐菀,而是柔情蜜意的唐菀了。


    素月泼辣些,便低声对唐菀笑嘻嘻地说道,“若是姑娘真的这么舍不得郡王,明日姑娘如果进宫去见郡王,一定还有机会。”她和素禾嘻嘻哈哈地笑了,等青雾进来的时候听到这样的话,不由失笑半晌,之后坐到了唐菀的身边温和地说道,“不过郡王难得会这么主动。”


    “郡王这也算是主动么?”唐菀想到了一件事,一边叫素月去请唐逸过来,想和他说说东宫的差事,一边对青雾好奇地问道。


    不过想到凤弈之前俯身靠近自己,她又忍不住红了脸。


    “已经算是很主动了。能令郡王情不自禁,俯身亲热,姑娘算是第一人。从前在宫里,郡王最讨厌被女子近身,就算是我们这些服侍太后娘娘的老人,郡王也一向都不喜亲近。”青雾见唐菀一张美貌的脸涨红了,便耐心地对她说道,“郡王的性子乖僻,这可不是说说的。他对女子冷淡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叫他竟忍不住在光天化日,咱们这些服侍的人面前亲近姑娘,我刚刚看到的时候都吓坏了。”


    见唐菀捂着嘴似乎笑了,青雾便笑着说道,“不过既然郡王开了窍,日后只怕还会更主动。姑娘不必害怕,郡王这样亲近姑娘,都是因为喜欢极了姑娘的缘故,并不是有意轻薄。”


    “我不怕他轻薄我,只怕叫人觉得我是个轻浮的女子。”唐菀忙说道。


    “姑娘为何这样说?”


    “没有成亲就亲热成这样……会叫人说闲话,说不守规矩吧。”唐菀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话又从何说起呢?”青雾虽然出身宫中,却并不是一个恪守规矩的老古板,嫔妃们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她什么没见过,不由笑着看着唐菀如花朵一般娇艳的面容柔声说道,“两情相悦的感情,是无法用规矩约束的。更何况郡王与姑娘有赐婚在,日后乃是夫妻。这夫妻之间如果都要成亲了还相敬如宾,客客气气的,那才叫人觉得大事不妙,不是么?”


    见唐菀仿佛从未听过这样的话,青雾便温和地说道,“如果订了亲还不热热乎乎地亲热,那也只怕是本就没有感情吧。不然,若是互相有着喜爱的感情,又已经有了婚约,怎么会舍得不去亲近,不去触碰呢?”


    只要不僭越了不该僭越的,过了界限,那未婚夫妻之间亲昵些本是正常的事。


    想到这些话,唐菀自幼丧母怕是没有人教导,因此学到的都是那些刻板的,挑不出错却并无真心的教养,青雾不由对唐菀心生怜惜。


    因为没有人把她放在心上,因此唐菀才会只学到了规矩,却没有学过随机应变。


    如果有亲生母亲,那亲生母亲怎么可能不对自己的孩子提点一些私密的话呢?


    “原来是这样。两情相悦的未婚夫妻,才会忍不住地想要亲近么?”


    那是不是说明她和凤樟的婚事,她的的确确没有半分心动?


    因为和凤樟定亲那么久,唐菀只是努力地供他读书,觉得自己很贤惠,却从未想过和凤樟亲近。


    唐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原来……她对凤樟是真的完全没有半分感情。


    正一下子被青雾教了这样的道理,她正在心里唏嘘的时候,外面唐逸就已经过来了。这年少俊秀的少年人脸上挂着笑容快步走到了唐菀的身边,先对青雾客气地点了点头,这才笑着问道,“这么晚了,二妹妹找我有什么事?”


    他心情不错的样子,唐菀不由好奇地问道,“二哥哥为什么心情这么好?”她觉得唐逸在唐家并没有什么可高兴的,毕竟长平侯夫人是很不喜欢这个看起来颇有一些出息的庶子的,此刻唐逸脸上的笑容不知怎么说,有点狡黠的样子,唐菀就很疑惑了。


    “没什么。”唐逸便笑眯眯地说道。


    此刻,素月也一脸偷笑地进来,看起来也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唐菀见她也这么高兴,便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侯爷和太太打起来了!”见唐逸不好说生父嫡母的事,素月便急忙上前跪坐在唐菀的身边笑嘻嘻地说道,“姑娘不知道,闹得可厉害了!大姑娘哭哭啼啼地去求老太太去了,侯爷的脸都叫太太给挠花了,嚷嚷着要休妻呢。一旁还有魏姨娘煽风点火的,热闹得很!”


    魏姨娘是长平侯跟前最得宠的爱妾,给长平侯生了庶长子……能在长平侯夫人厉害的手段之下敢生庶长子出来,魏姨娘自然是厉害的。


    唐菀对长平侯后院的妻妾相争没有兴趣,不由蔫哒哒地问道,“又是为了大堂兄的事么?”长平侯庶长子唐逍也已经十九岁了,因长平侯夫人没有嫡子,因此庶长子日后可能会继承长平侯府的爵位,魏姨娘上蹿下跳,在长平侯的耳边吹了枕头风,要给儿子娶一个豪族贵女,还叫长平侯给庶长子求一个差事,瞧着体面些。


    长平侯自然是愿意给庶长子体面些,不过长平侯夫人却不肯答应,夫妻俩闹了很久了,时不时就要闹一场。


    其实说起来唐菀都在想,长平侯夫人迫不及待地抢了二皇子给唐萱,是不是也是为了压制魏姨娘母子。


    她想了想就没兴趣了。


    女人的后宅之争,唐菀一直都觉得是一件没有赢家的事。


    为了那么一个男人,女人们先斗得你死我活,叫人看起来惶恐,又叫人提不起兴致。


    这种三妻四妾的男人有什么好争风吃醋的。


    还是打死干净。


    想到这里,唐菀突然愣了愣。


    她何时开始,竟然变成了这样泼辣的姑娘?


    都是叫她家郡王给惯的。


    第43章


    不过唐菀又想,她喜欢被凤弈惯成这样。


    而且这件事和自己其实没什么关系。


    长平侯夫妻是打起来了。


    也或许是为了唐菀的嫁妆。


    可是这又和唐菀有什么相干呢?


    若不是长平侯夫人算计了二房的家产,那夫妻俩也打不起来对不对?


    因此唐菀只不过是唏嘘了一声长平侯好色又摆不平后院,妻妾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将这件事放在一旁,反而专心地关心唐逸的事了。


    因知道上一世唐逸来年就能高中,因此唐菀对堂兄的前程还是很有信心的,又将太子说给凤弈的话和唐逸说了一遍,这才对唐逸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没有替二哥哥一口答应,是因为我觉得这件事是二哥哥的人生,应该二哥哥自己做主。”她并不是一个喜欢对别人的前程指手画脚的人,而且唐逸虽然年少,却很有主意,此刻便沉吟起来。


    显然能入东宫这样的好事,也叫唐逸踌躇起来。


    这是他攀上了清平郡王的人情。


    不然太子认识他是谁呢?


    这京都如今眼睛瞅着太子宫中的豪门子弟,年轻才俊不知多少。


    虽然太子的身体羸弱,又有传言不利于子嗣,或许日后继承皇位后也只能过继其他皇族旁支的血脉,侍奉太子也不知只能侍奉几年,或多或少是有风险的,毕竟作为太子的心腹,日后若是其他的皇族登基,那前朝留下来的先帝的心腹必然不会再受到重用了,可是唐逸却有不同的看法。


    他斟酌了片刻才缓缓地说道,“若是能在东宫做太子殿下的属臣,这是一件前途无量的事。不过如今我只是秀才功名,如果入了东宫,只怕科举这条路就断绝,未免遗憾。”


    他便对唐菀笑眯眯地说道,“更何况我如今年少,阅历不深,见识浅薄,就算去做东宫属臣,只怕也不能为太子做到什么。不如等我科举之后,若是能侥幸高中,再在各处衙门之中磨炼几年再为太子做事,才不辜负了太子对你与郡王的一片亲近之心。”


    他明白太子会愿意唐菀的兄长入东宫是看在唐菀的情分。


    正是因为这样,因此他才不能迫不及待地去东宫当一个走后门的摆设。


    如今这样年少的年纪,并不知道该如何做差事,就算是进了东宫,太子看在清平王府的份儿上对他再三宽容,可是他也觉得那是不对的。


    那是丢了唐菀的脸的。


    娘家已经指望不上,又有京都无数的贵女虎视眈眈,如果他这个堂兄在东宫再掉了链子,那唐菀如何在京都立足,如何在皇家立足?


    可如果他能够高中进士,再在京都磨砺,等他已经成为能干的臣子再入东宫,就不会有人说唐菀的不好。


    见唐菀呆呆地看着自己,唐逸微笑起来。


    他有一张清秀的脸,此刻映照在烛光之下对唐菀微微笑起来,带着几分柔和地说道,“既然二妹妹为我着想,我也得为二妹妹想想。如今的我,还不能胜任东宫的职责,所以郡王的美意我十分感谢。二妹妹见了郡王,先替我道谢,感谢郡王对我的一番关切。不过也请二妹妹跟郡王说说,这位置先给我留着。等我成为能够辅佐太子的能臣,不会丢了二妹妹与郡王的脸面,那还请郡王在太子的面前多多美言,叫我能入东宫侍奉太子。”


    “二哥哥。”唐菀低低地唤了一声。


    青雾坐在一旁听着唐逸的话,眉眼之间露出几分柔和。


    素月和素禾还有些为唐逸感到遗憾,可是她却觉得唐逸是唐家难得的明白人。


    而且不仅拎得清,更为了唐菀着想。


    这样的唐家子弟倒是她这些天在唐家很少遇见的。


    “我其实是个贪心的人。功名想要,东宫的位置也想要,所以二妹妹别太感动了。”唐逸一边说一边说舒展了自己的长腿,他似乎对长平侯夫妻之间闹成什么样也不大感兴趣,不过是一开始进门的时候说起夫妻俩打起来了露出几分笑容,之后就再也没有提到。


    相反,他不动声色地扫过一旁的青雾,便对唐菀和颜悦色地说道,“太子与郡王亲近,我也是乘了郡王的东风。说起来,郡王对你这么好,如今还对我这样提携……郡王真是个好人。”他深深地感慨了一番,格外真诚,目光都很正直。


    青雾忍不住笑着起身去外头给兄妹俩端点心。


    如果她还在这儿,只怕下一刻唐家这二公子就要把郡王给吹成天神下凡了。


    “二哥哥说得对。郡王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唐菀一向单纯,见唐逸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便忙问道,“那这件事我就和他说去了。先叫你考功名,再在朝中历练历练,然后再提东宫的事。”


    其实唐菀也觉得直接去了东宫的话,未免幸进……这朝臣的正路,还得是科举,最好入个翰林,好好历练六部,之后才能走得稳当。


    她觉得唐逸这样的坚持也挺好的,反正上一世的时候唐逸这样坚持,就坚持成了朝中显宦,因此她只是对唐逸叮嘱着说道,“不过前程的事也就算了,二哥哥的婚事……二哥哥,若是大伯娘给你说亲,说她娘家的侄女儿,你不要答应,好不好?”


    唐逸微微一愣,看着唐菀半晌说不出话。


    虽然他看起来狡黠,可到底只不过是个少年郎。


    此刻说到亲事的时候,又是在妹妹的面前,唐逸难免有些羞赧。


    “这说到哪里去了。没有前程,哪儿来的婚事。不过你说太太的娘家侄女儿?”见唐菀急忙点头,唐逸垂了垂眼睛。


    他从未听过府里有什么长平侯夫人要把娘家侄女儿说给他的风声。


    长平侯夫人一向看不上,打压他这个庶子,从前对他的前程就再三阻拦,若不是他中了秀才,已经崭露头角,说不得长平侯夫人会对他做什么。


    嫡母这么看不上他,怎么会突然想把娘家侄女儿说给他。


    难道是为了打击魏姨娘母子?


    毕竟,虽然唐逸是长平侯夫人讨厌的庶子,可是令长平侯如鲠在喉的心腹大患是唐逸的那个大哥,长平侯的庶长子唐逍。


    那才是有可能动摇长平侯夫人在府中权柄与未来的心腹大患。


    若是为了打压唐逍,而想着提拔唐逸,叫这庶出的兄弟俩打擂台也不是不可能。


    这么想想,长平侯夫人真的没准儿会将自己的娘家侄女儿嫁给他。


    不过嫡出的是别想了,只怕到时候只会拿一个庶出敷衍了事。


    唐逸自己就是庶子,不会看不起出身庶出的女孩儿,不过长平侯夫人这样的嫡母娘家出来的姑娘,无论嫡出还是庶出,唐逸都敬谢不敏。因此他看了一脸局促的唐菀一会儿才对她叮嘱说道,“你放心,这件事我记得了。虽然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若是长平侯夫妻都答应了这门婚事,他做儿子的还真的是没法反对,不然长平侯夫人在外面告他一个忤逆,他的前程就全完了。


    一想到这里,唐逸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厉害,背后生出细细密密的冷汗,脸上却还是带着温和的笑容对唐菀说道,“不过关于我的事,你还是不要再去太太院子里去打听。免得日后叫她拿住你的把柄。”


    唐菀能知道这件事,只怕也是很艰难地从长平侯夫人的院子里打听到的。唐逸心里柔软一片,却还是告诫唐菀说道,“别叫太太拿住你的把柄。二妹妹,你的婚事才是最要紧的,你知道么?”


    “我知道。我只是不想叫二哥哥被坏了婚事,坏了为人。”上一世唐逸的婚事不顺,长平侯夫人在外头说了唐逸那么多的坏话,京都那时候对唐逸的风评很坏。


    唐菀不想再看到那样的事了。


    “我心里有数了。多谢二妹妹。你这一提醒我,我还真的得好好考虑考虑。”见唐菀弯起眼睛一笑,唐逸也笑了,一边悠然地说道,“太太如果真的想左右我的婚事,我也能未雨绸缪了。”


    他一边说一边对唐菀笑着说道,“不过眼下怕是太太忙不过来我的事。”长平侯夫人正跟长平侯夫妻俩打得热火朝天,只怕这段时间长平侯都不会听她的谗言,因此唐逸最近还是稳当的。倒是唐菀好奇地问他说道,“二哥哥不怕大伯父看在二皇子的份儿上和大伯娘重归旧好么?”


    “二皇子自己都自身难保,哪儿有心照顾自己的岳母。”唐逸便冷笑了一声说道,“自己坏了自己的前程,说的就是二皇子这蠢货。才飞上枝头,这树枝子还没站稳当,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恩将仇报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蠢货。”


    太子据说难有子嗣,说起来,皇帝只有太子和二皇子两个儿子,在太子身体大坏的情况之下,二皇子是朝中都寄予厚望,万众瞩目的。


    而皇帝对这个多年未曾在身边抚养的儿子,心里也是疼爱愧疚更多一些,如果二皇子是个聪明人,重归皇家之后依旧信守承诺,迎娶与自己曾经患难的未婚妻子,照顾养育自己长大的嫡母,感激代替自己受难的假皇子,之后规规矩矩,对宫中长辈敬重孺慕,那当真是前程似锦。


    哪怕他不能成为太子,可是他的儿子八成也会过继给自己的兄长,日后继承皇位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这么好的前程,硬生生叫二皇子自己糟蹋了。


    这可真是……活该啊。


    想想凤樟公然退亲,唐逸就冷笑了一声说道,“他还娶了唐……大妹妹。”见唐菀瞪圆了眼睛惊讶地看着自己,他见屋子里都是自己人便冷冷地说道,“一个背信弃义,一个下作无耻,这么两个人生下的血脉,皇家怎么看得上?就算太子没有子嗣,太后娘娘与陛下也不会答应叫大妹妹的儿子过继到东宫去,坏了东宫的清誉。可皇家会过继一个二皇子的庶子做太子的儿子么?”


    太子如果想过继弟弟二皇子的儿子,那必然得过继嫡子。


    可二皇子的正妻却是唐萱这么一个被宫中厌弃,行事也无耻的女人。


    想做皇太弟那是做梦,东宫储君不可能是一个名声有污点的人。


    可过继儿子呢?


    二皇子娶了唐萱,才是真正地断了自己的血脉成为皇帝的路。


    也不知他会不会后悔。


    唐逸真是想好好看看以后的日子。


    他真是想知道知道,当二皇子发现了这一切,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不会……后悔娶了唐萱吧?


    “二哥哥你……真聪明啊。”唐菀没想到唐逸年纪轻轻竟然就已经看破了这些,她一下子明白为什么上一世的时候唐逸能够在朝中爬得那么快了。她便讪讪地说道,“我也是白担心一场。”


    “可是这份白担心才是叫我欢喜的。”唐逸摸了摸唐菀的发顶柔和地说道。


    如果就因为他是个聪明人,是个能干的人,不需要操心的人,就真的不担心,不关心他,那才是悲哀。


    能干的人就活该不需要被人关心么?


    哪怕只是絮絮叨叨的念叨,没有什么用处的担心,可是他却觉得心里是暖的。


    有家人在担心他,他心里才高兴,才有无限的期待,想要变成更好的人,护着为自己担心的亲人。


    “至于二皇子,日后你不要再郡王的面前提及他。他没有什么好下场。如今他声势不错,不过是因为他刚刚重回皇家,难免有些人人心浮动。可是日后,他不可能再有好日子过。二妹妹,你别管他,在皇家遇到,也只当他是陌生人,冷淡着就罢了。你的夫君是清平郡王,你的心,你的眼,无论爱恨,都只放在郡王的身上就好,明白么?”


    唐逸自己就是男子,自然知道男子的心情,此刻见唐菀乖乖地点头,他便笑了一下,又叹气说道,“只是我很快就要回书院了。不过没关系,明年我就回来了。”


    唐菀既然在京都,他就回到京都,好好地护着这个妹妹吧。


    见唐菀对他笑起来,唐逸看了看天色便起身说道,“我也得回去了。”他到底已经是长大了的兄长,太晚留在妹妹的闺房未免叫人诟病。因此唐菀也起身说道,“我送送二哥哥。”


    正是夏日,夜风也是暖的,不会吹病了身体,因此唐逸点了点头,与唐菀一同出来。


    “府里的事,无论哪一房闹出什么,也都跟你没关系。”唐逸压低了声音叮嘱了唐菀一声,唯恐唐菀再卷入长平侯府那乱七八糟的事里坏了清誉,之后便短促地皱了皱眉说道,“郡王来府中时,不要叫四妹妹与五妹妹来陪你。”


    三房那两个堂妹,唐逸早就知道是怎样的性子,仗着自己的颜色生得比旁人好,因此性情便有些轻浮。他倒是有些担心。唐菀却格外自信地说道,“就算她们在郡王的面前,郡王也不会理睬的。”


    唐逸一愣,之后露出了一个戏谑的笑意。


    “对郡王这么有信心?”看着唐菀从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变成如今充满了快乐还有自信的样子,唐逸的心里也高兴极了。


    他忍不住嘲笑了一下不害臊的堂妹,唐菀一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绯红的脸,一边小声说道,“因为他一诺千金啊。”他说过对她好,她就相信他。


    不过这话对堂兄说还是有些害羞,唐菀急忙掩饰着自己滚烫的脸颊去把自己的院子的门开了,要送唐逸出去。然而刚刚开了院子的门,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可怜的哭声,月色之下,一个踉踉跄跄的纤细的身影斜刺里冲了过来,一头撞到了唐逸的身上!


