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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

    第81章


    “你说什么?”唐三老爷此刻的心情顿时震惊了。


    他几乎不敢相信小厮对自己说的话。


    虽然说他早就有心里准备,唐芊在唐萱成为二皇子妃之后嫁给二皇子做侧妃会叫人诟病,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唐芊尚未成功,刚刚闹出这件事的时候,自己就被御史给骂了一个狗血淋头,之后皇帝还罢黜了他。


    说起来,唐三老爷在朝中也已经叱咤风云多年,只看长平侯都还在家中不能入朝,而唐三老爷却在朝中站得这么稳,还叫弟弟唐四老爷以自己马首是瞻,这正说明了唐三老爷自己的能力。


    可是如今,他正是春风得意,而且还叫唐芊与二皇子搭上线的时候,为何皇帝会这么震怒……当然,这件事闹出来的确会叫皇家十分没脸,毕竟二皇子跟妻子的堂妹闹出香艳之事有监守自盗的感觉,可是就算是这样,也不至于直接罢黜了他吧?


    “听说是太康大长公主那时候正在宫中,听说了这件事震怒。陛下因太康大长公主为这件事恼了,便将您给罢黜了。”


    太康大长公主是皇家的长辈。


    这样的一位威严的长辈看不惯二皇子的行事,也是情有可原。


    可看不惯二皇子,为何却拿唐家开刀?


    唐三老爷摇晃了一下身体。


    他觉得浑身发冷。


    若说罢黜了他只是皇帝一个人的意思,唐三老爷虽然心中惶恐,却并不会过于恐惧。


    毕竟皇帝是个温厚的人。


    就算是他犯了错,可是等过去一段时间,风波平息了,他在皇帝的面前给磕个头,皇帝没什么不能原谅的。


    如果一个头不行,那就磕两个。


    皇帝心软,看在他在朝中兢兢业业多年,在差事上从无过犯,总是会顾念旧情。


    可是太康大长公主不一样。


    虽然太康大长公主并不在朝中,可是她的威望是打从先帝时期就在朝中存在的,当初连先帝贵妃都不能动摇的权威。若是太康大长公主不能原谅他,他只怕日后都要被朝廷放逐了。


    一想到这里,唐三老爷惊怒交加,顿时转头呕出一口心头血,也顾不得害怕得尖叫起来的长女唐芊,急忙在长平侯夫人幸灾乐祸的目光里对那小厮追问道,“陛下罢黜了我,那二皇子呢?还有四姑娘呢?宫中难道没有个交待?”他的心里生出几分期待。


    既然这件事已经挑破到了皇帝的面前,那……还不如叫这件事彻底地揭开。


    皇帝既然知道唐芊与二皇子的事,那总得给唐芊一个处置?


    若是唐芊因此能顺利地嫁入二皇子府,有一个名正言顺,皇帝龙口承认的身份,那唐三老爷的前程还在后头呢。


    他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那小厮,仿佛这是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那小厮却支支吾吾起来。


    “怎么了?说啊!”唐三太太本来在一旁也暗自得意,毕竟她知道唐萱在二皇子府早就不是独宠了。


    如今二皇子把那个有了身孕的明月给捧到了天上去,当宝贝蛋似的,心心念念只希望明月给自己生个庶长子,回头抱到宫里去,叫皇帝知道自己是个能生的……虽然这么想有些奇怪,不过唐三太太也没有过于纠结,只是想着,唐萱既然已经不是二皇子心尖儿上的人,那才是她的女儿的运气来了。


    唐芊与二皇子之间本就情投意合,这番嫁入皇子府,明月有孕不能侍寝,那谁还能与唐芊抗衡呢?


    更何况那明月不过是个丫鬟,就算生了庶长子,唐三太太也不怕什么。


    卑贱所出,皇家只怕也看不上。


    只要唐芊能抢在唐萱之前生下二皇子的儿子,那三房的兴盛就在眼前。


    无论是二皇子日后自己做皇帝,还是过继儿子给太子,唐芊生的孩子都会得到巨大的看重。


    她本来正高兴着,却没想到听到丈夫竟然被皇帝罢官,不由惊慌起来。


    “没,没说。宫里没有咱们姑娘的话儿出来。”小厮支支吾吾地说道。


    “什么?那不可能!”唐三太太尖叫着说道,“御史不是弹劾咱们家老爷了么?”皇帝应该已经知道二皇子和唐芊的事了,难道完全不问一句,不给唐芊一个交待么?


    唐三太太便急忙追问道,“那二皇子呢?!”她眼睛紧紧地看着那小厮,只是不过是一个小厮,又能知道什么呢?小厮也说不出什么,唐三太太不由泪流满面地说道,“这不行!陛下,宫里必须得给咱们四丫头一个交待。不然,这京都不知得编排四丫头什么。四丫头日后怎么做人?”


    “她勾引二皇子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怎么做人。”长平侯夫人便在一旁刺耳地笑了起来。


    她恶狠狠地看着一向跟自己争权夺势的唐三太太,冷笑着说道,“为什么陛下不给四丫头一个交待?那是因为陛下觉得四丫头上不得台面儿,懒得理会她这么一个无耻的小浪蹄子!你以为皇子宠了谁家的女儿就得给一个交待不成?皇家根本就没把四丫头给放在眼里,以她的身份,皇家都懒得亲口说出对她的处置!”


    长平侯夫人倒是隐约明白皇帝的意思,显然在皇帝的眼里,区区一个跟二皇子私通的丫头,连叫他处置的资格都没有,因此懒得提及。


    只是皇家这样的态度越发残酷起来,唐三太太看着冷笑连连的长平侯夫人,输人不输阵,哪怕心里再慌张,却还是冷笑着说道,“既然陛下与宫里不会管二皇子与四丫头的事,那正好儿,咱们直接去找二皇子,殿下如今正宠着四丫头,一定会给四丫头一个名分。”


    如今,唐三太太才觉得隐约有些后悔。


    若是早知道二皇子的事会惹怒皇帝,当初还不如把眼高于顶的唐芊嫁给广陵侯李穆。


    至少以广陵侯在宫中的地位,皇帝肯定会亲自为他赐婚,那时候才是体面。唐芊有了体面,日后还会举荐妹妹唐芝去东宫啊。


    唐三太太心里后悔得什么似的,想到唐芊的事连累了唐三老爷被太康大长公主厌恶,或许日后还会连累唐芝在皇家的印象,她就有一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


    可是在长平侯夫人的面前,她却绝对不会露出什么。


    “我不相信宫里对我无动于衷。殿下呢?我要见殿下!”唐芊正与二皇子要好着呢,断然没有想到二皇子竟然在宫里没有为自己说话,一时顾不得吐血的父亲,还有与扑上来的长平侯夫人不顾一切地厮打成了一团的母亲,转身就哭哭啼啼地往二皇子府上去了。


    这一晚上,自然是二皇子府大门之前传来了少女无助又委屈的哭声,很是叫附近的各处皇族贵戚看了一番热闹,等唐菀第二天进宫里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便见到太后脸色阴晴不定地坐在椅子里,一旁坐着一个正绘声绘色地给她说着什么的大公主。


    看见的大公主脸上幸灾乐祸的样儿,唐菀就觉得肯定是二皇子又倒霉了。


    打从唐萱在大公主的面前说了那么一番代表着真善美还有原谅与宽容的话之后,大公主就恨凤樟与唐萱恨得要死。


    一母同胞的兄妹情唐菀是没看出来。


    她只看出大公主是恨不能弄死凤樟了。


    “给太后娘娘请安。”唐菀忙上前给太后福了福,又好奇地看着大公主。


    大公主正笑嘻嘻地看过来,见唐菀疑惑地看着自己,便笑着对一脸忍耐的太后笑着说道,“这事儿我还真没有添油加醋。唐家四姑娘昨儿晚上跪在二皇子府一晚上了,现在还跪着哭呢,哎呀,可怜得很。只可怜二皇子府大门紧闭,半点都没有给她打开。”


    她说着外头的笑话,唐菀都听得呆住了,实在是不知道竟然昨天晚上自己睡得正香甜的时候京都还有那么热闹的大戏。


    大公主的话她倒是听明白了几分,见太后虽然脸色阴晴不定,不过却不大像是生气发怒,相反仿佛像是觉得匪夷所思的感觉。那种神情唐菀觉得有点儿眼熟,像是当初皇帝面对唐萱时的眼神。


    不过大公主提到二皇子的事,唐菀便有些尴尬,也知道二皇子挨打这件事是瞒不住了的,到时候皇家肯定知道是文妤抽了二皇子那一顿鞭子。想想文妤身上的血迹,只怕凤樟伤得不轻,到时候对文妤又是一场风波,忙上前请罪说道,“这件事都是意外。伤了二皇子的是我外祖家的表妹。只是太后娘娘,我表妹也不是有意的……实在是我表妹为人一向正直,最见不得龌龊事的。二皇子已经娶了唐家之女,却与唐家另一个女儿在酒楼公然不轨,我表妹看不下去,因此愤而出手,伤了二皇子。”


    她把黑锅都推到了凤樟的头上去,一副都是凤樟的错,太后却并未动怒,反而带着几分笑意地对有些惶恐的唐菀说道,“这件事我知道。没关系。若不是今日二皇子闹出这种事,我本还想召见你表妹,瞧瞧是个怎样性烈如火,恩怨分明的姑娘。”


    “您知道了?”唐菀诧异地问道。


    难道二皇子已经进宫告状了?


    “承恩公大晚上的叫人传话儿给我,说了这件事,跟我说你表妹是个性子刚烈又眼里不揉沙子的,很是夸了她许多话。”见唐菀呆呆地看着自己,那一副又乖又懵懂的小模样儿十分可爱,太后便笑了笑,叫唐菀坐到自己的身边,就见唐菀才坐下,她身边的凤弈就随即坐在唐菀的身边跟她挤在一块儿。


    这样黏糊糊的样子叫太后这样历经世事的老人家都觉得看不下去了,只是见凤弈垂头,修长的手把玩着唐菀腰间的玉佩的穗子,一副漫不经心却竖起了耳朵在听装模作样的样子,太后又有些无奈地对唐菀说道,“承恩公跟我说了,这件事不赖你表妹,都是二皇子的错。二皇子行事不检,挨了教训也是应该的。”


    她显然是更在意承恩公这个娘家兄弟,唐菀动了动嘴角,心里一松,想着果然与上一世一样儿,太后依旧很喜欢文妤,便急忙点头说道,“是呀是呀。我表妹是个很好的姑娘,而且最见不得轻浮。”


    太后便看着唐菀微笑起来。


    “既然如此,那又有什么罪过呢?这件事里做错的是二皇子与那个唐……唐家姑娘。”太后对唐萱的名字如雷贯耳,至于唐家其他的姑娘却并没有被她放在心上,便只摇头说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二皇子会这么荒唐。”


    她这一个“荒唐”的评价,顿时叫唐菀心中一跳,觉得太后用失望的语气评价凤樟是个荒唐的人,这传出去的话,凤樟这个二皇子只怕地位会受到很大的冲击。


    她抿着嘴角轻轻地点头,却见太后起身,脸色有些复杂地说道,“我们出宫去二皇子府,瞧瞧他到底能荒唐到什么程度。”她从前对凤樟失望,也只不过是因为凤樟背信弃义。


    可若是凤樟对唐萱从一而终,对唐萱情意不变,太后或许不会这么失望。


    可是当凤樟左一个打小儿服侍他的丫鬟,右一个唐萱身边的贴身丫鬟,如今又闹出一个唐家的四姑娘,就叫太后觉得对凤樟已经彻底的失去了感觉。


    当自己是演戏呢?左一个右一个的。


    还是觉得京都是戏台,随意叫他这么跟外头的女人勾勾搭搭,留下许多皇家的笑话给京都的人看?


    皇家的别人家也是三妻四妾,可是却都没有二皇子府里的这么热闹,而且还都是丑事传千里。


    太后倒是有些兴趣了,想要看看凤樟和这个唐家的姑娘这么收场。


    瞧着今日的天气还不错,虽然已经有些寒冷了下来,不过却还没有到严寒的时候,因此太后便叫人给自己预备了宫车,带着兴致勃勃要看好戏的大公主与唐菀凤弈一同上了宫车往二皇子府的方向去了。


    为了不叫这一行人瞧着太显眼,连宫车都是简单的样子,唐菀在车轮滚滚往二皇子府上去的时候,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倒是一旁的大公主往外头看了两眼,低声对唐菀问道,“你知道你那三叔被罢官了么?”


    “不知道啊。”唐菀瞪圆了眼睛,见凤弈靠在一旁闭幕眼神,一只手却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不由红着脸对大公主说道。


    大公主的目光落在他们夫妻握得紧紧的手上一瞬,哼了一声,这才趴在唐菀的耳边低声说道,“昨天天都快黑了,御史的参你三叔的奏折还进了宫,叫父皇给看见了。父皇格外恼火,觉得在姑祖母面前丢脸了。更何况你也知道,凤樟的事没完没了的,父皇也觉得烦了。”


    打从凤樟回了皇家就接二连三地闹事,而且还都是跟女人有牵扯的事。


    这正经事儿一样儿没干,整日里不是招惹招惹这个女人,就是招惹招惹那个女人,皇帝心里本就不满,又恰恰听说最近太子一边养病一边还时常听凤弈与他说一些朝中简单的事,努力帮皇帝分忧,唯恐皇帝累着,甚至连广陵侯李穆也兢兢业业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也没有什么招惹女人的传闻。


    只有二皇子,风流故事如今在京都怕是都已经可以唱三天的戏了。


    他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病弱的君父,少叫人操心呢?


    因为新仇旧怨,皇帝就格外恼火,再一听到这一次跟二皇子有牵扯的竟然又是唐家的姑娘,皇帝出离地震怒了。


    凤樟当初祸害了唐菀,非要迎娶自己真心喜欢的唐萱,那时候皇帝就厌恶唐家长房行事无耻。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唐家不仅仅是长房无耻,甚至连三房都这么下作,攀附了二皇子就没完没了。


    当然,二皇子本身就不是个东西,皇帝都已经懒得理会他。


    因此,皇帝对唐三老爷的品格生出几分怀疑,再想想不久之前凤弈曾经在自己的面前再一次提及当日长平侯夫人侵占唐菀这二房家产的时候,其他几房都视而不见,皇帝就深深地厌恶了唐三老爷。


    再加上太康大长公主听了这件事十分恼怒,劝谏皇帝决不能叫这样品德败坏的小人留在朝廷里,皇帝就直接把唐三老爷给罢了官。


    此刻见唐菀呆呆地听着,因大公主住在宫里自然知道得更多,冷笑着说道,“父皇本还想把你那四叔的官一块儿给罢了。只是唐芊的事跟他关系不大,做叔叔的也管不着隔房侄女行事检点不检点。不过一个失察是跑不了的,父皇怕是就要贬他的官了。”


    长平侯府日渐衰落,如今也只有唐三老爷兄弟在做官了。若是一个罢官,一个被贬黜,那唐家在京都的地位就要直线下滑了。唐菀不由抿了抿嘴角,却根本不想为这两位叔父求情,反而觉得他们俩都活该,却还是迟疑地问道,“二皇子为何不给唐芊开门?我觉得他一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怜香惜玉……”大公主见太后正带着几分怀念地往宫车外看,便低声笑着说道,“你忘了?他被你表妹给打了,太医去看过,说是打得太厉害了,身上全都是伤,正趴着呢。你那堂妹就算是在大门口哭出血来,若是没有人禀告,他怕是也听不见。”


    至于二皇子府的下人为何不去禀告凤樟关于唐芊就在门外的事,那就得问问皇子府里的女人们了。


    无论是唐萱还是明月,那都不是省油的灯,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唐芊冒出来跟凤樟情投意合。


    要知道,二皇子如今可是太子之外唯一的皇子。


    他很有可能成为日后的皇帝。


    因此,皇子府里女人的争斗如今就堪比后宫了。


    “原来如此。”唐菀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过她眨了眨眼睛,见大公主笑着过去跟太后一同说一些京都的事了,便压低了声音对凤弈问道,“阿奕,你之前又和陛下提家产的事了么?”


    二房的家产之前长平侯夫人已经捏着鼻子原数奉还了,不然,凤弈早就带着兵把长平侯府给掀了。唐菀还以为这件事已经了结了,却没想到凤弈还念念不忘,时不时就在皇帝的跟前提一提。到了要紧的时候,皇帝就想到了唐三老爷的许多的坏话,直接动怒给他罢了官。


    凤弈便勾唇冷笑了一声,露出几分冷意。


    “他们对你做的每一件事都不会有了结的那一日。我会一直记在心里,决不宽恕。”


    唐菀看着他冰冷的眼神,忍不住微笑起来,又抱着他的手臂软软地问道,“那……弹劾三叔的御史是你安排的?”


    “我身为皇族,从不安排联络朝中的官宦,结党营私。”凤弈顿了顿,对唐菀继续说道,“不过是叫人将这件事送去给几个御史,给他们提供一些京都丑陋。身为御史自然见不得这等丑陋无耻之事。不过与我无关……这是你舅舅的主意。你舅舅说就算是挑破了,也与你表妹无碍。”


    他把这件事推到文舅舅的头上,颇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姿态,唐菀却心里柔软一片,歪头对凤弈甜甜蜜蜜地说道,“阿奕,你真好。”她弯起眼睛笑,凤弈喉咙里闷哼一声,不动声色地挺直了脊背,觉得就算自己骗了婚却依旧正直,便眉目不动地说道,“朝中就不该有这样败坏下作的小人。”他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太后含笑听着,也不转头,唯恐凤弈恼羞成怒。


    大公主都要笑死了,捂着嘴靠在太后的身边。


    宫车滚滚而行,就在这样的气氛里停住,之后,少女已经哭得沙哑的哭声一下子撞入了众人的耳朵,太后沉默着挑起了宫车的半边车帘,看向二皇子府的方向。


    却见此刻二皇子冰冷的台阶上正跪坐着一个梨花带雨,面容绝美的可怜的美人,那般我见犹怜,那般情意绵绵,情深义重,叫左右进出的勋贵之家的人都好奇地在远处观望着。


    也不知怎么了,那少女用哭哑了的声音冲着紧闭的二皇子府的大门痛哭着央求道,“大姐姐,叫我见见殿下吧!我和殿下是真心相爱,相爱不是过错啊!大姐姐,你打小儿就明理善良,为何不能接受我,接受我和殿下之间的感情呢?你我是姐妹,姐妹情深,有什么不能分享的呢?难道你真的要这么无情么?!”


    她一贯的高傲都在消瘦下来的小脸上消失了,哭着叫道,“我和殿下之间的感情,与大姐姐当初与殿下的情不自禁没有分别。大姐姐为何要这样嫉妒,连我们之间的姐妹之情都不顾了呢!”


    看着她委顿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唐菀微微张着嘴惊愕地看着唐芊。


    姐妹情深……这话也好生熟悉啊。


    第82章


    太后微微挑眉。


    她慢慢地笑了。


    唐菀看见太后笑了,顿时觉得尴尬了。


    “太后娘娘?”她小小声地问道。


    “真是有意思,比在宫里看的戏班子有意思多了。”太后便笑着擦了擦眼角,对也嘴角抽搐的大公主笑着说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把皇家当一台戏似的了。”皇族一向端贵,高高在上的,如二皇子府这般热闹的带给人家笑料的,太后也是多年头一回见到。


    见唐芊还伏在二皇子府的大门口哭着自己与二皇子的感情,太后便弹了弹衣摆笑着说道,“一开始,我还当皇家又要出一个先帝贵妃。谁知道那唐氏也就是个面子上的货,赶不上先帝贵妃万分之一呢。”先帝贵妃不管有多少恶名,可是她能在繁花三千的后宫美色之中把先帝的心给栓得牢牢的言听计从,那也是一种能耐。


    二皇子刚刚退婚另娶,不顾道义昏了头的时候,太后本以为唐萱是和先帝贵妃一般的人物,心生警惕。


    把男人迷得团团转,为了她什么都敢干,这是多么危险的女人。


    可是如今太后才发现,唐萱哪里是先帝贵妃。


    她还赶不上先帝贵妃的万分之一呢。


    见她毫不在意地提到先帝贵妃,并没有因此含恨或者心怀顾忌,唐菀便小声说道,“在唐家大概唱戏唱习惯了吧。”她这样说,太后便笑着点头说道,“应该就是这样。”在长平侯府的时候,唐家的人每天都在演戏,因此唐家就觉得整个京都都像是一场戏了。


    她一边笑着点头,一边对大公主说道,“你这个二皇兄也赶不上先帝一往情深。”


    既然先帝和先帝贵妃都已经死了,太后不介意身为胜利者露出几分宽容,见大公主没有说话,脸色却有些奇怪,太后便笑了笑缓缓地说道,“行了,到了这儿看看戏也就罢了。咱们回去吧、”


    “您不再看会儿了?”大公主急忙问道。


    “没什么可看的了。看到这儿我就已经知道后面的事了。”太后便对唐菀与大公主温和地说道,“如你们这样没见过太多世事的女孩儿家,才觉得这样的事叫人觉得惊讶。只是在宫中时间久了,什么事没见过。二皇子会纳了这个唐家四姑娘的。”


    如今闹得满城风雨,凤樟不叫唐芊进门都不可能了,毕竟如果不接纳唐芊,那就要落一个始乱终弃的罪名。二皇子已经名誉受损,如今再对唐家的女儿不负责任,他的名声就真的要坏了。更何况不叫唐芊进门的本来也不是二皇子,而是唐萱。


    至于唐芊进门,唐萱会是什么心情,太后就无所谓了。


    所幸的是如唐芊这样的古怪没有祸害了别人家。


    唐萱唐芊这样儿的,可着二皇子一个人祸害吧。


    太后有些平静地想着。


    “凤樟如今可受着伤呢。”大公主便若有所思地说道。


    “他受着伤也是他该受的。”太后脸色冷冷地对大公主说道,“他自己做了什么会挨鞭子,难道他自己不知道不成?罗嫔那里不必隐瞒。罗嫔爱在冷宫里心疼儿子,就叫她心疼去。”她已经对凤樟是真心厌恶了,显然是因为这次的事闹得太厉害,叫太后对凤樟越发失望。


    唐菀觉得太后说得有理,那凤樟可不就是活该挨打么,因此便连连点头,只希望凤樟如今见识到了文妤的厉害,日后就不要再摆出觊觎文妤的姿态来,连累了文妤的名声。


    上辈子他闹成那样,闹得满城风雨,都知道二皇子看中了文家姑娘,虽然最后文妤顺利地嫁到了承恩公府上,夫妻恩爱,可是不管怎么说,京都之中那些隐晦的流言,在唐菀的心里都是对文妤的一种伤害。


    明明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家,只因为二皇子做的这些无耻的事就要被连累,又凭什么呢?


    因此,唐菀倒是希望文妤这一顿鞭子更厉害些,把凤樟从此打清醒,知道文妤是自己不能得罪的人,从此对文妤见了就绕路走。


    “那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大公主忙问道。


    “就去承恩公府吧。我许久没有回娘家了。”太后沉吟片刻便笑着说道,“我听说阿菀的外祖家就在承恩公府对面,也好。叫我瞧瞧那个文家的姑娘。性子烈,脾气爽快,倒是个叫人喜欢的姑娘。”


    她如同上一世那样对文妤心生好感,不过大概是因为这一次的事并没有闹得厉害叫文妤的名声有损,因此太后只不过是见了文妤一面,赏赐了她喜多的东西,又和颜悦色地问了她许多在关外的事,却并没有急着给文妤赐婚。


    倒是太后召见了文舅母,对文舅母对当年文家获罪之后的做法觉得很聪明,且见文舅母又有斯文女子的才学,又有关外女人的爽利,便也觉得极好。这一日下来,太后又在承恩公府吃了一顿饭,这才叫大公主搀扶着送回了宫中。


    文妤摆弄着太后赏赐的许多的首饰,便好奇地对唐菀问道,“这么说,太后娘娘真的没有埋怨我伤了二皇子么?”


