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有內侍进门禀告皇帝,说是唐萱的处置已经完成了,问皇帝接下来该怎么办。
皇帝不由愣了愣。
身为皇帝,处置一个叫自己不愉快的人之后,难道还要他亲自来处理后面的事么?
“叫二皇子把她带走就是。”皇帝便微微皱眉。
唐萱是二皇子的女人。
既然唐萱已经受了罚,那后面的事就跟皇帝无关,而是二皇子的事了。
是带着受责罚了的唐萱回二皇子府,还是带着唐萱请太医,难道当爹的还要为儿子做后面的事不成?
“可是殿下他……”那內侍犹豫了一会儿,便对脸色有些不好看的皇帝低声说道,“正在照看着罗嫔娘娘,咱们将唐氏的事说给殿下听,殿下只说自己现在没有时间顾及,因此……”二皇子倒真的不是对唐萱完全冷酷了,置之不理了。
实在是眼下罗家的事叫凤樟焦头烂额,没有法子再分心到唐萱的身上。
毕竟罗家最有前程的大公子被皇帝杖责,放逐出了京城,罗嫔还被赶到冷宫去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被放出来因此正晕倒在病榻之上,凤樟如今只顾着罗嫔还有未来自己前程的惶恐就已经心力交瘁。
他虽然是个皇子,可到底也只是个普通人,哪里能承受这么多的事,因此就想着将唐萱托付给后宫,起码太后和皇后不会对唐萱这个二皇子妃置之不理吧?
更何况,若是能得到太后和皇后的照顾,唐萱也算是在宫里得到长辈们的承认了。
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凤樟就忍着对唐萱的心疼,暂且狠了狠心没有去管她,希望太后和皇后接手唐萱。
其实这也不是没有道理。
毕竟在凤樟的眼中,唐萱是太后的孙媳妇。
太后就算再冷酷,也不会对自己的亲孙媳妇有半点冷淡吧?
当內侍转达二皇子的意思的时候,皇帝的脸色铁青,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唐菀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抿了抿嘴角。
这怎么这么像是厚着脸皮硬赖上了太后似的?
而且如果太后也不管的话,总不能将唐萱这么一个女人家就丢在皇帝的宫殿前面吧?
前面的宫殿人来人往的,凤樟不怕丢脸,皇帝还怕丢脸呢。
她不由去看太后,却见太后冷笑了一声。
“拖她回二皇子府。”她连给唐萱赏个太医去看看伤势都没有,不过这么一句话就叫那內侍答应了一声,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因皇帝虽然一向性子温和,可是今天被罗嫔给气得狠了,又见凤樟竟然还想把唐萱当做包袱丢到自己的头上,难免心中郁闷,不过是跟太康大长公主与太后又说了一些话,便回去养着去了。太康大长公主一向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看着皇帝出去了,这才沉着苍老的脸问道,“这个唐氏……就这么叫她跟在二皇子的身边?”
太康大长公主对唐萱格外讨厌。
一想想这样的女人做了二皇子妃,太康大长公主就觉得这是皇家的污点。
“不然怎么办?”太后便叹息了一声说道。
“她可不配做二皇子妃。”太康大长公主直截了当地说道。
“谁说她是二皇子妃了。”太后顿了顿,见太康大长公主露出几分诧异地看着自己,又见身边都是亲近的晚辈,便也没有遮掩,揉着眉心淡淡地说道,“暂且这么含糊着罢了。她既没有皇帝的赐婚,也没有皇家的聘礼,没有被宫中承认,更没有上皇家的玉碟,算什么二皇子妃。”
唐萱跟凤樟成亲,别管凤樟当初给了唐萱多盛大风光的成亲的婚礼,也别管如今京都之中二皇子妃这么名头吵嚷得到处都是,大家仿佛都默认了唐萱是二皇子的正妃似的,可是其实所谓二皇子妃这个称呼,不过是京都之中那些女眷们的自以为是,皇家根本就没有承认过,也没有将唐萱的名字记到宫中的玉碟上。
这也是后宫为何对唐萱如此冷淡的缘故……一个没有上过玉碟的二皇子的女人罢了,有什么资格被太后和皇后召见呢?至于罗嫔处召见唐萱,这是二皇子妃的生母召见儿子的一个女人罢了,谁也不会去理会就是。
太后这话连太康大长公主都十分诧异。
“没有上玉碟?”
当初凤樟闹得那么厉害,她本以为皇家是默认了唐萱的身份。
可是唐萱竟然连名字都没有上玉碟?那岂不是依旧妾身未明?
“这样的女人上了玉碟,皇家都要成了笑话了。”那日后谁想做皇子妃,就去勾引皇子,不必有什么美德,只要是个狐狸精就行了?