    唐逸下意识地推了一把,那纤细的人影就被推到在地上,之后黯淡的月光之下,露出唐萱一张已经哭得满面泪痕,无比伤心的脸。


    唐菀看着伤心欲绝的唐萱,许久都没有说话。


    “二妹妹,二妹妹你大发慈悲,别叫父亲和母亲吵架了。”唐萱被唐逸推了一把,此刻一下子跌在地上,手心都蹭破了,无比可怜无助,又狼狈得叫人怜惜。


    她手上带着泥土还有血迹跪在唐菀的面前哭起来,唐菀居高临下的样子叫人看起来仿佛唐菀在欺凌她似的。然而唐萱却仿佛没有这个觉悟,只是仰头抓住了唐菀的衣摆流着眼泪说道,“二妹妹,父亲都是为了二妹妹才和母亲那样争吵。求二妹妹,你放过母亲吧!”


    “大姐姐这话我不明白。大伯父与大伯娘夫妻之间争吵,跟我有什么关系。”唐菀干巴巴地说道。


    就算唐萱哭泣的时候,也依旧是美丽的。


    这份美丽还有脆弱,此刻跌在尘土里无依无靠的样子,越发叫人心软同情她。


    可是唐菀却没什么触动。


    “都是为了二叔二婶留下的家产。”唐萱见唐菀无动于衷的样子,震惊地瞪圆了流着眼泪的美眸对唐菀说道,“二妹妹真的要这么狠心么?就为了一些家产,一些银钱,难道就不顾及亲情了么?二妹妹,难道就为了一点家产,就要把家人逼到绝路上去么?你不要这么狠心,求你了。”


    她扯着唐菀的衣摆摇晃着,哽咽地说道,“咱们不是一家人么,为什么二妹妹还要纠缠所谓的家产。二妹妹的嫁妆还不够丰厚么?母亲都说了,郡王府的聘礼,唐家分文不取全都给二妹妹带回郡王府去。这就已经能够令二妹妹十里红妆,风光大嫁。可二妹妹为什么还要纠结那些银钱,要逼得父亲和母亲争吵。”


    今日长平侯夫妻反目的样子,叫唐萱吓坏了。


    虽然这些年长平侯夫妻的感情本就不好,可是也没有这样激烈。


    听说长平侯夫人克扣了二房的家产,长平侯的脸那一瞬间狰狞扭曲的样子,叫唐萱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第一,郡王府的聘礼是太康大长公主与清平郡王一同送来,你们想要扣下不给我带回去,就要触怒大长公主与郡王,因此想要也不敢伸手。第二,就算那聘礼能叫我风光大嫁,可是又和长平侯府有什么关系?难道就因为我的聘礼多,就要舍弃我父亲母亲留下的家产,便宜了你么?”


    唐菀慢慢地弯下了腰,看着振振有词,满嘴亲情家人的唐萱,看着她轻声说道,“我的嫁妆聘礼丰厚,是因为郡王珍惜我,而不是你们就可以抢走二房家产的理由。你觉得自己的聘礼少,那得回去埋怨二皇子那么个不中用的,没给你这么一份好聘礼。而且,不是我要把家人逼到绝路,而是那份家产本来就不属于你们,现在我要回来,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大伯父和大伯娘在吵架,那说明大伯娘理亏,不然,为何现在不将家产还给我?”


    “可是,可是你已经得到最好的了……”唐萱被唐菀的样子吓住了,下意识地侧了侧脸。


    唐菀已经抬手飞快地又给了她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是给你恬不知耻,拿无耻当平常的还礼。侵占二房家产还能说得这么动听的,我是第一次见到。现在和我扯什么家人亲情,扯什么逼上绝路。如果当真顾忌亲情,怎么会厚颜无耻侵占二房的家产?既然侵占了家产,还不许人讨回公道,你这所谓的家人亲情还真是够下作的。”


    唐菀见唐萱捂着脸惊恐地哭了起来,又抬手,一耳光抽在她的另一侧脸颊上继续说道,“这一巴掌是谢你在郡王的面前告了我一状。别以为我不知道下聘那一日,你在他的面前说的那些话是安了什么心,不就是想叫他以为我是一个得志猖狂,是一个行事卑劣的人,叫他厌弃我么。”


    唐萱对二皇子告状,唐菀或许还能理解那是她希求二皇子的怜爱。


    可是在凤弈的面前说了那些话,唐菀又不是个傻瓜,怎么可能不清楚。


    “你以为我永远都是那个唯唯诺诺,只能你放肆,我却只能顺从吃亏的唐菀么?”


    见唐萱挨了两巴掌趴在地上哭了起来,唐菀这才直起了腰,把自己的裙摆从唐萱的手里抽出来,看了唐萱一会儿。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不是。二房的家产,我希望大伯娘马上归还,咱们和和气气的把这件事揭过去。如果不行,你真的这么理直气壮觉得二房的家产不必归还,那咱们就进宫去求太后与皇后娘娘做主主持公道,也或者……你愿意上衙门,我也随便你。你就在大家的面前说说你这些奇葩的话,叫世人都知道,二皇子娶了的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她不想做从前那样唯唯诺诺的唐菀。


    她想做个硬气的,能配得上凤弈骄傲的唐菀。


    第44章


    唐萱用一种不认识的眼神看着唐菀。


    唐菀却只是专心地把自己的衣带抚平。


    看见上面有一点血迹,她抿了抿嘴角,有点心疼。


    自然不是心疼唐萱受了伤。


    而是心疼这今日才上身的好衣裳。


    这还是凤弈给她的昂贵的衣料做的。


    为了唐萱竟然污了自己的衣裳,唐菀心疼得不得了。


    虽然尚未嫁入清平王府,可是唐菀已经学着努力做一个贤良的,不败家的王妃了。


    “你回去吧。”唐逸站在一旁看着,好半天才对唐菀说道。


    当唐萱撞过来的时候他本想帮唐菀一把,却没有想到唐菀如今的动作比他快得多,尚未叫他动作,唐萱就已经溃不成军了。


    想到唐菀如今已经有了这样厉害的样子,唐逸心里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真切,总算是知道自己不必在书院里担心唐菀被家里人欺负了。


    不过唐菀一下子厉害起来倒是叫唐逸感慨万千,他自然是明白唐菀的改变是来源于谁的支持,因此他也不看此刻两边脸颊都红肿起来的唐萱,把唐菀一把塞进了院子里,自己溜溜达达地也走了。


    门外传来了唐萱细细弱弱的委屈的哭声。


    唐菀当做没听见。


    她直接去睡了,也并未理睬。


    也不知夜里什么时候起,唐萱的哭声也不见了。


    唐菀却睡了一场好觉。


    到了第二天的时候,长平侯脸上带着隐隐的怒意到了唐菀的院子,将好几本账册给了唐菀,面对唐菀脸上没有表情的样子,长平侯努力挤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对唐菀说道,“二丫头,这就是你父亲母亲留下的家产,还有你母亲当年的嫁妆,都在这儿了。要不然,你清点一下?”


    他眼下挂着乌黑的眼圈,显然瞧着一整夜也没有好好休息,唐菀还在他保养得极好的脸颊一侧看到两条长长的血痕。那血痕正新鲜,显然是昨日晚上与长平侯夫人争吵打起来的结果,不过唐菀只是看了两眼就把目光收回,问一句长平侯十分安然无恙的意思都没有。


    她只是把厚厚的账册都拿过来翻看了一番。


    之后,拿起了长平侯还给自己的那个描金匣子,她又飞快地翻看了一番上头的产业。


    的确都在。


    或许是……长平侯夫人完全没有想到唐菀有朝一日还能把这份家产拿回来,因此长平侯夫人这些年把这份家产一直当做是自己的家业在经营的缘故,因此这账册上的产业竟然这些年利润十分丰厚,不仅收益可观,而且并没有减少。


    唐菀粗略地看过之后才在心里轻轻地点了点头,对长平侯说道,“多谢大伯父辛苦了一场。这些账册我慢慢看,倒是叫大伯父这样跑过来了一趟。”


    这些账册得慢慢核对,毕竟有田产还有铺子之类的,那账册总是要慢慢对过才行。


    不过一些二房的古董字画之类的,唐菀想到上一世长平侯夫人做过什么,便对长平侯缓缓地说道,“铺子良田倒是其次。我父亲母亲当初留下的古董字画宝石之类的,我想着几日就去库房取回来。”


    上一世唐萱大婚的时候,长平侯夫人为了叫唐萱的嫁妆丰厚,看起来体面,因此将二房的许多的珍宝都塞进了唐萱的嫁妆。


    什么三尺高的珊瑚树,什么一人高的大大的银镜,还有各种稀罕的珍藏,都成为了唐萱的嫁妆。


    这些还是当宫中要求长平侯府将唐菀的家产退还的时候,唐萱才哭哭啼啼地还给了唐菀。


    那时候她也说了许许多多的什么亲情家人,觉得唐菀无情的话。


    不过那时候唐萱早就跟二皇子夫妻生隙,唐菀又是个老实的性子,只当她是个怨妇抱怨,没有多理睬她。


    如今唐萱又要成亲了,唐菀得看着自己的家产。


    二房的家产,她不会再便宜长房了。


    “这也好。”长平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疤,心里也对长平侯夫人生出几分埋怨。


    长平侯夫人从前霸占二房的产业也就罢了,这都没什么。


    二房凋零,其实唐菀一个小姑娘也用不上那么多的家产,占用也就占用了。


    可是长平侯夫人实在不识时务。如今清平郡王都开了口,长平侯夫人还占着二房的产业不撒手,这不是坏长平侯府的前程么。


    心里也埋怨妻子厉害的时候软弱,该软弱的时候反泼辣,长平侯的目光落在那几本厚厚的账册上,隐隐露出几分心疼,却急忙转移了目光不去看,免得太心疼就不还给唐菀,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自己去库房把东西取出来。不过二丫头啊,咱们是一家人,你要记得伯父对你的好,知道么?”


    他的样子带着几分殷切,唐菀都觉得想要笑了。她觉得长平侯一家真不愧是一家人,都很喜欢说亲情,说亲人。因此她没有点头,也站起来说道,“我要进宫了。”


    “宫里……”长平侯眼睛一亮。


    唐菀却没有再说什么,越过长平侯先去老太太的院子请安。


    唐萱昨儿晚上挨了她那么两巴掌,老太太没有亲自过来扒了唐菀的皮就是客气的了,如今怎么可能见她,因此打发了一个大丫鬟不叫她进屋去请安。


    唐菀也没想进屋。


    不过看着面前对自己露出几分畏惧的大丫鬟,她霍然想到,自己从山里后给老太太请安的那一日,也是这个大丫鬟听从老太太的话把唐菀打发走。


    那个时候这丫鬟居高临下,用鄙夷的目光与看不起唐菀的样子站在台阶上。


    可是现在,就算是太夫人依旧记恨着唐菀,对她不肯和颜悦色,可是这些丫鬟却都老实殷勤起来。


    她此刻对唐菀的话小心翼翼的,格外尊敬的样子。


    唐菀从这个噤若寒蝉,唯恐她记恨的大丫鬟的身上收回目光,没有和一个丫鬟计较的意思,倒是听见了老太太的上房里传来了老太太不知是和谁在说话的声音。那声音愤怒而且刺耳,“唐家尚未分家,老二留下的家产就应该是唐家公中的!凭什么给了她,全都给了她?大丫头怎么办?大丫头受了委屈,你们全都当了睁眼瞎不成?旁人怕了她什么郡王妃,我却不怕!不过是郡王给了她几个好脸色,她以为自己是郡王心尖上的人,由着她忤逆做耗,坏了郡王的清誉不成?!”


    唐菀默默地听着。


    面前的大丫鬟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了。


    她唯恐被唐菀迁怒,因此对唐菀弱弱地叫了一声,“二姑娘?”


    唐菀对这大丫鬟只是平淡地说道,“既然老太太这话是说给我听,那你就进屋跟她老人家说一声吧。”她眉目温婉美丽,此刻正是清晨,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脸上,仿佛带着清新的光彩,就连一双眼睛都泛起了清澈的流光。


    她便对这丫鬟慢吞吞地说道,“既然唐家尚未分家,那就叫伯娘与婶娘们把自己的嫁妆都送到公中记档吧。还有大伯父与两位叔叔,也不许再有私房银子,如果还自己有私房银子,那就是与唐家离心,就是忤逆了老太太!那是大不孝,是要被御史弹劾的!毕竟唐家尚未分家,怎么可以有私产业?”


    她的声音柔和,可是一下子,连上房都鸦雀无声起来。


    那丫鬟已经不知该不该跪下听她说话了。


    她突然觉得有些不认识二姑娘了。


    早些年,那个只知道垂头隐忍,无论长辈谁什么都逆来顺受,连丫鬟都可以取笑她的那个二姑娘去了哪里?


    怎么如今,每次到了老太太跟前都是一副要咬人的样子?


    “还有老太太的嫁妆,老太太的私房……作为咱们唐家的长辈,怎么能不以身作则呢?唐家还没分家呢。老太太也该把自己的私房全都归到公中的呀。”


    她话音刚落,上房里已经传来了瓷器砸碎的声音。


    还有唐萱弱弱的哭声。


    唐菀觉得有些奇怪。


    仿佛打从她回到唐家,或者说打从她被赐婚给凤弈之后,总是天真明媚,总是有着最美好的笑容的唐萱就总是在哭。


    她善良单纯的笑容不见了,相反,反而爱哭了起来。


    难道唐家给了唐萱这么多的委屈么?


    唐菀都觉得唏嘘了起来。


    她听见了上房里太夫人的怒骂声,只是这一次却并没有触动,只是动了动嘴角,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她其实是想对太夫人说,别为清平郡王的清誉担心了。


    清平郡王压根儿就不在乎这玩意儿。


    如果在乎清誉,他又怎么会直接拿了罗嫔杀鸡儆猴,如今连京都都对他行事作风有了更多的的畏惧呢?


    不过这些话唐菀不会对太夫人说。


    她只是感到为唐家伤感。


    长平侯府唐氏无论怎样也算是京都名门,老祖宗舍生忘死打下来的家业,可是如今太夫人作为家族的大长辈,无论是做事,还是养育出来的唐家的子孙,都已经开始慢慢地令这唐家百年的辉煌的门楣染上了乌黑的颜色,令长平侯府成为京都的笑料。


    她以为唐萱成为二皇子妃就是荣耀至极,子孙们不管好坏都要听她这老太太的话才是孝顺,才是她大权在握,可是却不知如今的长平侯府已经乌烟瘴气了。


    心里叹了一声,她没有再说什么,裙边微微荡起了一片华美的涟漪,转身就进了宫。


    宫里头凤弈正等着呢。


    “二房的家产归还了么?”凤弈今日穿得依旧格外华美,衬着他俊美的脸,靠在软塌上的样子充满了凌厉的俊美。


    唐菀呆呆地看着他一会儿,这才急忙走过去说道,“还了。”


    她嗅到凤弈身上还带着浓浓的药味,显然是换了药,又已经喝过汤药了,忙将今天带来的蜜饯塞给他吃。凤弈冷哼了一声,看着已经送到自己面前的蜜饯。


    纤细白嫩的纤纤玉指捏着透着甜蜜香甜气味的蜜饯,近在咫尺,也说不出是蜜饯的滋味甜蜜,还是她身上的气息更叫他感到甜蜜。他收了收凝固在她指尖儿上的目光,也不伸手去接,直接垂头将蜜饯咬在唇齿里。


    柔软凉薄的薄唇轻轻地擦过她纤细的指尖儿,香甜柔软。


    他忍不住轻轻咬了一下。


    唐菀就跟被烧了尾巴的猫儿一样,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她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地看着抬头,用疑惑目光看着她的凤弈。


    “你,你,你……”她不知怎么,指尖儿的酥麻叫她一下子不知说什么了。


    “你什么你,扶我起来,我们去给太后请安。”凤弈一只手紧紧地攥在衣摆里,努力地忍耐才没有把这个目光一下子变得潋滟起来,瑟瑟发抖得叫他差点忍不住一口咬住她脖子的笨蛋吞到肚子里去。


    看着唐菀又慌乱,又怕得退后了两步,仿佛自己是洪水猛兽,清平郡王默念来日方长,算了算还有多久才能大婚,这才露出了不耐,仿佛不过是漫不经心,并没有异样的态度对唐菀说道,“快点!”


    他看起来刚刚不过是不小心。


    而且并没有露出什么奇怪的样子。


    哪怕刚刚一下子灼热的呼吸透着叫唐菀心里害怕的侵略的气息,可是此刻清平郡王的光风霁月,叫唐菀一下子自责极了。


    清平郡王是多么正直的大英雄。


    可是她刚刚,刚刚却把他当做登徒子。


    “好呀。”她检讨了一番自己,又对正用疑惑和茫然的目光冷冷地看着她的凤弈讨好地笑了笑,见到他并未在意,越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殷勤地扶着凤弈起身,见他依旧如同从前那样靠在她的肩膀上,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又急忙说道,“我,我刚才只是有些怕。”


    她两辈子加在一块儿都没有被男子这样亲近过,自然是很害怕的。


    那些夫妻相处她也从不明白,可是她却也知道,咬住指尖儿这样的事,也并不是每一对夫妻都这样做的。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凤弈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冷淡地说道。


    他俊美的脸依旧凛冽如同寒冰。


    唐菀却抖了抖。


    她觉得这句话也很怪。


    “你说的对。大概是我的错吧。”她习惯温顺的模样了,虽然面对长平侯夫人母女这样的人,她会一下子强硬起来,可是对于凤弈这样爱护她,爱惜她的人,唐菀依旧是温顺而且柔软的。


    她仰头对凤弈露出了一个柔软信任的笑容,那一刻,就仿佛懵懂的幼崽对信任的人类露出自柔软的腹部一样。凤弈看了一眼,攥紧的手才微微放开,将嘴里的蜜饯囫囵吞了下去,淡淡地说道,“这蜜饯不错,明天还要这个。”这蜜饯甜得叫他的心里都柔软起来。


    唐菀乖乖地应了。


    她扶着凤弈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正见他们两个过来,看着凤弈一副虚弱地靠着唐菀的样子,笑了笑。


    凤弈虽然是重伤,不过以凤弈从前强硬的心性,一向是重伤也不会露出虚弱的模样。


    做武将的,只流血不流泪,哪怕受伤自然也依旧坚强,怎么可能会摆出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不过见凤弈这样亲近唐菀,她还是高兴的。


    “你们来得倒是巧了。”太后就对唐菀笑着说道,“得跟你们说个好消息,阿穆叫人送了信儿来宫里,说是他母亲的病情有好转,阿穆说是你劝的。阿菀,你是个好孩子。”


    叫凤弈占占便宜就行了,别得寸进尺欺负软乎乎又善良的小姑娘,太后便在凤弈微沉的目光里把唐菀拉到自己的身边坐下,拍着她的手柔和地说道,“阿穆也说,是你的话叫他母亲想通了心结。虽然我不知她的心结是什么,可是……我觉得阿菀就是皇家的福星啊。”


    她这话就有些厉害了。


    唐菀忙起身诚惶诚恐地说道,“我怎敢当太后娘娘这样的夸赞。”


    她何德何能做皇家的福星。


    “真的是福星。”太后想到昨日太康大长公主叫人传到宫中的信儿,眯了眯眼睛,面上却对唐菀温煦地说道,“而且你还兴旺皇家。你看,才把你赐婚给清平郡王,阿奕就平安而归。如今,你又令广陵侯太夫人恢复了健康,我似乎也比从前精神了好些,身子也康健起来。”


    她这话叫唐菀有些迷茫,不由转头求助地看向凤弈。


    凤弈虽也露出几分疑惑,不过太后既然这么说必然是有用意的,便对唐菀说道,“既然是娘娘的夸赞,你就受着。难道你还受不起不成?”他顿了顿,偏头淡淡地说道,“至少我能活着回归京都……你这也算是旺夫了。”这笨蛋叫人死了都不敢闭眼睛,谁敢死?