    “没有。太后娘娘不是夸你了么。”唐菀也为文妤高兴,之后又对文妤有些迟疑地说道,“若是日后有人知道你伤了二皇子,你别说是因为二皇子对你色眯眯的,那不是两败俱伤的做法么。你就说见不得二皇子勾引小姨子就好了。”


    她自己就笨,还想叮嘱那么贼兮兮,打了二皇子一顿却没吃亏的文妤。凤弈坐在一旁心里哼了一声,却只是安静地听着,等文妤再三对唐菀保证往后不提什么二皇子是个登徒子了,唐菀才心满意足地回了清平王府。


    她才回到清平王府,就听留在家里的唐逸说今日唐三太太上门求助来了。


    因为王府秉持着当初凤弈的吩咐,因此压根没叫唐三太太进来,远远地就赶走了。


    唐菀多少知道唐三太太是为了什么而来。


    不仅仅是为了唐芊的婚事,更是为了唐三老爷如今被罢了官,唐三太太想求凤弈在皇帝的面前帮唐三老爷说说好话。


    不过显然唐三太太并不知道,唐三老爷被罢了官就是凤弈在背后使坏。


    不然她还不气死啊。


    “没见也好。”见唐逸如今日子过得悠闲,时不时还去太康大长公主府去吃顿好的,如今太康大长公主越发地喜欢唐逸,每一次唐逸上门都汤汤水水地滋补,叫唐逸如今成了唇红齿白,红光满面的少年郎,显然日子过得不错,唐菀就催着唐逸赶紧趁着自己滋补得这么好多去读书。


    一边她回了屋子对凤弈念念叨叨地说道,“我如今是不想见侯府的人。每一次上门都没好事儿。”她哼了一声,凤弈靠在一旁,看她坐在桌边倒了两杯茶,先推给自己一杯,瞧着这依旧是自己喜欢的茶,便垂了垂眼眸。


    唐菀熟悉他的一切。


    那大概是上辈子的时候她就记在心里的。


    想到唐菀记得自己的喜好记了两辈子,凤弈的心里就忍不住欢喜又心疼。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王府怎么过啊。


    “不爱见自然就不见。唐家老三的前程,日后自然有他的好女婿提携。”


    “你也和太后娘娘一样想,觉得凤樟会纳了唐芊么?”唐菀好奇地问道。


    “他不愿意也得愿意。唐芊和他如今闹得满城风雨,如今就这么跪在他的皇子府外,他只会更丢脸。”凤弈喝了一口茶眯着眼睛冷冷地说道,“更何况若是纳了她,也只不过是少年男女情不自禁。若是不纳,他就是引诱闺阁少女与他私通……御史一定会弹劾他。”


    文舅舅正磨刀霍霍等着呢。


    凤樟只要聪明些就会知道赶紧把唐芊纳进门把这件风头给压住才是最好的选择,唐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果然没过两天,就听说刚刚养好了一些伤的二皇子亲自去了长平侯府上,说了一些很是令人感动的关于世间充满真情的话,又说了自己对唐萱与唐芊都充满了喜爱,娥皇女英也是一场佳话之类的,把重新恢复了高傲的姿态的唐芊给郑重接到了二皇子府上去。


    唐菀被“娥皇女英”这番话给吓住了。


    她觉得长平侯夫人听到这番话非气得吐血不可。


    果然二皇子才把唐芊接走,侯府上就传来了消息,说是长平侯夫人又病了。


    不过她这一次没敢多生病。


    因为凤樟仿佛对长平侯夫人这位总是在自己纳妾的时候病上一病妄图拿捏自己的岳母不耐烦了。


    他直接把唐萱给送回了娘家,摆出一副孝顺女婿的样子来。


    唐萱在长平侯府小住了三日,长平侯夫人就病愈了,匆匆地把唐萱重新送回了二皇子府上。


    虽然这件事看起来像是解决了似的,不过朝中的人都隐约地感觉到,哪怕皇帝似乎并没有对二皇子又纳了一个唐家姑娘有什么训斥,可是却依旧叫人发现,皇帝对二皇子仿佛冷淡了许多。这种冷淡是一种敏锐的自觉,而并没有宣之于口。


    或者是因为二皇子如今是皇帝在太子之外无奈的一种选择,因此皇帝暂时勉强容忍着二皇子。


    可若是日后皇帝又有了其他皇子呢?


    或者……皇帝对二皇子不满的话,会不会不叫二皇子成为太子,只会选择过继二皇子的儿子到太子的膝下?


    那二皇子只怕只能做未来天子的生父,再也不可能成为天下之主了。


    因为这些事,京都之中一时便有些暗潮涌动,对二皇子的态度虽然依旧恭敬,可是又多了几分说不出的观望的感觉。这样的情况到了过年的时候,当陆陆续续的各地的皇族抵达京都,京都之中皇族群聚一时热闹起来,便又有了一些奇怪的论调。


    就比如说这一次,各地皇族在皇帝登基第一年汇聚京都与皇帝一同吃个团圆宴,这倒是很平常的事。不过清平郡王此前对皇帝建议叫这些皇族将各自的儿子们带着,又叫人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起来。


    这种奇怪的感觉叫京都之中一时颇为安静。


    不过却也没有人过于提及。


    倒是唐菀正是数着日子盘算着,时不时地还要对凤念何时到京都十分关切。


    且看着外头一天比一天冷,京都已经连续下了好几场雪,虽然雪下得都不大,并不会造成灾祸,可是天却一天冷似一天,唐菀不由看向外面的天格外担忧地说道,“这样冷的天,阿念在路上会不会很辛苦啊。他还小呢,可别冻着了。”


    算起来,凤念比上一世的时候早遇到唐菀两年,如今也只不过是三岁多一些的年纪,那还是一颗小团子呢。一想到那样小小一颗孩子千里迢迢在寒冬腊月的天气来京都,唐菀心疼得不得了,看着窗外的天低声说道,“希望路上能顺利一些。”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凤弈坐在温暖的燃烧着碳火的屋子里,手里拿着书斜眼看这笨蛋。


    他手上的书都拿反了。


    可是凤弈如今却顾不得这些小事了。


    看着年关一天比一天临近,唐菀一天比一天更关注凤念,凤弈的心里突然生出几分危机感,想到曾经听到人笑言过一件事。


    都说女人做了母亲以后,心里最要紧的都是儿女,夫君且得往后呢。


    早些年凤弈从未把这种事放在心上,相反嗤之以鼻。


    女人的在意紧张,谁稀罕不成?


    只是如今娶了唐菀,凤弈便觉得曾经的那些嗤之以鼻大概都是报应了。


    她还没做娘呢,就开始心心念念都是儿子了。这笨蛋的心里到底把自己的夫君放在哪儿了?


    想到若是上辈子自己的那儿子到了京都,笨蛋的眼里必然没有了自己,凤弈便心里感觉到揪心起来。他俊美的脸上不动声色,下意识地翻过一页书页,口中淡淡地说道,“你不必担心。东山郡王总不会冻着他自己。”


    东山郡王就是凤念的生父,当年封地封在东山,称东山郡王。


    不管怎么样,身为郡王来京都参加皇族的盛宴,东山郡王总不可能委委屈屈挨冻上路,而凤念是他的儿子,哪怕是跟他同一个车里,也会享受温暖的待遇。然而凤弈这一句话却叫唐菀愣了愣,之后咬着嘴角摇头说道,“东山郡王不会冻着自己,可是他不会管阿念的。他最不喜欢阿念,不可能与他同车的。”


    凤弈微微一愣。


    “既然这样,我叫人从京都往他们那里去接一接。”


    他看起来对凤念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其实却依旧是在关心凤念。


    唐菀忍不住看着凤弈笑了,走过去抱着他,和他坐在一起揉着他的手指摇头说道,“如果你对东山王府分外亲热,会叫现在的东山王妃对阿念心生怀疑的。”她想了想东山王妃的心机还有狠辣,便对凤弈轻声说道,“而且阿念也应该快到京都了。”


    她握了握凤弈的手,凤弈便抬手轻轻弹了弹唐菀的额头问道,“你这么怕给我惹麻烦?”


    唐菀忍着对凤念的心疼不叫他对东山王府示好也是为了他。


    凤弈想了想,便抱着唐菀说道,“别担心。我进宫与陛下提一提这件事。”


    他怎么提呢?唐菀一头雾水,然而到了第二天,她就听说皇帝突然想到各地皇族带着孩子们来京都,一路上格外辛苦寒冷,因此命后宫许多內侍带着单独给各位皇族小辈的手炉与斗篷纷纷出了京都,往各处路上皇族途径的驿站去了。


    这样全都赏赐,又是皇帝的意思,倒是显不出是凤弈的手笔,唐菀坐在温暖的家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抹了抹眼角。


    她的郡王看似面冷实则心热。


    又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父亲。


    上一世,凤念没有机会得到凤弈的疼爱与照顾。


    可是这辈子,她希望不要再有那样的遗憾了。


    因为凤弈在皇帝的面前提了皇族孩子们的事,又有内宫的內侍跟随着去送赏赐,因此东山王妃必然不敢在宫中內侍的面前苛待剥削了凤念应该得到的衣裳还有手炉,唐菀也就放心了,安心地等待着东山王府的人到京都。


    她这几天都在宫中,见了许多从各地而来的皇族,这些皇族大多带着活泼可爱的小家伙儿,倒是叫宫中多了许多的欢笑还有稚嫩的声音,一时之间仿佛整个宫中都热闹了起来。


    太后也是十分喜欢天真可爱的小家伙儿的,因此每天都笑眯眯的,心情也极好。


    唐菀见太后摸摸这个胖小子,又摸摸那个胖丫头的,不由也觉得格外有趣。


    她下意识地拿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若是……她以后也给凤弈生下这样可爱天真的孩子就好了。


    正是因为宫里欢声笑语的,唐菀倒是更喜欢进宫。


    虽然说各地来京都的皇族年岁不同,因此带来的女眷年纪也不一样,不过唐菀却觉得大多都很好相处,就算是不好相处的,见到唐菀年少的年纪就能坐在太后与皇后的身边,又知道她是清平王妃,对她也都是极为和气的。


    等在宫里几日,东山王府的车就进了京都,东山郡王马不停蹄,也没有去留在京都的王府,只先带着王妃与儿子们到了宫中拜见太后与皇后。


    因天冷,皇后又病了,因此他们直接到了太后的宫中。


    唐菀自然也在,就陪在太后的身边往宫门口看去,就见进门的是一个生得相貌堂堂的高大的英俊男子,年纪比凤弈年长两三岁的模样,气度出类拔萃,迎面随着风雪而来,的确令人侧目。他的身边跟着一个生得婉约的极为美貌妩媚的女子。


    这女子身着大红宫装,外头披着一件火狐披风,长长的披风垂落在雪白的雪地上,仿佛一株娇艳的梅花儿的。这女子跟着身边的男子慢慢地走着,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垂着头,穿着一件小小的,宫中样式的斗篷的小孩子。


    小家伙儿垂着头安静地走着,时不时因为前头男子的步子太大踉跄两下。


    唐菀的目光落在他小小的,单薄的,就算是裹着皇帝赏赐的斗篷都已经瘦巴巴的小身子上,又忍不住看向一个被那男子十分珍爱地抱在怀里,拿大大的帽兜盖得严严实实的胖胖的小孩子的身上。


    她动了动嘴角,转头看了看一旁的凤弈,却见凤弈看了那男子两下便冷淡地收回目光。


    倒是太后见他们进来了,便笑着叫他们进来,却见那男子上前说道,“拜见太后娘娘。”他先小心地把抱着坐在自己手臂上的孩子放下来,解开了严严实实的帽兜儿,露出了一个养得极为白胖的孩子,又带着身边的女子一同拜见太后。


    太后坐在上首,笑着对唐菀说道,“这就是东山郡王与东山王妃。这是你的两个儿子?”


    见东山郡王身边跟着两个小家伙儿,太后最近很喜欢孩子,便笑着问道。


    “是我的长子与次子。”东山郡王毕恭毕敬地与妻子拜在太后的面前说道。


    见太后询问,东山王妃妩媚的面容带着几分笑意,笑着对身边的两个孩子说道,“快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她声音婉转柔美,带着几分娇软,此刻说了这么一句,那生得圆润雪白的孩子便拱着小手小脚十分有礼地拜下,奶声奶气地说道,“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福寿安康。”


    他嘴里说着吉祥话,十分讨喜可爱,又胖嘟嘟的,叫人只觉得喜欢。东山郡王见儿子这么讨喜,叫太后跟着笑起来,不由也露出几分笑意,然而目光落在抿了抿嘴角。慢了弟弟一步,学着弟弟的模样给太后磕头的小家伙儿,东山郡王脸色不由阴沉了下来。


    “都是臣妾的错。”见这孩子似乎并不大懂规矩,东山王妃便急忙在一旁哀愁地对太后说道,“都是臣妾没有教好念哥儿,叫他在太后娘娘面前失礼了。”


    她一双水眸仿佛会说话,带着几分欲言又止,又带着几分无奈与无辜。


    小家伙儿单薄的小身子便伏在地上,一时不知安静了下来。


    唐菀捂着嘴角,觉得都要心疼死了。


    她就知道东山王妃坏得很。


    看凤念的模样就知道,她从未教导过凤念在宫中的规矩,如今却摆出一副反省的样子,倒像是凤念是个不懂事,不听教导的没规矩的野孩子似的。


    “自然是你的错。子不教父母之过,孩子怎么小,能知道什么?还不是你这做母亲的教得不好。连个孩子都教不好,废物!”


    凤弈突然在一旁冷冷地说道。


    东山王妃听到这样冰冷的话,顿时愣住了。


    第83章


    许是东山王妃一向被宠爱珍重生活,因此从未见过凤弈这样不给女人面子的粗鲁的男子。


    被凤弈这样不客气地指责到脸上,而且还是在宫里,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被训斥,她美貌的脸顿时通红了。


    刚刚来到京都就受到宫中的召见,东山王妃本觉得这是极大的脸面。


    更何况她早年在东山王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受尽了东山郡王的宠爱,在王府之中称王称霸的,哪里敢有人这样训斥她,将她的脸面这样踩在脚底下。因此,当凤弈说这样的冰冷的训斥之后,东山王妃一时竟然反应不过来。


    只是当她明白自己竟然在宫中被凤弈这样指责,不由一双眼中泛起了晶莹的泪光,委屈地不敢吭声。


    她这么委屈地看向东山郡王,东山郡王也愣住了。


    只是凤弈在皇族之中的名声极大,哪怕同是郡王,可一个在京都呼风唤雨,一个只能在属地称王,无论帝宠还是权势,东山郡王都比不上凤弈。


    他自然是不敢得罪凤弈的。


    只是东山郡王仿佛格外喜欢自己的妻子,见到妻子受了委屈,此刻求助地看着自己,哪怕顾忌凤弈的权势,他还是忍不住为妻子辩解说道,“并不是王妃的错。是……”


    他顿了顿,看向正跪在一旁垂着小脑袋一声不吭的长子,眼里露出几分厌恶,对沉默不语的太后赔笑说道,“实在是念哥儿性子愚钝,教不好的。他打小儿就蠢笨,不如他弟弟聪明。王妃对他和他弟弟一样的教导,可是他弟弟却学得这样快,这样好。”


    “就算是一样的教导,可见儿子没有学会,难道就放手不管?我听说你这个是继室。”凤弈便淡淡地问道,“哪怕愚蠢,难道多教几次的精力都没有?还是有意不将长子教得明白,叫他在宫中出丑?反倒显出他的弟弟?”


    他这么直接了当,东山郡王一时都呆住了,实在不知道该将这心直口快的堂弟怎么办。


    凤弈竟然还冷冷地笑了一声,看了看一旁含着几分眼泪心疼地看着儿子的唐菀,他垂了垂凤眸,对东山郡王冷声说道,“你儿子多蠢笨我是没看出来。倒是你的继室行事恶毒,为难一个不大的孩子,毫无慈母之心,倒是叫我看得分明。”


    “什么?”东山郡王匪夷所思地问道。


    “你的长子如此瘦小,你的次子却这样白胖。除非瞎了眼,或者心肠歹毒想要饿死孩子。不然做继母的为何不知给孩子补补?”


    东山王妃本来含羞带怯地进宫,此刻听到这样的话,顿时摇摇欲坠。


    她觉得自己不能呼吸,又觉得格外奇怪。


    她也是第一次见到清平郡王。


    可是为何清平郡王对她似乎格外看不上的样子?


    一口一个歹毒,这是要把她置于死地。


    可是她从未得罪过清平郡王,清平郡王为何要插手东山王府的家事?


    一个大男人,和她这么一个柔弱的女人计较?


    清平郡王不是个大英雄么?


    “阿奕,你!”东山郡王见凤弈这样不给面子,一张英俊的脸也忽青忽白起来。


    他急忙扶住了自己心爱的王妃,对凤弈半晌才艰难地说道,“后母难为。阿奕,你还是不要这样说你的嫂子吧。连累母亲被无故指责,都是念哥儿的错。是他打小儿就不爱吃饭。”


    他不由瞪了跪在地上的小家伙儿一眼。


    刚刚到了京都,就连累母亲被训斥,可见的的确确不是个好的。


    凤弈却漫不经心地看着那地上瘦瘦小小的小东西。


    这小东西虽然垂着小脑袋,可是小脖子却梗梗的,显出几分倔强。


    “你过来。”凤弈微微挑眉,倒是觉得这小鬼有点儿意思。


    且见唐菀一双眼睛都落在小家伙儿的身上,不知怎么,清平郡王的心里突然生出几分引狼入室的感觉。他想了想,觉得这种危机感格外奇怪,不过到底没有放在心上,对那个跪在地上的小东西说道,“叫我看看你。”


    他权势极大,东山郡王是绝不敢和他有什么争执的。


    不过就算是这样,看见凤弈似乎对自己的长子格外在意,他本能地皱了皱眉,对凤弈笑着说道,“阿奕,不是我偏心,念哥儿是真的蠢笨木讷。含哥儿,你去给你王叔王婶请个安去。”


    他自然知道如果能交好凤弈是多么有好处的一件事,因此便将怯生生地躲在东山王妃身后的次子往前面推了推。


    那胖嘟嘟的小家伙儿歪头看着凤弈,见凤弈看过来,顿时抖了抖,转头扑进了东山郡王的怀里,指着凤弈奶声奶气地说道,“父王,他敢和父王作对,该死该死!扒了他的皮,抄了他的家。”


    这天真幼稚的话叫太后都微微挑眉,且见这胖胖的小家伙儿生得玉雪可爱,可是说的话却格外叫人觉得不悦,东山郡王顿时尴尬了起来,急忙护着次子,一边对太后与凤弈说道,“这孩子不知从哪儿学来的……他聪明,听到外头有什么就学来了。”


    “含哥儿聪明,念哥儿蠢笨。”那凤含一边奶声奶气地说着,一边在父亲的怀里去踢自己的兄长,咯咯笑了起来。


    东山王妃急忙喝止了,又急忙去抱凤念,带着几分心疼地说道,“念哥儿别害怕,弟弟跟你闹着玩儿呢。”她本想摆出一副慈母的样子,只是凤念小小的身体却微微避开了她的怀抱。


    凤弈看着这一家子的戏就很不耐烦了,看着东山郡王不屑道,“说出这样无耻的话,你不配做他的父亲。虎毒不食子,你还不如个畜生。”


    见东山郡王敢怒不敢言,他便对凤念不客气地说道,“叫你过来!”他凶巴巴的,然而凤念却在此刻仰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那个面容冷峻的陌生的王叔。他顿了顿,没声没息地从地上爬起来,小小的身体慢慢地走到了凤念的面前,又跪下给他磕头。


    “对王叔与王婶不必用这样的礼仪。”唐菀急忙从一旁扶住他,把他扶起来。


    她的面容格外温柔,手也是柔软温暖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喜爱与心疼。


    小小的孩子呆呆地看着她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又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了。


    他似乎并不习惯这样的亲切。


    看见他咬着嘴角有些防备地看着自己,乌溜溜的眼睛里都是深藏的小心还有畏惧,唐菀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这孩子不是不知好歹。


    而是在担心。


    他从小遭受到太多的恶意,因此不敢轻信于人,也唯恐前一刻对自己还格外慈爱,当他感觉到了温暖,随之而来的却是将他打入深渊一样更加冷酷的厌恶。他受过这样的教训,因此哪怕是善意都不敢接受。


    想当年上一世的时候,唐菀就是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才叫凤念相信她是真的不会抛弃他,不会将她的疼爱收回,会一直一直陪伴他,做他的母亲,才叫他放下心来依偎在她的身边。此刻看着带着几分戒备与小心打量自己的小家伙儿,唐菀就想,当这一层本能的保护壳褪去,真正的凤念柔软又乖巧,孝顺又听话,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孩子了。


    唐菀的眼睛泛红。


    打从嫁给凤弈,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难过了。


    看着她的心疼与慈爱的眼睛,小家伙儿顿了顿,虽然面无表情,可是且不由自主地往唐菀的面前蹭了蹭。


    他犹豫着,又似乎有些抗拒,可是还是抬起了手,小小的,软乎乎的手抬起,摸了摸唐菀的眼角。


    他碰了碰唐菀的眼角,就一下子缩回手,仿佛很怕被责骂似的。


    “别……别哭。”他小小声地垂着头说道。


    他还是很怕,很防备她,可是那么柔软的孩子,在见到一个人在对他流泪的时候,还是想要叫她不要难过。


    唐菀带着哽咽地应了一声。


    “念哥儿真是个好孩子。又聪明又乖巧,怎么这么好啊。”她便笑着称赞说道。


    她的声音软软的,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喜爱,美貌的面容上全都是真诚。凤念顿了顿,又忍不住抬起头看向这个对自己露出善意的漂亮的少年美人。她微笑着含着眼泪坐在那里,身上穿着那么华贵,当她说话的时候,仿佛天下的光彩都汇聚到她的身上,叫凤念看不见别人,只能看到她的眼里的疼爱还有真心的温柔。


    她的样子那么高高在上,因为当她说话的时候,这个温暖的宫殿里鸦雀无声,无论是太后娘娘还是一旁那个冷峻的王叔都在侧目带着温和的目光看着她说话。


    她是被珍重宠爱的人。


    可是这样的人,却在夸奖她是个聪明又乖巧的好孩子。


    小小的孩子动了动嘴角。


    这是他人生里第一次听到被人夸奖。


    原来被人夸奖的滋味儿这样好。


    他看着唐菀,怯生生地,又僵硬地露出了一个生涩的羞怯的笑容。


    “阿菀说得是。的确是个乖巧的孩子。”太后见唐菀喜欢凤念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虽然奇怪唐菀为何对一个初见的孩子这样放在心上,不过想到凤弈刚刚对东山郡王夫妻的训斥,便猜着只怕是凤弈知道了东山王府的一些事,这性子强势又乖僻的人看不过去,因此在唐菀的面前说了什么。


    唐菀的性子又温柔又善良,听了凤弈的话怎么可能不心疼孩子呢?