    就算是死了,也得从地底下爬回京都,好好地看着她。


    “旺夫。”唐菀的脸越发红润。


    她并不是一个八面玲珑的性子,因此此刻被凤弈这一个“旺夫”都已经羞得手足无措。


    太后便微笑着看她说道,“没错。最旺夫的就是你了。”


    她正夸着唐菀的时候,大公主便高高兴兴地进来。


    见她一脸眉飞色舞的模样,那笑容从眼底散开,仿佛天光都映照在她的眼底,唐菀不由心里也高兴起来。


    她还想问问昨日分手之后大公主有没有去见南安侯呢,因此见了大公主便有些坐不住。


    太后便笑着对她说道,“你们姑嫂俩去说悄悄话吧。”她放了唐菀快活地和大公主一同去说亲近的话,且见大公主身姿高挑,唐菀柔弱纤细,这两个女孩儿亲亲蜜蜜地凑在一块儿叫人忍不住由心里欢喜,太后便摇头笑道,“真没有想到大姐儿竟然亲近阿菀这样的姑娘。”大公主是个厉害倔强的性子,本来最不喜欢的就是软弱无能的人。


    如二皇子凤樟,大公主就很不喜欢凤樟的软弱。


    可是大公主却和唐菀十分投缘。


    “阿菀的骨头是硬的。”凤弈便淡淡地说道。


    甚至……能愿意为一个死人守寡,有这样的决心的姑娘,本就不该用软弱来形容。


    凤弈想到这里,不由想到自己唇齿之下那柔软的,散发着比蜜饯还甜蜜气息的指尖儿。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又觉得这个举动并不是他习惯的,便对正兴味盎然地看着自己的太后问道,“今日您为何总是说她有福气。”


    “京都里有些传闻,你姑祖母叫人传了信来宫里给我知道,我自然是要先赞赞阿菀的。”


    “什么传闻?”凤弈俊美的脸顿时一沉。


    “你看看你,还是一副急性子。”见凤弈冷哼了一声,太后便温和地说道,“不过是几家勋贵不甘你的婚事被阿菀得到,又瞧着阿菀出身唐家旁支,因此想踩她一脚。你也知道,唐家无人给阿菀做主,他们就以为阿菀没有人护着。”她顿了顿便对面沉似水的凤弈说道,“那些勋贵豪族之前才赞了阿菀的人品,自然不能自己打自己的嘴说她人品有问题。不过他们这一回拿阿菀丧父丧母说话,说她命硬,克双亲不说,担心日后克了你。”


    “无耻。”凤弈的脸色不由难看起来。


    按理说他身为武将,本就是刀头舔血,应该最忌讳的就是这种忌讳。


    这些豪门不仅是要踩唐菀,简直就是诛心,是诚心叫唐菀在清平王府的日子不好过啊!


    “若她命硬,唐家怎么还没有死绝?更何况我也命硬。他们是指着和尚骂秃驴?这不是冲着阿菀,而是冲着我来!”


    凤弈脸色铁青地对微笑着看着他的太后问道,“竟然侮辱皇族。我为朝廷出生入死,背后有人侮辱我命硬?我倒成了不祥之人,成了罪过?这些话是从谁家流出来的,请您一定告诉我。”


    太后见他大包大揽,明明京都非议的是唐菀,谁知道凤弈却抢了场子,心里一松。


    她也是担心凤弈忌讳唐菀的身世。


    若是这些流言蜚语叫旁人传入凤弈的耳朵,那还不如她先看看凤弈的态度。


    此刻见凤弈已经露出了态度,太后自然是欣慰的,便笑着将那几家在京都胡说八道的人家告知了凤弈。


    “你不要闹得太厉害。”太后便对凤弈说道。


    “不闹得厉害,他们就不知何为敬畏,不知何为尊卑,不知阿菀……我的尊荣任何人都不能触犯。”凤弈的声音冰冷,俊美的脸上多了几分肃杀。


    太后不过是假假地劝了一句,见他一定要做出不依不饶的样子,便也不劝了。


    凤弈刚刚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转头就有人诋毁他们夫妻,这的确是应该惩治。


    然而唐菀却不知有人背后说自己的坏话,而是跟大公主一同到了一处开阔的湖边凉亭里,顾不得吃茶,只拉着大公主关心地问道,“南安侯……公主心愿得偿了么?”


    第45章


    唐菀一提起这个,大公主就忍不住地笑。


    “我跟他说了,说心里只有他,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如果他不答应我,那我就……”


    “就什么?”唐菀急忙凑过去好奇地问道。


    “那我就亲亲他。”


    唐菀捂着嘴看着热情奔放的大公主。


    “那你亲了么?”她眼睛亮晶晶地问道。


    说起来这样事关清誉的事,大公主本不应该对唐菀说。


    毕竟如果唐菀嘴快,出卖了她,她虽然身为公主对于清誉无关痛痒,可到底是丢脸的。


    可是看着唐菀那双关心的眼睛,大公主便捂着脸笑了。


    “他抢先先亲了我。”当然南安侯之后又跪在地上说什么罪该万死之类的,大公主心里觉得更有趣了,便压低了声音对唐菀说道,“所以他说今日下了朝,等父皇回了宫,就得去父皇面前请死罪去了。”


    南安侯是一个正直的人,因此既然唐突冒犯了大公主,肯定不会藏着掖着,拼着请罪之后被重责也得在皇帝的面前表白。大公主便对也捧着脸,脸都红了的唐菀低声说道,“他说……他想对我负责任。”


    既然亲了她,那就是她的人了。南安侯作为大公主的人,不是那等害怕责罚,之后缩着脖子不敢吭声只希望这件事水过无痕的人。他既然已经亲近了大公主,那就想和她在一块儿。


    “那他是真的喜欢公主呀。”阿菀不由羡慕地说道。


    会忍不住心里的倾慕,拼着被皇帝问罪也要一亲芳泽,以南安侯那样正直的人品来说,真的是喜欢极了吧。


    而且他也的确是喜欢极了大公主。


    如果不是喜欢极了她,怎么会为了她那么多年都没有娶亲,等她刚刚与驸马合离,就迫不及待地要进宫求娶她。


    想到南安侯默默地等待,与大公主两两相望的那么多年的光阴,唐菀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她吸了吸酸酸的鼻子。


    “真好呀。”


    “难道阿奕哥没亲过你么?”大公主见她羡慕得眼眶都红了,不由好奇地问道。


    唐菀的脸顿时红得仿若朝霞。


    她莫名想到刚刚凤弈的薄唇轻轻地略过自己的指尖儿。


    一时之间,唐菀不知道被亲一亲更叫人害臊,还是被咬到指尖儿更叫人脸红。


    “没有没有。我们没有。”她羞涩地把脸埋进了衣摆里,只留了一双潋滟若水的眼睛偷偷去看大公主。大公主知道她性子腼腆羞涩,忍不住笑着说道,“没有就没有吧。总是会有那一日的时候。”


    她不由和唐菀相对而坐,一同捧着脸笑了起来。


    唐菀的心里一下子就轻松了,因南安侯这一次这么快就想通了事情,就能来宫中求亲,因此她也不必再担心什么,虽然这一天晚上回了唐家之后,就传出了宫中皇帝不知怎么就气恼了南安侯,命南安侯回家好好地在家里闭门思过,不过唐菀觉得皇帝这样的做法还能够理解。


    不过是闭门思过,也没有打板子,又没有骂人,这对于一个女儿被人即将抢走,听说还被亲了一口的老父亲来说,已经是太温和了。


    皇帝的确是一个温和的性子。


    气得不得了,竟然也只不过是叫南安侯闭门思过几日。


    只怕等南安侯被放出来,就是皇帝要给大公主和南安侯赐婚的时候了。


    以大公主泼辣的性子,也舍不得叫南安侯等着赐婚被关在家里。


    她这样想想,倒也觉得挺好的,因此不过是当个笑话听了也就算了。


    不过之后的两日,凤弈叫人传话儿过来,说自己有事要忙因此不能在宫里见她,叫她只好好在唐家歇息两日,唐菀也答应了,这几日老老实实地在长平侯府待着,顺便有了时间就想带着丫鬟们一同清点二房的产业。


    外头的铺子还有良田之类的,她没有外面的人手,因此并没有清点,倒是唐家库房里二房的那些稀罕的玩意儿,因长平侯夫人推说病了,好几天都没有给库房的钥匙,唐菀想了想,觉得这样不行。


    长平侯夫人摆明了不想把二房的家产交还。


    大概是长平侯夫人以为她还是当初那个被关上大门就束手无策的人。


    唐菀觉得得叫长平侯夫人重新认识自己了。


    所以她想了想,这一天就带着丫鬟们还有宫中的两个嬷嬷一同去了长平侯府的库房。


    那库房占地很大,是一整排一整排的房子,里头都堆得满满当当的,每一间房子都挂着大锁头,看起来就格外严密。唐菀进了这库房的院子,因这几日她一直打发素月素禾过来要取走自己库房里的财产,因此看管库房的婆子都已经习惯了她的来意。


    如今她正得清平郡王的宠爱,婆子们也不敢招惹她,满脸堆笑地上前请安,看起来格外殷勤,然而当唐菀提到把库房打开,那婆子就露出为难的样子对唐菀赔笑说道,“二姑娘的吩咐,奴婢们本不该阻拦。只是这府里头是太太当家。没有太太发话,也没有太太的钥匙,奴婢们也不敢擅做主张给姑娘开门。”


    她一脸狡黠。


    毕竟能做看管库房的管事婆子,显然也是长平侯夫人的心腹。


    长平侯夫人心里想的是什么,这些心腹没有不知道的。


    唐菀落了长平侯夫人的面子,还打了长平侯夫人的心肝儿唐萱,这些婆子们心中怎么可能不记恨。


    哪怕是碍于清平王府,因此不敢对唐菀疾言厉色,可是暗中为难唐菀她们还是做得到的。


    长平侯夫人最近一直在告病,她就不信唐菀会顶着忤逆的名声逼着生病中的伯娘来交还自己的财产。


    唐菀静静地看了这婆子一会儿,便点了点头说道,“你不过是个奴婢,我也不好叫你因为忤逆了大伯娘就受罚。”她是个善良的人,怎么可能做威逼为难奴婢的事来呢?因此在这婆子有些得意的目光里,她便转头对板着脸的两个宫中嬷嬷诚恳地说道,“还得劳烦两位嬷嬷了。”


    她十分和气,这两位嬷嬷打从第一日被凤弈派过来就对唐菀兢兢业业的,此刻见唐菀对她们十分亲近,不由都露出笑容来说道,“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姑娘受了不平事,我们本就该为姑娘出头。郡王命我们过来,就是叫姑娘不要受委屈的。”


    “什么?”这婆子一愣,然而两个板着脸仿若阎王似的嬷嬷已经上前,把唐菀挡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地问道,“收着二房产业的库房是哪几个?”她们是从宫中出来的,论起气势,长平侯府的婆子怎么比得上。


    只看着她们两双板得紧紧的眼睛,婆子就心里一慌,下意识地指了指库房中的几个屋子。


    她指了那几个屋子,又有些后悔,此刻看着两个嬷嬷直奔那几个屋子去了,不由色厉内荏地对唐菀说道,“二姑娘莫非不想按规矩来么?!我劝姑娘不要这样霸道!这库房里都是唐家百年积累,若是丢了少了什么,姑娘可说不清楚!”


    她此刻说出这样的话,唐菀便看着她微笑起来。


    “所以我才不是一个人来的呀。”她柔和地看了看同样微笑的青雾,对这脸色微微一变的婆子说道,“有宫中的见证,除了二房的产业,我什么都没碰。至于库房里丢了什么,那都和我没有关系。莫非你怀疑宫中,怀疑皇家盗取区区唐家的一点点财产不成?”


    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就在这个时候,库房的院子里传来几声巨大的砸门的的响声,之后,就听见大门碎裂的声音,两个嬷嬷半晌之后游刃有余地走出来,鄙夷地看着这婆子说道,“咱们宫里可看不上唐家这么寒酸。”她们在宫中做事,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不过是几个上锁的库房的门,不过几脚就已经把库房的门踹得不见踪影了。


    那婆子看着空荡荡的库房大门的位置,一时呆住了。


    “你,你……太太不会饶了你的!”


    “那我等着。”唐菀正想叫同样开心,一脸雀跃的丫鬟们进去搬东西,却见青雾笑着说道,“刚刚郡王才命人过来,说要给姑娘帮忙。我已经叫人在外头等着了。”


    她没有叫唐菀的丫鬟进库房的院子,免得唐家真的丢了什么,这黑锅就扣到唐菀的头上,只叫了几个不知何时就在外面待命的高大英武的侍卫到了院子里,对那个已经吓得不知所措的婆子缓缓地说道,“这都是清平王府的精锐,如果你觉得他们会盗取你们唐家的财物,那清平郡王说了,欢迎你们去郡王府找他讨要财物。”


    敢去清平王府讨要失物,说是清平王府的人偷了唐家的家产,那唐家人的胆子还真的够大的。


    青雾都坏心地想,如果唐家真的有这个勇气就好了。


    清平郡王不斩了他们的脑袋就奇怪了。


    那婆子已经说不出话。


    几个清平王府的侍卫给唐菀请安,目不斜视,如狼似虎地冲进了几个库房,将十几个大大的红木箱子抬出来送去了唐菀的院子。


    另一侧,唐逸匆匆赶过来,见到唐菀踹掉了库房的门,清隽的脸上不由露出细微的笑意。


    他本该前几日就回书院去读书了,可是因二房的家产尚未清点,唐逸便留了下来,免得长平侯夫人闹什么幺蛾子。


    果然,长平侯夫人就真的“病了”。


    嫡母病了,做庶子的想走都不能走了。


    总不能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就连嫡母都不侍奉,做个不孝的儿子。


    因此唐逸就留了下来,正好还想和青雾说说长平侯夫人不肯归还二房产业的事,由青雾的嘴往宫里透个话儿。


    没想到没来得及他开口,唐菀自己就干脆地把这件事给办了。


    “没事,你做得对。既然父亲答应归还二叔二婶的产业给你,而太太又不巧病了,那你不劳烦太太自己来拿,也是关心太太。”唐逸见唐菀的目光落在余下的几个库房,不由眼神有些晦涩。


    这些库房里,除了那几十个箱子里都是金银宝石与古董字画,余下的库房里收着的都是上好的紫檀木……那是唐菀的父亲母亲在唐菀出生之后,因爱极了自己的女儿,便开始费心张罗着到处采买收集的最好的紫檀木,是预备着给唐菀日后打陪嫁的家具的。


    紫檀木极为珍贵,不好得,这些库房里的紫檀木足够唐菀打一副最好的家具风风光光地带去夫家了。至于余下大件的摆件儿,如屏风炕屏之类的,也都是格外花了心思,还有几个屏风绣的是十分难得的双面绣。


    唐逸便垂了垂眼睛。


    他那位二叔在过世之前一直都在外放,也曾经在江南为官,因此留给唐菀的家产之中,各处难得稀罕的玩意儿不少。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知道长平侯夫人为何这么不愿意归还。


    这样体面又在京都算得上是稀罕的嫁妆,就算是有些物件儿因为过去了十多年因此算不上新颖,不过却还是贵重的。


    嫡母怎么舍得把这些给了唐菀。


    她恨不能都拿去给了唐萱,叫唐萱更加风光,被人艳羡。


    不过如今却大可不必了。


    “可惜你的婚事有些仓促了。不然二叔二婶留下的这些木头能做不少的东西。”


    “我年幼的时候父亲曾经抱着我跟我说,南边儿的富贵人家,闺阁千金在出嫁的时候都会陪嫁一架最精致漂亮的拔步床。父亲就说日后等我出嫁的时候,就用这些木头也给我打最好看的拔步床,因为在他的心里,我就是他的千金,是他的千金的小女儿。”


    唐菀父亲母亲过世的时候,她已经记事了。想到曾经慈爱的双亲,她眼底泛起了一抹晶莹的泪光,对堂兄垂着头轻声说道,“若不是父亲当初去了黔南染病……”她的双亲是在父亲的任上染病过世。


    她父亲最后一任外任是在黔南。


    那里瘴气重,民风也彪悍,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父亲不会去任外任。


    而之所以她的父亲执意外放,匆匆离开京都,也只不过是太夫人的逼迫。


    那时候太夫人逼着她父亲休妻。


    唐菀想到幼年时的记忆,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太夫人是一个不喜欢有人忤逆她的性子,儿子们要掌握在她的手中听她的话,儿媳们也要在她的面前卑躬屈膝,不许有半点忤逆。那些年,她母亲嫁到唐家来,太夫人就给过她母亲几次难堪,甚至还几次要把身边的丫鬟给她父亲做小妾。


    这在太夫人的眼里是辖制儿媳,叫儿子更听自己的话的手段,毕竟她身边的丫鬟如果想在后宅立足,就要听她的话,就得在她的儿子们面前拼命吹枕头风,叫儿子们只听她这个母亲的,而不是亲近妻子。


    太夫人一向都习惯了这种手段,她四个儿子,其他三个都是收了几个丫鬟在身边服侍。只有唐菀的父亲不肯答应。


    这或许就是太夫人一直都不喜欢唐菀的母亲的原因。


    因为她看起来又老实又温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却用这样的可怜的样子叫她的儿子不听话了。


    甚至到了最后,她父亲只能几次调任外任,带着妻子去外任上,以求避开太夫人对妻子的种种为难,还有那数不清的要他纳妾的命令。


    太夫人不喜欢唐菀的母亲,就算唐菀降生也没有改变,直到那一年唐菀虽然年幼却也记得,她母亲的娘家因储位之争被牵连,虽然很无辜,不过因先帝贵妃宁错勿纵的态度因此将唐菀的外祖家阖家下狱流放去了关外。


    因娘家倒了,唐菀的母亲就成了犯官之女,太夫人就觉得捏住了她母亲的把柄,因此命令她父亲休妻。她父亲不答应,在唐家被逼得透不过气,因此才会带着妻子女儿匆匆去了黔南,最后与她母亲一同盛年病故。


    唐菀想到当年旧事,就忍不住想着太夫人这些年对她的那些厌恶。


    她一直都知道太夫人为什么那么讨厌她。


    “其实老太太说得也没错。我的确没有孝顺她的心。”其实她心里是怨恨着太夫人的。


    只是这么多年在唐家无依无靠,她只能勉力掩饰,掩饰住心中的怨恨。


    不然,她怎么会得志就猖狂,在得到了皇家的庇护之后,就对太夫人那样顶撞。


    如果太夫人只是不肯善待她,她不会这样怨恨与忤逆。


    就算唐菀的父亲母亲的病故是因黔南的条件恶劣,可是唐菀却总是在想,若是没有当年太夫人逼得她父亲没有办法,叫他不得不离开京都,那她的父亲母亲还会亡故么?