    刚刚东山王府的那些事都被太后看在眼里,太后多少也能明白几分东山王府的形势。


    想到凤念的身份,她心里也不由叹了一口气,这才对凤弈笑着说道,“你瞧瞧,还是阿菀温柔,叫孩子喜欢亲近。你横眉立目的,真是不着孩子喜欢。”


    凤弈冷哼了一声。


    凤念却一边盯着唐菀,一边动了动嘴角。


    他小小的孩子就已经生得格外俊秀,动了动嘴角,从嘴边低声说了一句,“王叔……也好。”


    他说完这句话,又似乎觉得不该这样轻易地放松对凤弈的戒备,不由拿小小的手捏了捏自己的衣角。


    “呵……”凤弈见这小家伙儿嘴里说着自己是个好人,一边还往唐菀的面前又蹭了蹭,不知怎么,突然觉得很不顺眼。


    只是此刻东山郡王已经傻眼了。


    他不能明白,一个倔强又蠢笨的孩子怎么会得到了宫中的喜爱,连太后都夸了他。而这一切,仿佛是那位似乎格外被太后喜欢的清平王妃开口之后的改变。


    对于凤念得到宫中的喜爱,甚至宫中因此忽略了他的爱子凤含,东山郡王敢怒而不敢言,片刻之后才挤出了一个笑容,不由自主地看向身边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妻子。


    东山王妃此刻抬起头,露出一张楚楚动人的脸,含着几分埋怨看了东山郡王一眼,又对唐菀笑着问道,“这位就是弟妹了么?”她脸上带着笑,看着这一下子把凤念高高捧起的清平王妃,心里充满了忌惮。


    与粗枝大叶的东山郡王不同,东山王妃来京都这一路上很是与人询问了一些京都的形势,想知道如今京都之中谁在宫中能说得上话好去巴结。毕竟,她也要交好京都中的实权皇族,那些能够左右宫中的帮手,好在日后争夺爵位的时候成为自己的助力。


    凤念虽然不得东山郡王的喜爱,可到底是原配嫡长子,这样的身份,如果不是犯了大过错,或者被京都厌弃,那是名正言顺的王府继承人。


    如果想要把他从世子位上踩下去,她必须要拉拢京都的皇族。


    想到这里,东山王妃忍不住在心里越发忌惮唐菀。


    她既然知道京都的一些动向,那自然不会忽略了不久之前的京都的一连串的大戏,也不会忽略了长平侯府唐家姐妹的争端。


    对于这一位能在二皇子退亲之后转身就攀附上了更加显赫的清平郡王,一跃成为清平王妃,听说受到独宠的唐菀,东山王妃也独宠于王府,自然不相信她是个简单的人物。


    她心存忌惮,又见唐菀对凤念这样喜爱的样子,自然会更加防备。然而她这样亲热,唐菀却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半点和她亲近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把凤念拉到自己的面前,伸手把他弱弱小小的身体给圈在了怀里。


    温暖的怀抱之下,凤念的小身子僵硬了,他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呆滞着,想要动一动,却舍不得离开唐菀的怀抱。


    太后便笑着看着唐菀。


    她喜欢看到唐菀这样温柔又善良的模样。


    东山王妃的那点小心思,她都看在眼里,在宫中久了,这点儿事儿她有什么不明白的。


    凤念如今还活着没有夭折,也不过是东山王妃顾忌着自己贤惠的名声,唯恐被人非议说做继母的弄死了儿子,因此才叫他活着。


    只是见凤念瘦弱单薄,于礼仪上不通,太后也看得出,东山王妃就算是要凤念活着,也打着把他给养废了的主意。若是日后儿子们长大,东山郡王看到一个行事粗鄙又无能的嫡长子,那自然更有理由向京都申请将爵位给了自己更加贤能的次子吧。


    只是小小年纪耳濡目染,尚且还懵懂时就已经学会了“扒了皮”,太后心里摇头,便对正站在自己面前的东山郡王夫妻说道,“你们匆匆到了京都,只怕已经十分疲惫,我这儿就不多留你们。你们回去歇着吧。”


    她格外慈爱。


    坐在她这个位置上,就算心里不喜,可是也不会在东山王府的家事上评价什么,万事不是还有凤弈么。


    因此太后便笑容温煦地叫东山郡王告退。


    东山郡王见太后并没有被凤弈影响,犹豫了片刻,到底觉得今日丢脸,便讪讪地带着王妃和次子告退,临走的时候又皱眉看向默默地,一动不动地躲在唐菀的怀里的长子。


    “凤念去我的王府小住几日。”凤弈冷淡地说道。


    他看见凤念在唐菀的怀里动一动都舍不得的样子,就深深地看着小子不顺眼。


    等把这小子弄到他的王府,看他怎么收拾他!


    凤弈冷冷地勾了勾嘴角。


    “什,什么?”东山郡王都惊呆了,看着凤弈说不出话来,一时不敢置信地问道,“阿奕,你要念哥儿去你的王府小住?”虽然十分讨厌凤念这个长子,可是叫他住到堂弟的府上去,这叫如今汇聚京都的皇族们怎么议论他?


    东山郡王觉得这样不行,然而太后却已经笑着说道,“叫念哥儿去清平王府吧。阿奕与阿菀才大婚没多久,王府空得很,平日里也没有孩子,这小两口也寂寞。你是做堂兄的,也叫他们带着念哥儿高兴高兴,知道怎么和孩子相处。”这话格外偏心了,然而东山郡王却无从拒绝,一时沉默了一会儿,才强笑着说道,“我只担心念哥儿顽劣。”


    “我瞧着他倒是乖巧得很。”太后便笑着摆手说道,“再去给皇帝请个安,你们就回去歇着吧。”


    见太后偏心清平王府,东山郡王不敢与太后顶撞,只能带着眼底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东山王妃回去了。


    他们一家子才出了宫中,太后的脸色便冷淡了下来,目光落在已经被唐菀拉着坐在她的身边吃东西的凤念的身上。看见这小家伙儿小小一只,瞧着比本来的年纪要小一些,太后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凤弈说道,“你啊,只怕是得罪了东山王府。”


    凤弈今日这么不给东山郡王面子,还训斥了东山王妃,只怕东山王府都要因此恨上凤弈了。


    太后便皱眉说道,“只怕东山王府在皇族之中说你的闲话。”这件事,是凤弈没有道理地与东山郡王有了争执,如果东山郡王在外头抱怨,那只怕有些皇族会觉得凤弈过于强势,咄咄逼人,因此对他心怀不满。


    “得罪就得罪。更何况,我也不想交好那么多皇族。”在皇族混个好人缘是想做什么?又有什么用?


    他又不是要做皇帝,为什么要与同族之间的每一个人都交好?


    凤弈便冷哼了一声,又去看此刻默默地捧着小茶杯,犹豫着往唐菀的面前送了送,又羞涩地扭头,紧张地抖着睫羽的小家伙儿。


    他的确有些木讷,又笨拙,可是却格外亲近唐菀。


    才多久啊。


    刚刚不是还一副戒备得不得了的样子么?


    凤弈心里苦闷。


    他心里冷哼了两声,脸色微微冷了下来,太后一挑眉,且见凤念那小家伙儿正和眉开眼笑的唐菀僵硬地腻歪在一块儿的样子,也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看着唐菀那真心的笑意,太后也忍不住心里柔软了起来,不在意地说道,“得罪也就得罪了吧。”她还是更喜欢看到唐菀这样良善,就算得罪了皇族郡王也在所不惜也要守护一个无辜的孩子的样子。


    想到东山王妃那美貌的脸,太后心里摇头,便对凤弈说道,“那念哥儿就交给你们夫妻,你们这段时间好好教养他。只是……”太后又皱了皱眉。


    唐菀一边揽着儿子软软小小的小身子心里满足得不得了,一边见太后格外为难,便好奇地问道,“娘娘还有什么顾虑么?”


    她十分疑惑。


    太后见她不安地看着自己,便温和地说道,“倒是你们这一次得罪了东山郡王这两口子。我瞧着东山王妃不是个贤良的,这笔账怕是也要算到念哥儿的身上。他们留在京都这段时间也就罢了,可若是他们离开京都,带着念哥儿回去……我担心你们这一时的兴致与不平之后,受苦的还是念哥儿。”


    凤念到底也是东山郡王的儿子,等年后皇族们离开京都,凤念跟着回去,到了那个时候没有凤弈夫妻护着,那东山王妃一定会将这段时间在京都受的清平王府的气全都撒在凤念的身上。


    那对凤念只怕就是更可怕的伤害了。


    太后年纪大了,自然心软,便担心凤念的日后。


    唐菀见她担忧的是这个,不由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哪个还要把她的阿念还给东山郡王了。


    “既然今日把他留下,我就没打算还回去。”凤弈便对露出几分震惊的太后冷冷地说道,“他以后都不必回东山王府。”


    凤念正偷偷地把小身子靠在唐菀的怀里,见她没有把自己推开,便垂了垂眼睛,越发地依偎过去,听到这话,呆了呆,霍然转头,用乌黑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凤弈。


    他的眼底那一瞬间,绽放了一簇明亮的光。


    太后却震惊地看着凤弈。


    “你说什么?留下?”又以什么名义呢?这可是郡王嫡长子。


    “这小子瞧着精气神不错,如今我身负重伤在京都养病,倒是有精力再教养个军中弟子。这小子才三岁,正是习武的好时候,叫他跟着我习武,日后也好为皇家与军中添一个后继之人。”他的儿子上辈子竟然叫南安侯教养,他不答应。


    他的儿子,他自己养。


    第84章


    太后对这番说辞无话可说。


    这是为了军中,为了皇家,为了皇帝与天下的安定。


    因此叫东山王府贡献出自己的嫡长子,又有什么不对?


    清平郡王还是堂堂郡王,不也是打小儿开始习武,练就出了一身的本领成为皇帝的左膀右臂。


    既然要为陛下尽忠,那打小儿就拜师学艺,这是荣耀。


    因此,清平郡王霸占了东山郡王的嫡长子,竟然也很能说得通。


    太后看了看一旁的凤念,便微微点头。


    既然凤弈已经有了这样好的一个理由,她也就不担心什么了。


    之前,不过是担心皇家有人非议凤弈霸占东山郡王的儿子,引来诟病。


    可是谁如今,东山郡王的嫡长子是被凤弈看上收为弟子,既然如此,那跟在清平郡王的身边留在京都,也是十分应该的。因为看起来凤弈似乎早就想好了该怎么把凤念留下,太后便忍不住看着凤弈与唐菀微笑起来。


    这显然正是叫她看出凤弈与唐菀之前就关注过东山王府的事……既然这样,太后也愿意成全。因此太后便微微点头笑着说道,“那你就把念哥儿带回去。这件事,我会叫皇帝和东山郡王商量,想必他不会拒绝。”


    若是拒绝,岂不是说明东山郡王不乐意忠诚皇帝?他想必是不敢拒绝的。


    能把凤念留在京都,其实也有好事。


    这也是向皇族宣告,皇帝对各地的皇族都很倚重信任。


    只要有真本事的,就能够在皇帝的面前得到重用。


    “多谢您。”唐菀见太后笑着答应了,急忙欢喜地抱着凤念起身对太后说道。


    她又忍不住看向凤弈。


    凤弈说有法子把凤念留下来,唐菀本还在担心不知该用什么理由,毕竟肯定不能用将凤念收为养子这样的法子了。不过听到凤弈说要讲凤念收为弟子,收在身边教养,日后叫他也成为对天下有用的人,唐菀不由眼眶酸涩起来,垂头亲了亲小家伙儿的脸颊,低声说道,“那以后念哥儿跟着咱们。清平王府就是念哥儿往后的家了。”


    她的声音细细弱弱的,小小的孩子却愣住了。


    他仰着头看着正垂头亲亲自己脸颊的温柔得不得了的人,又转头去看站在自己身边冷峻凉薄,却如同山岳一样将冬日的寒风都遮挡在外的人,慢慢地抬起小小的手,试探地去碰唐菀的和凤弈的。


    唐菀急忙握住他的小手。


    一只修长的大手随着一声冷哼,将她的和凤念的全都握住。


    凤念呆呆地看着握住了自己的那两只手,许久之后,把脸木讷地埋进了唐菀的怀里。


    他动了动嘴角,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那一刻,他觉得握着自己的手的人就是他的父亲,就是他的母亲。


    曾经,他曾经趴在角落里,偷看父王宠爱地牵着王妃与弟弟的手,脸上带着宠爱的笑容目不斜视地从他的面前走过。


    那时候他觉得弟弟脸上的笑容那么幸福。


    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不羡慕了。


    他得到了同样的疼爱。


    可是他想要叫的称呼却叫不出来。


    “好了,知道你们夫妻感情好。回去吧。念哥儿只怕也累了。”太后微笑着看着,想到这件事还要叫皇帝去跟东山郡王提起,便叫凤弈与唐菀带着凤念回家。此刻,凤念从唐菀的怀里出来,学着刚刚弟弟凤含的样子给太后又磕头拜别,顿了顿,清晰地说道,“多谢太后娘娘。”


    他小小的,或许还不知道自己应该感激太后什么。然而太后如今却最喜欢的就是孩子了……想到太子过完年就能大婚,太后眼里不由多了几分希望。若是太子有了子嗣,那凤念或许就如同凤弈对于皇帝与太子的意义一般。


    他可以成为未来太孙的左膀右臂,可是成为辅佐太孙的人。


    太后便笑着起身,走到了伏在地上的凤念的身边,垂头摸了摸小家伙儿的脸温和地说道,“好好跟着你王叔王婶。”


    凤念点头。


    他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了唐菀的身边,仰着头看她。


    唐菀微笑着握紧了他的手,牵着他笑眯眯地说道,“回家了。”


    小小的孩子在这一刻垂下了头。


    一滴小小的晶莹的眼泪落在了干燥的地砖上。


    唐菀当做没有看见他此刻不想叫人看到的样子,一边握着凤念的一只手,一边艰难地拿一旁的披风给他裹起来,这才出了宫殿。才走出去,外面的冷风就把唐菀吹得愣了愣,忙垂头看凤念,却见小家伙儿也抬头看她,还呆呆地要解开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似的。


    这叫唐菀忍不住弯起眼睛笑了起来。她摸了摸凤念的小脑袋,这才满足地说道,“我都说了,念哥儿最孝顺了。”她高高兴兴的,凤弈嘴角微微抿紧看着这笨蛋一心扑在儿子的身上,却见唐菀回头对他嫣然一笑。


    “阿奕。”她牵着儿子叫了他一声。


    凤弈冷着脸慢慢地走过去,把一大一小都护在自己的大氅里。


    姑且只原谅她这一次。


    他带着唐菀和凤念回了王府,因为离宫的时候就已经命王府里的人回去准备,因此等他们回了王府,凤念的屋子已经收拾了出来。因为他还小,到底不能一个人住大大的宅院,因此凤弈和唐菀便将他的屋子放在了正院的侧屋里,都不必多走几步就可以从夫妻俩的卧房过去凤念的屋子。当唐菀把凤念牵到了他自己的屋子,看着整整齐齐,暖和得不得了的屋子,凤念瞪圆了乌黑的眼睛,似乎在惊讶自己的屋子。


    看见他小脑袋左看右看,还揉了揉眼睛先是在做梦,唐菀的心里越发酸涩。


    她记得等凤念长大了,可以正视年幼时的一切的时候曾经笑着说过,他打小儿还睡过柴房,睡过黑乎乎又潮湿的小屋子。


    明明是郡王嫡长子,可是过着的却是最艰苦的生活。因为吃得不好,睡得不好,他小小的,单薄得不得了。


    “喜欢么?”唐菀便对凤念笑着问道。


    “您在哪儿?”凤念却仰头看着唐菀问道。


    唐菀一愣,垂头看自己被抓得紧紧的手。


    “你不喜欢这屋子么?”唐菀觉得凤念应该喜欢这样的屋子。


    小家伙儿定定地看着她,声音小小的,却很认真地说道,“您在哪儿,我就喜欢哪里。”他软软地,怯怯地依偎过来,靠着唐菀的腿小小声地说道,“我睡在您的屋子,墙角就够了。”他不想离开她,离开这份给他的第一份的温暖。


    觉得唐菀似乎半晌没有回应,他依旧小小声地说道,“我不贪吃。”他仿佛生怕自己吃得太多就要被嫌弃似的,唐菀看着这样一个小孩子,叹了一口气说道,“阿念,我就睡在你的隔壁。而且这是我们的家,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怎么高兴就怎么样,知道么?”


    凤念蹭了蹭她,点了点头。


    他抱紧了这个给了他暖暖的屋子的人。


    他想,以后他要好好地做事,少吃多做事,很快很快地长大,然后好好孝顺她。


    他曾经听那些王府里的人说过,一个孩子对于长辈最大的回报,就是做一个有出息的人,然后用自己拥有的一切去孝顺她。


    “我会做有出息的人。”他对唐菀说道。


    然后把他能够得到的一切都给她,叫她每天都可以笑得那么温暖幸福,好好地孝顺她。


    “你乖啊。不过我希望念哥儿有出息,是为了叫念哥儿能够保护自己。那样就好了。”


    “那您想要什么?”凤念便问道。


    “我想要念哥儿快乐又幸福,日后每天都过得很幸福。”唐菀笑眯眯地点着小家伙儿的额头说道。


    她的话叫凤念小小的孩子有些不明白,可就算是这样,他也觉得眼眶酸涩。


    他抱着唐菀不吭声,等到累了,才拿一直小手抓着唐菀的手指睡着了。


    看着这小鬼睡在床上,小爪子还抓着唐菀雪白的手指,唐菀动一动他就要惊醒似的,凤弈倚靠在一旁不由格外看不顺眼地冷哼了两声。见他站在门口,唐菀急忙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把凤念的手打开,自己起身跟凤弈出来。


    她那么慈爱地小心关上门,唯恐惊扰了儿子似的,凤弈便撇嘴说道,“你对他倒是真好。”


    “因为这是阿念呀。”唐菀便扯着凤弈的衣摆笑眯眯地说道,“我知道你也喜欢他。”


    “胡说八道。他又不是我儿子。”凤弈冷笑了一声,却压低了声音,唯恐叫凤念听到似的。


    这样嘴硬心软,唐菀忍不住笑了。


    “阿念能留在咱们家里,我觉得真的太好了。”上辈子凤念来到王府的年纪比现在年长,大概是因为经受了更多的伤害,因此远远比眼下这个心性还不坚硬的小家伙儿难缠多了。只看现在这个凤念不过是在唐菀为他说了几句好话,对他笑一笑就仿佛愿意把真心都捧给她的样子就知道了。


    想到那时候的凤念,唐菀心尖儿都疼,对凤弈低声说道,“就是不能把阿念还给他们。他们不叫阿念读书认字,把阿念关在一个小院子里不叫任何人和阿念说话,你知道那是多么可怕的感觉么?”


    那几乎把一个孩子逼成了一个话都不会说的人。


    唐菀一想到这里,就厌恶极了东山郡王夫妻。


    东山王妃做继母的狠毒也就罢了。可是东山郡王可是生父,却对凤念这么坏。


    所谓继母狠毒,又有哪一次不是做父亲的纵容出来的呢?


    没有一个不是人的父亲,也纵不出一个狠毒的继母。


    唐菀便急忙对凤弈问道,“可是阿念的爵位真的能属于他么?”


    凤念虽然是郡王府嫡长子,可是直到现在东山王府也没有请封世子。


    这其中多少是为了东山郡王夫妻的小心思就不用说了。可既然是这样,那说明东山郡王是肯定不愿意把爵位给凤念的。


    一想想无情的东山郡王与狠毒的东山王妃,唐菀便忍不住有些担心起来,毕竟请封世子是东山王府的家务事,如果东山郡王自己不请封世子,那皇帝是不大会直接将世子位封给凤念的。


    身为皇帝插手皇族爵位的家务事,这会引来皇族惶恐的。


    “他会主动请封世子之位。”凤弈勾了勾嘴角说道。


    “为什么?”唐菀急忙问道。


    她似乎格外想知道,凤弈却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以后再和你提这件事。我还得与太子商量商量。”他似乎还要问问太子的意思,这大概是因为兹事体大吧。唐菀便没有多问,之后的这段时间便天天陪着刚刚来到王府的凤念。


    小家伙儿短短几天就格外黏着她,每天跟在唐菀的身后仿佛小尾巴似的,唐菀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他吃了几顿饱饭,小脸儿一下子就红润圆润了起来,瞧着越发精致漂亮,再穿上漂亮的衣裳,看起来就跟戏文里的小小的金童一般。这么好看的一个小家伙儿天天依偎在唐菀的身边,黏她黏得不得了,唐逸见了都忍俊不禁。


    “二哥哥要回侯府?”唐菀一边吃着小家伙儿卖力地给自己剥开的小胡桃,一边关心地问道。


    见她吃了好几颗小胡桃了,嘴边带着一些碎末,凤念拿着小帕子给唐菀卖力地擦了擦嘴角。


    唐逸笑着看这小家伙儿围着唐菀团团转,明明还有自己坐在这儿,可是那双乌黑的眼睛里却只看得见唐菀。


    旁若无人得叫人觉得有趣。


    “是啊。就要过年了。我到底是唐家子,也不能过年也在外头叫人非议。”唐逸虽然不知道妹妹妹夫为何会将东山王府的嫡长子扣在王府,不过这是凤弈和唐菀决定的事,因此他觉得必然是有缘故的,便也不多问,只耐心地对唐菀温和地说道,“总不能落人话柄,真的成了不孝的人。”


    他自然行事明白,唐菀便点了点头,没有更多地询问什么。她一边揽着儿子软乎乎的小身子,一边对唐逸叮嘱说道,“如果大伯娘再对你做什么,二哥哥一定要告诉我啊。”


    “你放心就是。太太如今忙着呢。”唐逸轻松地说道。


    “忙着?忙着什么?”唐菀好奇地问道,“二皇子府又有谁有孕了不成?”


    因明月有孕,凤樟这段时间上蹿下跳的。更因为各地皇族到了京都,凤樟最近在皇子府里设宴宴请了几次各地的皇族。


    因皇帝膝下子嗣单薄,除了太子之外就是他了,因此凤樟最近在京都很是出了一些风头。


    毕竟太子身居东宫,总不能时常召见皇族,那叫人看在眼里过于引人注目。


    可是凤樟却不同,他在皇子府设宴,却更像是与各家的平常往来,不会叫人顾忌什么。


    唐菀都觉得凤樟蹦跶得不行。


    她还听凤弈的意思是,要给凤樟泼泼冷水,省的叫他忘了自己是谁。


    对于凤弈怎么收拾凤樟,唐菀如今都懒得问了。


    打从嫁入清平王府,凤樟这人对唐菀来说就不算是什么重要的人,因此她平常大多懒得提的。此刻听见长平侯夫人忙起来,唐菀才从这段时间的忙碌之中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唐芊已经顺利地进了二皇子府成了凤樟的一个妾室了。


    虽然说因这件事闹得难看,因此凤樟没敢给唐芊一个侧妃的名分,可是听说唐芊跟凤樟最近很是新婚燕尔的,皇子府上的人都把唐芊当做是未来的侧妃娘娘,待遇几乎比肩了唐萱了。


    难道是唐芊有身孕,长平侯夫人才又“忙”起来了?


    “不是。是大哥的婚事。”唐逸便耐心地对唐菀笑着说道,“太太的娘家侄女儿说给了大哥,前阵子的事儿。”他见唐菀嘴角抽搐着看着自己,欲言又止,便微笑着说道,“这件事是魏姨娘与大哥主动去求来的。大概是为了……”他顿了顿说道,“我叫大哥感到危机了吧。”


    因为他不仅中举,而且竟然是中了解元,一时名动京都,又有太康驸马的另眼相看,因此他大哥唐逍大概是真的觉得他这个弟弟会影响爵位之事,因此才会主动联合了一向不睦的长平侯夫人。


    长平侯夫人没有儿子,这侯府的爵位一直是她的心头大患,若是叫一个与她感情不好的庶子继承爵位,日后还有她这个嫡母什么事儿?


    从前,长平侯夫人一直打压着魏姨娘母子。


    不过如今事态变了。


    唐逍对长平侯夫人毕恭毕敬不说,还主动愿意迎娶长平侯夫人的侄女,愿意将侯府的下一代的女主人的位置留给长平侯夫人信任能拿捏得住的人。


    因此,长平侯夫人想到如今唐逍与二皇子也十分亲近,再想想叫自己心力交瘁,需要唐逍辅佐的爱女,便到底答应了,将娘家一个庶女说给了唐逍。


    如今两家已经交换了庚帖了。


    “我竟然不知道这件事。”唐逍和长平侯夫人的侄女儿竟然已经交换了庚帖,这说明婚事定下来了,唐菀竟然还不知道。


    “怕被你搅和了吧。他们都以为你会支持我夺爵,怎么会看着他们联姻。”唐逸悠然地说道。


    唐菀抿了抿嘴角的时候,一双小手已经举着软软的,被咬了一小口的点心送到她的嘴边。


    她诧异地垂头,却见凤念仰着小脑袋羞涩地说道,“这个糕好吃。”


    他刚刚吃了一口这糕,觉得好吃极了,因此巴巴儿地想要给唐菀,想叫唐菀也吃到。


    见到他这么乖,眼里多了几分灵气,唐菀心里一软,笑着把点心一小口一小口地就着凤念的小手吃了,看他心满意足地又去实验其他的点心,吃到喜欢的,便喂给她,吃到不喜欢的,还知道摇一摇小脑袋自己吃掉不浪费,不由越发地笑了。


    她忍不住摸了摸小家伙儿圆润起来的小身子。


    唐逸见了,觉得自己见到了一个溺爱的小母亲。


    这以后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不宠到天上去?


    他一边笑,一边对唐菀说道,“只是没想到大哥那么心高气傲的人,竟然也愿意娶一个庶女。”他不是看不起庶女,而是唐逍一向是看不上庶女的。


    虽然自己是个庶子,可因为很大可能会成为侯府世子,因此唐逍一直都要娶的是豪族贵女的,那些与自己身份差不多的庶女他是看不上的。只是没有想到,为了压住自己这个弟弟,为了能和长平侯夫人联手,唐逍竟然连庶女都愿意娶了,可见唐逍的多么紧张爵位。


    唐逸觉得自己这位大哥大概是想多了。


    他可从未想过要继承爵位。


    对于长平侯府那个是非窝,唐逸想一想都头疼。


    除了爵位,唐家的上到老夫人下到几个小辈都是一摊泥,谁愿意为了个爵位就把自己一辈子陷到泥坑里去。


    唐逸脸上带笑,等他告诉唐菀唐逍和谁订了亲,唐菀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不就是上辈子跟人私奔了的那姑娘么?


    这一回,倒是叫唐逍给赶上了。


    她心里唏嘘了一声,却到底没说什么,只叫王府里的人给唐逸收拾了一下这段时间读书要用的东西,这才用王府的车把唐逸送回了长平侯府。只是她和唐逸再看起来低调,然而王府的车却依旧刺痛了一些人的眼睛。


    长平侯夫人沉着脸听着身边的几个嬷嬷绘声绘色地说着唐逸如何如何坐着王府的车回来,还带了不少的书籍还有补品,听说还有太康大长公主府的馈赠,说着唐逸的风光,听说唐逸刚刚到了侯府,后脚就有几家勋贵,仿佛是都有子弟明年下场的纷纷给唐逸下了帖子说要一同拜访讨论讨论来年的科举,风光得很。


    长平侯夫人听着唐逸一个庶子竟然因为中了解元,如今就有勋贵门第上门单独来与他交好,恨得几乎要咬碎了牙。


    唐逸与唐菀的感情那么好。


    若是唐逸当真来年高中,因此被长平侯看重,那她的女儿只怕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的脸色阴冷起来,坐在她对面正一副孝顺儿子的模样的唐逍眼神同样微微阴郁,片刻之后,眼珠儿一转,便压低了声音对长平侯夫人说道,“太太,不能再叫二弟这样风光下去了!若是来年二弟再中了进士,再有大长公主府与郡王府的支持,这爵位……”见长平侯夫人脸色微变,唐逍便继续说道,“二弟与二妹妹兄妹感情那么好,若是他做了世子,这唐家就是二妹妹说了算了。到时候大妹妹……”


    “那又能怎么办?他如今羽翼已成,我也拿他没有法子!”长平侯夫人心烦意乱地说道。


    她之前在京都女眷之间诋毁唐逸不孝都成不了事,又能拿唐逸怎么办?


    因为这件事,已经有许多家畏惧于清平王妃唐菀因此与她断了走动了。


    “为今之计,不能叫二弟留在长房了!他留在长房一日,长房一日不宁。太太,您别忘了,二叔只有二妹妹一个女儿,还没有儿子呢。不如把二弟……”唐逍恶狠狠地压低了声音说道,“出继给二叔,断了他的爵位的指望!”


    第85章


    长平侯夫人震惊地看着唐逍。


    她的脸色阴晴不定,没有想到庶子竟然给自己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虽然这主意叫她心里微微一动。


    只是想到若是唐逸过继出去,那自己这个嫡母日后就不能左右他的前程,长平侯夫人又犹豫起来。


    若是唐逸不被过继出去,那他日后的一切都捏在她的手里,绝不敢忤逆她。


    如果唐逸被过继出去,虽然叫长平侯夫人省心了,可是却不再是长房之子,日后她这个伯娘就没有法子再拿唐逸怎么办了。


    更何况,长平侯夫人本能地不愿意叫二房留下子嗣。


    想到当年唐菀的母亲文氏,长平侯夫人的眼里便忍不住生出几分嫉恨。


    太夫人膝下四个儿子,想当年,哪个儿媳在太夫人的面前不是卑躬屈膝的。


    哪怕是最得太夫人宠爱的唐四太太,那还是太夫人的娘家侄女儿,与太夫人姑侄情深呢,太夫人也没少往四房塞小妾,叫唐四太太在她的面前大气儿都不敢出。


    只是妯娌们之间都被婆婆压制,就显出了二房的不同。盖因二房的唐二老爷与妻子夫妻情深,无论太夫人怎么往儿子的面前举荐女人,唐二老爷却都无动于衷。


    那个时候,看着太夫人拿次子没有法子,还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带着妻子跑了,离开京都到处打转为官却不肯回来,长平侯夫人在一旁看着,不由对文氏生出几分羡慕,又生出几分怨恨与嫉妒。


    都是嫁给唐家的男人,凭什么文氏的日子过得那么好。


    哪怕被太夫人越发厌恶,可是丈夫却对她一心一意。


    若是有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一心一意,为了她不肯去宠爱别的女人,那长平侯夫人觉得哪怕是被太夫人恨到骨子里也是甘之如饴的事。


    那时候看着二房夫妻的恩爱,越发显得唐家其他几房的可怜,因此,长平侯夫人厌恶极了文氏,也因此厌恶极了文氏生的唐菀,只恨不能将唐菀踩在脚底下,才仿佛出了当年那一口看着文氏在自己的夫君面前春风得意的那心头的恶气。


    而二房绝嗣,只有唐菀这么一个已经出嫁的女儿,也是叫长平侯夫人得意的事。


    文氏再得夫君宠爱又怎么样?


    不照样没有儿子?


    不是依旧没有传下二房的香火?


    可如果唐逸过继到了二房去,那二房就有了香火,文氏就又有了后人祭拜。


    这叫长平侯夫人只觉得心中怨恨到了极点。


    因此,她死死地咬着牙,瞪着面前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唐逍没有说话。


    “不行!”二房决不能有香火,这是她唯一坚持的。


    “太太,如今可不是置气的时候!”唐逍不知长平侯夫人心中对二房是有什么怨恨,不过猜着只怕是因为唐菀的缘故,急忙对嫡母劝着说道,“这件事还要尽快,一定要赶在二弟春闱之前。不然若是二弟当真春闱有了好前程,一鸣惊人,那太太,咱们的爵位真的保不住了。你也想想看,若是日后二弟当家,那就是二妹妹当家!大妹妹往后可怎么办?若是没有长平侯府的支持,大妹妹只怕会被二皇子厌弃啊!”


    他急了,便对长平侯夫人急急忙忙地说道,“二弟春闱必然会高中的。不说清平郡王,只说太康驸马!那是陛下敬重的长辈。只要二弟能进了殿试被陛下看见,只看在太康驸马教导出的弟子这一条儿,陛下也绝不会叫二弟名次太低。若是二弟光耀门楣,父亲就必然舍不得将他给过继出去了。”


    若是唐逸高中,那这唐家只怕就要唐逸说了算了。


    长平侯如今身子越发地坏了,总是头疼,叫太医看过,说是脑袋里有淤血,还有损伤,如今在家里就算是宠幸小妾都困难了。


    毕竟宠幸小妾的时候热血上头,就要头疼欲裂,这换了谁也受不住。


    因为这样,长平侯的脾气越发地坏了。唐逍都觉得如今跟长平侯夫人联姻以后,长平侯看自己的眼神都恶狠狠的,生出几分厌恶。


    他如今也只能靠着长平侯夫人了。


    至少在太夫人还宠爱唐萱,对唐萱寄予厚望指望着唐萱能给二皇子生一个嫡子的时候,太夫人只要一句话,就能越过长平侯把唐逸给过继出去。


    只是这样的话,必须得身为嫡母的长平侯夫人去说才行。


    “那岂不是便宜了唐逸。”若是唐逸过继出去,他就是二房的儿子,就是二房的顶梁柱,就不是长房身份卑微的庶子了。


    长平侯夫人心中不甘,可是却也知道唐逍说得并没有错。


    因为长平侯如今时常头疼,脾气暴躁之外越发地憎恨当初害了自己的长平侯夫人,他们夫妻之间已经反目,长平侯如果为了想要气死她,提拔唐逸为侯府世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一旦唐逸得到侯府爵位,那唐萱就没有退路了。唐芊那狐狸精还不把唐萱给作践死?


    想一想最近唐三太太带着几分满意地对她说什么唐芊与二皇子十分恩爱,等过一阵子吹吹枕头风叫唐三老爷起复这样的话,长平侯夫人就气得吐血。


    她也知道唐芊是个有手段又下贱的狐狸精。


    不是狐狸精,不是手段卑劣,怎么可能抢得到姐姐的夫君。


    如今京都都羡慕二皇子得到了唐家的姐妹花儿,娥皇女英乃是一时佳话。


    只是这样的佳话听起来很美,落在长平侯夫人的耳朵里,简直叫她伤心欲绝。


    唐萱这次被妹妹抢了男人,丢尽了脸,如今京都都传闻二皇子妃已经不得二皇子宠爱,已经被嫌弃,只能拿自己的堂妹固宠,曾经在唐萱面前谄媚的那些京都女眷,如今又反而去了正得宠的唐芊还有那有了身孕志得意满的明月的面前去了。


    一想到唐萱日子的艰难,再想想太夫人最近似乎对三房有所转圜,长平侯夫人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虽然说太夫人最宠爱唐萱这个长孙女,可若是唐萱不中用,反叫唐芊得宠,那太夫人的态度只怕也说不定了。


    想到这里,长平侯夫人心中计较了一番得失,就已经有了几分决断,看着目光期待的唐逍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会去和老太太提这件事。老太太想必也不会愿意叫二丫头得意。”唐菀和唐逸兄妹感情既然这么好,那她就成全他们兄妹!


    感情这么好,那就做亲兄妹去吧!


    长平侯夫人便冷笑了两声。


    她是个思虑的时候多心,不过决定之后就会立即动手的性子,既然看到了唐逸袭爵带来的威胁,那点对二房有了香火的心有不甘就全都压了下去,转身就去了太夫人的面前。


    不提她在格外迟疑的太夫人的面前许下了什么大饼,也不论太夫人到底是怎么对不情不愿的长平侯提及了这件事,总之,唐菀又带着凤念往宫里去见了这几日各地来了京都的皇族往宫中去了。见了短短几日就已经越发白皙圆润起来的凤念,太后也愣住了,不由笑着叫唐菀到了面前,摩挲了一下凤念的小脸儿,这才对唐菀笑着说道,“这孩子倒是叫你养得胖了些。”


    凤念抿了抿嘴角,把脸依恋地埋进唐菀的怀里,一双小手紧紧地抓着唐菀的衣襟小小声地说道,“王婶,可好。”他小小的耳尖儿红红的。


    唐菀就不好意思地笑了。


    “最近吃得有点儿多。我们郡王说了,得给他好好儿补补,叫身子骨儿健壮起来,到了来年开春儿就要带他习武了。”因为如今天冷,孩子受不得冻,而且凤念的身体不大康健,因此凤弈只叫人最近给这小家伙儿补一补,补得胖一些。


    如今这小东西白白嫩嫩的,倒是精致可爱起来。


    虽然有些过于沉稳,少了几分孩子气,不过却漂亮得不得了。


    他明明还有些胆怯,却像是护着唐菀似的,大公主坐在一旁也看着,扫过了今日来太后宫中请安的皇族女眷,见几乎女眷器齐聚,便笑着说道,“知道是你这个王婶慈爱了。真是没想到这孩子生得这么好看,当初刚刚到京都的时候,他瘦巴巴的,连磕头都不会。”她便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如今还知道给皇祖母请安,知道叫人,你倒是真心教导他。”


    就连今日难得病情好了些,因此过来受这些皇家女眷拜见的皇后也笑着探身摸了摸凤念的小脑袋说道,“的确是个秀气乖巧的孩子。难得的是稳重,不闹腾。”


    她咳嗽了两声。


    唐菀不由急忙探身关心地给皇后奉茶,低声说道,“娘娘喝点茶吧。天冷,暖暖胃也是好的。”她格外关心皇后的身体,见她关切皇后,眼神满满地都落在皇后的身上,凤念便从唐菀的怀里伸出小小的手,轻轻地摸了摸皇后冰冷的手指,小声说道,“好好儿的,好好儿的,疼疼飞飞。”他这样可爱,皇后咳嗽了两声,目光越发柔和地看着这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小家伙儿笑着问道,“念哥儿这是心疼我了?”


    凤念想了想,咧嘴僵硬地笑了一下,躲进了唐菀的怀里。


    王婶心疼这个人。


    那他也心疼这个人。


    他希望她不要身体不好,叫他的王婶担心了。


    皇后和太后都看着羞涩得不得了又孝顺得不得了的小家伙儿笑起来。


    这话叫唐菀弯起眼睛。


    不过今日来了宫中坐在最下首的东山王妃却笑容僵硬起来。


    她看着躲在唐菀的怀里依恋又孺慕,笑容也快活的凤念,忍不住紧紧地握紧了自己的手。


    哪怕指尖儿刺入手掌,她也一时感觉不到了。


    她没有想到清平王妃这么跟她作对。


    明明知道凤念不被东山王府待见,也明明看出她的居心,可是她却把凤念给养得这么好。


    如今凤念穿着精致柔软的衣裳,又养得白白嫩嫩一颗,又比从前多了几分灵秀与规矩,这一看上去,乃是翩翩的一位王府贵子的模样。


    这样的风仪气派,和东山郡王当初口中的“蠢笨木讷”哪里有半点相似。


    这些年,虽然各地的皇族不能来京都,不过私下里彼此之间却有些联络,因此不少的皇族都知道东山郡王的嫡长子是个不成器的愚蠢孩子。只是今日,当皇族汇聚,凤念却用这样漂亮秀气的模样出现在中人之前……东山王妃已经分明地感受到了那些女眷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知道那是什么目光。


    不正是大家都明白了,她这个继母到底对原配王妃留下的嫡长子做了什么的目光么。


    如果可以,东山王妃恨不能此刻一巴掌抽在唐菀的脸上!


    只是想到太后对唐菀的宠爱,再有皇帝都为清平郡王出面将凤念要到了清平王府,东山王妃又有些恐惧。


    皇帝的一句话,就把凤念给送去了清平王府,甚至东山郡王拒绝的胆子都没有。


    因为皇帝对东山郡王说了许多什么为陛下与朝廷尽忠之类的话,就仿佛东山郡王不答应把儿子送给清平郡王,就是对皇帝与朝廷不忠不义似的。这样的罪责东山郡王怎么敢承担,哪怕心中不愿意,不想叫嫡长子放给自己不能掌控的人,可是却还是只能默认了如今的事。


    如今,看着凤念慢慢地变得跟从前不同,东山王妃觉得心窝疼。


    一旦凤念养于京都,陛下天天看着,日日看着,怎么可能不多几分喜爱。


    到时候这爵位还有她的儿子的事儿么?


    只是不知怎么,看着此刻皇后抬手轻轻地抚摸凤念的发顶,那眼里的笑意比刚刚面对自己的时候真心多了,却突然忍不住生出了另一个叫她心中一动,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的想法。


    这个想法叫她仔细地眯起眼睛看着皇后和凤念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话,见刚刚十分端方温煦却不大爱说话的皇后此刻将注意力都放在凤念的身上,笑容慈爱柔软,这样另眼相看甚至连一些坐在这里的女眷都觉得不对劲儿了,她的眼睛一亮,骤然想到了什么。


    这个突然想到的想法叫她心中有些不忿与嫉妒,可是又叫她想到这一次来到京都,或许还可以有更加叫她得到荣耀的收获。


    因为这样,东山王妃脸上的笑容便变得奇异了起来。


    唐菀正抱着凤念听他和皇后说话,此刻扫过了坐在下方的东山王妃,就觉得她的笑容有些怪怪的。


    那是一种叫她觉得有些熟悉的眼神。


    野心勃勃,又充满了野望,看着东山王妃的目光,唐菀仿佛就见到了另一个人。


    那是罗嫔的目光。


    充斥着野心还有对未来的期待,还有笃定与忐忑,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叫唐菀格外不喜欢,不过想到罗嫔,唐菀就忍不住对一旁的大公主低声问道,“陛下有没有说过年的时候罗嫔娘娘该怎么办啊?”


    今年可是皇帝登基的第一个年头,过年是相当有意义的,而且各地皇族群聚,如果罗嫔不被放出来,那这代表着什么就已经很明确了,那代表皇帝完全不肯宽恕罗嫔,不肯给她半分体面。就算是日后罗嫔被从冷宫放出来,那也不会被人放在眼里了。


    唐菀是真心希望罗嫔别被放出来,不然又闹出什么事端就不好了。


    大公主似乎也并不想罗嫔给放出来,此刻漫不经心地说道,“父皇没提。不放就不放吧,冷宫也有冷宫的好。”


    “二皇子……”


    “他没有为母亲在父皇面前求情。你知道……唐家那丫头的事,父皇正恼着他呢。”大公主便对唐菀说道,“他哪儿还敢跟父皇提母亲的事。”凤樟因为唐芊给他做了妾,如今正心虚着呢,自然也不敢提罗嫔的事,免得叫皇帝气上加气不肯原谅他。


    不过大公主又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对唐菀说道,“你这个文家的表妹倒是投我的脾气。不仅心事爽快,而且还聪明。”都打得凤樟满地找牙了,凤樟都没法儿说什么。


    如果不是这件事闹大了,凤樟肯定不敢说自己挨了打。


    因此,大公主觉得唐菀的表妹文妤是个聪明姑娘。


    唐菀也有几分得意。


    文妤是和没用的她完全不同的姑娘,聪明又能干。


    因此,唐菀很得意自己有这样的一个表妹。


    因此,她便对大公主说道,“她不是粗鄙的姑娘。若不是为了我,也不会随意打人的。”在大公主的面前,她自然不会遮掩文妤为什么打了凤樟。


    “我明白。”大公主便笑着说道。


    她最近忙着大婚的事,因此没有再见过文妤,不过却听说了不少文妤的事。


    因为太子过了年开春才能大婚,大公主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对太子好点儿,没有跟凤弈似的抢在太子之前成亲,而是将婚期定在了太子大婚之后。


    这么有兄妹情,太子感动得当天多吃了半碗饭,拉着南安侯的手一个劲儿地感谢南安侯的宽容……听说把南安侯气得当天没吃饭……唐菀想着想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见大公主正含笑看着自己,忙摇着头说道,“我就是想到了一些事,觉得有趣儿得很。”


    “只要你不是笑我家那个笨蛋就行。”大公主狡黠地说道。


    唐菀心虚地垂下了头,转而不跟大公主说话了,而是与一旁的几家刚刚到了京都的皇家女眷说笑起来。


    她虽然性子温柔腼腆,不过却并不是一个不敢和人张嘴说话的性子,说话也柔和。再看看被她养了几日就白白嫩嫩的凤念,自然就叫人看得出她是个怎样的人,因此唐菀的人缘倒是在这些皇家女眷之中不错。


    她却刻意地冷落了东山王妃,言辞之间也对东山王妃格外冷淡,这也是有缘故的。没见东山郡王的嫡长子还在她的怀里坐着呢么。因为早就有凤弈的话,唐菀就不吝啬自己会不会与东山王妃交恶。


    因她的态度,其他女眷对东山王妃的态度也微妙起来。


    只是就算是被这样冷落,东山王妃却来不及怨恨唐菀,反而想起了自己的心事。


    一时之间,宫中格外热闹,都是身份高贵的皇家女眷在说笑,又有太后的一一问候与询问,哪怕宫中晚辈之中只有唐菀这么一个旁支的清平王妃陪在太后与皇后的身边,皇子妃一个都没见,却没有人提这样扫兴的话。


    宫中正热闹的时候,二皇子府上景王却一脸匆匆,带着几分惶恐与急迫慌张地上了门。


    他因与凤樟十分亲近,叔侄情深,在朝中一向为凤樟摇旗呐喊,因此凤樟最为亲近这个叔父,素日里时常往来就少了几分规矩,景王直接到了凤樟的院子。


    且见凤樟正在揽着今日打扮得格外美貌,美眸含泪扯着他说着什么的唐萱说话,景王看见了这一幕顿时眼前一黑。


    凤樟和唐萱夫妻俩还当没事人呢,他却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王叔?你怎么来了?”凤樟最近冷落了唐萱,如今被唐萱难得这样依恋地扯住,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正心软又生出几分对唐萱的怜惜,想着最近对唐萱不要那么冷漠的时候,见景王呆呆地站在门口扶着门框仿佛要晕过去的样子,忙放开含羞带怯的唐萱上前扶住了景王十分关切地问道,“王叔没事吧?”


    他一副茫然不觉的样子,景王好一口气喘上来,瞪着他,又看了一旁的唐萱质问道,“今日各地皇家女眷进宫给太后娘娘与皇后请安,二皇子妃为何不进宫去辅佐两位娘娘?!”


    今日皇家女眷有些身份的都进宫了,可是二皇子妃不仅没进宫,还跟个小妾似的跟二皇子在家里玩儿情意绵绵,是不是拎不清轻重?


    身为皇子正妃,宠爱算什么?应该成为夫君的左膀右臂,在宫中与皇家女眷之中为二皇子府树立威望才重要啊!


    景王今日听说坐在太后与皇后身边的竟然是清平王妃,而二皇子妃人影都不见一个,还有另一件传言,再看看凤樟那张天真的脸,恨不能给凤樟几脚。


    若不是他皇兄除了太子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早就转身把这蠢蛋给踹到阴沟里去了。


    “王叔不知,二妹妹……清平王妃在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面前进了我的谗言,我就算是想要进宫,宫中也不答应。”唐萱十分委屈地在一旁说道,“二妹妹见不得我在宫中风光,还害了罗嫔娘……”


    景王不爱听这些没用的废话,摆手叫唐萱闭嘴,一双眼睛却看着垂眸不语的凤樟,盯着他说道,“别管什么清平王妃了!火烧眉毛了,你还在做梦呢!阿奕把东山郡王那个失了生母的嫡长子给留在京都了,听说皇后很喜欢这个孩子。这也就罢了,我还听说太后与皇后这段日子留了几个这次进京的王府的小孩子在宫中小住,陪伴玩乐,享天伦之乐,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么?!”