    “我其实一直都没有原谅她。”唐菀小小声地说道。


    唐逸听到了,却没有开口,只是摸了摸唐菀的头,突然低声问道,“如今陛下登基,朝廷已经反正。你外祖家……”唐菀的外家是因先帝贵妃而获罪流放,那如今是皇帝登基,唐逸就想着,怎么也能回来了。


    倒是唐菀眨了眨眼睛,对唐逸说道,“阿奕……郡王问过我这件事。我也已经说给他听了。”


    其实是她对凤弈提过了外祖家的事,毕竟新君登基,已经在慢慢地将当初因先帝贵妃逆行倒施被连累的那些无辜的人释放返回京都。不过唐菀的脸色有些怪异,她动了动嘴角,对唐逸说道,“我外祖父与外祖母虽然老迈,不过身体还好。还有舅舅一家。”


    上一世的时候,她也曾经孝顺过两位老人家。两位老人家都长寿得很……至少唐菀死的时候,他们虽然都已经白发苍苍,身子骨儿却很硬朗。


    “你舅舅对你可还好?”听见唐菀找到了外祖家,唐逸的眼睛一亮。


    长平侯府这娘家算是靠不住了。


    既然如此,不如叫唐菀也能靠一靠外祖家。


    “舅舅挺好的,和我舅母都是很坚强的人,在关外互相扶持,照顾外祖,不然关外那么恶劣,外祖父和外祖母年纪那么大,也不会那么健康。我舅母是个很机敏的人,当初家中获罪,她抢先一步叫舅舅把她给休了,带着表妹和她的嫁妆回了娘家,不仅保住了表妹不必小小年纪颠沛流离,还保住了一部分家产,后来就追着外祖父他们一路去了关外,有她的银子的照应,大家路上都没吃什么苦。”


    唐菀说着说着,脸色便更加古怪起来。


    她的舅母是个很好的人,外柔内刚,并且对她舅舅一直不离不弃,一直都互相扶持。


    还有她的小表妹。


    上一世的时候,凤樟在后来又哭着喊着说后悔了的时候,见到她这个表妹都惊呆了,一心一意地要把她表妹给娶回皇子府做侧妃。


    因为她表妹与她生得有几分肖似。


    不过脾气不同罢了。


    她表妹在关外长大,性烈如火,不是唐菀这样逆来顺受的性子。


    二皇子见了她表妹,便一见倾心,追在她表妹的身后,叫她表妹甩了好几鞭子,指着他的鼻子骂贱人。


    因知道凤樟对不起唐菀,她表妹抽那几鞭子的时候都没顾忌什么,直接把凤樟抽得皮开肉绽。


    凤樟到底是皇子,挨了这顿鞭打本是说不过去的,罗嫔一状告到太后的面前,要把她表妹治罪。


    她表妹在宫中依旧镇定自若,说打的是一个臭不要脸的登徒子。毕竟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家,被二皇子疯狂追求,因此坏了名声,影响了一辈子的幸福,她还没进宫告二皇子呢。二皇子挨打活该。


    唐菀想到自己的小表妹,脸上古怪了一会儿,不由抿了抿嘴角,之后弯起眼睛笑了。


    太后听了她表妹的话,不轻不重地责备了几句,比如什么打人不打脸,不该把二皇子的脸打破了,之后却转头就把她表妹嫁给了自个儿娘家的侄孙。


    她表妹成了太后娘娘的侄孙媳妇儿。


    不过如今想想,凤樟这辈子似乎一直都在招惹女人。


    他的真心似乎真的挺不值钱的。


    唐菀心里唏嘘的时候,唐逸也没有打搅她,倒是这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突然被一个匆匆过来的丫鬟打破了。


    “二公子,二姑娘。”这丫鬟是太夫人院子里服侍的,不过如今唐菀的身份不同,她也不敢如同从前那样放肆,又想到太夫人此刻上房的几位贵客,不由脸色有些异样地看了唐逸与唐菀一眼,这才飞快垂头越发小心地说道,“太康大长公主,广陵侯太夫人还有广陵侯大人过来了,说是……有要事与唐家商谈,太康大长公主特意叫二公子与二姑娘都过去一同商量。”


    “我也去?”唐逸不由诧异地问道。


    太康大长公主怎么还想到他了?


    第46章


    “是大长公主的意思?叫我也去?”


    这未免叫人疑惑,因此唐逸皱眉问道。


    这真是有些奇怪。


    广陵侯太夫人,也就是李家太太要认唐菀做干闺女的事,唐菀说给他听过,唐逸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


    谁还嫌自己的靠山少了不成?


    不过之前李家太太一直都在养病,这件事就一直在耽搁着,唐逸也没有焦急。


    在他的心里,李家太太还是一个比较信守承诺的人。


    只看凤樟退亲之后,李家就与凤樟断了往来就知道,李家和凤樟不是一路人。


    既然这样,唐逸自然是亲近李家的。


    如今李家太太病情有了起色,就赶紧过来看望唐菀,这样盛情,唐逸也都明白。不过太康大长公主叫他过去做什么?


    哪怕他是唐菀的兄长,却到底只是个隔房的堂兄,还是个庶子……按理说没有这个身份啊。


    还是这事情又有什么变故。


    唐逸一向是个多心的人,此刻便心里生出几分忧虑,唯恐李家出了什么岔子。


    不过唐菀却并没有想到这些,反而点了点头,请青雾帮忙看着库房里那些二房的家产往自己的院子搬,自己就去了太夫人的上房。


    当进了上房,唐菀就觉得这气氛怪怪的,一旁是太夫人格外僵硬着的脸,另一侧是长平侯夫人与唐萱母女正垂着头坐着,唐萱一脸单纯美好。还有唐三太太带着两个女儿唐芊唐芝在太康大长公主的面前献殷勤。


    看着唐三太太在太康大长公主面前卖力地推荐自己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长平侯夫人不时抬起头看向妯娌的目光带着几分冰冷。


    特别是看到唐三太太仿佛有意无意地将一脸怨气的唐芊往垂眸不语的广陵侯李穆的面前推。


    那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她这个弟妹想要广陵侯给自己做女婿!


    她便时不时把目光落在挺直了脊背,看起来格外刻板严肃,仿佛刻板到了头发丝一样的广陵侯太夫人,心情万分复杂。


    真是风水轮流转。


    早些年,谁会想到已经落魄了的李家会再一次翻身,一跃成为京都新贵,还得到了爵位,与长平侯府平起平坐。


    谁会想到曾经衣裳粗糙洗得发白的李家太太,竟然靠着儿子如今成了堂堂的侯夫人。


    她和她同年纪,可是一个已经是高高在上无人敢管的太夫人,另一个还要在婆婆的手底下讨生活。


    大抵是心里生出几分怨恨,长平侯夫人此刻一声不吭,竟然没有去讨好太康大长公主。


    当唐菀进门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她一进来,正沉着脸的太康大长公主与广陵侯太夫人都微微露出了笑意。


    广陵侯太夫人大病初愈,看起来还有些病弱,然而精神却好了许多,眼里也慢慢地多了几分生机。不过如今有太康大长公主在,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对着唐菀微微颔首。


    倒是太康大长公主,目光落在走进门了的一双兄妹的身上,却见少年唐逸虽然衣着并不奢华,可是眉眼却都泛着笑意,瞧着就是个极为俊秀知礼的少年郎。


    他跟在妹妹的身后,仿佛是护着唐菀似的,这样温和关照的模样叫太康大长公主眼底的笑意更甚,对唐菀招手笑着说道,“阿菀快过来。怎么今日瞧着多了几分疲惫?”她这般和颜悦色,唐菀都有些受惊了。


    她一边心里奇怪太康大长公主这样慈爱,一边上前给她和几位长辈请安。


    见她上前,唐三太太脸色微微一僵,看了一旁脸色微微阴沉的唐芊还有依旧含羞带怯地站在大长公主身边的唐芝,笑着对唐菀说道,“二丫头一定是最近忙着进宫,因此累着了。到底是大长公主,真是心疼我们二丫头啊。”她努力露出十分亲近热切的笑容给太康大长公主看。


    太康大长公主在皇家做了那么多年的公主,什么人没见过。


    只看了唐芊与唐芝,她就什么都知道。


    此刻看向唐芊,见她虽然被唐三太太不动声色地推了一把站在李穆的身边,然而一双美眸扫过李穆的腿的时候却露出几分嫌弃,太康大长公主便淡淡地对唐三太太说道,“出去。”


    “什么?”唐三太太震惊地看着太康大长公主。


    她虽然是勋贵府中女眷,也是从前很少有资格见到太康大长公主这样顶尖的皇族,哪里会知道太康大长公主的性子。


    太康大长公主一向端肃,为人最为方正严厉,看不惯的从来不会隐忍。


    她也无需隐忍。


    无论是先帝朝还是本朝,都没有叫她隐忍的理由。


    因此,她这样不给面子,无缘无故直接轰唐三太太出去,唐三太太第一次这样没脸,都无法反应过来。


    “带着你的两个女儿,出去。”太康大长公主冷淡地说完,见唐三太太仿佛被雷劈过一样,便冷哼了一声说道,“碍眼。”她一边说,一边就已经有沉着脸的侍女来要拖走唐三太太母女三人。


    这样突兀的驱逐叫唐三太太简直无法承受,然而她也知道,如果是被拖走,她的脸就真的丢尽了。此刻她央求地看向自己的婆婆,却见太夫人转头没有看自己,又急忙去看唐菀。唐菀却在惊讶……是不是皇家都是差不多的性情啊?她觉得太康大长公主与凤弈的性子都是这样直接,从不遮掩的。


    至于唐三太太会不会丢脸,唐菀想了想,觉得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早些年她一直在府里倒霉的时候,唐三太太也没有心疼过她呀。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现在要去心疼婶娘和堂妹们倒霉?


    “母亲!”无论是面容骄傲的唐芊,还是多了几分妩媚魅色的唐芝都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姐妹两个绝美的面容此刻惨淡如雪,急忙去拉扯唐三太太的衣摆,楚楚可怜。


    然而迎着太康大长公主那双冰冷的眼睛,唐三太太心里却惶恐起来……她今日这样奉承太康大长公主都是为了给小女儿唐芝铺路。唐芝生得这样美貌的姿容,就应该在宫中享受荣华富贵,无上的尊荣。她本想着好好讨好太康大长公主,叫大长公主见到了美丽多情的唐芝会心里喜欢,进而在宫中美言几句,至少能叫唐芝去东宫做个侧妃娘娘。


    唐芝这样的美貌,若是能入了东宫,必然会得到太子的心。


    那样的话,三房就风光了,就不必看太夫人与长房的脸色过日子了。


    因为心里充满了这样的期待,因此唐三太太才拉着两个女儿过来谄媚,却没有想到太康大长公主根本就不吃这一套,对这姐妹俩的美貌也并没有惊艳喜爱,反而直接开口羞辱,叫她们出去。


    “殿下,臣妇侍奉殿下无状,殿下怎样惩罚臣妇,臣妇也愿意领受。可是臣妇的两个女儿是无辜的。”如果唐芊和唐芝被太康大长公主赶出去的消息传扬去了京都,那这京都贵女之中,这两个丫头怎么立足?岂不是会被人嘲笑?


    因此唐三太太心中一动,急忙又把咬着牙露出几分愤怒,频频将目光投向一旁正一脸单纯地看着自己,好一副好整以暇的唐萱方向的长女推了推,对她说道,“去给大长公主赔罪,给侯爷赔罪。”她就对脸色阴郁,整个人浑身充满了奇异的阴冷气息的李穆露出央求的样子来说道,“侯爷,阿芊今日也是想要专程见侯爷一面。”


    唐菀瞪圆了眼睛,站在太康大长公主的面前呆呆地看了唐三太太一会儿。


    她三婶想把唐芊嫁给李穆么?


    真是想得美。


    虽然还未认亲,可唐菀却已经把李穆当做自己的亲人,她的兄长。她自然觉得唐芊是配不上李穆的。


    李穆一双阴沉的眼睛看着不情不愿地微微抬着下颚高傲看过来的唐芊,阴沉地说道,“叫你们出去就出去,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唐菀一时之间不吭声了。


    唐三太太就看着李穆,觉得自己似乎听错了。


    她听到了什么?


    这么刻薄无情的话,是从广陵侯的嘴里说出来的?


    “侯爷,唐家与李家世代交好……”


    “吵死人。”李穆看着唐三太太便带着几分厌恶地说道,“不知尊卑。”他不是不能忍受旁人看他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残缺的人,因为李穆并不觉得自己跛了脚就低人一等,或者不能承受那些异样的目光。


    他的心性还算是豁达,也不会对那些看不起自己,偷偷嘲笑自己的人心生怨恨。


    不过看着唐三太太那双算计的眼,看似不着痕迹地把唐芊往自己的身推,这就叫李穆格外不能接受了。


    他厌恶别人算计自己的婚事,也厌恶此刻唐三太太看向他的那充满了掂量的眼神,因此性子起来了,便多了几分刻薄。他还对太康大长公主说道,“如今女眷之中也有这样不知尊卑的人,已经被您呵斥,竟还敢站在此地,真是无礼到了极点。唐家……”他一双阴郁的眼睛扫过了太夫人,缓缓地说道,“唐家管教不严,毫无规矩尊卑,妄称世族。”


    他顿了顿便继续说道,“不过既然做得出夺夫之举,可见长平侯府的家教的确不怎么样。”


    长平侯夫人已经气得快要晕倒了。


    唐三太太被训斥自然是叫她高兴的。


    可是广陵侯这是被踩了尾巴了?


    为什么要和长房作对,阴阳怪气的?


    难道是因为唐萱即将嫁给夺走了广陵侯的身份的凤樟,因此广陵侯就在报复唐家长房?


    “侯爷……”见唐三太太惊恐地看了太康大长公主一会儿,便灰溜溜地带着两个如花似玉,此刻却已经梨花带雨的女儿出去,长平侯夫人气得肝儿疼,忍着气对李穆说道,“侯爷这话,我不敢苟同。我们唐家一向知礼,所谓夺夫,其实也另有隐情。当初二皇子本就倾心我们阿萱……”


    她看似是给李穆解释,其实是说给太康大长公主听的,实在是因为太康大长公主格外不待见唐萱。


    若是当日清平王府下聘,太康大长公主没有理睬唐萱是为了不夺走当天唐菀的风头,可是今日,太康大长公主安坐在这里,唐萱温温柔柔地上前请安,太康大长公主竟然依旧正眼都不看唐萱一眼。


    长平侯夫人想破口大骂,可是却不敢。


    太康大长公主可不是一般的身份。


    她可是皇族之中都说了算的,在皇家的地位无人敢动摇,也无人敢冒犯。


    谁敢冒犯太康大长公主,不亚于捅了皇家这个马蜂窝。


    因此就算是唐萱受到冷遇,长平侯夫人还得忍着。


    她觉得自从唐萱和二皇子下聘,她就每天都要忍耐,忍功一流。


    本以为做了二皇子岳母,她就春风得意了。可是谁知道她却觉得越发要隐忍,要憋屈地过日子。


    “今日叫你过来,是广陵侯太夫人求了我。”太康大长公主懒得理睬长平侯夫人,只对唐菀温和地说道,“她说这么多年看着你长大,心里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亲闺女。可怜当年李大人英年早逝。”她侧头,见广陵侯太夫人无动于衷,便拍了拍唐菀的手背说道,“她说一直都想生个女儿,可惜天不遂人愿,叫她只有阿穆这一个儿子。时常遗憾。那一天在病榻上,你对她温柔安慰,孝顺侍奉,叫她心里就有些心动了。她想认你做干女儿,又想着得给你一个格外郑重的认可,因此求了我过来提及此事。你觉得如何?”


    广陵侯太夫人总不能说是因为唐菀被凤樟退了亲因此才叫唐菀做自己的干女儿。


    因此,唐菀那一日去看病,之后广陵侯太夫人的病情慢慢地好转,就是一个极好的理由。


    唐菀听了,不由眼眶微微发红。


    广陵侯太夫人不仅来认她,而且还请了太康大长公主做见证,这样郑重其事,还是太康大长公主在一旁看着,显然落在旁人眼中是她看重唐菀的态度。


    “我愿意。”她不愿耽搁,斩钉截铁地说道。


    唐逸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听到太康大长公主前来是为了见证认亲,不由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清浅的笑意。


    “大,大长公主,您说什么?李家嫂子要认二丫头做干闺女?可是这怎么行!”长平侯夫人一下子就惊呆了,她回头茫然地看着婆婆,却见太夫人也是一副被震惊了的样子,不由急忙对太康大长公主赔笑说道,“二丫头她,她……我们唐家没有准备啊!”


    这不是给唐菀找了一个大靠山,给唐家找了个祖宗么!


    日后唐菀如果在唐家生出什么委屈,那还了得啊?还不叫这李家的寡妇找上门,把唐家给挤兑死?


    她绝不敢相信太康大长公主上门竟然是为了这件事,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恼怒与惶恐,然而就在这时候,唐萱不由躲在太夫人的身后怯生生地问道,“二妹妹要认李家伯娘做干娘么?”她想了想,一张美丽清澈的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笑容,对冷眼看过来的唐菀说道,“二妹妹,你又有娘亲了,我真替你高兴。只是……”


    她犹豫着对唐菀说道,“我觉得对长辈的孺慕还是放在心里就好了呀。二妹妹,二叔二婶英年早逝,你……我觉得……你如果真的孺慕李家伯娘的话,还是不要认李家伯娘做干娘了吧。”她一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唐菀一时之间露出几分茫然,不大明白唐萱在说些什么。


    然而下一刻,她突然福至心灵,一下子想明白了。


    唐萱说她命硬?!


    提到她早逝的父亲母亲,是觉得她克死了她的父亲母亲?


    所以,如果她要拜广陵侯太夫人做干娘的话,就是不地道,就是要克死人?


    唐菀没有想到唐萱会提到这种事。


    看着担忧地,用关心的眼睛看着自己,仿佛真心真意为她着想的唐萱,唐菀那一刻突然就想,她那天晚上的两巴掌看来唐萱是没长记性。


    “哪里来的长舌妇,竟然敢在我的面前如此放肆!”太康大长公主这一次才算是正眼看了唐萱。


    她深深地用苍老却依旧锐利的眼睛看向唐萱,见她目光单纯清澈,仿佛刚刚的话全都只是关心,看到她看过来,便对她露出一个明媚却羞涩的笑容,就仿佛……柔软的花朵,叫人心里柔软,又心生喜爱。


    可是太康大长公主此刻看向唐萱,像是真真切切地看了她,沉声说道,“双亲亡故就是命硬?当年先帝幼年登基,我与先帝姐弟互相扶持,难道也是我与先帝克死了我们的父皇母后,你是这个意思么?”


    先帝登基的时候尚且年幼,他们姐弟互相在朝中扶持,与朝臣们明争暗斗很多年。


    如果不是这样的互相支持陪伴的感情,还有当初在朝中的影响力,太康大长公主怎么会腰杆子这么硬,先帝怎么会对她这个皇姐又爱又怕?如今唐萱提到这个,直指唐菀,可是太康大长公主却直接揽在自己的身上。


    她此刻的眼神露出几分冰冷。


    唐萱一愣,顿时想到了太康大长公主的旧事,一时明媚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急急忙忙站起来说道,“我,我只是关心则乱,不是有意冒犯殿下!”