    第86章


    他的眼角青筋毕露,显出几分狰狞。


    凤樟被景王的样子吓得差点跳起来。


    “这件事我知道。我本想劝劝菀……清平王妃。”他到底对唐菀还有些情分,见景王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便顾不得在一旁梨花带雨的唐萱诚实地说道,“她刚刚大婚,就把一个孩子给收养在王府,只怕并不是好事。若是没有子嗣也就罢了。可是他们夫妻成亲才多久……日后这个孩子留在王府,只怕不大合适。”


    听说东山郡王很不喜欢自己的嫡长子,这么一个在东山王府没有得到过重视的孩子给了清平王府,清平郡王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想把这个孩子留下来做自己的养子不成?


    可若是这样,那唐菀生的孩子日后又该怎么办?


    虽然没有成就夫妻,可是凤樟对唐菀还是在意的,便对清平郡王养了一个孩子在府上十分不满。


    景王已经看着义愤填膺的凤樟说不出话来。


    “清平王妃还年少,阿奕犯不着养别人的孩子。”他看着还没有想明白的凤樟,却觉得心里头直冒凉气,恨不能一巴掌把凤樟给抽醒,咬牙看着他说道,“阿奕养着这个孩子不是为了自己!”这个蠢货,“我听说今日皇后娘娘很喜欢这个凤念。这孩子年纪小,不得生父宠爱,生母已经死了,已经算是和东山王府断了根基,是个被收养的好材料。可是阿奕夫妻还年轻着呢,犯不着收养。只是你也别忘了,他们夫妻俩能生,却还有不能生的等着呢!”


    凤樟一时茫然。


    唐萱却在一旁脸都白了。


    “您的意思是,是……”她顾不得凤樟的尊严,急忙抢先一步急忙问道,“是为了太子?”


    “为了太子?什么意思?”凤樟却觉得唐萱这样抢话有些不自在。


    看着景王看向唐萱的满意的眼神,凤樟只觉得此刻自己在景王的眼里怕是还比不上唐萱这么一个后宅的女子。


    他心里格外不满,觉得唐萱仿佛……心眼儿多了些。


    从前明媚善良,总是纯洁得没有半分瑕疵,天真得如同小鸟儿一样的女子,怎么在成亲之后就变得面目全非,仿佛变得跟长平侯夫人有些相似了?


    他不动声色地看向唐萱,却见唐萱正紧紧地看着景王,那个样子没有半分超脱的仙气,相反,仿佛从云端跌落,沾染上了俗气似的。凤樟的心里有些不舒坦,景王已经顿足叹气说道,“就是太子!太子子嗣不利,日后不是要你接位,就是要过继一个儿子。阿樟,你还没有想明白阿奕的用意么?”


    凤樟迎着景王晦涩的目光,突然灵台一醒,同样脸白了。


    他明白景王的意思了。


    他当初就在想,皇帝宴请各地皇族到京都汇聚,为何清平郡王还多事地提了一句请各地皇族带子嗣来到京都。


    那时候他本以为是为了叫皇帝认一认那些皇族的下一代,可是如今想想,凤弈此举实在是诛心。


    如今京都之中到处都是年幼的孩子,年纪不大,资质却都很不错。


    换句话说,若是太子想要过继一个孩子的话,未必会将弟弟二皇子的孩子当做唯一的选择,甚至可以在这一次有了机会见到各地皇族的孩子以后,慢慢地挑选一个符合自己心意的孩子。


    若是这样,凤樟对于皇帝和太子来说就不再是独一无二,非他不可。哪怕他的血缘是与太子最为亲密,可是对于太子来说,其实挑选凤樟的孩子过继到自己的膝下,远远不及那些旁支的,生父生母远在封地鞭长莫及,永远都不会影响京都的孩子。


    若是太子真的看重了谁家的孩子,那凤樟的皇太弟也别想了。


    他就一辈子只能做二皇子。


    他的儿子也不可能会被太子看重。


    这件事只怕是凤弈在推动,因为凤樟因唐菀的缘故与清平王府交恶,身为清平郡王,凤弈是绝对不可能答应叫凤樟或者凤樟的血脉染指皇位,波及威胁清平王府的未来。


    凤樟想通了这些,只觉得浑身冰冷,这段时间因为宴请各地皇族的春风得意,迎面就被泼了一头冷水。


    “王叔,你的意思是那个凤念……”


    景王就看着凤樟这没脑子的。


    “不会是凤念,可却会是别人!我叫你警惕的不是凤念那个奶娃子,不过是个小崽子,又没有养在宫里,你完全用不着在意。你要警惕的是把孩子留在了宫里的那些属地皇族。这些家伙只怕也会看出宫中的态度,日后,这些京都之外的皇族只怕都要把你当做眼中钉了。”


    见凤樟恍恍惚惚地看着自己,景王心里哀叹了一声烂泥扶不上墙,只是既然上了二皇子这条船,他就算是哭着也得把这条船给坐下去,只能勉力说道,“等明天只怕这些皇族回过味儿来,就会拼命地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宫中给太后与皇后多看看,举荐他们。凤念……你用不着理会。阿奕既然将他留在清平王府,怕是就没有想叫这孩子蹚浑水,不过是做出一个对你不利的态度。不过其他人的孩子你要小心。你的身份是这些皇族面前最碍事的,你……最近小心些,别再闹出什么难看的事。”


    别再闹出什么娥皇女英的事了,难道真的以为是美谈不成?


    京都传闻起了娥皇女英以后,景王牙花子都肿了,好几天没睡得着觉。


    什么美谈,明明都是京都笑话二皇子的话。


    只是凤樟自己听不出来,还以为人家是在夸他。


    “我知道了。”凤樟浑浑噩噩地说道。


    当发现自己或许不再是未来皇位的唯一人选,他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也别再宴请这些皇族!他们心里可只盼着你出错呢。”景王警告说道。


    从前跟那些皇族称兄道弟感情不错也就罢了,可是日后,只怕大家都是竞争对手,都不能相信了。


    景王没想到凤弈竟然敢这么来了一出儿,简直釜底抽薪,是想坑死二皇子,便叹气对凤樟说道,“还有,赶紧生个嫡子吧。”


    只要凤樟有了嫡子,那日后凤樟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只是若是嫡子……景王又犹豫着看了凤樟身边一下子红了脸露出几分羞涩的唐萱心里泛起了嘀咕。


    这唐家的姑娘接二连三地出事,在宫中的眼里可不是什么好女子,生出的嫡子能行么?


    他突然眯了眯眼睛对凤樟说道,“你也对太子更敬重侍奉,哪怕是卑躬屈膝,也得叫太子觉得你这个弟弟是最好的。”


    从前,凤樟摆出一副等太子死了或者太子没儿子就自己上位的样子,太嚣张了,觉得自己无可取代,因此难免叫太子不悦。


    可是如今太子能挑选的选择这么多,凤樟就得对太子客气一些。


    不然,无论是过继谁的孩子,总之不是太子的血脉,太子为什么要挑一个对自己不敬的人的儿子?


    至于皇太弟就别想了。


    除非太子英年早逝,死在登基之前,不然,只要太子登基,就不可能会叫凤樟入主东宫。


    “我知道了。”凤樟磕磕巴巴地说道。


    他如今才发现,日后太子就是自己的祖宗了,得好好地敬着听从着讨好着,不然皇位就没有自己的份儿了。


    “若是能叫太子偏向你,亲自选择你的儿子,这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景王说完了这话就皱眉,却见凤樟的眼睛突然一亮忙说道,“若是太子身边有我们的人就好了!”他想到了这件事,便在景王疑惑的目光里说道,“不知您知不知道,阿萱有个堂妹,与……芊芊乃是亲姐妹。生得乃是倾国色。世间难寻的美人。”


    他说的自然是容貌比唐芊更出色几分的唐芝了。


    想到唐芝的美色,凤樟便露出笑容对若有所思的景王说道,“若是能将阿芝举荐到太子的身边,以她的美色,太子会喜欢的。只要太子肯听她的话,那就会对我更亲近几分。”他觉得这个主意极好,毕竟英雄难过美人关。


    如凤弈,都说英雄一世,不也是为了唐菀神魂颠倒?


    听说郑国公府那位未来太子妃生得并不是十分美貌,不过是被称赞一声端丽罢了。


    若论妩媚多情,太子见了唐芝哪里还会看得进去旁人呢?


    他期待地看着景王。


    唐萱站在一旁不由露出几分抑郁。


    若是唐芝得了太子的宠爱,唐芊在二皇子府只怕气焰要冲到天上去了。


    “又是唐家的姑娘?”唐家的姑娘名声可不怎么好啊。而且又是跟唐芊同母所出,这叫景王犹豫了起来。


    若是太子纳了这么一个品德败坏的姑娘,来日怕是要有麻烦。


    “娶妻娶贤,纳妾纳颜。”凤樟便对景王郑重地说道,“阿芝的的确确是个绝色。至于她的名声,”他红着脸尴尬地说道,“一个女子的美好,与名声无关。太子应该不会在意所谓的名声的。”


    他这样言之凿凿地肯定唐芝的容貌,景王也觉得可以试一试,便点头说道,“也好。来日我叫王妃进宫请安的时候,带上唐家那丫头,若是能偶遇太子,就是极好的了。”他又叮嘱了凤樟几句,这才匆匆地走了。


    凤樟见他来去匆匆,再想想日后不能再邀请那些如今成了竞争对手的皇族们来皇子府,一时脸色有些苦闷,却见唐萱站在一旁柔柔地看着自己。


    他还记得景王对自己说的话,要赶紧生个嫡子,便对唐萱露出了几分温柔来。


    “这么看我做什么?”他温柔地问道。


    只是想到刚刚唐萱有些扭曲急切的抢白自己的样子,他心里又有些不自在。


    若抢白自己的是唐芊也就罢了,唐芊一向傲气骄傲,脾气厉害。


    可是一向单纯的唐萱抢白自己,把他衬托得跟傻子一样,叫凤樟难免心里不喜。


    “我是心疼殿下,觉得殿下太难了。”唐萱软软地靠过来,见凤樟叹了一口气脸色动容,便含着眼泪仰头说道,“殿下如今被清平郡王这样针对,都是因为二妹妹的缘故,这都是我的错。若是当初我与殿下没有彼此相爱,若是二妹妹能嫁给殿下,那想必殿下也不会受到清平郡王这样的伤害吧。”


    她抽噎了起来,本是想要叫凤樟怜惜自己,厌恶给他使绊子的唐菀,却没有想到凤樟的手一僵低声说道,“若是菀菀……她那么讨太后与皇后的喜欢……”那一瞬间,凤樟的心里突然生出后悔。


    若是他没有不顾一切,忤逆宫中迎娶唐萱令宫中不能谅解,若是他娶了唐菀,那如今风风光光地以二皇子妃的身份在宫中接待皇族女眷的就是唐菀。


    那样的话,他的威信也会格外显著。


    而不是皇族女眷汇聚宫中,他的妻子却只能憋屈在家里,连宫门口都进不去。


    想到这些,凤樟不由意兴阑珊,对唐萱不由透出几分冷淡。


    他没有再说什么,推开了唐萱头也不回地走了。


    “殿下,殿下!”唐萱追了出去,却见凤樟已经抬脚就往明月的院子去了。想到明月那慢慢地鼓起来的肚子,唐萱总是快活的脸上不由露出几分痛恨。


    许是没有人在近前的缘故,她一张美丽的脸骤然狰狞了几分,却顿了顿脚,直接回了娘家寻长平侯夫人为自己出谋划策去了。


    只是她这样哭着回了长平侯府,长平侯夫人知道了凤弈和唐菀夫妻竟然给二皇子来了这么一手,顿时摇晃了一下,咬牙切齿地说道,“祸害!”看来,将唐逸过继到二房去的的确确是一件必须的事。


    她一定得拉拢着唐逍成为长平侯世子,叫唐逍坐稳了这个位置,才能在日后帮助唐萱争宠。


    不然,只看二皇子如今宠爱那几个妾,还对唐菀念念不忘的样子,唐萱哪里还有出头之日呢?


    因想通了这些,这一日唐菀就听说长平侯府的下人上门了。


    “不是说唐家的人我都不见么?”唐菀一边给歪在自己怀里的凤念喂吃的,一边皱眉问道。


    凤弈正用警告的眼神看着凤念,叫这小子适可而止少歪在自己王妃的怀里,听到这话便也看过去。


    “本是要赶他们走的。只是来的人说是侯府有大事要跟王妃商量。说是王妃那一房的香火的事。”王府的人便将传话的人的话说给唐菀听。唐菀微微一愣,没想到长平侯夫人要在二房的香火上闹这种幺蛾子,便沉着脸说道,“什么香火!难道我不是二房的血脉,我不是香火不成?”


    她并不觉得只有儿子才能延续香火,因为无论儿女,都是父母的血脉,都继承了父母的血,都算得上是父母的香火。


    她有些多心地对凤弈说道,“难道又是为了二房的家产?以为过继一个,就能把二房的家产给抢回去?”难道长平侯夫人是想打着香火的旗号,口口声声女儿不能继承家产,将唐菀手里的二房家产给抢回去?


    凤弈便冷笑了两声。


    “他们那是想死。”


    “我还是看看去,不能叫他们在这件事上摆布了。”唐家的庶子多着呢,不说长房的庶子,就是三房四房也是有庶子的。这些庶子也没什么能耐,为人也不是很好,若是叫长平侯夫人塞到二房来,唐菀觉得对二房都是一种侮辱。


    她也知道她得回去警告长平侯夫人,叫她日后都不能拿这件事再闹什么幺蛾子,因此摸着凤念的小脸儿低声说道,“阿念,你先在家里玩儿。我们出去办点事。”她不想叫孩子看到唐家那么丑陋的一幕。


    凤弈自然是要和她在一处的,唐菀都没有多问凤弈要不要跟自己一块儿去。


    只是她才起身要和凤弈出门,就被小小的手抓住了衣摆。


    “我,陪王婶去。”小家伙儿从椅子里跳下来,仰着头,乌溜溜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唐菀说道,“保护你。”


    他认真地说着。


    唐菀微微一愣,忍不住俯身看着凤弈笑了。


    “念哥儿都会保护王婶啦?”她觉得心里软软的,又觉得此刻的凤念和上一世那个总是站在她的身后守卫自己的孩子慢慢地重合在了一块儿。


    这样的贴心乖巧,叫唐菀握了握他的小手轻声说道,“可是他们的嘴脸太难看了。王婶不想叫念哥儿看见丑陋的人。”她这样温柔,凤念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摇头说道,“王婶在哪儿,念哥儿在哪儿。”就算是充斥着丑陋,他也不在乎,因为那里有眼前的这个人在。


    凤念踮起小脚抱住了唐菀的脖子,蹭了蹭小小声地说道,“有坏人,念哥儿陪着王婶。”


    凤弈心里恨得牙根儿痒痒,看着这甜言蜜语的小鬼。


    不亏是唐菀养的儿子。


    “走吧。”他心里叫这小鬼等着,一边上前一把将凤念抱起来抗在怀里,另一只手牵着唐菀的手去了长平侯府。


    他们夫妻气势汹汹地回来,太夫人本想说两句狠话,然而看到清平郡王,太夫人顿时一声不吭,一副颐养天年的模样儿。


    她一向是窝里横,长平侯夫人也已经习惯了,且见唐菀与凤弈终于来了,便挤出了一个笑容,目光落在凤弈抱着的生得精致漂亮的小家伙儿的身上片刻,又觉得心里堵得慌。


    唐萱自然把景王的那些警告都说给她知道,她也知道这孩子的出身了。


    东山郡王的嫡长子……


    “大伯娘有什么话就说吧。”见今日三房与四房的人都不在,竟然只有长房的人,除了脸色抑郁的长平侯之外,还有一脸笑容的唐逍与有些困惑却依旧礼貌微笑的唐逸,唐菀看都不看一旁对自己露出笑靥的唐萱,和凤弈一同坐下,伸手把凤念接过来叫他跟自己坐在一块儿。


    她这么不客气,长平侯夫人心里忍着气,却还是继续僵硬地笑着对唐菀说道,“今日请王妃过来,是有一件事想要和王妃商量。说起来,二弟与弟妹都已经走了这么些年了,二房血脉凋零,只有王妃一个,如今香火都没有人继承,叫人心里怪不忍的。”


    她便掩了掩眼角,见唐菀看着自己,显然不为所动,不由咬了咬牙忙说道,“我和你大伯父商量过。这二弟与弟妹地底下没有香火继承,也太可怜了。因此跟你大伯父商量了一下,想把你二哥过继到二弟与弟妹名下,你觉得如何?”


    “父亲母亲有我在,怎会……你说什么?”唐菀本想叫长平侯夫人死心,少拿香火说事儿,自己这个女儿就是二房的香火,却没想到听到这么一句,顿时愣住了。


    她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唐逸。


    却见唐逸也双目圆睁,脸颊抽搐,不敢置信地看向一声不吭的长平侯。


    “父亲,你……”唐逸万万没有想到,长平侯夫妻之前从未吐露一句,如今就想叫他变成别人的儿子。


    这样惊愕又不敢置信的样子,落在唐逍的眼里,自然就是唐逸舍不得爵位因此格外震惊。


    他便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心里松了一口气。


    长房的庶子之中,只有唐逸一个是最出色的。只要唐逸过继到二房,余下的几个弟弟,唐逍都并不放在眼里。


    气氛在唐逸看向长平侯,希望长平侯给自己一个明白话之中安静了下来。


    唐菀的脸色也变得格外疑惑。


    长平侯要过继一个儿子来二房她倒是能够想到,只是她却想不到长平侯要过继的是唐逸。


    唐逸可是少年才俊,明年科举有望。


    长平侯难道疯了,把这么一个前程似锦的儿子给推到二房来?


    而且看唐逸那意外的样子,显然长平侯做这样的决定并没有与唐逸商量。


    “二妹妹,你和二哥哥一向兄妹情深,日后做了亲兄妹,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件高兴的事么?我真为你们高兴呀。”见唐菀与唐逸都没有开口,唐萱便带着天真祝福的笑容走过来对唐菀说道。


    她的目光又落在正坐在唐菀的怀里扳手指的凤念的身上,脸上露出明媚亲切的笑容,探身过去对凤念友好地说道,“你就是念哥儿吧?我是二皇子妃,你可以叫我一声婶娘。”她笑得明媚美好。


    凤念仰头,默默地看了她许久,仿佛被她的美好吸引。


    他又垂了垂头,抓了一旁的一个果子,直起稚嫩的小身板儿,扬手将果子砸在唐萱的脸上!


    疼痛传来,唐萱顿时捂着脸惊呼了一声,踉跄退后。


    果子落地,在地上滚动着,凤念看了那果子两眼,仰头,对惊怒交加地捂着泛红了的眼角的唐萱,扬起了小脖子。


    “我,东山郡王之子,打你……有仇找我父王报。”


    他不怕他父王仇人多。


    第87章


    小小的孩子坐在那里,做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他生得漂亮可爱,板起了脸,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里没有半分色彩的时候,瞧着竟然还带了几分气势。


    唐萱捂着自己的脸看着这个小孩子,一时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你,你怎么能……”她脸上的笑容都被砸得消失不见了,看着小小一颗的小家伙儿,又忍不住看了看坐在凤念身边一脸茫然的唐菀,美丽的眼睛里不由生出了委屈的泪水。


    她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这样年幼的孩子羞辱,一时觉得羞愤交加,捂着脸哭了起来。她哭得这么可怜,坐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凤念的二皇子凤樟急忙起身走到了她的身边,犹豫了一下才扶住了妻子的肩膀低声说道,“别哭了。”


    虽然妻子哭得十分好看,可是难道还要和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计较么?


    凤樟觉得自己训斥的话面对这么一个小小的小家伙儿都说不出口。


    倒是长平侯夫人在一旁越发惊怒。


    她上前,浑身发抖地指着凤念质问道,“就算是王府子弟,可二皇子妃是你的长辈,你怎能这样放肆无礼!”小孩子手脚没轻没重的,若是打坏了唐萱的脸怎么办?


    长平侯夫人一边心疼地看着梨花带雨的女儿,一边急忙对心烦意乱的凤樟说道,“殿下,你要为二皇子妃做主啊!女子的容貌最是重要,都说女为悦己者容……若是被伤了脸,二皇子妃可怎么办呢?”她心里越发坚定了要把唐逸给过继到二房的打算。


    之前,她本来还有些迟疑,觉得这样过继了唐逸多少便宜了这庶子。


    可是如今看着唐菀带着东山郡王的儿子在唐家这么嚣张,长平侯夫人就知道唐逸是不能留在长房了。


    唐逸尚且还没什么前程,唐菀就敢当面砸唐萱的脸。


    若是唐逸真的科举有望,长平侯一时高兴将唐逸请封做了侯府世子,那日后这唐家还哪里有唐萱的立锥之地?


    到时候唐萱只怕就不仅仅是被打了脸了。


    看着一脸沉默地揽着凤念,半分没有训斥这小子殴打长辈的意思的唐菀,长平侯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她如今每夜都在后悔,万分后悔当初鬼迷心窍,竟然叫唐菀巴结上了清平郡王,因此叫她落到了如今这样窘迫的境地。


    只是她的目光对于唐菀来说不疼不痒,倒是凤樟勉为其难正想为唐萱说两句公道话的时候,却听见凤弈坐在一旁十分冷淡地说道,“唐氏的脸皮这么厚,连陛下掌她的嘴,本王也没见她的脸破了相,如今不过是挨了一个果子,你担心什么。”


    这说的还是人话么?


    长平侯夫人目瞪口呆。


    凤弈还挑眉,看着呆呆地捂着脸,眼里还堆着晶莹泪花儿的唐萱讥讽地说道,“更何况,难道二皇子是个只在乎容貌的轻浮之人不成?妻子的脸破相就将妻子丢在一旁……长平侯夫人,你是在羞辱二皇子?”


    他的声音冷冷的,凤樟果然觉得长平侯夫人的话叫自己十分不喜,毕竟,他自认并不是一个只喜欢美色的肤浅的男子。更何况长平侯夫人这样不管不顾地对着凤弈夫妻喊叫,再想想凤念出身东山王府,如今这都是自己的心头大患,凤樟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打从景王告诫了他关于太后与皇后最近的举动,他就格外留心宫中。


    这么留心了一段时间,凤樟就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紧紧地勒了起来一般。


    太后与皇后最近频频召见各地皇族女眷不说,毕竟这也是宫中对封地上这些皇族的荣宠与看重,人家都来京都了,总不能冷落着,把人丢在一旁。


    可是景王也没有说错。


    太后和皇后的确要留几个小孩子在宫中陪伴。


    只不过是有些皇族女眷没有把孩子留在宫里,坚持每日带着孩子进宫来给太后与皇后请安,瞧着倒是本分老实。另有几个就把自己的孩子给留在了宫里……这首当其冲的就是东山郡王的次子凤含。


    这小胖子乃是东山郡王与继妃的嫡子,听说比东山郡王嫡长子凤念更加得到东山郡王的宠爱,养得十分白胖可爱,很得宫中喜欢。


    因为东山王妃将凤含留在了宫中,因此仿佛听说太子也对东山郡王颇为另眼相看,时不时地还召见东山郡王去东宫说话……一想想如今凤含留在宫中,凤樟不由觉得浑身发冷。


    景王说的没错。


    太子只怕是真的动了要过继皇族子嗣的心。


    只不过他没想好过继哪一个,只怕是想要看看宫中留下的这几个小孩子里头谁更得自己喜欢。


    凤樟听说东山王妃恨不能一天进宫八遍,围着皇后团团转。


    他的眼神微微一暗,哪里还顾得上和凤念在这里扯这些没用的。


    且见唐萱含着眼泪等着自己做主,却没有半分办法为自己做有用的事,凤樟不知怎么心里生出几分疲惫还有厌烦。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正垂头给凤念擦小爪子的唐菀,见她眉目温柔慈爱,小小的孩子仰头看着她,眼里都是孺慕与欢喜,那一瞬间的美好叫凤樟心里拧着劲儿地疼。他仓皇地收回了目光,只对长平侯夫人淡淡地说道,“阿萱是做长辈的,难道还要和一个孩子计较?侯夫人不必这样小题大做。”


    他如今看向长平侯夫人的目光也少了几分敬重,称呼也变得分外疏远。


    长平侯夫人听见了,不由露出几分惊慌。


    “殿下!”