    “不是有意冒犯,你就已经干如此放肆。若是你有意冒犯那一日,我只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太康大长公主一双严厉起来的眼睛看着惶恐不安,此刻急忙眼底晶莹,可怜地看着她的唐萱,缓缓地说道,“你是二皇子看中的女人,本该更加谨言慎行才是。只是我瞧着你并没有嫁给二皇子的规矩与态度。既然想做二皇子的女儿,就得知道宫中的规矩,就得知道,天真与单纯,不是你可以言行放肆的理由。二皇子喜欢什么女人,我不管。不过既然今日我在这里,见到皇家出了你这样的无状之人,就得教教你,学一学皇家的规矩,免得日后二皇子娶了你,贻笑大方,失了尊严体统。”


    “来人。”太康大长公主淡淡地说道。


    一旁,两个侍女便上前束手听命。


    “掌嘴。宫规里,言行无状,顶撞皇族是个什么罪名。”


    “按例掌嘴五十。”一个侍女便沉声说道。


    “既然如此,就赏她五十嘴板子,叫她长长记性。”太康大长公主打过的人多了,半点都不在意,指了指唐萱平淡地说道。


    “殿下!阿萱年纪还小,她没有恶意啊。而且,而且她是二皇子妃,求您给她一些体面吧!”如果唐萱在唐家上上下下的面前被掌了嘴,那还怎么活。


    “体面不是我给的。是应该自己挣来的。”太康大长公主见长平侯夫人跪在地上央求,便平淡地说道,“既然自己不要脸,那我就只能严加管教,免得日后叫二皇子跟着丢脸。”


    她对哭哭啼啼跪在自己跟前的长平侯夫人毫不理会,见太夫人在一旁颤巍巍地想说什么却不敢开口的样子,心里冷哼了一声,叫人把一下子哭了起来,哀哀地求叫着“祖母”的唐萱给扯到了上房的门外。


    迎着此刻热烈的阳光,唐菀清晰地听到外面传来了嘴板子的声音,还有唐萱哭着的惨叫。


    可是唐菀一点都不觉得心疼。


    她此刻凉得跟冰一样的心才慢慢地暖和起来。


    她不明白,唐萱为何要把她置于死地。


    说她命硬……这是多么可怕的话。


    不仅是命硬克双亲,甚至宫中会不会嫌弃她,担心她日后克了凤弈?


    唐菀恨不能出去亲自给唐萱五十个嘴板子。


    “我……”


    “你别担心。前儿我在宫里还和太后提起这件事,太后说你其实是个有福气的人。”见外头糟心的传言凤弈还没有来得及说给唐菀听,太康大长公主想到这几日凤弈正在京都到处找那几家勋贵的麻烦,折腾得那几家勋贵苦不堪言,都要跪在地上求清平郡王开恩了,她便对急促不安的唐菀温和地说道,“你看,一把你赐婚给清平郡王,他就死而复生。你一去李家,广陵侯太夫人就痊愈了,可见你是福泽深厚的人,你若是拜了她做干娘,她或许病一下子就好了。”


    唐菀听了一会儿,觉得这话不像是仓促能说出来的,不由下意识地问道,“太后娘娘也知道那些话么?那,那郡王呢?”


    她格外害怕地看着太康大长公主。


    太康大长公主看着紧张得不得了的唐菀,微笑起来。


    “京都的确是有些流言,不过他已经在着手处置,说日后叫传扬这些信口雌黄的长舌妇来你的面前磕头认错。他还说他的平安与福气都是因你而来,只要想到你,他就想要努力地活着,多活几年。”


    很动听的情话。


    可当初凤弈说起这话的时候似乎神色有些奇怪。


    太康大长公主一边安慰唐菀,一边默默地想。


    第47章


    不过这都是小两口自己的事,太康大长公主不会对唐菀提到。


    这样的话,还是叫凤弈自己对唐菀说,小夫妻俩才能感情更好些。


    倒是对唐菀和颜悦色地安抚,叫她不必为外头那些显然是嫉妒的流言蜚语难过了片刻,太康大长公主便叫她去和广陵侯太夫人说话,自己却叫了唐逸再到了自己的面前,面容露出几分温和,又和唐逸说了几句。


    不过这一次显然就不是问唐逸的读书的情况,反而是称赞了唐逸对自己的堂妹这样用心。这些话都是称赞的好话,充满了善意。唐逸的心里一头雾水的想不明白,可太康大长公主的慈爱却是实打实的,因此他脸上带着害羞腼腆的笑容听着太康大长公主对自己的夸奖。


    见他一副沉稳的样子,虽然被自己夸得脸色红润,然而落落大方之外,却并没有因此得意洋洋,很有些少年清朗并不轻狂的模样,太康大长公主便笑着点了点头。


    “好好读书,这读书才是上进的路子。”她便对唐逸温和地说道。


    “是。”唐逸给太康大长公主施礼,一抬头见太康大长公主对自己笑得和颜悦色的,心里不免犯嘀咕。


    大长公主对他这个长平侯庶子也太温煦了。


    都说大长公主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对一个不过见了两面的勋贵庶子这样和颜悦色,叫人心里头发慌。


    这是想做什么呢?


    难道是为了清平郡王?


    想到太子都因清平郡王因此对唐家另眼相看,唐逸再想想太康大长公主的态度,心里就觉得有了解释。


    想到这都是看在清平郡王,看在唐菀的面子,唐逸又为唐菀能被太康大长公主与太子这样看重感到高兴。


    能被皇家承认,礼遇,而不像是如唐萱那样被毫不在意地拖出去打耳光,那就真的太好了。


    唐逸的脸上带着尊敬又不失乖巧的笑容,他看起来也斯文柔和,又或者是因为已经有了功名,虽然秀才的功名小小的,并不会被上位者放在眼里,可这到底是读书人开始仕途的起点,还是叫唐逸的心中与从前作为一个卑微庶子完全不同,此刻看起来就格外俊秀挺拔,是个极为出色的年轻人。


    太康大长公主又不是一个会看寻常勋贵脸色的人,对一旁脸色扭曲的太夫人视而不见,反而对唐逸用欣赏的语气问道,“我还听说你拒了太子的召唤,是么?”她见唐逸羞涩地点头,便笑着说道,“踏踏实实,又自己的一番章程,你是个极明白的孩子。”


    她这话叫已经哭着跪在门口看着唐萱哭叫的长平侯夫人霍然转头看过来。


    长平侯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唐逸,一时几乎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她听见什么了?


    太子曾经要宣召唐逸去东宫做属臣么?


    为什么会这样?


    唐逸只不过是个长平侯的庶子。


    为什么会得到太子的另眼相看。


    “我只是想着如今无论是功名阅历都尚且浅薄,太子殿下对我寄予厚望宣召我入东宫,我更应该谨慎,多多见识,多多经历,日后才能成为陛下与太子跟前更加有用的人。”唐逸清秀的脸微微一红,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羞涩与腼腆,在一旁看着就是格外清澈的少年郎。


    他听太康大长公主这样温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肯定是清平郡王在太子面前帮他说过好话了。


    一边想着得赶紧科举,得叫自己在妹夫的面前更能干,不要给堂妹拖后腿,他一边对太康大长公主露出羞涩的笑容来说道,“太子殿下的宣召,对我来说是诧异,却也是动力。我想承为不负太子与陛下看重与期待的人。”


    他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羞答答的,可是回答却掷地有声,展露出几分刚强。太康大长公主看着他越发柔和地说道,“那我等着那一天。”


    她便对唐逸指了指李穆笑着说道,“日后你与阿穆一同历练。阿穆虽然在东宫挂职,不过却还是听了陛下的吩咐要去六部做事,也是从低位而起,你们一样的性子,都要从最低微开始历练,正好也做个伴。”


    她便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缓缓地说道,“左右日后你们也是一家人。”


    广陵侯太夫人认了唐菀做干女儿的话,那李穆自然和唐逸也算得上是一家人了,这话也没有什么问题,李穆对这位唐菀曾经提过的照顾她的堂兄印象不坏,便缓缓起身,努力用不那么阴郁的脸色对唐逸客气地点头。


    唐逸便也对李穆施礼一笑。


    唐菀一边和李家太太说话,一边看着唐逸和李穆有说不出的复杂的感觉。


    上一世两个老大不小还不娶亲的老大难,这一世又聚首了。


    希望这辈子,他们都快点成亲,免得叫宫中和家中都头疼万分。


    只是她都担心唐逸和李穆会不会拖彼此的后腿呀。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个影响一个的话,也千万别跟上一世那样最后又都拖成了婚事上的难题。


    “等过几日,我回了广陵侯府,便给你热热闹闹地办一场认亲,到时候叫京都里的各家各府都过来,叫这京都里的人都知道,你如今也不是没有依靠的人。”都说为母则强,这大概也有些道理。


    之前广陵侯太夫人为了死去的那个混账男人活都不想活了,觉得自己被骗的这一辈子活得像是个笑话。


    可是当她知道外头有外头唐菀的坏话,她气恼之后,竟然身体都慢慢地好起来。


    此刻看着唐菀有些恍惚的目光,她便对唐菀带着几分慈爱地说道,“往后你有我,有你哥哥,这京都谁都不能欺负你。”她得好好儿地活着,不然,留下唐菀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家家,怎么面对那些来自于京都的恶意?


    京都里的那些人对唐菀的那些流言蜚语,不正是因为她没有人庇护,因此才会如此肆无忌惮么?


    想到这里,广陵侯太夫人不免觉得唐菀小小年纪的叫人怜惜。


    她的目光满满地落在唐菀的身上,对旁人都不屑一顾的样子。


    唐菀听了,见到她的目光只落在自己的身上,不由心里酸酸涩涩的。


    她喜欢这样独一无二的目光。


    凤弈看向她的目光是这样。


    广陵侯太夫人的目光也是这样。


    或许……她是格外贪心的人吧。


    她喜欢这样泾渭分明的疼爱与宠疼。


    只喜欢她一个,或者是……喜欢着她就不去喜爱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这样的或许会叫人觉得不公平的疼爱叫唐菀心里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就比如对待唐萱还有两个堂妹。


    当太康大长公主和广陵侯夫人对她们不屑一顾,只喜欢唐菀一个人的时候,唐菀觉得心里欢喜得不得了。


    她是个自私的人,做不来把这样的疼爱给其他人分享的大方。


    所以当堂姐妹们都被太康大长公主与广陵侯太夫人厌弃的时候,她一句好话都不肯为她们说。


    又自私又小气,可是唐菀想,这或许就是真实的唐菀吧。


    什么时候,她如果能心里更加踏实安稳的时候,她想对凤弈说出自己的心情。


    她想叫他只看着她,维护她,宠着她,不要去看重别的人。


    从前这样的话她是绝不敢说的。


    可是当今日,当太康大长公主告诉她,这几日凤弈都在京都为她出头的时候,唐菀觉得自己的心里慢慢地生出了更多的勇气。


    “日子能不能快一些。我想早点拜您做干娘。”唐菀鼓起勇气,第一次主动地说道。


    太康大长公主和广陵侯太夫人都听到了这弱弱的话,不由都看着唐菀。


    “好。”许久之后,广陵侯太夫人那已经风华不再的脸上露出了细微的笑意。她抬手拍了拍羞涩的唐菀的手,见她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便柔和地说道,“我也希望快一点叫你做我的女儿。”她眉目之间都带着几分柔和,可是到底身子还没有完全康复,因此一时有些疲惫。


    唐菀急忙扶着她……她觉得先帝贵妃带给这个京都的伤痛太大了,无论是如今宫中身体都不太好的皇帝一家,还是广陵侯母子。他们都是先帝贵妃的时候的受害者。广陵侯太夫人经历了十几年生活的磨难,李穆甚至还断了腿。


    她心里有些难过,可是又觉得心生希望。


    因为新君登基,日后就全都是光明了。


    “您今日亲自来提这件事,还有大长公主的见证,我已经满心欢喜。可是请您也保重身体,别叫我心里更加愧疚了吧。”唐菀捧茶给广陵侯太夫人喝了两口,见她的脸色好多了,便急忙看向李穆。


    果然,李穆已经走过来,扶着嫡母的手臂低声说道,“母亲,来日方长,妹妹说的话很有道理。”


    他已经叫了唐菀一声妹妹,唐菀一愣,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倒是广陵侯太夫人拍了拍儿子的胳膊说道,“你说的对。就算是为了你和阿菀,我也得来日方长。”她似乎一下子就振作了,因此毫不在意唐家人此刻内心复杂的心情,询问似的看向太康大长公主。


    这段时间说着话的时候,太康大长公主正听唐逸羞答答地告状。


    似乎发现自己也有了堂妹夫这个大靠山,唐逸就十分嚣张起来,不仅放肆,而且深深地明白告状才是不吃亏最好的选择。


    太康大长公主问他最近在做什么的时候,唐逸便诚惶诚恐地说道,“正帮着二妹妹整理二叔二婶给她留下的二房家产还有陪嫁之物呢。”他一副好兄长的样子,又十分单纯可爱,然而长平侯夫人却一下子明白了庶子的险恶用心。


    她目眦欲裂,想不到在长房之中不仅庶长子是个心腹大患,如今这个庶出的次子竟然也是一个心里藏奸的,哪里还顾得上外面已经哭叫渐渐弱了下去的唐萱,急忙快步过来慌张地说道,“殿下……”


    然而少年悦耳清亮的声音已经在太康大长公主跟前响起。


    “只可惜我家太太最近病得起不来身,连命人拿钥匙开库房的力气都没有。因此大家都没有精神顾着二妹妹的事,家产的事就耽搁了,都在照顾孝顺太太呢。今日我与二妹妹不过是抽出一些空闲,虽然看库房的管事婆子没有太太的吩咐不给二妹妹开库房,不过好歹二妹妹也想着不要劳烦病中的太太,叫太太再为她费心,叫我陪着一同自己把二房的家产都给取了出来。”


    他看起来满满的都是对长平侯夫人的孝顺,然而太康大长公主若有所思的目光却扫过了双腿发软的长平侯夫人,许久之后慢慢地问道,“不过是一句吩咐的事,你病成了哑巴不成?阿菀好歹是唐家二姑娘,是主子姑娘,一个管事婆子竟然连她的话都敢违抗?”


    “我只是想着二房的家产不少,二丫头是个年轻的姑娘家,难免有照看不到的地方,因此想等我病好了帮帮她。”


    “帮她什么?二房的家产,就算照看不到又跟你有什么关系?什么时候你倒成了慈爱的伯娘?”广陵侯太夫人在一旁冷冷地问道。


    对于这个早年落魄,如今仗着抚养了二皇子有功竟然一跃成为侯爵太夫人,比她还显赫几分的李家寡妇,长平侯夫人恨得要死,却不敢在太康大长公主的面前说什么。


    “你既然病得起不来身,可见身子是坏了。可怎么今日还能来我的跟前侍奉?难道你的病还挑人不成?知道侄女等着清点家产,知道庶子准备出门读书,你就病了?等权贵上门,知道有利可图,你的病就暂且好了?莫不是等我与广陵侯太夫人今日离开侯府,明日你就又病了?怪不得还得阿菀与阿逸自己去讨要家产才行。”


    太康大长公主板着脸看着脸色惨白的长平侯太夫人,顿了顿,便淡淡地说道,“巧了,清平郡王还对我说,唯恐阿菀需要人手帮衬清点二房私产,那时候我还觉得没有必要。可是如今看见了你这做派,我倒是觉得很有些必要。”


    她并未露出讥讽的表情,然而这话却已经露出了叫长平侯夫人浑身发软的含义。


    这不是明明白白地在说她贪墨了二房的家产,不愿将二房私产归还么?


    而且这话还是从太康大长公主嘴里说出来的。


    “清平郡王只央我带来了十个王府账房。”太康大长公主便对唐菀温煦地说道,“你身在内院后宅,身边的丫鬟婆子虽然能干,却不知道外头的经营之道。这十个王府账房都是服侍了清平王府十几年的老人,细心可靠,你用着就是。”


    虽然那些良田铺子的账册是给了唐菀,可是只账册在的话却并没有完全的用处。外头的铺子谁知道有什么猫腻?无论是铺子中的库存,还是现银,如果长平侯夫人心思歹毒一些,把铺子良田里的那些东西都抽走,只留给唐菀一个空架子,唐菀想哭都没地方哭去。


    还有经营着铺子的管事是谁的人?


    是长平侯夫人的人。


    日后这些人自然也要撤换回到长平侯府。


    这么多的事,唐菀发现凤弈都为自己想到了。


    她一时觉得自己似乎又成了上一世那个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已经什么都被安排好的轻轻松松的清平王妃了。


    “我把身边的这两个给你留着,这段时间只监管你铺子良田之中的清点之事。”太康大长公主把身边两个看起来年岁不小了的嬷嬷指给唐菀。


    这摆明了是信不过长平侯夫人。


    长平侯夫人都要晕过去了。


    太夫人脸色忽青忽白,眼神阴冷地看着唐菀,显然也已经怒极了。


    不过唐菀现在不怕她怒极。


    她谢了太康大长公主,又忍不住弯起眼睛笑了。


    太康大长公主便笑着扫过了一旁笑若春风的唐逸,越发满意地点头说道,“你是个极好的。”又聪明又心正,又不是个吃亏的,要紧的是……跟嫡母的感情坏得很。


    长平侯夫妻都不是什么好样儿的,因唐萱这件事在京都之中的名声也不怎么好听,唐逸作为庶子,能与长平侯夫妻渐行渐远也是好的。


    太康大长公主夸得慈祥,然而唐逸却羞涩地说道,“不过是仗着您慈爱罢了。”他看事清楚明白,看得出太康大长公主今日过来就是为唐菀做主,因此才敢说出那么些的话,堵死了太夫人与长平侯夫人的路。


    有了太康大长公主这几句话,长平侯夫人一下子成了贪墨二房家产的贪婪的人。


    世人只会说唐菀可怜,一介孤女,家产被长房伯母霸占都无计可施。


    哪怕长平侯夫人把今日唐菀在库房那里踹门取走了二房家产,过于跋扈放肆,没有把长辈放在眼里的话嚷嚷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而且……嫡母再也不能用“生病”作为将他扣在府中不返回书院读书的理由。


    他心里格外感激对自己十分维护的太康大长公主。


    太康大长公主紧绷的眉目不由微微舒展。


    她什么都不再说,也不在意长平侯夫人此刻额头都是冷汗的模样,安静地喝茶,等到外面的人进来复命说唐萱的嘴板子打完了,她这才起身对广陵侯太夫人说道,“走吧。你还得搬家呢,忙得很。”


    她对寡居十几年咬着牙把凤樟养大,还叫他读书读得不错,又给说了一门好媳妇的广陵侯太夫人印象很好,看她也像是看晚辈一般,见她叫李穆扶着起身,便说道,“既然你已经请了我,这件事我会照看到底。阿菀去广陵侯府给你磕头那一日,我也会过去。”


    她说完这话,便与郑重道谢的广陵侯夫人一同走了。


    等这浩浩荡荡的人簇拥着她们走了,长平侯夫人顿时顾不得别的,放声痛哭出去看自己的女儿。


    唐菀和唐逸一脸无辜地站在屋子里,看着已经气得浑身发抖的太夫人,一时都没有说什么。


    “你们,你们真是好狠的心,豺狼之心,豺狼之心!”见唐菀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看似老实,可是狠毒的事儿她都做尽了,不仅叫三房的唐芊唐芝丢了脸,还叫唐萱挨了太康大长公主的重责,尚未嫁入皇家,却已经成了太康大长公主训斥责罚的晚辈,成了皇家的笑柄。


    太夫人不由苍老的脸扭曲,颤抖地指着唐菀含恨说道,“你这个白眼狼,你这个没良心的!是谁把你给养大的?!你就是这么报答唐家对你的养育之恩的?!”


    “为了报答家中对我的养育之恩,我连二皇子都给了大姐姐,我觉得这已经完全报答了家族了。”唐菀柔和地说道。


    “你,你说什么?!”