    “今日是长房过继的大事,侯夫人不要本末倒置。”今日凤樟过来也是为了唐逸过继这件事。


    唐逍为了能得到更多的支持将弟弟赶出长房,不仅撺掇着长平侯夫人去说通了太夫人,还往凤樟的跟前去了,摆出好委屈的模样,将厉害也说给凤樟去听。凤樟如今正是每日里都在思虑这些朝中之事的时候,听了唐逍的话,顿时就明白了这件事办成的好处。


    说起唐逸……凤樟的目光不由格外地复杂。


    当年他还是李家庶子,婚约对象还是唐菀的时候,他与唐逸之间的关系是极好的。


    因唐逸十分看重唐菀这个堂妹,因此对于凤樟这个未来的妹夫,他也真心当做是自己人。都是在一处读书,年纪相仿的少年郎,每日里同窗,一同读书,怎么可能没有半分友谊?就是在书院互相扶持的时候,凤樟和唐逸的交情慢慢地变得深厚起来。


    可是等他的身份变了,退婚另娶,就和唐逸之间彻底反目。


    他本以为自己是皇子,唐逸不过是个侯府庶子,就算是与唐逸反目成仇也并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唐逸爬得那么快。


    一转眼,他就成了太康大长公主夫妻面前的得意人。


    再一转眼,他就成了解元,成了这京都城中交口称赞的少年俊杰。


    如今唐逸春风得意,可是谁又还记得曾经的二皇子,也是那么出色的读书人?


    只不过是因为成了皇子,因此令他名声不显。可是他这个二皇子当年也曾经是前途光明的少年秀才啊!


    想到这里,凤樟的眼神不由晦涩起来。对于运气那么好,成了少年解元,成了自己求而不得的太康大长公主喜爱的少年俊杰的唐逸,他无法否认,面对唐逸的时候,他的心里充满了说不出口的嫉妒还有晦涩。


    若是叫唐逸当真留在长房成了侯府世子,日后成了长平侯那还了得?


    不仅自己在朝堂之上多了一个不死不休的仇敌,甚至……凤樟绝不愿意看到唐逸也成为勋贵,成为长平侯的样子。


    唐逸怎么能比他还要风光呢?


    他不愿意看到唐逸也成为勋贵的模样,因此,自然要为唐逍撑腰将唐逸过继出去,扶持对自己十分殷勤的唐逍上位。


    今日,他正是为了这样一件大事,可不是为了一件区区的唐萱被砸了脸的小事而来。


    只是他这样退让,却没见到一个正小心翼翼地缩在了角落里,被打扮得十分柔弱可怜的女孩子眼睛里绽放了一片的光彩。


    她垂着头在角落里仿佛是个隐形人,在这样的一个屋子里大气都不敢出,只是看到长平侯夫人竟然拿唐菀与凤念束手无策,甚至二皇子都因此不为唐萱张目,她动了动嘴角,战战兢兢的眼睛里闪过了一抹破釜沉舟的决绝。


    只是她还是小心地往角落里藏起来,仿佛唯恐被人看到的样子。


    她小心翼翼地躲着,自然也没有人理会她。倒是唐菀见到角落里的那姑娘动了动,不由微微一愣。


    那是长房庶女,唐家三姑娘唐艾。


    今日长房齐聚,不过长平侯的那些庶子们却都没见人影,唐菀没想到不过是长平侯庶女的唐艾竟然也被长平侯夫人给喊了过来。这倒是有些奇怪。


    不过看见唐艾小心翼翼地往角落里藏着,不敢叫人发现自己的样子,唐菀不由想到了曾经自己在唐家过的那小心翼翼不敢高声的日子。


    她与唐艾都不是太夫人喜欢的孙女儿,因此平日里在侯府里过的生活都差不多,此刻自然不会叫破唐艾努力不要叫长平侯夫人看见自己的这份小心,因此并没有说什么。


    倒是唐逸,本来正在被过继这一件石破天惊的事儿给震惊着,好不容易明白过来了,他忍不住伸出修长漂亮的手,捂着嘴“噗嗤”……了一声,之后脸上的笑容掩饰在手后,一双眼睛闪过了泪光,看着脸色忽青忽白的长平侯低声问道,“父亲,过继的事,为何我从不知情?”他眼里的泪光叫长平侯觉得这个庶子对自己还是有父子之情的,一时心里也十分复杂。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这个父亲。”长平侯脸色淡淡地说道。


    他的眼底带着几分阴郁与暗色,瞧着似乎身体并不怎么健康,此刻看向要被过继的唐逸闷声闷气地说道,“只是你二叔膝下没有香火,瞧着也可怜。”


    唐菀觉得长平侯想多了。


    唐逸哪里是舍不得,他眼里的泪光只怕是笑得流泪了吧?


    可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叫长房这么轻易地拿捏二房,唐菀便在一旁皱眉说道,“就算是这样,也没有大伯父张口就要过继,却连与人商量都没有的道理。难道二房是随意大伯父这样欺辱的么?当二房无人么?!”


    她的话叫长平侯没吭声,太夫人在凤弈进门之后就一声不吭,长平侯夫人见无人说话,急忙在一旁说道,“这不是叫了二……王妃过来商量了么?”她的脸上便堆着笑容对唐菀说道,“王妃也要为你父亲母亲想想。不管王妃怎么说,你都是出嫁之女,生下的血脉都是皇家子弟,也不能继承你父亲的姓氏,延续二房的传承。你大伯父也是心疼弟弟,因此才……”


    “父亲对二叔固然是一片真心,只是我不愿意。”


    “你不愿意也不行!”唐逍见唐逸果然不愿意,顿时跳出来急忙说对唐菀道,“王妃,父亲为了给二叔挑一个好的继承人,费了多大的心,连二弟这样一个少年解元都让出去了,这都是父亲的一片真心啊!为了二叔二婶,因此二弟这么优秀,父亲也都舍了,这份心……王妃应该明白!二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算是为了对父亲的孝心,对二叔二婶的孝心,你也不该拒绝!”他飞快地说着,眼睛都紧张得不得了,唐逸却只是含着眼泪看着长平侯。


    长平侯动了动嘴角,虽然一瞬间舍不得唐逸这个少年解元,可是想到二皇子对自己的许诺,便咬了咬牙。


    只要过继了唐逸,二皇子日后就帮他在朝中谋一个体面差事。


    若是能得到差事,真正地成为长平侯府的当家,那一个儿子也不算什么了。


    因此长平侯心中冷硬地对唐逸说道,“既然你还叫我一声父亲,就该听从我的吩咐,过继之事,我不会改变主意。”他这么自说自话,唐菀都气笑了,冷声说道,“大伯父,我还没答应呢。”


    她绝不能看着长房觉得想要摆弄二房这么容易,不然,今日是过继,明日还指不定又想干什么呢。


    见她这么铁齿钢牙,连唐逸这个一向交好的堂兄都不放在眼里,长平侯不由觉得这个侄女儿十分不好招惹,只能问道,“二丫头,你到底怎么样才能答应?”


    若说一开始要高高在上地把唐逸过继出去,仿佛唐菀与二房得了长房恩惠,那么此刻当长平侯想到了二皇子的许诺,便开始觉得不管怎样也得叫唐菀答应,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便褪去了许多。


    不再是施舍一个庶子给二房,也不再是自说自话,反而像是在恳求二房收了唐逸过去了。


    唐菀见长平侯这样拼命地要把唐逸塞到二房就知道这里头必然是有些猫腻,见唐逸正掩饰着嘴角对自己轻轻地眨了眨眼,她便梗起了脖子,跟一旁同样瞪圆了乌溜溜的眼睛的凤念一同看向长平侯沉声说道,“大伯父口口声声是要过继,可是二房本没有想过要过继一个嗣子。我与二哥哥虽然要好,可是也不过是堂兄妹感情好,二房……”


    她看着长平侯笑了笑说道,“大伯父打得好算盘。二哥哥如今都已经这么大了,心里只记得大伯父你这么一个父亲,就算过继给了我父亲母亲,可是日后不是也要对大伯父你言听计从?到时候二房要听谁的?还不是大伯父你的?我为什么要为父亲母亲过继一个这样的儿子?我不答应!”


    她这话说得极有道理,长平侯的心里其实未尝没有这个主意。


    就算唐逸过继到了二房,日后也得听他这个生父的话,到时候二房与唐菀也要被他拿捏在手里。


    此刻被唐菀叫破了,长平侯的脸上就有些难看,然而见唐菀说什么都不答应,他忍了忍便说道,“二丫头放心,既然是过继,那自然不念从前!日后,我与阿逸再无父子牵扯。他是二房当家,我不过是隔房伯父,绝不会对他指手画脚。”


    他见唐菀这才脸色有些缓和,正想露出几分笑容,却听见唐逸低声问道,“可是儿子在长房长大,父亲,儿子吃了那么多年长房的米粮,都是父亲的心血与栽培……”他此刻竟然还依依不舍起来,长平侯气坏了,见唐菀又有些不愿意的样子,便喝道,“住口!既然过继,就再无情分可言!你自己读的书,自己进的书院,与我无关!”


    唐逸见他如此绝情,不由露出几分绝望,艰难地问道,“父亲不要儿子了么?父亲,您真的要跟儿子断绝么?”他不由低声说道,“就算父亲说儿子读书没有父亲的栽培,可是儿子这么多年吃用都在长房,还请儿子出继之前,将这些年的花销都还给父亲与太太,就当做儿子最后的这份心意吧。”


    他的声音黯然,可是却又这样孝顺,还知道最后孝敬自己这个父亲一番。长平侯被感动得不得了,也顾不得长平侯夫人隐约觉得这仿佛哪里不对,便点头说道,“也好。只是我收下这份心意,日后,你与长房就再无瓜葛。”


    唐逸对他露出了一个充满了泪光的笑。


    那笑容酸楚可怜,叫人瞧着格外难受。


    凤弈冷眼看着唐逸和唐菀一唱一和,沉默了起来。


    长平侯这怕不是个傻的。


    这都能被忽悠,怪不得能养出唐逍这样的庶子,养出唐萱这样的嫡女。


    不过也亏了精明强干的唐三老爷与唐四老爷没在,不然唐菀与唐逸也不会这样轻易地彻底在今日把长平侯的嘴堵住。哪怕长平侯夫人察觉到了什么不妥,可是今日也没有她开口的份儿。


    凤弈心里觉得笨蛋跟自己同塌而眠这么久,慢慢地聪明了起来,正觉得心里得意,嘴上却冷冷地说道,“口说无凭。立下字据。”他提到字据,长平侯夫人本觉得这件事唐菀似乎有些阴谋在,却一下子缩了脖子。


    她想起来当初自己也曾经给唐菀留了一份字据,因此心有余悸,倒是长平侯二话不说,将与唐逸彻底断绝,又将唐逸如何归还了这些年长房养育之恩,从此与长房再无瓜葛,长房绝不会再对二房嗣子指手画脚一一写明。


    等长平侯立下了字据,又见唐逸出门吩咐了一声,一个小厮片刻之后回来,将一打银票给了他,唐逸回身就将银票递给了长平侯。


    银票厚厚的一打,总计两千两。


    “父亲,够了么?”唐逸伤感地问道。


    一下子舍出去两千两,他自然是心疼的。


    长平侯被他这样伤感轻轻触动了内心,且想到唐逸这些年也没有吃用府中多少,便接过来板着脸说道,“日后叫我大伯父。够了。”他一向是缺钱的,直接将两千两收在了袖子里,却听见唐逸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那大伯父再给我留一个收了这些年养育之资的字据吧。”


    他这样可怜,瞧着没精打采,受到了巨大的打击,长平侯也知道自己对庶子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因此便点了头,在长平侯夫人没来得及阻止之下,写了银钱两清给了唐逸,这才忙说道,“既然如今都已经好了,那就改了族谱吧!”


    他急着将唐逸过继出去跟凤樟交差,匆匆去了祠堂改了族谱,将唐逸从长房抹去,改去了二房的名下,又叫人去衙门记档,压着唐逸在二房的两个牌位面前磕头,给列祖列宗上了香,等过继之事尘埃落定,长平侯的脸上才露出了笑容,带着唐逸回了大家都在的上房。


    他的身体最近都不怎么康健,忙了这一路便累了,此刻见过继庶子的事儿已经了结,便对垂着头不吭声的唐逸和颜悦色地说道,“阿逸,既然你已经过继,就去和你妹妹好生亲近亲近,日后你们兄妹要相互扶持啊。”


    他装模作样地说了这两句话就要离开,却下一刻,就被抬头,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亲切的笑容的唐逸扯住了衣摆。这个刚刚还十分伤心的少年对长平侯一笑,露出了温情满满,却叫长平侯觉得有些狰狞的笑容。


    “大伯父,既然已经过继,那有些事侄儿想与大伯父商量商量。”


    唐逸的声音柔和,笑容乖巧,可是落在长平侯与一旁脸色微变的长平侯夫人的眼里却仿佛一条毒蛇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他笑眯眯,轻飘飘地说道,“侄儿既然已经过继二房,二房就已经又有了香火……既然如此,大伯父,那是不是应该先给侄儿那八千两?”


    “你,你说什么?!”长平侯震惊地看着庶子骤然变脸,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不敢置信地问道。


    唐逸竟跟他要钱?


    “大伯父,您忘了么?这是老祖宗当年留下的规矩,每到过年,家里按房头儿分银子作为过年时在京都走动交际的花销与各房的分红?长房,三叔四叔年年都分到这笔银子的。如今侄儿刚刚过继到二房,二房这八千两您还没给侄儿呢。”唐逸低眉顺眼地问道。


    第88章


    长平侯看着这个刚刚被过继的侄儿目瞪口呆。


    “你,你说什么?”他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真的问他要这八千两分红?


    唐逸这是想做什么?


    “你还想要银子?做梦!”长平侯夫人却最看重银子的,见庶子刚刚过继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还想要八千两,她的心都在滴血。


    天知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长平侯夫人自从进门在唐家当家,就知道唐家只是一个面上光的货色而已。虽然是勋贵,可是长平侯府其实并不怎么宽裕,不然当初长平侯夫人也不可能那么心心念念二房的家产。


    再加上平日里如长平侯这样不管家的,总是在外面胡天海底地花销,其实唐家的账面上总是紧巴巴的。这每年给各房在过年的时候的走动银子都叫长平侯夫人喘不过气,可是唐家从前只拿出三份儿就够了。


    如今唐逸过继到了二房,竟然也想要这八千两。


    这不是要长平侯夫人的命么?


    她去哪儿给二房寻这八千两去?


    见到长平侯夫人这么义愤填膺,唐逸不由露出了一个十分委屈的表情。


    他单薄地,无助地站在那里,又带着几分坚强而勉强的笑容看向一旁看着长平侯夫人没吭声的二皇子低声说道,“大伯娘何必对我这隔房的侄儿这样吝啬。”


    “你一个庶子,也敢肖想八千两?”长平侯夫人赶走唐逸不是为了叫这庶子去过好日子的,见唐逸看着自己没吭声,便顺了顺气,冷笑着说道,“你伯父,叔父们用这些银子是为了走动,为了交好外头的世交权贵的。给你,你能做什么。”


    她十分鄙夷,又冷冷地说道,“更何况二房从未领取过这份银子,如今凭什么还要给你。”


    这些年,因唐菀只是一个孤女,因此长平侯夫人从不会将每年过年的时候这八千两在外头走动的银子给她。她说得理直气壮,凤弈却微微变了脸色,霍然看向唐菀问道,“从前唐家从未给过你这笔银子?”


    说起来,这笔银子应该按房头给的,不过二房没有人,因此长平侯夫人不给,也不可能有人去讨要。唐菀点了点头说道,“没有给过。”


    长平侯夫人见唐菀也这么肯定地承认二房从未领取过银子,便带着几分得意地看向唐逸。


    唐逸却笑了笑,对长平侯夫人柔和地说道,“可是伯娘,当初二妹妹没要这份儿银子,是二妹妹体恤家中艰难,因此由着家里赊欠着罢了。二妹妹不要,并不说明这笔银子二房不能领取。”他看着长平侯夫人继续说道,“更何况,如今二房有我这个男丁……与从前不同。若说大伯父还在外头交往权贵,如今我也要在各处勋贵之家走动。大伯娘只怕还不知道,最近给我下帖子的人家并不少,银子对我来说,还是很要紧的。”


    “从前二房没有要这笔银子,不过是叫唐家赊欠,阿菀从未说过不要。”凤弈就在一旁冷着脸说道,“既然是按房头给,凭什么不给二房?这么多年,当二房无人做主么?”


    他一双狭长的凤眸冷冷地看向满头是汗的长平侯,见长平侯讷讷不敢说话,便冷笑了一声说道,“阿菀性子厚道,不爱逼迫家中,因此由着你们赊欠。只是你们倒是把阿菀的客气当做理所当然,难道觉得二房合该吃亏?从前霸占二房家产,如今赊欠阿菀每年八千两银子,怎么,你们唐家还想去衙门走一趟?”


    他俊美的脸一片铁青,长平侯夫人如今最听不得的就是“衙门”。她正战战兢兢的时候,却听见凤樟带着几分隐忍的怒气说道,“王兄不必动怒。唐家不会赊欠二房这点银子。”凤樟觉得丢脸得几乎颜面无存。


    当看到唐菀与唐逸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自己,凤樟觉得心口疼。


    长平侯夫人……他没有想到长平侯夫人为了每年区区八千两,就如此面目可憎。


    当初长平侯夫人侵占孤女家产闹得满城风雨,凤樟这做女婿的就已经足够丢脸。


    如今京都之中尚且这些流言没有平息,长平侯夫人竟然还要为了银子斤斤计较?


    就为了每年八千两,如果再闹得厉害了,凤樟觉得自己绝对无法承受。


    各地的皇族都在京都汇聚,如果这时候闹出丑事来,凤樟的脸就丢到全天下,风评败坏到各地,只怕日后几十年里都要在各地皇族的口中津津乐道。


    一想到那种画面,凤樟就觉得眼前发黑,哪里还在意长平侯夫人委屈的模样,只努力缓和了心里的怒意,对凤弈勉强笑着说道,“王兄放心,唐家不会亏钱了二房。今年的八千两,侯夫人马上就拿给阿逸。”他的目光落在长平侯夫人的脸上,已经对长平侯夫人露出警告的目光,长平侯夫人双手发冷的时候,却听见凤弈冷冷地问道,“过去的赊欠怎么说?”


    凤樟犹豫了片刻,斩钉截铁地说道,“自然全要补给二房!”


    长平侯夫人看着二皇子呆住了。


    二皇子知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


    唐家哪儿来的那么多的银子还给唐菀?


    这么多年所谓的赊欠的八千两,怎么也得有十万两银子了。


    就算是把长平侯府给翻过来,长平侯府也没有这么多的银子啊。


    “殿下,这不行……”


    “侯夫人难道还要与我在这里为银子计较么?”凤樟见长平侯夫人这样可恶,竟然还要败坏自己的名声,一时之间只觉得心里生出无边的厌恶。


    他不由看了身边的唐萱一眼,不知怎么,心里就少了柔情,多了几分厌倦。


    自从迎娶了唐萱,他的日子就没有一日顺心过。


    唐萱不得宫中喜爱,如今连宫里都进不去,眼睁睁地叫凤樟看着那些皇族女眷在宫中侍奉无计可施也就罢了。可是至少也不能拖他的后腿吧?


    娶了一个唐萱,却多了长平侯夫人这么一个岳母,凤樟心里自然对唐萱也不是那么喜欢了。


    “殿下,家里没有那么多的银子。”唐萱见长平侯夫人双手发抖,不由露出几分楚楚可怜,胆怯地扯了扯脸色铁青的凤樟的衣摆,微微侧头,用最美好的侧脸面对着自己的丈夫,柔柔地说道,“更何况,咱们都是一家人,难道一定要为了银子在这里斤斤计较么?咱们可是一家人呀!”


    她不由红着眼眶,扯着凤樟的衣摆扭头哀哀地看向唐菀,哽咽地说道,“二妹妹,我知道从前你在家里受了委屈。可是居家过日子,谁不会受委屈呢?我求求你,不要逼迫长辈,不要揪着从前的事不放了好不好?”


    她这样楚楚可怜地看着唐菀,唐菀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懒得理她。


    唐逸却在一旁轻笑了一声,对唐萱温煦地说道,“大妹妹,既然你这么心疼咱们唐家,知道家境艰难,那不如你把这银子出了,岂不是皆大欢喜?”他笑容十分亲切,在唐萱呆呆的目光里柔和地说道,“说起来,我记得当初大妹妹嫁入皇子府的时候,十里红妆,将唐家的家产带走了不少,都是为了大妹妹能嫁得风光。唐家在大妹妹需要银子的时候竭尽全力,如今唐家正是需要银子的时候,大妹妹为何不拿自己手中的嫁妆添补唐家呢?要知道,大妹妹,你与我们唐家可是一家人!唐家都没那么多的银子,难道你还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为了区区一些银子,就如此为难,如此癫狂愤怒不成?她可是你的亲生母亲啊!”


    唐逸连连叹息,十分伤痛。


    唐菀怀里抱着瞪圆乌溜溜的眼睛默默观察学习的凤念,目瞪口呆。


    她转头看了看凤弈,又看了看唐逸,觉得自己还是在一旁闭嘴吧。


    英雄这么多,越发叫她成了一个没用的人。


    凤念还点头说道,“对!别不孝。亲娘啊!”


    他漂亮的小脸上满满地都是郑重还有对孝道的敬重。


    打小儿就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唐菀忍不住垂头亲了亲小家伙儿的大脑门儿。


    凤弈横着眼睛看着红着脸的小鬼往自家王妃的怀里蹭了蹭,心里冷笑了两声。


    等把小鬼的身体养好,看他怎么收拾他。


    “既然唐氏心存孝道,那就将二房的帐给还了。”他脸色不耐地对哑口无言,疯狂摇头却不知该说什么的长平侯夫人冷冷地说道,“阿菀养在唐家十五年,每年八千两,这就是十二万两银子。还有这些年赊账的利息,算在一起,本王不多要你的,一共十五万两也就罢了。”他一副完全不计较的样子,看着双股颤抖的长平侯沉声说道,“这十五万两,过年之前本王就要在王府见到。如果长平侯府不送到本王的府上,本王只好带兵往二皇子府上讨要。”


    “别!”凤樟急了。


    若是凤弈去二皇子府声势浩大地讨债,他还有脸么?