    “大姐姐和二皇子能有今日顺遂的良缘,都是因为我让出了婚事的缘故,令大姐姐能嫁入皇家做皇家妇,这比起养育之恩来说,自然是大姐姐的婚事才更要紧。所以我觉得我对家中已经不再亏欠。”


    说起亏欠,唐菀顿了顿,便对太夫人轻声说道,“若非当年父亲母亲离开京都去了黔南因此亡故,我也不必家族养育,而是能在父亲母亲承欢膝下。老太太,您觉得呢?”若不是当年太夫人苦苦相逼,逼着她父亲休妻,她父亲怎么会离开京都,带着妻女去了黔南,夫妻病死在黔南。


    如果没有太夫人的逼迫,她现在父母双全,哪里会受唐家的养育之恩。


    因此唐菀觉得自己没什么好对唐家感谢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太夫人的脸猛地一沉!


    她没想到一向都弱弱的,从不敢顶撞自己的唐菀竟然有一天敢对自己这么说话。


    从前,她总是把“养育之恩”四个字挂在嘴边,可是唐菀从不敢反驳。


    “你以为你要做郡王妃了,所以就……”


    “这些陈词滥调,老太太还是别重复了,这段时间我听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了。”唐菀挺直了脊背站在上房,远远地看过去,就仿佛一枝秀丽娇艳的花朵。


    见太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她抿了抿嘴角,又觉得这样的话如今在太夫人的面前多说几次,看见太夫人那惊怒交加却拿自己无计可施的模样,心里痛快得不得了。


    她看着气得脸色发白的太夫人,弯起眼睛笑起来,柔和地说道,“更何况这番指责怎么您只在我的面前说?方才大长公主与广陵侯太夫人俱在,您却仿佛噤若寒蝉,一声不吭。老太太,您既然这样痛心疾首,怎么到了大长公主的面前却话都说不出一句指责我的话?您看着有点可怜。”


    第48章


    这样的嘲讽叫太夫人气得一个倒仰。


    她万万没有想到唐菀如今竟然会直接来嘲笑她窝里横。


    不过唐菀也没说错什么。


    太夫人在府中一向强势,可是在权贵在的地方却总是一声不吭,唯唯诺诺的,这种欺软怕硬自然叫她自己也心里有数。


    可被一个一向只能看她脸色过日子的小辈这样指出来,就叫太夫人格外受不了了。


    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唐菀,颤颤巍巍的样子,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唐菀气出个好歹似的。


    唐菀却没有准备背上一个气死祖母的恶名,她福了福,转身就离开了上房,这样干脆而且目中无人,竟然上房之中没有人敢阻拦,就算是曾经看不起唐菀的那几个太夫人身边的丫鬟,如今也不敢对唐菀指手画脚。


    她直接出了屋子,就见院子里长平侯夫人抱着已经晕过去,此刻可怜楚楚,嘴和脸颊都已经红肿得触目惊心的唐萱在嚎啕大哭。唐菀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却见长平侯夫人红着眼睛恨毒地看向她。


    唐菀觉得冤枉极了。


    又不是唐菀下令打的唐萱,为什么要来恨她?


    就算是要恨毒,也应该她去怨恨唐萱才对。


    唐萱在太康大长公主面前一句话就想把她置于死地,叫她成了一个命硬的人,坏她一辈子的幸福,她还没来得及恨唐萱呢。


    “大伯娘是想倒打一耙么?”唐菀抿了抿嘴角,慢慢地走到了长平侯夫人的面前轻声问道,“明明是她冤枉了我,在大长公主面前说了我的恶言,因此受到皇家的重责,可如今大伯娘是想要将她的罪过都扣到我的头上,大姐姐清清白白不成?”


    她的目光清澈如水,仿佛什么丑恶在她的眼底都无所遁形,长平侯夫人抱着女儿柔软的娇躯紧了紧手臂,死死地看着唐菀,低声狠狠地说道,“我会看着你的下场!”


    唐菀微微皱眉。


    “下场?”


    “你以为有大长公主和广陵侯太夫人撑腰就可以翻身了不成?”长平侯夫人如今每个夜晚都在懊悔,懊悔当初不该把唐菀的名字送到宫中,如今叫唐菀得了这清平郡王天大的好处。不过没关系……男人的心那么容易改变,而唐菀也只不过是仗着如今年轻新鲜因此得宠罢了。


    此刻仰头,她看着唐菀那张美丽的脸,带着几分怨毒地说道,“清平郡王从前没见过你这样的姑娘,因此觉得新鲜,对你还在兴头儿上,自然你是千般好万般好。可是你别忘了,花无百日红。皇家子弟后宅姬妾无数……你又能得郡王几日垂怜?等你没有了郡王的宠爱,你就知道什么叫做后悔,什么叫做跌落云端了。”


    失去清平郡王的宠爱,看唐菀还能怎么嚣张。


    她眯着眼睛看着唐菀继续说道,“失去夫君的宠爱,就算整个皇家都看重你,可是你也没什么好下场。”


    唐菀惊呆了。


    她大伯娘真是个明白人。


    “既然大伯娘这么了然,知道皇族子弟后宅姬妾无数,又为什么把大姐姐嫁给二皇子?二皇子也是皇族子弟。”唐菀慢吞吞地说道。


    长平侯夫人短促地一笑。


    “二皇子对我们阿萱是什么情分。清平郡王对你又是个什么情分。”她蔑视地说道。


    二皇子对唐萱是多年的求而不得,多年的深情恋慕。


    可是清平郡王和唐菀满打满算才亲近了几日,能有几日的感情。


    因此,她从不担心唐萱和二皇子。


    “既然大伯娘这么说,那就是这样吧。”唐菀觉得自己不需要在这个时候泼长平侯夫人的冷水了,毕竟,就算是她说二皇子不是一个一心一意的人,可长平侯夫人也不会相信的。


    她只会觉得唐菀是嫉妒唐萱因此才会胡说八道,绝不会相信二皇子也会做出抛弃唐萱的事。所以唐菀不准备多费口舌了,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跟着自己的唐逸,又看了看长平侯夫人,露出几分担心。


    唐逸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和长平侯夫人闹翻了才好。


    只有发现他是一个不受到她辖制摆布的庶子,长平侯夫人才不敢随意地把她的侄女塞给他做妻子。


    不过唐逸的目光落在唐萱的脸上,许久,从那已经被责罚得看不出美貌的脸上划过。


    他垂了垂眼睛,看到唐菀并没有想到更多打击长平侯夫人与唐萱的事,想到唐菀一向良善心软,就算是他提出自己的主意,唐菀怕是也不会答应,因此他垂了垂眼角,嘴角带着少年清新的笑容,仿佛无事发生的样子,倒是一转头,趁着唐菀去整理清点那些从库房里取出来的财物的时候,唐逸就偷偷叫一个府中的下人往二皇子府去了。


    唐萱挨了重责,正是二皇子应该展现他对唐萱紧张温柔的时候。


    他必然是要来看望唐萱的。


    就是不知道满心柔情担忧着心上人的二皇子看到自己的心肝宝贝儿如今被打得面目全非的样子,还会不会心生怜爱。


    唐逸笑了笑,把自己做了这一件好事丢到一旁,又去读书去了。


    唐菀清点了库房里那些财物一番,发现和册子上留下的差不多,因此也就算了。


    她把自己能够看到的家产都清点,至于外面的,就按照太康大长公主的意思,请清平王府的账房还有大长公主身边的嬷嬷去验收,一时之间,她数着日子等着自己要成亲的日子。这段日子看起来仓促,可是对于唐菀来说,她却觉得漫长得无法等待。


    等待凤弈的这段日子里,她又觉得多日没有看到他,心里生出了无比的想念。


    从前,她从来都没有这样想念过一个人。


    凤弈是她唯一的例外。


    唐菀想叫他知道,他是自己的例外。


    因此这一日,当凤弈突然来了长平侯府,唐菀欢欢喜喜地迎出去,一时欢喜得不得了,忍不住主动牵住了凤弈的手小声说道,“我……我都想你了。”


    她难得会说这么大胆的话,脸颊都羞涩得红成了朝霞一样。


    凤弈修长的手里被塞进了一只柔软的手,就见唐菀已经害羞得手足无措。她这样坦诚对他的想念,凤弈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对唐菀说道,“我也是。”他冷峻的眉眼慢慢地温和了起来。


    看起来笨蛋是不会悔婚了。


    好得很。


    凤弈最近一直都在算着大婚的日子,并且严密地敦促着宫中筹办自己的婚事。


    他十分担心夜长梦多。


    毕竟如果他有一日没有忍住,露出真正的面目欺负她,吓得这笨蛋反悔不肯成亲,那又该怎么办呢?


    想到大婚之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欺负她,她跑不了了的时候,凤弈勾了勾嘴角,脸上的笑意深刻了几分。


    唐菀见他这么想念自己,看到自己便忍不住满面笑容,心里也很欢喜。她忍着心里的不好意思,牵着凤弈的手把他拉到了自己的院子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最近的一些事,比如唐逸已经回书院去了,长平侯夫妻又厮打了一场,都是因为清平王府的账房在铺子里对账的时候发现了许多的问题。


    比如铺子里的货物不知去向,库房是空的,还有以次充好,或者铺子里的银钱短缺,还有种种的不好的事,总之,大半的铺子都是空架子,在账册上一副花团锦簇的样子,可是铺子却是空的。


    说到这里,唐菀便对凤弈心有余悸地说道。“多亏你叫人来帮我,不然,我只怕是要吃亏了的。”她其实能想得到以长平侯夫人的人品是必然不甘心叫那么多年当做长房家产经营的铺子土地最后都便宜了唐菀的。


    长平侯夫人从未想过把家产还给唐菀,因此这些年,那些外头的生意还是都很尽心尽力的。


    如今白做了这么多年的苦工,被唐菀这么轻轻松松地拿走,长平侯夫人会忍得下这口气才怪呢。


    “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凤弈见唐菀下意识地依偎在自己的身边,心里嫌弃地哼了一声,却有些不自在地伸手,如大公主那样伸手揽住了唐菀的肩膀,一双凤眸之中泛起了冰冷,冷冷地说道,“不叫他们把这些给你吐出来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他今日气势汹汹而来就是因为知道了唐菀这件事。毕竟,账房都是清平王府的人,发现了长平侯夫人干的好事,那些账房怎么可能不告知凤弈,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觉得长平侯夫人简直愚蠢无比。


    明明知道清平郡王不是个好相与的,竟然直到现在还抱着当初的目光看待唐菀,想要作践她,霸占属于她的一切。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罗嫔撞在清平郡王的手里都是降位,更遑论一个长平侯夫人。


    “我不在意他们。我在意的是你。”唐菀见凤弈侧头看着自己,她不由关心地抓着他的衣摆小声问道,“你的身体有没有觉得不舒服啊?你还受着伤呢。”她此刻被凤弈揽着肩膀,一时小脸儿就压在他的肩膀上,这样亲密的距离与贴近叫她觉得自己的浑身都充斥着凤弈身上那凛冽中泛起淡淡药的苦涩的味道。


    她脸红得不得了,可是又舍不得从这个安全坚实的肩膀上离开,只能当做不经意地把脸颊蹭了蹭凤弈的肩膀,小声说道,“其实咱们来日方长。你先养好身体,咱们慢慢再计较别的就好了。”


    “我从不是个隐忍的人。”凤弈淡淡地说道。


    他垂头就能够看到唐菀红得剔透的耳尖儿。


    本是白生生的耳尖儿此刻殷红如血,不知怎么,凤弈鬼使神差地垂头,轻轻地咬了一下。


    唐菀一下子软在他的肩膀上。


    片刻,她又想到发生了什么,一时脸上的热气滚烫,捂着耳尖儿从凤弈的肩膀跳起来,看着凤弈一时涨红了脸,又觉得自己的腿软。


    “你,你怎么又咬人。”之前是指尖儿,如今又是耳尖儿,唐菀捂着有些细细微微的刺痛的耳尖,看着一脸不耐地看着自己的凤弈,也不知是她心思龌龊,还是过于敏感,讷讷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退后了一步,对似乎有些茫然她为什么要这样激烈的凤弈小声儿说道,“不可以这样的。”


    她觉得这样做不对,更叫她感到有些怕的,是那一刻自己的心里的炸裂的感觉,还有……凤弈的有些咄咄逼人的侵略感。


    她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可是就是觉得叫她怕得很。


    她,她……嫁给凤弈,是安全的吧?


    唐菀的目光潋滟,又对凤弈露出几分怀疑。


    “我只是不小心。”凤弈一只手藏在袖摆之下握紧,面上毫无异色,对有些怕他的唐菀不耐地说道,“过来。别叫我伤口疼!”


    他一副觉得唐菀是个巨大的麻烦的样子,只是心里却记了一笔账,知道大婚之前还是要忍耐几分,不然笨蛋怕是要被吓跑。他这个样子,唐菀努力地告诉自己思无邪,慢慢地走到他的身边坐下小声说道,“殿下,你别欺负我。”


    她可怜巴巴地叫他“殿下”,脸颊红润,目若春水,凤弈心神不宁地看了她隐隐带了牙印儿的耳尖片刻,哼了一声说道,“我怎么会欺负你。你不是说我是个好人。”


    唐菀弱弱地应了一声,怀疑地看了他一会儿。


    她喜欢和凤弈亲近。


    可是她喜欢的是脉脉温情的亲近,而不是……还是不要太激烈,那会叫她害怕。


    凤弈便不动声色地说道,“我的身体无妨,如今京都已经没有你的流言蜚语。至于那些勋贵……”他冷笑了一声对唐菀说道,“你去广陵侯府认干亲时,她们自然会好好给你赔罪。”


    他的脸上带着冰冷的笑意,唐菀不由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放下了心里的害怕与战栗的异样,慢慢地,又带着几分试探地靠过来,等到了安全的距离,见到他并无异动,唐菀松了一口气,放心地靠在她的手臂上低声说道,“我知道阿奕你对我最好了。”


    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嘴甜如蜜的人,这样的一句话,凤弈觉得自己已经听过百遍,然而不知为何,每一次听到,都会叫他打心眼里愉悦起来。


    “笨……来我就是个好人。”他摸了摸唐菀的发顶。


    他听皇后说,这是一个会叫唐菀安心的抚慰。


    显然,虽然没见过唐菀几面,可是她这么单纯的性子早就被皇后一眼看穿。


    想到皇后命人在宫中做了无数的衣裳,满怀期待地等待唐菀进宫,凤弈抿了抿嘴角,垂头对唐菀说道,“皇后这几日精神好了些,明日想叫你和大公主去过去陪她说说话。”


    想到皇后的喜好,就喜欢把姑娘家打扮得漂漂亮亮,而且总是乐此不疲,凤弈便对唐菀毫无同情心地叮嘱说道,“如果觉得受不住,就多推荐大公主。她在皇后的面前一向是习惯了。”他这番话没头没脑的,如果是普通人只会听不明白,然而唐菀心里一动,试探地问道,“是皇后娘娘要打扮我么?”


    凤弈垂眸,看着趴在他手臂上仰头,露出猫儿一样乖巧的唐菀。


    “你知道皇后的喜好?大公主对你诉苦了?”


    “没有没有。大公主怎么会提这样的事。是我在宫里听说皇后娘娘最喜欢打扮漂亮姑娘。我觉得……我愿意的。”唐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她喜欢被皇后打扮。


    上辈子她是个寡妇,没有办法被皇后娘娘打扮,不然就成了不安分,轻浮。


    不过她羡慕可以被皇后打扮的大公主很久很久了。


    见她提到皇后羞涩得不得了,倾慕得无以复加的样子,凤弈沉默了片刻才对她缓缓地说道,“不仅仅是简单的打扮,还会一整天的时间,为你梳十几种发髻,十几种妆容,搭配着无数的衣裳要替换,无数的首饰珠宝,就连鞋子也有无数的选择。”


    当初在冷宫的时候,冷宫艰难没有条件,皇后都能用边边角角的布料来和身边的侍女一同拼凑花样不同的衣裳偷偷打扮大公主,如今……她已经母仪天下,是后宫之主,只怕再也没有人能阻拦她这份喜好,想一想,凤弈都觉得后背都是冷汗。


    如今皇帝宠着皇后,衣裳首饰胭脂水粉又算得了什么。


    太后也时常担心皇后病弱,知道皇后有精神做一些会叫她振作精神的事,也是乐见其成。


    因此宫里最近做了不少的衣裳首饰。


    凤弈听说大公主这两日躲在自己的宫里在瑟瑟发抖。


    他本以为这是一件叫人痛苦的事。


    可是笨蛋唐菀是怎么回事?


    她觉得这是一件幸福的事么?


    唐菀已经欢欢喜喜地点头说道,“又不要自己花费,还能换许多漂亮的衣裳首饰,还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我愿意!”她眼睛亮晶晶的,欢喜无限,那一瞬间凤弈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刻薄了这笨蛋短缺了她的分例……迎着唐菀那双憧憬着的眼睛,他觉得眼熟得很,片刻才想到,这不就是这骗婚的死丫头当初嚷嚷着要嫁给他的时候的眼神么?


    想到这里,凤弈便冷笑了一声说道,“那你日后可别后悔!”


    等大婚之后,他也如皇后一般,做无数的衣裳首饰,叫她天天换着穿,看她还会不会觉得这是一件幸福的事。


    唐菀便摇头说道,“我才不会后悔。”


    她弯起眼睛笑,还摸着自己的脸颊小声说道,“皇后娘娘会觉得什么妆容合适我呢?娘娘一向慧眼独具。”她见凤弈转头不想理她的样子,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却还是慢慢地把脸蹭在他的肩膀,仰头看着他的侧脸小声说道,“我想打扮成这世上最好看的女子,然后,然后打扮给你看。”


    她想自己最美丽的那一面都给凤弈看。


    这句话软软的,娇娇的,却动听极了。


    凤弈心里默念不能再上了这小骗子的当,切记不能再心软,嘴上却已经不由自主地说道,“我陪你明日去拜见皇后。”


    唐菀弯起眼睛对凤弈笑了起来。


    她的眼底泛起了璀璨的光彩。


    凤弈仿若不经意地垂眸,抬了抬手,还是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往怀里带了带,这才对她说道,“长平侯知道我来了侯府,应该会过来迎我。余下的事,用不着你和他对质,我来说就是。”


    他一向都是护着她,不叫她落一个跋扈轻狂,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的名声的。唐菀低低地应了一声,又问道,“那铺子里的那些人呢?”既然铺子都已经被搬空,或者里面的财物被替换了,那铺子里那些长平侯夫人的人难道凤弈也都押过来了?


    不过也对。


    得把那些人押过来,才好跟长平侯夫人对质呀。


    “送去衙门了。”凤弈漫不经心地说道。


    唐菀柔软的身体依偎过来,她的身上带着甜甜的香气,仿佛是……苦涩的汤药之后的甜甜软软的蜜饯糕点,叫凤弈欲罢不能。


    他哪里有功夫和长平侯夫人对质。


    不过是几个下人罢了,用得着他兴师动众去带来长平侯府,跟一个下作的女人对质。


    长平侯夫人可不配和他争执对质。


    铺子里那些人直接送到衙门,就按照盗窃主人财物的罪名,几板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如果过了衙门,然后签字画押的话,若是长平侯夫人被供了出来,那岂不是叫她也成了众目睽睽衙门里被嚷嚷出来的一员?


    虽然说长平侯夫人做伯娘的,就算被人招供出来也算不上盗窃,只可能会被在京都衙门之中已经历练圆滑的人当做是家事给轻轻揭过去,可是就算是这样,做伯母的侵占隔房晚辈孤女家产这种事,哪怕不是罪名,那也是会被人非议,被人耻笑诟病的呀。


    甚至这都不需要长平侯夫人在长平侯和凤弈面前怎么辩解了。


    因为衙门把这件事坐实,她就无法再辩解什么。


    唐菀想一想,觉得凤弈真的是杀人不见血呀。


    不过她怎么这么高兴呢?


    这件事如果不闹到衙门,长平侯夫人永远有办法在唐家自家中把自己洗白得清白无辜。


    可是现在用不着她给她自己洗白了,因为凤弈根本就不会按着她想象中那样去简单地关起门来解决。


    他是非要闹个满城风雨不可。


    “我心里有点高兴。”唐菀眼睛亮晶晶地靠过来,亲昵地蹭了蹭凤弈的肩膀,仰头看着他的侧脸,仿佛眼底都倒映着星光与对他的崇拜恋慕。


    甜软的气息又萦绕在凤弈的呼吸之间,她柔软的腰软软地贴在他的手臂上。


    不能咬她,不然她就被他吓得悔婚。


    凤弈垂了垂,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轻轻地挠了挠她的腰侧。


    微妙的触感从腰间传来,酥酥麻麻的,唐菀僵住了。


    她一双眼睛瞪圆了,惊疑不定地看着依旧面色平静的清平郡王。


    她……要嫁的确定是个正人君子吧?


    第49章


    不过唐菀刚刚怀疑了一下,凤弈已经收回手。


    他的脸色淡淡。


    唐菀犹豫着收回目光,想多问一句他是不是挠了自己,又觉得这么问,似乎有些哪里不对。


    她咬着嘴角半晌没有吭声,却默默地往一旁蹭了蹭。


    就在这个时候,避开了他们说话的素月快步进来,见唐菀与清平郡王之间的距离有些接近,她有些尴尬,可是却又觉得很高兴,毕竟做丫鬟的谁不愿意看见自家的姑娘夫妻美满恩爱呢?


    因此素月想了想,决定当做没有看见,只对唐菀急忙说道,“姑娘,侯爷带着大公子往咱们这儿来了。”她这个禀告叫唐菀没有意外,毕竟凤弈刚刚就说了长平侯肯定是会过来的,只是她没有想到长平侯带着自己的庶长子,唐家的大公子唐逍一同过来。


    凤弈从未说过要见唐家的大公子唐逍。


    长平侯这不是自作主张么?


    “怎么会叫大堂兄过来?”唐菀便皱眉问道。


    唐逍就是长平侯与那个得宠的,连长平侯夫人都要忌惮的魏姨娘生的庶长子。


    魏姨娘是太夫人身边早年服侍的丫鬟,对太夫人十分亲近听从。


    太夫人把她给了长平侯,长平侯自然是十分看重的,而且魏姨娘生得美貌伶俐,又与长平侯有旧时的情分,因此一直都很得宠。


    只看她敢越过长平侯夫人生下长平侯的庶长子就知道是多么嚣张的人了。


    唐菀和魏姨娘没什么交集。这位魏姨娘一向得宠,又是太夫人的心腹,因此对唐菀这个出身二房的姑娘是看不上的,更不要提她大堂兄唐逍是个读书不成,倒是先觉得整个唐家就是他的,因此在外章台走马,自诩名门公子,一向鼻子长在天上的性子。


    他连长平侯夫人所出的唐萱都十分排斥,更不要提唐菀这个隔房的堂妹。因此唐菀和唐逍没有什么兄妹之情,如今见唐逍竟然来了,这显然是冲着凤弈而来,因此唐菀心里有些不高兴。


    凤弈在别人的眼里都是唐僧肉,都想在他的身上得到好处。


    可是唐菀不喜欢凤弈被人利用,被人觉得他就是个冤大头。


    就算是凤弈娶了唐菀,也不能叫唐家顺杆爬。


    “大堂兄还是别见了。”


    “他对你不好?”凤弈问道。


    “家里……只有二哥哥对我很亲近。”唐菀扭了扭衣摆低声说道。


    她犹豫了一下又继续说道,“还有三妹妹。”


    唐三姑娘唐艾是长平侯的庶女,与唐菀都是长平侯府的边缘人。


    她的生母尚在,不过因为老实木讷并不得长平侯的宠爱,因此在唐家过得也算不上是好日子,到了如今也只不过是个通房丫鬟而已。


    长平侯夫人那样的人,对太夫人唯唯诺诺,对魏姨娘是恨着又不敢动手,可是对唐三姑娘这样一个生母无宠无靠山的庶女就随意欺凌。更何况长房只有两女,嫡女唐萱,庶女就是她这位三妹妹唐艾,长平侯夫人自然也厌恶她几分,唯恐她夺了唐萱的光彩。


    想到唐艾上一世那短暂的人生,唐菀顿了顿,不由想到了当自己从山中回到唐家的时候,唐家的人里只有她这个三妹妹偷偷地叫人送了燕窝过来,又问了安。唐艾很胆小怕事,从不敢在大家的面前摆出和唐菀亲近的样子,可是不管怎样,唐菀记得她的这份善意。


    哪怕只是微弱的善意,可是对于唐菀来说也足够了。


    她垂着头想了一会儿,便对凤弈小声问道,“阿奕,你的军中……或者认识的人里面,有没有人品好些,会善待妻子的人呀?”


    “做什么?”凤弈警惕地问道。


    难道笨蛋要爬墙了?


    “我只是想着三妹妹只比我小了不到一岁。”唐菀垂着头有些无力地说道,“虽然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大伯父是个贪慕权贵的性子,大伯娘又是个对打压算计庶出的,我担心她日后婚事不堪。你身边有没有那样的人?不必十分显赫,王孙公子的,可是能善待她,别看不起她庶出的身份就行了。”


    她这个堂妹上一世亡故的时候挣扎着在她的面前落下眼泪,她握着她的手不能闭上眼睛的样子,都叫唐菀觉得,既然唐艾并没有带给她过什么伤害,那若是能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帮助一个无辜的女子,还是就帮帮她吧。


    她这样心软,见不得人过得坏,也见不得长平侯夫人作践一个无辜的女孩子的一生。


    凤弈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他觉得唐菀的心里埋藏着巨大的秘密。


    可是这又怎样呢?


    他不在意她的隐瞒,因为就算她隐瞒着秘密,可是她却还是相信着他,依赖着他。


    “我叫人留意着。”见唐菀仰头对他笑了,凤弈哼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想到二房的那些铺子里的亏空,他便对一旁站着,一脸茫然,显然也不清楚她们家姑娘心里藏着秘密的素月淡淡地说道,“叫长平侯自己进来。其他的猫狗,本王懒得见。”


    长平侯脑子大概是有些病症,不然怎么会觉得自己可以做一位实权郡王的主,还敢自作主张把儿子送到他的面前来给他看?


    怪不得这种废物不能在朝中立足,如今只能带着几个清客风花雪月。


    这么想想,唐逸倒算得上是唐家的一股清流,凤弈想到这里便对唐菀说道,“唐家之中,唐逸还算是个人才。怪不得太康姑祖母夸他。”


    “大长公主在你的面前夸他了么?”唐菀见素月领命去了,不由急忙对凤弈问道。


    “不是在我的面前,是在太子的面前。说他与李穆都是极聪慧,而且沉得住气的。”宣平大长公主夸奖李穆倒是常事,毕竟她曾经把李穆当做皇帝的次子看待,打小儿的看顾的情分在里头。不过能这么夸奖唐逸,倒的确是难得。


    凤弈百思不得其解,皱眉说道,“难得他入了太康姑祖母的眼。”太康大长公主历经三朝,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从前有多少年轻俊杰也没见太康大长公主这么喜欢,这么夸奖过,仿佛是对自家孩儿一般,真是奇怪了。


    唐逸虽然出色,可是也没有出色到叫一位见惯了朝中风云的大长公主这样青睐的地步。


    难道是因为上了年纪,因此也心软了?


    唐菀却更加高兴起来。


    “我就知道二哥哥会得人喜爱。他就是这样的人。”她兴致勃勃地说道。


    凤弈就不说什么了。


    倒是此刻,长平侯灰头土脸地进来。


    他进门的时候,门口处一个穿着簇新的锦衣,面色却抑郁的高挑的锦衣青年的脸一晃而过,眼底带着几分不甘。


    不过既然是清平郡王不叫他进门,那也无人敢在这里吵闹,长平侯满怀抑郁地进来,回头看见心爱的长子被拦在门口,当他回头看去的时候,青年的脸上明明格外黯淡,可是却为了不叫他这个做父亲的为难,便急忙露出了一个笑容,仿佛是叫他不要为自己担心。


    看到长子这样贴心,长平侯心中微微一痛,不由想到魏姨娘哭着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她说大公子委屈,因为只有一个庶子的名分,因此在外叫人看不起,在外头永远都不能名正言顺,要低人一等。


    竟果然如此。


    没见因他是庶子,因此清平郡王都嫌弃他身份低微,不肯叫他上前拜见。


    一想到魏姨娘这么多年温柔体贴,一向是他的解语花,却为了这件事哭得梨花带雨,长平侯心里莫名不是滋味儿。


    因……长子是庶子的缘故,如今侯府之中还没有继承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叫魏姨娘母子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如果能定下世子的名分就好了。


    心里想着这些事,长平侯脸色便有些阴晴不定。


    他走进了唐菀这狭小的院子,一抬头就看见清平郡王正和自己的侄女坐在院子里,眉目冷冷地看过来。


    见到他们这未婚的小夫妻格外亲近的模样,长平侯目光闪了闪……他今日刻意带着庶长子唐逍过来拜见清平郡王,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因为他已经从府中下人的口中听到太康大长公主和唐逸的那几句交谈。


    太康大长公主说,太子曾经宣召唐逸去东宫当值,却被唐逸拒绝。


    长平侯如今想想都觉得痛心疾首。


    唐逸自己脑子不清楚,简直就是坏了他的好事。


    太子既然通过清平郡王宣召唐家子弟,这说明太子十分看重清平郡王与唐家的姻亲。


    唐逸自己不愿意去东宫,为什么不把这差事举荐给他的兄长?


    也就是唐逸跑得快,如今已经回了书院,不然长平侯恨不能打死这么败家的逆子。


    如果唐逍能顶替唐逸在太子的面前得了倚重,那他这个父亲返回朝堂也指日可待了。


    只是如今这前程被唐逸推掉,却并未打消长平侯心中的渴望。


    在他看来,既然太子因清平郡王的缘故连唐逸都看得上,那比唐逸更出色几分的唐逍应该更会被太子看重。不过这都得先入了清平郡王的法眼,正是因为有这样的顾虑,他才带着庶长子来了,却被清平郡王因长子庶出因此拒之门外。


    因为这样的态度,长平侯忍了忍,到底忍不住对冷眼看着自己的凤弈勉强笑着说道,“小儿就在门外,本是想给郡王请安的。”


    “呵……”凤弈冷笑了一声。


    他懒得说话,可是只有一个笑声,却令长平侯面红耳赤了。


    “郡王。”他鼓起勇气想要和清平郡王亲近亲近,日后姻亲也好走动。更何况如今唐菀在宫中正是个小红人,而且清平郡王瞧着也格外喜欢唐菀,这就比那个在得知长女唐萱受了太康大长公主责罚,如今躲着不肯见人,这样难堪正需要有人撑腰的时候却人影都不见的二皇子瞧着真心实意多了。


    想到长女唐萱因太康大长公主的惩治,如今在京都之中落下一个“长舌妇”的名声,长平侯就觉得恼火得厉害。


    他最近但凡出门,必然会有人过来好奇地问他是怎么养出一个长舌妇的。


    寻常的长舌妇,可招惹不到叫太康大长公主勃然大怒,下令掌嘴的地步。


    因为唐萱受了惩戒,长平侯丢脸丢得京都侧目,这比当初唐萱强抢妹婿更叫他觉得丢脸。


    更叫他气恼的是,二皇子明明知道京都里最近都在流传着什么关于唐萱的传闻,却不见个踪影,听说连日进宫,也不知在宫中折腾什么,忙得连见唐萱一面都不肯。


    明明……只要他上门来看望唐萱,表示无论唐萱怎样他都不会在意,都深爱着她,那长平侯府都不会这么丢脸。


    “你闭上嘴。本王有话要告诉你。”凤弈叫他进来不是为了听他的殷勤奉承还有委屈的,打断了长平侯的话,便更加冷淡地说道,“二房留下的家产。”


    “这些我已经归还了。”长平侯忙说道。


    凤弈却只当听不见,继续说道,“本王王府的账房清点二房在外家产时,遇到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财物不翼而飞,被人盗窃走了。”看着长平侯一下子震惊了的样子,他便冷淡地说道,“你也不必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没有你的吩咐,那些下人怎么敢这么欺凌我的王妃。”


    长平侯也别摆出一副坏事都是被人做他毫不知情的白莲花的模样。


    不然,长平侯夫人霸占二房家产那么多年,长平侯怎么全然没有想过归还这份家产给唐菀?


    长平侯夫人固然令人厌恶,不过长平侯也不是清清白白,因此当看到长平侯想要反驳,凤弈便冷冷地说道,“这件事,本王不和你分辨,本王正在养病,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和你掰扯。我已经将唐家犯事的下人送去了衙门,是非黑白,经官吧。”


    “什么?!”


    长平侯骤然听到这样的晴天霹雳,只觉得双耳嗡嗡作响,看着目光冰冷的清平郡王顿时膝盖一软,顿时跪在了地上。


    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为长子委屈。


    长平侯此刻只觉得五雷轰顶一般。


    清平郡王太狠了,太狠了!


    不过是一件家事,关起门来解决难道不成么?


    非要经官。


    这样走了官司,唐家的脸还要不要?


    侵占孤女家产这样的名声,以后唐家的人怎么出去见人?


    这京都世家之中多少不堪的事,大多自家门里遮遮掩掩地含糊过去也就算了。如清平郡王这样直接掀桌子的还是头一份儿。


    长平侯不由趴在地上嚎叫起来,“郡王,看在,看在唐家百年的门楣,看在阿菀的份上,您不能这样啊!”若说来的时候还是兴冲冲的,希望能为自己与长子求一个前程,那如今长平侯是什么都不想了。


    他只要想一想这件事如果通过衙门闹得满城风雨就觉得浑身发冷,更何况这件事衙门或许不过是秉公办理,责令长平侯夫人或者那些下人退还唐菀的财物,可这不是伤筋动骨的。最伤筋动骨的,是长平侯府这百年世族的名望,还有……还有唐家男人们的前程。


    家中出了这样的事,御史怎么可能不会弹劾?


    长平侯自己是废物,没有朝中的差事。


    可是他的两个弟弟都在朝为官,这件事简直是给御史们送上门来的呀。


    虽然三房与四房看上去跟长房做的事没有瓜葛,可是唐家尚未分家,这么多年,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难道唐三老爷与唐四老爷全然没有察觉二房的窘迫?


    他们难道没想过给二房孤女做主?


    若是对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这些无耻之事没有察觉,那就是鼠目寸光,就是昏聩无能,那怎么做官?


    可如果是察觉了却并没有理会,由着长房作践二房孤女,那这样卑劣的为人就更不能叫他们继续为官了。


    长平侯一下子知道清平郡王的厉害了。


    当初,清平郡王警告他的那句“敢欺负王妃就弄死你全家”,原来并不是随便说说。


    这真的是想叫唐家全都一同去死啊!


    心里恨贪婪愚蠢的长平侯夫人得恨不能咬碎了她,可是长平侯此刻还是得先求清平郡王高抬贵手,从衙门里把这案子给消了。


    然而凤弈本就不是一个温和的性子,他只是看着长平侯冷淡地说道,“当初本王就警告过你,只是你们唐家把本王的话当做耳边风,以为本王是个好性子。不叫你们知道厉害,你们还由着性子欺凌本王的王妃。”他慢慢地起身,在长平侯颤抖的身形里走到他的跟前,俯身看着他,眼底冰冷地说道,“本王尚且待她如掌上珠,你有什么资格和你的混账老婆欺负她。”


    长平侯的嚎叫一下子噎在了嗓子里,不敢置信地看着坦然就是要护着自己的王妃的凤弈。


    他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


    清平郡王不觉得羞耻么?


    宠爱自己的王妃,口口声声“掌上珠”,为她出气,这哪里还有半分英雄气概。


    这可是清平郡王啊!


    “郡王,唐家,唐家的荣辱……”他许久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唐家的荣辱与本王夫妻有什么关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唐家的荣辱牵连不到阿菀的身上。”见长平侯赤红着眼睛看着自己,凤弈便冷笑一声支起身体,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废物。”


    不过是这点能耐,怪不得唐家已经渐渐衰落,早就不复当年的荣耀与兴盛。


    他不在意地回到唐菀的身边,这一次见到唐菀已经习惯了一般抬手和他双手交握,微微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这才看向委顿在地的长平侯冷冷地说道,“而且本王已经看在阿菀的情分,饶了你们性命。不然,敢盗取本王王府产业,若按本王的性子,你们唐家满门现在已经在大狱里等死。”


    他眉目冰冷。


    长平侯却已经顾不得看了。


    他只觉得惶恐。


    如果背上侵占二房家产的罪名,他,他日后还能重回朝堂么?


    长平侯夫人这是断了他的仕途啊!


    哪怕如今已经远离朝堂,可是他一直心心念念想要返回朝中,成为手握权柄的显赫的那一个。


    如今,却都被妻子给毁了。


    “出去。”和长平侯说完了这些话,凤弈对他已经没有在意,冷冷地说道。


    长平侯摇摇晃晃地起来,他本是一个保养得还很年轻的人。


    可是如今却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的模样,人也变得恍恍惚惚的。


    “记住本王的每一句话。”凤弈声音冰冷地说道,“还有,管好你家的长舌妇,下次再敢污蔑阿菀,就不是几记重棍能够了结。”


    他这话有些叫人迷惑,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却传来了长平侯身边小厮的的呼喊。这小厮似乎被吓得不轻,明知清平郡王在里面,却还是惊慌地大声叫嚷起来,“侯爷,不,不好了!清平王府的人闯到了大姑娘的房里,大姑娘被,被拖出来,现在被打了十几棍了!”


    这小厮已经吓得快要语无伦次了。


    唐萱因为诽谤唐菀被太康大长公主责罚,这虽然叫他们惶恐,可是却又觉得可以接受。


    毕竟,太康大长公主身为皇家公主,责罚晚辈也算没什么。


    可是清平郡王今日又命人专门把养伤的唐大姑娘拖出来,丢在院子里打。十几重棍下去,羸弱单薄的少女已经人事不知,这就叫人快要恐惧了。


    清平郡王是什么人?


    是男子汉,是天下万众瞩目的英雄。


    可是身为大英雄,大豪杰,不是应该爱惜羽毛么?


    身为男子,竟然和一个弱女子依依不饶,还叫手下的人重棍殴打弱女子,这,这也太可怕了。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王妃出头,可是这也太过分了。


    难道身为男子,不是应该对弱女子的冒犯一笑而过才显得心胸开阔,才显得是一个君子么?


    为什么和弱女子计较?难道不怕这天下的悠悠众口么?


    长平侯和唐菀都不敢置信地看向凤弈。


    “阿奕,你什么时候……”凤弈打从见了她,就一直在平静地说着各种闲话,可是他却一直都没有说,他叫人去给了唐萱十几棍。


    长平侯也不能相信。


    唐萱……她不是没有身份的人。


    她可是二皇子还没进门的正妃,是皇家妇。


    可就这么叫清平郡王给打了?