    只是他的话凤弈懒得理会,不过是通知了一声也就算了。


    倒是唐逸,先把长平侯手中还没有十分热乎起来的两千两银票拿出来,又见外头一个小厮脸色慌张地拿了八千两银子。


    他是个诚实的人,不过是笑了笑,拿了其中的六千两,摆明了是一个并不贪婪的人,只拿着这八千两对面如土色站在一旁的唐逍轻轻道谢说道,“多谢大哥劝说伯父过继了我。若没有大哥,我又怎么拿得到八千两银子呢?”他笑容十分可爱,唐逍却已经不知该如何回应。


    倒是长平侯已经捂着头踉跄地退后坐在了椅子里,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他觉得过继了唐逸之后,似乎有什么不对。


    唐逸却已经笑眯眯地回了座位,把银票往怀里一塞,低声对唐菀说道,“回头我去……父亲母亲的坟前磕头,再去外祖父与外祖母的面前磕头。”既然过继了,那文家就是唐逸的正经的外家了。


    唐逸本来就很喜欢慈爱的文老大人夫妻,还有斯文儒雅的文舅舅与彪悍却和善的文舅母,因此如今双手都还惊喜地微微颤抖。


    他真是没有想到,在过年之前,唐家竟然送了自己这么一份大礼,竟然叫自己过继到了二房成为嗣子……这不仅仅是叫他彻底地摆脱了长平侯夫妻的掌控,也叫他有了一个真正的家,还有真正的亲人。


    阿菀是他的嫡亲的妹妹了。


    不是隔房的堂妹。


    而是亲妹妹。


    他还有了外祖,有了亲妹夫,日后还有很多的小外甥外甥女。


    唐逸想到这里,就觉得眼眶酸涩起来。


    他喉咙里仿佛被哽咽住了,却见唐菀也眼眶泛红地连连点头,显然也是十分高兴此刻他们兄妹能够真正地成为一家人了。


    凤弈也没有吭声,只看着长平侯夫人虚弱地坐在那里喘息着,目光呆滞,便伸手把坐在唐菀怀里的小鬼挖出来提到自己的身边坐下,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一边说道,“既然过继之事已经了结,本王就等着你们的十五万两。”


    他的声音冷冰冰的,长平侯夫人觉得肺腑都冷了下来。然而或许是被逼到了绝地,此刻长平侯夫人心境空明,顿时又想到今日好不容易清平郡王到了侯府以后自己想要做的事,忙抬头对凤弈央求说道,“郡王好不容易来唐家一次,不如再坐坐,喝杯茶吧。三丫头……”


    她突然看向角落里那个不敢吭声的人影,笑了笑说道,“还不给郡王端茶?”


    她的目光就落在了那个垂着头不敢吭声的唐艾的身上。


    唐菀微微一愣,却见唐艾站在角落里,巴掌大的小脸垂得低低的,听到长平侯夫人的声音颤抖着单薄的身躯,却不知怎么,一动不动没有答应一声。


    她一向在长平侯夫人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从不敢违抗的,因此,此刻竟然只是害怕得颤抖,却没有听从长平侯夫人的话,叫唐菀不仅有些疑惑,长平侯夫人的脸色也格外难看起来。


    她看着这个打小在自己的面前瑟缩胆小的庶女,眯着眼睛看着她那娇弱可怜的模样,心里生出几分恼怒,声音也严厉了几分说道,“怎么见了自家姐夫,竟然还是这么一副没出息的生疏样子!过来,端茶!”


    如果是从前,她这样严厉的声音之下,唐艾这庶女早就跪下来请罪了。然而唐艾也不知怎么了,只缩在墙角,也不抬头看人,一声不吭的。


    长平侯夫人不由沉了脸。


    唐菀自然越发诧异起来。


    因为唐艾的生母不过是长平侯身边一个通房,身契还在长平侯夫人的手上,母女的性命都被捏在长平侯夫人这个主母的手上,因此唐艾一向都不敢忤逆长平侯夫人的。


    虽然对于长平侯夫人此刻非要叫唐艾给凤弈端茶觉得古怪,唐菀眯了眯眼……她觉得长平侯夫人不会那么愚蠢,还妄图把唐艾塞给凤弈做小妾吧?那不是等着被凤弈把长平侯府给砸了么?只是想到唐艾上一世的婚事,唐菀又觉得凭着长平侯夫人的那份狠心,没准还真的有可能这么做。


    上一世的唐艾被长平侯夫人送给凤樟做了侧室。


    因上一世唐萱在二皇子府失了宠,又总是没有身孕,因此长平侯夫人就想要为女儿寻一个得力又能掌控的帮手。


    寻常的丫鬟,出身卑微,就算是得宠了,有了身孕,那生下的孩子的血脉也卑微,不可能得到二皇子的看重,因此长平侯夫人挑来挑去,就将唐艾这个庶女送去了二皇子府,叫唐艾做了二皇子的侧室。


    她拿唐艾的生母做为威胁,唐艾为了生母,自然不敢反抗她与唐萱,就算是得到了凤樟的喜爱,可是却依旧得在二皇子府上对唐萱俯首帖耳。她曾经很得凤樟的宠爱,还有了身孕,只是当她的生母因为不愿拖累她在长平侯府上了吊,她也悲痛亡故。


    她过世前,唐菀曾经去见过她,她流着眼泪拉着唐菀的手死去,一尸两命。


    她说她不想做二皇子的小妾。


    她说她是想跟她姨娘过平凡的生活,嫁给寻常人家,做一个正头夫妻,不要再做不如人的小妾,不要再叫自己的孩子一辈子做不如人的庶子庶女。


    唐菀想到这里,垂了垂眼睛,却没有说什么。


    若是……唐艾当真如同上一世那样不想做权贵妾室的话,唐菀想要看一看唐艾如今的选择。


    若是唐艾听从长平侯夫人的话,来给凤弈端茶,哪怕她是有苦衷的,唐菀也不会对她再那么亲近了。


    就算是有苦衷,可如果不来求助她这个堂姐,反而逆来顺受……唐菀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宽心去善意对待一个要跟自己分享夫君的姐妹。


    哪怕是有苦衷……可是这世上有苦衷的可怜人那么多,唐菀也没法同情一个明明知道她有能力帮助她,却依旧选择听从长平侯夫人的人。


    因此,她握了握凤弈的手,对他露出了一个请求的表情。


    凤弈本想把手边的小案拍在长平侯夫人的脸上,见唐菀央求地看着自己,不由想到从前唐菀似乎还求他给堂妹寻个好人家……他到底是聪明人,心中了然,便没有再说什么,反手握紧了唐菀低声说道,“我就在你身边。”


    长平侯夫人为人这么阴险,凤弈希望妻子记得他一直都在她的身边作为她的支撑。


    唐菀一愣,继而抿嘴对凤弈小小地笑了一下小声儿说道,“我知道。”


    正是因为有凤弈在,因此唐菀才能这么镇定地等待,而不是惊怒或者忧虑自己的夫君会不会被别人迷惑了去。


    长平侯夫人却见凤弈没有吭声,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她猜中了。


    清平郡王喜爱的果然是那些无助可怜,无依无靠的姑娘。


    或许是身为大英雄怜贫惜弱,因此清平郡王会喜爱的女子,都会如唐菀一样胆怯可怜。


    从前,唐菀被二皇子退亲,几乎被逼死,举目无亲,因此得到了清平郡王的爱怜。


    如今的唐艾,卑微的庶女,在嫡母的手中无助地上火,没有依靠,而且也是这么柔弱,清平郡王这么会不喜欢。


    长平侯夫人早就想过唐菀为何会得到清平郡王独宠,只觉得唐菀压过了京都满城的贵女得到独宠,这真是太奇怪了。


    如今想通了,长平侯夫人便心里生出几分得意。


    既然知道清平郡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日后她就把清平王府用这样的女子填满!


    唐菀失去宠爱,还能剩下什么?


    她还怎么嚣张?


    因为见到凤弈的沉默,因此长平侯夫人越发看向唐艾。见此刻那柔弱可怜的庶女已经慢慢地,战战兢兢地走过来,便满意地说道,“过去给郡王端茶吧。”唐艾果然是不敢忤逆她这个嫡母的,因此长平侯夫人不由万分得意,脸上的笑容也在那十五万两之后变得红润了起来。


    若是唐菀失了宠,那清平郡王怎么可能还会为了所谓到十五万两与唐家依依不饶呢?她脸上带着笑容,看着唐艾慢慢地转身,往唐菀与凤弈的面前慢慢地走过去。


    那一刻,唐菀看着迎面走来的脸色惨白的女孩儿,呆了呆。


    唐艾总是弱弱的眼睛此刻对上唐菀的,那双眼睛里仿佛燃烧着一团濯濯的火焰。


    “三妹妹……”唐菀试探地唤了一声,却见这个今日被刻意打扮得十分婀娜可怜的堂妹顿了顿,突然一下子扑倒在了她的面前,对一旁的凤弈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哭着说道,“二姐姐帮我求求父亲,叫父亲与太太说,不要把我嫁给二皇子!”


    她突然大哭起来,在唐菀震惊的目光里哭着转身爬到了呆滞的长平侯的面前,拼命地给长平侯磕头,在长平侯不敢置信的目光里,唐艾一连磕了十几个头,头破血流,仰头,鲜血在雪白的脸上流淌,眼底却闪过了几分疯狂之色,声音尖锐起来,尖声哭着说道,“求父亲不要把我送去二皇子府!太太说了,大姐姐生不出孩子,压不过那有孕的明月,恐殿下变心,因此要把女儿送去二皇子府上做小妾!父亲!二殿下已经有了大姐姐,四妹妹,再送女儿过去,岂不是叫人非议父亲巴结皇子不顾人伦?女儿,女儿不想败坏了父亲的清名!”


    她头上的鲜血滴落在长平侯的袍子上。


    长平侯看着抓着自己的袍子哭得绝望的庶女,傻住了。


    “胡说八道!”长平侯夫人惊怒交加,又觉得心生惶恐。


    明明是要叫庶女勾引清平郡王。


    这么庶女嘴里嚷嚷的怎么会是二皇子?!


    第89章


    唐艾哭叫出这话,一时满堂寂静。


    长平侯夫人在惊怒之后,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几乎是尖叫着跳了起来。


    “你这个贱丫头在胡说什么!”她恨不能扑上去把这些不听话的庶女给撕碎,见唐艾的头上鲜血满头,看起来凄惨又可怜,不由越发在心中愤怒,不敢相信这个一向听话的庶女竟然连她生母的性命都不顾也在在这里胡说八道了。


    她一边快步走上去要将唐艾给拖下去,却见唐逸已经快走了几步,带着几分柔和乖巧地拦在她的面前恭敬地说道,“大伯娘何必这样惊怒。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老太太与父亲都在,若是三妹妹诬陷了伯娘,老太太与父亲都会为伯娘做主的。”


    他一副十分乖巧的样子,可是却拦住了气得发狂的长平侯夫人。


    唐艾趁着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额头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抓着目瞪口呆的长平侯满面血泪地哭着说道,“父亲,我知道,太太都是为了大姐姐着想。之前大姐姐回来看望太太的时候抱怨殿下变心太快,太太就说过,皇子府上有明月,又有了四妹妹,这男人的心是不能相信的,叫大姐姐早作筹谋,不如将我这个听话的庶妹带回二皇子府上去,充作媵妾,好好地拉拢殿下的心。还说,说大姐姐如今没有身孕,因此只能由着明月嚣张跋扈。若是日后我有了身孕,也可以叫大姐姐养着充作嫡子。可是父亲,唐家的门楣在上,咱们长平侯府也是百年勋贵,女儿不敢做这样的事……唐家的女儿已经有两个在皇子府上了,若是女儿再入了皇子府,那外头该怎么说父亲啊。”她不过是个柔弱的少女,可是此刻却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脸面,什么都往外说。


    长平侯夫人肺都要气炸了。


    “你胡说!”


    “分明是太太当初叫我今日就跟二殿下一同回皇子府,还给我打扮得这样美丽,太太怎么能不承认了呢?叫我给郡王上了茶再去给二殿下端茶,还叫我摔进殿下的怀里,才不会叫殿下怀疑我对殿下是有备而来。”


    唐艾便叫长平侯看自己头上那精致的绢花,看自己脸上的妆容,哽咽地给长平侯看自己手指上精致的珍珠戒指,哽咽着说道,“父亲,从前我哪里能得到这样精致的首饰?若不是太太给我打扮起来,父亲见过女儿从前这样装扮过么?”


    做庶女的一向都要缩着脖子做人,怎么可能会打扮得如花似玉去碍嫡母的眼,因此这些年唐艾在家里一向打扮得都很简单平淡,从没有格外精致的时候。


    长平侯先是被庶女脸上的血泪给吓得不轻,在看看一向都如透明人的庶女今日的确打扮得精致柔弱,顿时在心中大怒。


    说起来,唐萱在二皇子府上不得宠,长平侯不是没打过再送一个庶女去二皇子府的主意。


    毕竟,虽然唐家有两个女儿在二皇子府,可是唐芊出身三房,哪怕都是唐家人,却还有自己的生父,怎么可能与他这个伯父一条心。


    如今唐芊在二皇子府上颇为得到宠爱,长平侯心里也觉得自己的长女唐萱没用,觉得不行的话就送唐艾去侍奉二皇子。


    只是就算心里有这样的一个主意,如今听见唐艾在自己的面前哭泣,长平侯也觉得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


    庶女说的没错,唐家已经有两个女孩儿在皇子府了,如果再送一个过去,长平侯夫人这样的内宅妇人身居后宅不疼不痒,可是他这个长平侯还是要在京都内外走动的。


    到时候,京都内外得怎么嘲笑他这个谄媚皇子,接连将女儿送去给二皇子的长平侯?


    更何况长平侯夫人要摆弄他的庶女,竟然不跟他知会一声,长平侯心里更加愤怒。


    若是不打掉长平侯夫人的气焰,只怕她回头不知道还要卖了谁。


    先是卖了他的庶子,如今又卖他的庶女,日后是不是连他这个唐家的当家人都要置于死地了?


    “你这个毒妇!”长平侯心里想通了这些,便觉得唐艾哭求自己的这番话正好可以显示出他的风骨,心中一动,便一边将哭得软在地上的庶女推到一旁,大步走到了长平侯夫人的面前,脸色扭曲地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他的脸色狰狞愤怒,一巴掌下去,顿时就把长平侯夫人给打得嘴角流血,老太太坐在一旁一声不吭,不仅仅是因为清平郡王在,她不敢开口。而是因为看见长子厌恶儿媳,她觉得这是儿子跟自己这做娘的更亲近的表现。


    唐逸早就在长平侯大步走过来之前往一旁躲了,缩在一旁见长平侯夫人的脸一下子就红肿起来,做晚辈的怎么敢在这时候冒头出来,便弱弱地坐在了一旁。


    响亮的耳光声一下子打碎了此刻众人的惊愕。


    凤念坐在凤弈的身边,急忙探出小身子,用软乎乎的小手去遮唐菀的眼睛。


    “王婶不怕。”他乖巧地说道。


    凤弈的大手才抬起来要去护着自己的妻子,却见小鬼抢先一步,俊美的脸不由微微发黑,垂眸看了正眼巴巴地看着唐菀的小鬼,哼了一声,修长的手依旧抬起,遮住了小家伙儿的眼睛。


    “留个缝儿。”凤念小小声地嘀咕着。


    凤弈脸色冰冷地给他留了一个缝儿,叫这小鬼可以高高兴兴地看戏。


    “你,你敢打我?”长平侯夫人捂着脸,看着脸色扭曲的长平侯质问道,“你还敢打我!”之前长平侯不顾夫妻之情在唐菀的面前打了她,因此才引发了长平侯直到如今还没有痊愈的病痛。


    因为看到她的脸色变得愤怒,长平侯顿时往后退了几步,却大声怒吼道,“我自然是要打你这个不贤狠毒,祸乱家门的毒妇!谋害庶出儿女,又霸占我侄女的家产,将长平侯府祸害成了这样,我为何不能打你!”他摆出了一副自己十分正直清正,完全不与长平侯夫人同流合污的样子,唐菀觉得幸亏凤念给她遮住了眼睛,因为她根本就不想看见长平侯这样丑陋的嘴脸。


    长平侯夫人的的确确是个狠毒又无耻的女人。


    长平侯也不遑多让。


    其实这两位也是天生绝配,谁也没糟践了谁。


    唐菀这一刻都觉得长平侯如今病痛在身都是他的报应。


    只是长平侯自己绝不会这样觉得。


    他正恶狠狠地看着长平侯夫人质问道,“三丫头的事,为何我毫不知情?你要把我的女儿送到哪里去?身为嫡母,你就是这么祸害我的骨肉?你也太狠毒了!”


    他这话叫长平侯夫人气得半死,却百口莫辩,总不能大声地告诉长平侯,她没想把唐艾给二皇子,而是想叫唐艾去清平郡王府兴风作浪。


    无论唐艾是因为什么突然变得这样大胆,竟然还敢反咬了她一口,可是长平侯夫人却也知道,自己的那些谋算都是见不得人的,总不能嚷嚷出来,那才是彻底地惹翻了清平郡王。


    因此,她动了动嘴角,竟然说不出解释的话,这样落在众人的眼中,却仿佛坐实了唐艾在长平侯面前对嫡母的指控。


    唐菀一边把凤念抱在怀里,握了握他的小手叫他不必给自己遮着眼睛,一边心里十分复杂地看向唐艾。


    这个与她当初一样软弱的堂妹第一次做出了反抗。


    唐菀本以为她会向自己求助。


    可是却没有想到唐艾最后选择的是长平侯。


    虽然这样更名正言顺,可是看到唐艾没有求助自己,只不过是在她的面前哭了一声,唐菀心里又觉得有些酸涩。


    唐艾很聪明。


    她如今想求的,也只不过是想要好好地活着,而不是由着长平侯夫人摆弄她的命运。


    她们这辈子都改变了,学会了反抗。


    “我并没有想做那样的事。”长平侯夫人此刻阴冷地看着唐艾,口中却已经慢慢地说道,“三丫头是误会了。我怎么会叫她去服侍二殿下。”她才这么说,唐艾便流泪缩在角落里细细地哭着说道,“太太当初不是还跟我说,我是大姐姐的亲妹妹,是大姐姐最贴心的,比四妹妹还要贴心。父亲,太太还跟我说,我姨娘的身契还在太太的手上,只要我听话,好好为大姐姐邀宠,姨娘就能活命。不然,就把姨娘给卖了。”


    她这些话落在众人的耳朵里,脸色都复杂起来。


    这的的确确像是长平侯夫人能说出的话。


    长平侯已经对庶女的话深信不疑了。


    这些年,长平侯夫人祸害他的小妾通房已经没数儿了,唐艾这么说,的的确确是妻子的风格。


    凤樟却站在一旁脸色苍白。


    他觉得幻灭,又忍不住转头,用陌生的目光看向同样脸色僵硬的唐萱。


    他的二皇子妃依旧是这样美丽,面容是那么的白皙美好,眼睛是那么的清澈可爱,可是看着这样无辜又天真的妻子,凤樟再想想唐艾之前说过的话,还有此刻长平侯夫人那狰狞又阴冷的脸,只觉得一口冷气从心头窜出来。


    唐艾说,唐萱忌惮有孕的明月也就罢了,竟然还忌惮自己的堂妹,便叫凤樟想到那一天,唐芊为了能见到他跪在二皇子府外一整晚,哭得嗓子都哑了,奄奄一息,可是却没能进二皇子府。


    那时候唐萱说她一心关心他的身体,因此不知道这件事。


    凤樟那时候正对唐萱多少有些愧疚,因此并没有深究。


    可是如今想想……身为皇子府的女主人,家门外跪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唐萱真的会一无所知?


    她为了争宠,甚至不顾及自己堂妹的死活,也……不顾及他会不会被人嘲笑。


    叫唐芊在外面哭着闹了一整晚,京都里多了多少二皇子府上的笑料,凤樟都数不清了。


    虽然最后所有的事都被一句“娥皇女英”遮掩过去,可是凤樟此刻再想想,却又觉得唐萱陌生得厉害。


    忌惮嫉恨明月,容不下唐芊,还想拿住庶妹的命门,逼着她侍奉他,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善良明媚的侯门嫡女么?


    凤樟此刻心里隐隐作痛,甚至在怀疑,自己迎娶的这个女子,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美好。


    且此刻看着长平侯夫人那作祟唐家的样子,看她过继了长平侯最有出息的庶子,摆弄长平侯的庶女,还作践长平侯的小妾,凤樟一时感同身受起来。


    唐萱可是长平侯夫人的亲女儿,自幼得到长平侯夫人教养的,若是如此,那日后会不会也同长平侯夫人一般,欺凌他的姬妾,随意作践他的血脉?


    凤樟的脸色阴晴不定。


    唐萱冰雪聪明,见凤樟的脸色不对,心里顿时惊慌起来,急忙拉住凤樟的手急切地说道,“殿下,我,我没有。”


    她如今也解释不清。


    唐菀知道唐萱这一次被冤枉了。


    不过那又怎样呢?


    曾经唐萱用她最美好的笑容叫人忍气吞声,百口莫辩。


    如今,唐艾把这些都还给了她。


    更何况,唐菀没有那么善良,还会为了一个刚刚还想谋取她夫君的人去解释什么。


    她抱着凤念的小身子,只坐在一旁看着唐萱泪如雨下地看着凤樟哽咽地说道,“三妹妹都是在哄骗殿下的,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呢?我把明月当做亲妹妹,怎么会忌惮她有了身孕?”她此刻可怜巴巴大的叫人怜惜,然而凤樟却垂眸看着她轻声说道,“我想不出一个姑娘拿自己的名声撒谎的理由。”


    唐艾今日闹成这样,嘴里口口声声地嚷嚷着嫡母要把自己送去侍奉二皇子,还嚷嚷着怀孕生子之类的,这对于清白的女孩儿家同样是名声上巨大的伤害,会影响一辈子。


    这是两败俱伤的做法,如果不是的的确确有这样的事,唐艾这样胆小的姑娘怎么会哭闹出这些?


    叫嚷出这些,她固然是不会入皇子府。


    可是她的名声坏了,日后也嫁不得好人家。


    甚至还得罪了在家中一手遮天的嫡母与嫡姐。


    凤樟的眼神晦涩,唐萱的脸色越发地慌乱起来,又不知该怎么解释,一时捂着脸哭了起来。


    若是从前,凤樟还会心存怜惜。可是如今凤樟却对唐萱这样哭泣得梨花带雨毫无兴趣了,他甚至有一种要避开唐萱的冲动。


    此刻见长平侯夫妻闹成这样,他心里郁闷得不得了,看了看唐家那些目光闪烁的下人,便郁闷地知道,只怕等明日,二皇子差点又在唐家收了一个姑娘的风流韵事就要在京都流传了。


    他想想景王的警告,叫他最近在京都老实点,一时心里越发恼怒长平侯夫人这种不识大体,只能亲自郑重上前,对长平侯肃容说道,“岳父,侯夫人与阿萱无论曾经想做什么,那都不是我的主意。三妹妹……我视若亲妹,从没有半分亵渎之意,所谓叫三妹妹入皇子府,我绝不可能答应。至于三妹妹的终身……也请岳父好生顾念,不然叫三妹妹受侯夫人事后清算。”


    他突然说出这话,摆明了对长平侯夫人这个曾经十分恭敬的岳母的厌弃,长平侯一愣,急忙点头说道,“殿下放心!我的家里也由不得这等毒妇做耗。三丫头的婚事,我会认真斟酌。至于她姨娘……”长平侯沉着脸看着十分想和二皇子解释,却因二皇子对她冷淡因此十分焦虑的长平侯夫人说道,“日后就专门服侍我。她们母女有半分闪失,我饶不了你!”


    长平侯夫人心里恨得咬牙切齿,看向捂着脸缩在一旁的唐艾,却知道自己日后再也不能收拾唐艾母女了。


    一旦唐艾母女出了什么事,她不怕长平侯,却怕此刻站在她的面前却对她不理不睬的二皇子会因此越发地厌弃她。


    如果二皇子厌弃了她,只怕会连累了唐萱。


    因此长平侯夫人再也不敢说什么。


    “去给三妹妹请个太医吧。”唐逸见长平侯与凤樟都开了口,唐艾与她生母日后都不会再受长平侯夫人辖制,便开口说道。


    唐艾给长平侯磕头的时候完全没有敷衍,此刻额头上碰得血肉模糊,若是不赶紧诊治,留了伤疤就不好了。


    “没错没错。”长平侯此刻做出一副慈父的嘴脸,见自己的名声应该在今日之后好许多,便心情不错,连唐逸这逆子跟自己要银子也不在意了,只叫了两个吓得战战兢兢的丫鬟过来把唐艾给搀扶下去,之后捂着有些疼痛的头对弱弱地哭着的唐萱沉着脸说道,“好好服侍殿下,少跟你母亲学!”