    那一刻,长平侯觉得自己的头上被泼了一桶冰水一般,明明是炎热的天气,可是他浑身比身处寒冬都凉。


    然而凤弈却只是一脸冷淡,微微抬了抬下颚,对怔怔地看着他的唐菀平静地说道,“我说过,下次她再敢生事,就打烂她的脸。”


    只可惜被太康大长公主捷足先登,先打烂了唐萱的脸。


    清平郡王来晚一步,心中十分遗憾。


    第50章


    因凤弈这样强硬,长平侯不得不灰溜溜地走了。


    之后这天晚上,唐菀还听说长平侯夫妻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其实唐菀觉得凤弈对长平侯的评价没什么不对的。


    装作一无所知,她的大伯父太可耻了一些。


    难道长平侯真的不知道二房的产业被长平侯夫人霸占了么?


    其实不是不知道的。


    只不过长平侯更聪明,就算无耻,也无耻得不那样明显,只把一切都推到了长平侯夫人的头上去罢了。


    他叫长平侯夫人管家,摆出一副这些年对长平侯夫人管家很是信任的样子,叫唐菀这二房的孤女不必说,就连三房四房的家眷都对长平侯夫人多少有些芥蒂与忌惮,凡事坏事都叫长平侯夫人主动去干了,难道长平侯就可以洗白了自己么?唐菀觉得不应该这样。


    对于长平侯如今又把所有的事都无赖到长平侯夫人的身上,唐菀觉得她大伯父无耻得比从前明显多了。


    不过她觉得长平侯夫人本就该受到教训。


    就如唐萱。


    摆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其实坏事都做尽了。


    若不是太康大长公主与凤弈出面,那唐萱真的不知道她的一句看是有口无心的话对唐菀来说是灭顶之灾么?


    谁家愿意娶一个命硬的女子做妻子,不忌讳么?


    只要凤弈心生芥蒂,那唐菀后半辈子就完了。


    唐萱这一句话其实戳中了唐菀的命门。


    只是她唯一算错的,大概就是凤弈。


    因为凤弈不在乎这些。


    所以唐萱才装了铁板,而不是如她的心愿,叫唐菀万劫不复。


    因为这样,因此对长房闹成什么样唐菀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同情的,只不过是听素月窃笑着跟她说了长平侯是怎么骂人,怎么骂长平侯夫人心思蠢笨歹毒,没祸害了唐菀,反而祸害了长房的前程,还有长平侯夫人又难得卸下了平日里智珠在握的样子,和长平侯又闹了一场,素月便忍不住对笑了笑的唐菀窃笑着说道,“听说老太太都被惊动,气得不轻,都叫太医了。还有姑娘您不知道……我瞧见三老爷和四老爷的从衙门回来,脸色不太好。”


    唐萱之前被太康大长公主责罚那件事对唐家的男人们来说固然丢脸,不过无关痛痒,不过是后宅女子的教养问题罢了。


    可是凤弈把侵占唐菀外面铺子里的财物的唐家的下人给送到衙门去,当天就叫大半个京都都震动了。


    清平郡王这一次完全没有给长平侯府半分面子。


    不,不如说清平郡王这一回把长平侯府仅剩的为数不多的面子连着里子一块儿都给扒下来了。


    这件事的影响太大,其实当天,唐家的下人就已经受不住衙门里的威势,将这件事是长平侯夫人叫他们干的的事说了出来。


    他们还签字画押。


    这种事,不过是家族内部的纷争,本在签字画押之后,叫衙门送去长平侯府协商解决,叫长平侯夫人把财物都还给二房的孤女唐菀也就行了。


    不过这件事被凤弈闹得这样厉害,轰动了大半个京都不说,不仅涉及皇族,还涉及勋贵。


    新君刚刚登基,如今朝中的御史们正是想在新君的面前展现刚正不阿,不畏强权,看不过不平事就要犯言直谏的风骨的时候,长平侯府这件事算是撞到了他们蓄势待发的刀刃上。


    弹劾了长平侯府,就可以有不畏勋贵豪族的清名,而且长平侯夫妻还是二皇子认定的岳父岳母……这又算是抗争了如今正当红的二皇子,这简直就是御史们最喜欢的弹劾对象。不弹劾这样的权贵,怎么叫世人看到御史们的风骨,看到他们挺直的脊梁。不骂一骂这些皇亲国戚,怎么叫他们成为流传千古的清流美谈呢?


    当天就已经有无数的弹劾进了宫。


    不过宫里大概是天晚了没有动静。


    可就算是这样安静,唐三老爷和唐四老爷也觉得这件事怕是不好了结。


    如今,母子几个都聚在太夫人的房间,太夫人已经头上缠着抹额,看起来苍老又憔悴,看见儿子们脸色阴沉地坐在自己的身边,不由老泪纵横地说道,“孽障,孽障啊!真是没有想到我一片慈心养了一只白眼狼,这可着唐家祸害,是要把咱们唐家置于死地啊!”


    她一想到唐菀如今靠着清平郡王这棵大树如今也抖起来了,在长平侯府横行霸道,连她这个老祖母都不放在眼里,还敢说那些嘲讽的蔑视的话,就觉得心里疼得厉害。


    这样的羞辱,叫太夫人拍着床板愤愤地叫道,“叫二丫头过来!我倒是要问问她,她到底想做什么,想要逼死我们,她就快活了不成?!”


    “母亲快别说这样的话了。如今我与三哥正是要紧的时候,一着不慎,若是再叫清平郡王含恨出手,那我和三哥的差事怕是要保不住。”


    坐在太夫人身边的是一个生得格外英俊的三旬男子,此刻他揉了揉眉心,见长平侯与唐三老爷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便对气愤不已的太夫人低声说道,“如今郡王给二丫头撑腰,再和二丫头相争,就是给郡王没脸。就算郡王不喜欢二丫头,也绝对不会高兴咱们侯府踩着他的王妃的脸过日子。母亲,日后对二丫头……”他许久之后轻叹了一声说道,“客气些吧。”


    “你说什么?!”太夫人最疼爱的就是生得英俊出色,打小就比其他兄弟聪明贴心,与她这个母亲最亲近的唐四老爷。


    见心爱的儿子竟然为唐菀说话,她就受不住了。


    “母亲,我何尝不想为母亲出气。可是如今咱们一家性命都捏在清平郡王的手里,二丫头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她已经不是当初无依无靠的可怜虫。”唐四老爷见太夫人一脸的不情愿,便苦笑着说道,“更何况那一日太康大长公主与广陵侯太夫人到府,与阿逸说的那些话母亲也都听见了。因为与二丫头亲近,太子都对阿逸另眼相看。母亲,您还有好几个孙儿呢,难道要因为对二丫头不满,就令他们也被宫中厌弃,日后没有前程?”


    他紧紧地看着太夫人,太夫人的脸色阴晴不定,许久之后才咬着牙说道,“我们就算不靠她也没什么!咱们还有阿萱呢!阿萱是二皇子妃,日后想要提携哪个兄弟都轻松得很,何必去讨好那个小白眼狼!”


    唐萱是她最大的骄傲,从小看着长大,宠爱非常,祖孙两个感情十分深厚。


    唐萱已经是二皇子未过门的妻子,只看太子有可能子嗣不利,那二皇子的大前程还在后头呢。


    唐四老爷动了动嘴角,白皙的脸上露出几分为难,目视唐三老爷。


    唐三老爷也阴沉着脸,看着太夫人有信心的样子,便打击说道,“如果阿萱当真那么讨二皇子喜欢,那今日她被清平郡王命人拖到地上重棍杖责,打得血人一样,二皇子怎么到了如今还没有个动静?去寻清平郡王讨个公道他不敢,那至少也应该亲自上门看看自己的未婚妻子。当初不是他亲口说阿萱是他倾慕多年的心上人么?他就是这么紧张自己的心上人的?”


    唐三老爷如今对二皇子凤樟是不是当真喜欢唐萱真是抱有怀疑的态度。实在是凤樟看起来太无用了些。


    对于心爱的未婚妻子受辱这种事,凤樟总是一声不吭,一副没主意,不知所措的样子,甚至连强势为唐萱挽回颜面都做不到,整日里只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半点好处都不给唐家又有什么用?


    若是从前没有清平郡王的对比也就罢了,可是如今清平郡王为了唐菀在京都折腾出了这么多的事,如今京都那些曾经嫉妒唐菀,想给唐菀难看的人家对唐家二姑娘已经到了谈之色变的地步,对唐菀都心存敬畏,谁都不敢招惹她,甚至京都如今半点对唐菀的流言蜚语都没有。


    这就是清平郡王为了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做的一切。


    看看清平郡王,再看看二皇子,唐三老爷不由心存顾忌。


    这二皇子……这么不中用,半点都没有身为皇子的强势可靠,真的能够日后成为下一任储君么?


    太子若是无子,那二皇子当真能做皇太弟?


    看起来不像是有皇气在身的样子。


    也或者是二皇子已经移情别恋,对到了手的唐萱兴致缺缺了,因此才由着唐萱受辱?


    若是如此,那唐家闹一场姐妹争夫岂不是白闹了笑话?


    一时之间唐三老爷惊疑不定,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却没有再说什么。


    太夫人见他提出这么犀利的问题,不由越发老泪纵横。


    “还不是二丫头那狐媚子!阿萱曾经跟我说,二皇子曾经看着二丫头的背影恍恍惚惚的,我怀疑是二丫头从中作梗,夺了二皇子的心去!”


    “那阿萱也太没用了。”唐三老爷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此刻便不由心中一动。不过看见长平侯正脸色阴沉地摸着脸上几道被挠出的伤疤坐在一旁,唐三老爷就先给唐四老爷使了一个眼色,兄弟之间有了几分默契,这才对太夫人说道,“我知道母亲疼她,不喜欢二丫头。只是如今二丫头是清平郡王心尖子上的人,何必和她结怨呢?好歹她也是唐家的女儿,也是荣耀尊贵的郡王妃,但凡顾着些娘家,也是咱们唐家受益。母亲,不如大家都将从前的事忘了,既往不咎?”


    他试探地看着太夫人,心里已经格外不耐,便郑重地说道,“就算心里再不喜欢她,也得想想我们兄弟!母亲,先不提我,四弟如今还在礼部。身在礼部为官,家中竟然闹出伯母侵占隔房孤女家产之事,母亲,四弟如今已经被御史弹劾,难道您要叫他丢了官职么?”


    他这样威胁,太夫人一下子就露出惊容,顾不得别的儿子,只看着唐四老爷惊声问道,“会被罢官么?”


    “若是母亲还要惹怒郡王,只怕我们兄弟的官职都保不住。”唐四老爷无奈地说道。


    太夫人便嚎啕大哭起来。


    她觉得自己的心都灰了。


    对一个这些年都排斥厌弃,肆意地踩在脚底下随意欺凌的死丫头要去讨好着,殷勤着,还得对她示好,这岂不是打她自己的脸么?


    太夫人觉得自己的脸疼,又觉得自己的威严扫地。


    想一想唐菀会露出怎样的嘲笑,太夫人便哭得捂着心口喘不上气。


    不过她不过是喘不上气而已,唐四老爷却觉得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


    他一向为官谨慎小心,好不容易才爬到了如今的位置,却要因为长平侯夫人犯蠢就把自己赔进去。虽然心里也埋怨着唐菀这样小题大做不肯吃亏,不过想到了被太康大长公主夸奖的唐逸,唐四老爷眸光闪动,显然心中也在计较厉害得失。


    他虽然没有女儿,可是却有一个嫡出的儿子。这个儿子打小儿被太夫人给宠坏了,读书是不成的了,因此他本是想着,等儿子再长大一些,就叫他走荫封的路,先去宫中三十六卫做个武职,然后慢慢升迁……


    可是如今如果唐家得罪了宫中的话,那想走这条路只怕也艰难了。


    他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对脸色阴沉的长平侯无奈地说道,“大嫂到底侵占了二丫头多少家产?叫她都还给二丫头吧。二丫头也是可怜的孩子。大哥,二哥二嫂亡故得早,留下二丫头一个,咱们不能叫二哥二嫂在泉下都不能瞑目啊。”


    他说得这样道貌岸然,长平侯今日本就心中郁闷,听到这话简直气得半死。


    “别说得这么好听!当初二房的家产归到了公中没有二丫头的份儿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头为她讨这个公道?!如今她做了王妃了,你就又想到你二哥来了!”


    当初太夫人志得意满地叫长平侯夫人把二房这份家业给归到公中充作几房花销的时候怎么没见这四弟为唐菀抱不平呢?吃用了这么多年二房的产业,如今还用这么一副感慨的嘴脸拿长房说事儿,怎么这么无耻呢?


    长平侯已经算是个无耻的人,却也被这个弟弟的无耻给气得快要吐血了。


    唐四老爷俊秀的脸不由露出几分委屈黯淡。


    “你四弟说的没错!还不是你们两口子做的好事,叫你弟弟们受了你们的无妄之灾!”太夫人见不得心爱的小儿子受委屈,忙拉偏架。


    长平侯已经被气得浑身发抖了。


    他霍然站起来,死死地看了两个弟弟许久,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唐三老爷兄弟也给太夫人告退,等慢吞吞地出了上房,唐三老爷才叹气说道,“不中用啊。”


    “三哥的意思是?”唐四老爷与这个兄长最是亲近,便急忙问道。


    “我的意思是,大丫头不中用啊。母亲口口声声二皇子多么喜欢她,心疼她,可是你看看二皇子这些日子的态度……怎么看都像是对她没了兴趣。”


    唐萱接连被宫中折辱,二皇子人影都不见一个,连一句抚慰的话都没有,更别提给唐萱撑场面了。若这就是对真心倾慕的女子的态度,唐三老爷就觉得太可笑了。


    他仰头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天上的月色,叹息着说道,“尚未进门,二皇子就已经对她生出疏远之心,只怕日后就算她做了皇子妃,也于我们没用。只是二皇子这条船咱们还得在上头踩一脚。”


    “四丫头打小就是个聪慧的姑娘。”唐四老爷心领神会地说道。


    他说的自然是唐四姑娘唐芊。


    唐三老爷便笑了笑对他低声说道,“四丫头生得不及五丫头,前程怕是也不及她妹妹。与其她那样的姿色委屈地下嫁寻常门第,其实二皇子侧妃的身份也不辱没了她。更何况她与大丫头同是姐妹,大丫头有她帮着笼络二皇子岂不是也更放心?到底是一场姐妹,姐妹情深。与其便宜了别家女子,还不如便宜了自己的姐妹。”


    这话唐四老爷听着有点儿耳熟,细细地想,才想到这是太夫人曾经跟他提到唐萱强抢唐菀婚事的时候也说了这样的话,闻言便微微点头说道,“大丫头自己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她之前还对二丫头说过这样的话,我觉得她会接纳四丫头。”


    他一边说,便一边叹气说道,“二皇子这儿还好说。只是清平郡王那里……二丫头如今也强硬着呢。”


    “就算如此也没有法子。大嫂真是个蠢笨如猪的人。”


    就算是专横霸道,可是也得看看唐菀如今的身份。


    清平郡王又不是个死人,能由着她这么欺负自己的王妃么?


    唐三老爷兄弟叹了一晚上的气,等到了第二天兄弟两个一同神色疲倦地上了早朝,唐菀也叫青雾给叫了起来,忙忙碌碌地收拾了一番,又去给太夫人早上请安。


    她本以为这一次也肯定是被晾在院子里不会被叫进去,却没想到太夫人的上房安静了片刻,竟然有一个丫鬟带着几分敬畏地出来对唐菀乖巧地说道,“老太太请二姑娘进去。二姑娘每天都这么孝顺,老太太心疼姑娘,心里也感动呢。”


    她挤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唐菀都呆住了。她的身边站着的是低眉顺眼的唐三姑娘唐艾,还有如明月皎皎,就算是被太康大长公主斥退也依旧不减半分骄傲艳色的唐芊与唐芝。此刻她们都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唐菀。


    唐菀也觉得太夫人怪怪的。


    不过想到凤弈,她又心中有些了然。


    她想到了缘故,心里就安稳了下来,跟着姐妹们难得一同到了太夫人的跟前。


    不过她依旧如从前那样夹在姐妹之中一声不吭。


    “二丫头来了?打扮得这样光鲜,这是要进宫去么?不如叫家里的那顶最好的轿子送你去,瞧着也更体面。”太夫人忍辱负重对唐菀露出了慈爱的笑容。那一刻笑容几乎都是扭曲的。


    她看到几个孙女儿都用不敢置信,甚至怀疑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又觉得自己已经威严扫地,做了这么多年府中的宝塔尖儿,如今她就仿佛从高高在上一下子成为了她们都可以怀疑蔑视的人。这样的认知叫太夫人心口剧痛,颤抖着捂着心口,好悬呕出一口鲜血来。


    她脸色惨淡,便再也没有了讨好唐菀的力气。


    “不用了。宫里有宫车过来接我。比家里的轿子都光鲜。”唐菀耿直地炫耀着。


    她发现,原来炫耀是一件叫自己感到很痛快,心情舒畅的事。


    而如今,她也可以随意地炫耀了。


    “是么。”太夫人见她小人得志,只恨得咬牙切齿,还得在脸上挤出笑容来,看着唐菀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许久之后忍着心中的恼怒慢慢地说道,“那你快些去吧,别叫娘娘们等你。”


    她这么多年没有受过气,如今却在唐菀的面前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唐菀点了点头。


    “二姐姐,我能跟你去宫里拜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么?”一旁,唐芝一张绝美的脸露出几分期盼,拉着唐菀的衣摆问道,“二姐姐,你那么讨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的喜欢,想必带着我进宫,娘娘们也一定舍不得训斥你的,对不对?”


    她一副唐菀不带她进宫见世面就是唐菀在宫中得宠的传闻都是假的的样子,唐菀看着唐芝,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地把衣摆从她秀美的手中扯出来说道,“不能。”


    “二姐姐这么吝啬不成?莫非你怕我们姐妹夺了你在宫中的宠爱?”唐芊抬着下颚,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唐菀。


    唐菀想了想才诚实地说道,“我怕你们在宫里掉了脑袋。自己死了不要紧,可要是连累了我,那我多无辜啊。”她这话简直叫唐芊唐芝姐妹要气死了,却拿她束手无策。唐菀等了一会儿,见她们只知道气得瞪眼睛,便不再多看她们,中规中矩地给太夫人告退之后,就坐了宫车往宫中去了。


    先去拜见了太后,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唐菀就去见凤弈,


    与凤弈一同往皇后的宫中去了。一进了皇后的宫中,就见满屋子的绫罗华裳,飘逸的,端庄的,华美的,素雅的,汇聚在在大殿之中,另一侧又是许多的首饰配饰,还有一大架子的胭脂水粉。


    皇后一边虚弱地咳嗽着靠在软塌上,一边笑着看向唐菀温和地说道,“阿菀生得极美,最合适打扮了。”


    国丧算是过去了,她也该好好打扮身边的姑娘家,瞧着也赏心悦目。


    她的笑容温和而期待。


    她的身边,被打扮得花容月貌的大公主深深地,同情地看着唐菀。


    唐菀却转头欢欢喜喜地对凤弈说道,“皇后娘娘把我打扮得越好看,我就越想叫阿奕你看到。我只想叫阿奕你看到我最美的模样。”


    她有些羞涩,凤弈哼了一声,面容却格外柔和地揉了揉她的发顶,低声说道,“我就在一旁看着你。”小骗子就是这么会甜言蜜语。


    唐菀仰头笑靥如花。


    大公主沉默地看着凤弈一瞬间化作绕指柔,许久之后遗憾地揉了揉眼角。


    早知道,她就把南安侯给骗到宫里来了。


    只是想到南安侯,大公主又忍不住露出了欢喜的笑意,眼底带了几分憧憬。


    对于南安侯和她的婚事,皇帝已经有默许的态度。


    既然如此,她也该回去告知罗嫔这个好消息,叫罗嫔也跟她一块儿高兴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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