    他顿了顿,摸了摸自己的两袖清风,便对唐萱不耐烦地说道,“还有那十五万两银子,你记得还给阿菀。家里的银子都给你做陪嫁了,这份银子就从你的嫁妆里出吧。”如果唐萱在二皇子府独宠,长平侯说什么都不会叫长女拿这份银子出来。


    可是唐萱这样无用,在二皇子面前也没有格外得宠,那长平侯觉得自己给长女那么多的陪嫁实在是亏了。


    他不客气地说完,抬脚,捂着额头跟凤弈赔笑着说道,“叫郡王也看笑话了。”


    “不是笑话。是丑态。”凤弈冷冷地说道。


    长平侯脸色一僵。


    凤弈却已经霍然起身,伸手把凤念抱在怀里,又扶起了唐菀,冷淡地对长平侯说道,“丑态百出,叫人恶心。”他一向都这么直接,长平侯只觉得这个“丑态”之中仿佛也包括自己,顿时脸色挂不住了。


    他不敢招惹抬手就敢打人,打了人还要羞辱人,羞辱人之后还完全不会受到惩罚的清平郡王,因此强笑着说道,“我送送郡王。”他见凤弈这个要命的人要走,竟然心里有些松了一口气,且见凤弈带着唐菀走到了王府的车旁,凤弈先将唐菀与凤念送到了车里,站在车旁看着长平侯冷冷地说道,“没有下次。”


    “郡王何意?”


    “如果下一次,再叫本王知道你们谋算二房与阿菀,呵……”凤弈便冷笑了一声。


    长平侯顿时一身冷汗。


    他急忙点头说道,“郡王放心。再也不敢了。”


    “三年之内,你别想入朝。”凤弈继续说道。


    长平侯霍然抬头,惊恐地看着凤弈。


    “以为算计阿菀一次,就想这么轻轻揭过?你算计阿菀这一次,本王就断你三年仕途。”凤弈不是一个随意被人算计的人,哪怕唐逸过继二房是一件大家都很高兴的事,可是算计了就是算计了,长平侯府随意谋算唐菀这件事怎么可能简简单单地过去。


    他知道长平侯最想得到什么,因此直截了当地叫长平侯感受到这样的切肤之痛,且见长平侯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捂着后脑急促地呼吸地看着自己,凤弈懒得再看他一眼,带着唐菀与凤念一同回了清平王府。


    唐逸留在长平侯府继续过年。


    唐菀觉得唐逸真的很厉害。


    都这样儿了,竟然还能如此镇定地留在长平侯府过年。


    他还去文家给文老大人一家都磕了头,认了亲,日子过得十分轻松愉快。


    不过她也来不及管唐逸的事了,反正唐逸手上还有八千两银子,这么一大笔银子也足够唐逸最近在京都的交际走动了。至于唐艾,虽然唐菀没叫人去打听过,不过也听唐逸身边的小厮来给自己回话的时候提过两句,说是唐艾的额头碰得有些厉害,哪怕是用了极好的伤药,却还会留下一点浅浅的伤疤。


    对于这一点,唐菀本想建议唐艾去问问唐萱之前脸上受伤用的什么药。


    脸上有伤还好得那么快,那必定是有独家秘方的。


    不过唐萱能好得那么快,唐菀也觉得有些奇怪。


    大抵恢复过于迅速的这种伤药,只怕都不会药性温和。因此,唐菀也没有再建议什么。


    倒是最近京都的气氛在临近过年以后,越发地热闹了起来,唐菀虽然最近因为忙着唐逸过继的事,因此没有进宫去,不过也听说宫里很热闹。


    宫里一热闹了,自然传言就多了,不知怎么,就多了一些关于二皇子好色,娥皇女英收了唐家姐妹花,姬妾成群无心辅佐皇帝的话出来。


    这些传言流传得很快,短短几天就已经传遍了京都,连唐菀都听到了许多。


    她便忍不住疑惑地对凤弈问道,“之前还说娥皇女英是美谈呢,怎么突然变成了好色之徒了?”京都的风向变得也太快了一些。


    凤弈难得今天没有去东宫看太子高高兴兴地缩在被子里舔毛笔尖儿那糟心的样子,慵懒地盖着一件黑狐大氅,把乖巧的妻子与儿子都裹在大氅里一同歪在软塌上,摸了摸唐菀的脸,回了一句完全与唐菀的问题不相干的话。


    “东山郡王要请封世子了。”


    第90章


    东山郡王要请封世子?


    唐菀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


    这个时候谁还理会无关痛痒的二皇子呀。


    自然是东山王府的爵位最要紧了。


    “什么?他怎敢这样!是不是要请封凤含了?”对于东山郡王那个无情无义的爹,唐菀一直都很厌恶。


    哪怕东山王妃的确是很恶毒阴险,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只看那一日在宫中太后的面前直接说凤念是个愚蠢蠢笨的孩子的是东山郡王这做爹的,唐菀就厌恶他厌恶得不得了。


    她自然也知道前世今生,东山郡王最疼爱的就是次子凤含。


    在他的眼里,凤含样样儿都是极好的,都是比长子优秀的,哪怕上一世凤含最后因为犯了事因此令东山王府被黜爵,可是唐菀觉得在东山郡王的眼里,凤含也比凤念这个在东山王府陷入危难的时候置之不理的没良心的狼崽子好多了。


    因为前世今生,东山郡王一直都对凤念很不好,唐菀的脸顿时就涨红了。


    她一边握着软软地跟自己缩在一块儿,躲在凤弈的大氅下头的小家伙儿,一边对凤弈抱怨说道,“他也太偏心了!咱们念哥儿可是嫡长子,怎么可以……”她义愤填膺,显然以为东山郡王请封世子是被东山王妃给撺掇了,打算在停留京都这段时间越过凤念将爵位直接给了凤含。


    这显然是唐菀绝对不能接受的事。


    在她的眼里,东山王府的爵位就是她儿子的,谁也别想得到,因此唐菀便扯着凤弈的衣摆摇了摇说道,“阿奕,你要为我和念哥儿做主呀。”


    她软软地,央求地看着凤弈,眼睛可怜巴巴的,看起来柔软又娇小。


    一旁,凤念从唐菀的手臂后头探出头,歪头想了想,摇了摇凤弈的手臂认真地说道,“王叔不要为难。爵位……不要也没关系。”


    他虽然年纪小小的,还不大会听懂许多事,可是关于世子,关于爵位,这是曾经在东山王府时常听到那些下人背后念叨的。那些下人从未在意过凤念这个名正言顺的郡王嫡长子,自然在他的面前也没有什么顾忌,因此说出的话,凤念一知半解的也知道许多。


    他知道世子的爵位应该是自己的,可是他的父王想把爵位给弟弟。


    他应该去争夺这个爵位,不能便宜了继母和弟弟。


    可是他不想叫眼前正垂头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王叔为难。


    他不想叫他为难,叫他因为自己就去做一些会伤害到他的事。


    显然,凤念刚刚来到清平王府,并不知道这世上只有清平郡王不想做的事,从没有为难的事。


    上一个总是不想给她的郡王添麻烦的,此刻已经学会了用软软的眼神摇她的郡王的衣摆了。


    因此,看着小鬼这么懂事乖巧,凤弈倒是微微挑眉,眯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本王?”


    “哈?”小家伙儿乌溜溜的眼睛一片懵懂,呆呆地一歪小脑袋。


    凤弈抬手,屈指轻轻弹了弹他的大脑门儿。


    “本王的眼里,从没有为难艰难之事。”他淡淡地说道。


    小家伙儿小狗一样趴在软塌上,从大氅里探出一颗小脑袋,呆呆地看着脸色冷峻冰冷,可是却那样可靠,仿佛能给自己的女人儿子撑出一片天的男人。


    他总是凶巴巴的,平常晚上总是在睡觉之前用不善的眼神威胁他赶紧放他的王婶回去睡觉,也总是不怎么喜欢笑的。


    可是凤念却觉得他的王叔比那些总是笑着的,慈眉善目的人还要好看。


    “阿奕,你的意思是……”


    “我只说东山郡王要请封世子,又没有说他要请封他的次子。”见唐菀也懵懂地看着自己,眼前一大一小,女人加上儿子都从大氅里爬出来呆呆地看着自己,同时歪头眨眼,软乎乎的两团,凤弈冷哼了一声,却探头过去,微冷的嘴唇碰了碰唐菀的嘴角,这才漫不经心地说道,“他会请封长子。”


    他这样说,唐菀虽然觉得这不像是东山郡王的作风,不过却一下子就放心了。


    仿佛只要凤弈的一句话,她就能够全都相信,全都安心。


    她急忙点了点头,一下子欢喜了起来,眼睛都明亮了,往凤弈的怀里蹭,甜甜蜜蜜地说道,“我就知道阿奕不会叫我们母……念哥儿吃亏。”她眼睛都欢喜得弯了起来,凤弈无声地勾了勾嘴角,把这个软软的会撒娇的笨蛋抱在怀里,低声说道,“我自然不会叫人伤了你们。”


    他的妻子,他的儿子,上辈子吃了那么多的苦,这辈子,他叫那些人,无论是唐家,二皇子还是东山王府,全都给他吐出来。


    还要吐出双倍。


    凤弈一下子就想到了长平侯府欠着唐菀的那十五万两。


    想到二皇子夫妻回了皇子府,就仿佛是个死人,这十五万两仿佛没有发生,凤弈便冷笑了一声。


    他心里记得一会儿叫人去皇子府逼债,省的那唐萱觉得唐菀还是那么好欺负,欠债不还。


    不过此刻,他却只忙着抱着唐菀有些不耐地说道,“真是黏人。”他眼底又得意起来。


    笨蛋这么黏人……说明他们是真爱。


    既然是真爱,当初……他又怎么算是骗婚呢?


    正心里安慰了几分,凤弈就感觉到袖摆又被小小地,小小地摇动了一下,便看见凤念小小一团趴伏在他的面前,正仰头看着他。


    见到凤弈垂头,小家伙儿雪白漂亮的脸紧张地紧了紧,又弱弱地却期待地对凤弈探出自己的脸,小小声地说道,“王叔,王叔也亲亲,亲亲念哥儿。”


    他紧张地眨着眼睛一脸等待的样子,显然是见到凤弈亲吻唐菀,因此也想要被亲一亲。


    对于凤念来说,被疼爱地亲一亲脸颊,他曾经每天都能看到。他曾经躲在王府的角落里,看着东山郡王大笑着抱起弟弟,用力地,重重地亲他。


    那应该是很幸福的滋味儿吧。


    因为弟弟每一次都在开心地咯咯笑。


    凤念没有尝过这样的滋味,也从不开口求自己的父亲亲亲自己。


    只是眼下,他却觉得自己想要被王叔亲一亲。


    看着小鬼软软地趴在自己的面前,小狗一样往自己的腿上爬,凤弈的脸沉下来了。


    “翻了年你就是四岁的大孩子了。”他沉着脸看着凤念无情地说道。


    下一刻,他垂头,亲了亲小家伙儿的左脸,见他笑开了花儿,顿了顿,又哼了一声,亲了亲他的右脸。


    “下不为例。”他冷峻地说道。


    “好呀。”凤念捂着自己的脸颊,漂亮的脸笑开了花儿,急忙点头对凤弈说道。


    下不为例……下次再说。


    他扑进了凤弈的怀里,拿已经欢喜得滚烫涨红的嫩嫩的小脸儿去蹭凤弈的脸,唐菀也笑眯眯地过来,先亲了亲儿子的脸,又去亲了亲凤弈的嘴角。


    清平郡王的心一凉。


    果然……女人有了儿子,第一时间就先关心儿子去了,夫君在她的心里地位果然不是第一位。


    他瞪着被自己引狼入室的小狼崽。


    小狼崽弯起眼睛,张开嘴,吧唧一口亲在唐菀的脸上,又扑上去啃了啃他的王叔的脸颊。


    凤弈俊美的脸被糊了一脸口水,越发恼火起来。


    他脸色阴沉地抱着一大一小都趴在自己的怀里蹭来蹭去的这两团,突然有些疑惑自己英雄半生,到底是怎么沦落到此刻的地步的。只是凤弈在怀疑自己的人生的时候,东山王府也在经历一场不小的风波。


    今日东山郡王又披星戴月地往东宫去给太子请安,就连一向与太子走动得多的清平郡王与广陵侯如今都不及东山郡王走动的频繁。


    虽然说东山郡王后宅不宁,如今京都这些皇族无论京都还是封地上都流传着一些东山郡王薄待嫡长子的传闻,不过这不过是小小的瑕疵,不过是私德,关起门来自家的事儿,除了叫人说话难听一些,也不会再有人攻歼什么。


    东山郡王最近在宫中也算是春风得意。


    他是十分英俊挺拔的男子,自幼就是王爵,因此养出一身的端贵,又正是盛年,走在外面威风凛凛,是难得的出色的人物。


    那一身的皇族的端贵与器宇轩昂的气派,如今京都都隐隐地说,就算是二皇子也比不上。


    自然,二皇子听到这些传闻的时候气了一个倒仰就不说了。


    不过东山郡王这样出众,自然也会引人注目,更何况因他的王妃如今在宫中殷勤地侍奉太后与皇后,因此东山王府在京都除了刚刚到了京都挨了清平郡王一闷棍之外,倒也算得上是春风得意。


    因为时常去拜见太子,东山郡王自然也知道一些太子与二皇子之间的关系。


    他想到最近京都隐隐的那些传闻,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想法。若不是心里也有几分野望,他又怎么会对太子那么殷勤地侍奉,比侍奉亲爹还要顺从。


    今日他才从东宫回来,也刚刚从太后跟前回来的东山王妃急忙迎接了出来,一双美眸看着他急忙问道,“太子怎么说?”


    “太子能怎么说。我一说想要请封世子,太子就说这是咱们王府的家事,他不便插手。不过我一提到含哥儿袭爵,太子脸上瞧不出什么,不过眼里却带着笑……”东山郡王俊面微沉,一边揽着自己心爱的妻子走到了一旁坐下,瞧着妻子那美貌温柔的脸,心里忍不住生出几分喜爱,却皱眉说道,“我瞧着太子是更喜欢阿念那孩子。”


    他不过是想试一试太子的态度,若是太子对于他请封世子这件事露出什么表情,他就多少会知道太子的心思。


    太子再不动声色的人也不过是个刚刚入主东宫的年轻人,哪里有他这样久居封地,从小就见惯了那些勾心斗角的王爵的心机,果然就叫他试出来几分。


    他说要请封次子为世子,太子露出了满意的样子,这显然是因为太子看中了他的长子,或许尚未想好要不要过继他的长子,不过却还是对于长子不能袭爵很满意。


    毕竟,太子日后若是要过继儿子的话,总不能过继一个已经封了郡王世子,人家郡王府里的继承人……既然如此,那凤念这个嫡长子被弟弟挤下了世子之位,或许这是太子乐见其成之事。东山郡王此刻心里便生出几分疲惫。


    凤念如今养在清平王府,或许就是太子的意思。


    清平王府就在京都之中,凤弈与太子是极为亲密的堂兄弟,凤念养在他的身边,日后自然也是与太子亲近。


    太子日后要过继凤念也是很简单的事。


    所以,太子不会愿意叫凤念成为世子,日后自然也不会叫凤念回到封地上去了。


    “太子殿下太偏心了,这段日子,在宫中侍奉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的是我。两位娘娘说宫中寂寞,因此孝顺地留在宫里的是含哥儿呀。你又不不是不知道咱们含哥儿,小小的孩子,离了咱们就怕得不得了,却为了孝顺长辈因此忍着孤单还有害怕留在宫里。”


    东山王妃听了丈夫这些话,心里一紧,美丽的脸上不由露出十分的哀楚,眼眶红红地对怜惜地看着自己的东山郡王哽咽着说道,“含哥儿又聪明又孝顺,这些日子在宫里,两位娘娘不知夸了他多少!不是我偏心,可是含哥儿那么孝顺,念哥儿又在哪儿呢?他这段日子又去了宫里孝顺长辈几次呢?”


    她生得美丽动人,东山郡王见她流泪,心里不由也发疼起来,忙安慰说道,“我都知道。阿念那孩子打小就是个没良心,不知感恩的。你放心,我不会叫你们母子受了委屈。”他一直都不喜欢凤念,更不喜欢凤念那已经亡故的生得寻常的生母。


    在他的心里,美貌又可人,叫人怜爱的继室才是他的心头宝。


    东山王妃见他拍着胸脯做保证,不由含着眼泪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知道你对我们母子好。”


    她柔弱地靠着东山郡王的肩膀说道。


    “可是如今又该怎么办呢?太子殿下的意思……”她便拧着帕子低声问道。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凤念得到了太子的青眼。


    难道就是因为清平王妃喜欢凤念么?


    这些天在京都走动,她听了许多关于清平王妃的话,比起从前在路上听到的更甚。


    传闻中清平王妃就是一只狐狸精,迷得清平郡王神魂颠倒,偏偏还要做出一副小白花的样子,清平郡王还不许人说自己的王妃是个心机满满的狐狸精。为了那些传闻,清平郡王不知砸了多少勋贵的家门,不知打压了多少人,只允许京都对清平王妃交口称赞善良单纯……这幸亏清平郡王不是个皇帝,不然这不是昏君么?


    叫东山王妃心里嫉恨交加地想着,若清平郡王做了皇帝,那妥妥的就是另一个先帝。清平王妃就是又一个先帝贵妃。


    只是谁不羡慕呢?


    东山王妃听到唐菀受尽宠爱都要嫉妒死了。


    她虽然得到东山郡王的宠爱,可是却也花了不知多少的心思,甚至不敢老去,因为她知道,东山郡王喜欢她,大部分都是因为她生得美貌。


    若是美貌没有了,只怕她跟凤念那死了的亲娘没什么分别。


    可就算是得宠,当遇到了强势的人,东山郡王也不敢为她去得罪其他勋贵皇族。


    如清平郡王打了半个京都的勋贵也要为妻子撑腰这样的事,这简直就是东山王妃做梦里才有的。


    因此,当知道唐菀喜欢凤念,因此拼命地把凤念举荐给太子,东山王妃气得发狂。


    凭什么叫凤念能够过继,成为太子的儿子?


    为什么不是凤含?


    只是她当初能从凤念的生母手中抢男人,如今也不吝啬再抢凤念的一次前程。


    她心里怀着心事的时候,东山郡王便已经慢慢地说道,“虽然太子喜欢阿念,可他也说了一句他日后都不能反悔的话,就是不会插手东山王府的家事。”太子太年轻了,因此手段还生涩,只想着不给皇族留下话柄,却没想到这其中有那么多的空子可钻。


    东山郡王微微摇头轻叹了一声太子的年轻青涩,便垂头对含泪微笑抬头的妻子说道,“若是我请封阿念成为世子,断了太子的希望,只怕太子心里就算遗憾,却也不好再反悔阻拦。阿念只要做了世子,过继之事就绝不可能。”


    虽然请封凤念做王府世子有些便宜了这小子,不过在更大的前程之下,东山郡王还是愿意隐忍的。


    二皇子显然不讨太子的喜欢,而且娶了的还是一个不被宫中待见的女人。


    若不是如此,太子怎么会寻求其他皇族的儿子要过继。


    东山郡王自负自己什么都比那浑身污点的二皇子优秀,再放眼看看如今留在宫中的那几个与凤含年纪相仿的孩子,便十分得意。


    那几个孩子不是生得难看,就是笨了些,不及凤含十分之一。


    太后和皇后都是有眼睛的人,凤含在宫中日久,她们自然也会知道凤含的优秀。


    若是太子过继了凤含,他就是日后的皇父,到了那个时候,他自然能在朝中只手遮天,留在京都权倾天下。


    谁还在意一个小小的东山郡王府。


    甚至就算凤念继承了王府,也要在弟弟的手底下讨生活,那也翻不过天去,到时候废了他的王爵也就罢了。


    因此,东山郡王抱着妻子柔软的娇躯柔声说道,“今晚我就上请封的奏折,也叫你洗脱那些污名。”东山王妃刚刚到了京都的时候,因为凤弈的几句话顿时成了一个狠毒狡诈,薄待原配嫡子的继室,脸上自然很不好看。


    可是若是他请封凤念做世子,那日后谁还敢说东山王妃是个心机满满,想要把爵位留给自己儿子的狠毒妇人?若当真狠毒,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爵位落到凤念的手里。


    那些传言叫东山郡王一直都不怎么高兴,如今想想能为妻子解除这些污名,倒也是一件好事,也利于日后凤含过继给太子的时候,生母没有瑕疵这一点。


    东山王妃也想到了,一时媚眼如丝,越发柔顺奉承起来。


    东山郡王当晚风流快活了一番,便忙着往宫中送了请封世子的奏折。


    唐菀因为得到了凤弈的提点,因此第二天就打扮得格外华贵,牵着同样打扮得精致漂亮的凤念一同往太后的面前去了。


    太后见了她十分高兴,忙叫她和凤弈带着孩子坐在自己的身边,又笑着摩挲了一把小小的身子却努力地规矩地给自己请安的凤念的脸,这才对唐菀笑着说道,“才要叫人去找你,你就自己进来了。”


    她的眼里带着笑意,今日心情不错,唐菀好奇地问道,“太后娘娘找我是有事么?”


    “不是你有事。是念哥儿。他父亲昨晚上送了请封的奏折,皇帝今天早上批了下来,已经允许了。日后咱们念哥儿就是郡王世子了。”太后笑眯眯地看着凤念问道,“念哥儿高不高兴?”


    她还是很喜欢每次进宫都对自己认真地孝顺,没有半分敷衍与利益的讨好的凤念的,叫太后瞧着,凤念做事倒是与唐菀有几分相似,自然也多少偏心他几分。知道凤念被请封了王世子,太后很高兴,因此还想叫人赶紧把唐菀与凤念叫到宫里来高兴高兴。


    凤弈撑着脸颊脸色冷淡地坐在一旁,似乎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样子。


    昨天晚上凤念这小鬼非要睡觉以前再被亲一亲。


    ……郡王只好又一次下不为例了。


    一想到小鬼眉开眼笑地缩进被子里的傻样儿,凤弈就想骂人。


    下一次凤念再想要他亲他,他就收拾他了。


    “高兴。”凤念声音脆脆的,点了点头,也不说什么十分讨喜的奉承话,却把自己的小身子往唐菀与凤弈夫妻中间挤了挤。


    看他这么亲近凤弈与唐菀,太后便笑着说道,“瞧着念哥儿倒是十分喜欢你们。”


    凤弈不耐地哼了一声。


    正在这时,大公主笑嘻嘻地带着南安侯来给太后请安,笑着对太后说道,“难得您这儿今天没有女眷,南安侯想给您请个安呢。”


    她话音刚落,南安侯便已经上前给太后请安了。


    凤弈忽然坐直了起来,沉默着把歪头好奇地看着南安侯的凤念塞进了唐菀的怀里。


    唐菀呆了呆,与急忙探出头的凤念一同疑惑地看着他。


    “阿奕,怎么了?”南安侯又不是外人。


    “小……阿念第一次见南安侯,别吓坏了他。”凤弈顿了顿,看着凤念乌溜溜的眼睛,突然问道,“你喜欢他么?”


    这个问题叫凤念一脸茫然,看了看脸色端肃地看过来的南安侯,又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问了自己这一句的凤弈,歪头想了想。


    “那位大人威严可靠,英武不凡。可念哥儿还是最喜欢王叔啦。”他甜甜蜜蜜地说道。


    与他的王婶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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