太后便摆手说道,“只是如今……含糊着也好。”
唐菀听到这里,不由露出几分恍然。
怪不得前世今生的,太后的口中唐萱只是“唐氏”,而不是二皇子妃。
原来太后竟然从未承认过唐萱这所谓二皇子妃的身份。
至于外头那些看在二皇子的面上叫了唐萱一声二皇子妃,如今想想就仿佛过家家似的。
“含糊是什么道理!”太康大长公主为人端肃,便不喜欢“含糊”二字。
她一向都要个清楚明白的。
太后便苦笑了起来,对太康大长公主说道,“姐姐,不然还能如何?叫二皇子再娶一个出身好,人品端方的二皇子妃?这二皇子啊……”太后顿了顿,眼睛扫过了坐在一旁的唐菀,轻声说道,“既然为了那唐氏做过背信弃义之事,那只怕再来一个人品好的二皇子妃,也不是那唐氏的对手,何必白白地糟蹋了一个好人儿呢?就叫唐氏跟他胡混吧,这名分不名分的,随他去。”
只是若是这样,二皇子跟唐萱生的儿女的名分又该是什么样儿呢?太康大长公主不由沉吟起来。
唐萱既然没上皇家玉碟,那就不是二皇子妃的正妃,甚至连侧妃都不算了。
若是唐萱生了儿女,那也不是嫡出,反而是庶出之中地位不高的人了。
毕竟皇子侧妃也是会上皇家玉碟的,不同于寻常没名没分的妾室。唐萱还赶不上人家有名分的侧妃。
若是这样……太康大长公主便垂了垂眼睛思索起来。
罗嫔那点小心思,太康大长公主早就看出几分,不过是那罗嫔瞧着太子于子嗣上不利,因此打着叫二皇子成为皇太弟,或者叫二皇子的儿子过继给太子的主意。
可如果二皇子只跟唐萱生育了儿女,按理说唐萱这种不明不白身份所出的孩子自然也不可能过继给太子。只是二皇子如今还不知道皇家的这些意思,还把唐萱当做自己的正妃,心心念念要跟唐萱生什么皇帝的嫡长孙……这就格外尴尬了。
这所谓的嫡长孙怕是皇家也不承认。
思索了片刻,太康大长公主便点头说道,“既然太后这么考虑,那就如此决定吧。”她并没有再纠缠凤樟和唐萱这件事。
她一向黑白分明。
不过于二皇子夫妻这件事上,如太后所言,叫二皇子跟唐萱抱着美梦胡混去吧。
大公主却已经听得呆住了。
“您的意思是……那唐萱不算是二皇子妃么?”那长平侯府折腾了这么久算什么?
唐萱到底是长平侯的嫡长女,可如今在皇家却成了妾身未明。
不仅如此,若是日后凤樟再纳一个侧妃,虽然在外面看来唐萱身为二皇子妃是地位高于二皇子侧妃的,可是在皇家玉碟面前,唐萱岂不是连侧妃都是她的“姐姐”了?
这件事大公主从未知道,此刻听到太后这么说自然格外惊讶。
不过也就是惊讶罢了,大公主完全没有想去提醒提醒凤樟与唐萱这件事。
今日罗嫔对南安侯说的那些构陷污蔑她与罗家子弟的话,还有凤樟与唐萱在她面前关于“美德”的大放厥词彻底惹翻了大公主,叫大公主彻底看清楚,在她当凤樟还算是自己的亲人的时候,凤樟这混账早就想要把她往地上踩了。
既然想要踩着她往上爬,那大公主自然不会再将凤樟当做自己的兄长,她又为何要去提醒凤樟?
她如今乐不得看这虚伪小人的笑话。因此虽然惊讶了一会儿,大公主便哼了一声,转头对唐菀说道,“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当初唐萱心心念念夺你姻缘的时候可没有想过,夺的竟然只不过是二皇子府的妾之位。”
当初长平侯夫人母女一出出的,几乎要把唐菀给逼死,硬生生地退了唐菀跟凤樟的亲事,欢天喜地地抢走了它。
可是谁知道抢的竟然是个妾室之位。
连侧妃都没争上呢。
堂堂侯门嫡女却给皇子做了妾,这自然是很大的报应。
唐菀也呆呆地看着大公主,之后茫然地说道,“我,我不知道啊。”
上一世的时候,唐萱可没有熬到会叫太后公然宣布她不是二皇子妃的时候就已经失宠了。
当然,眼下这番关于二皇子妃的话,也只不过是太后对亲近的人说了。
这是皇家对唐萱的真正看法。
她不由抽了抽嘴角。
那唐萱岂不是百忙了一场?
而且如果凤樟一直将唐萱当做自己的正妃,他就算生一百个儿子,也不可能有嫡子。
“报应而已,不必理会。”凤弈便对有些茫茫然的唐菀缓缓地说道,“这就是做事无耻的下场。”凤樟自己做了无耻的事,难道还叫皇家都跟他一样无耻地承认唐萱的身份不成?
都是自己作的死,太后看不下去这样的勾当,因此给了唐萱这么一个定义也没什么不对。
倒是凤弈也是第一次听到太后如此肯定地不承认唐萱的身份,不由勾了勾嘴角说道,“这才像话。”他完全没有对一个女子本能的,来自于男子垂怜女子的怜悯还有宽容,相反,还有些不依不饶的。不过唐菀却喜欢他没有那么大方地宽容女子的样子,抿了抿嘴角,躲在凤弈的身边小声说道,“阿奕,我想笑怎么办?”
若是此刻她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会不会叫人觉得她幸灾乐祸啊?
凤弈便侧身把她挡在身后。
唐菀躲在他的身后,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
她并不想做一个宽容的女子。
听见唐萱竟然这么倒霉,她开心得不得了。
南安侯就在大公主的身边,见凤弈掩护着身后的唐菀,唐菀还在幸灾乐祸,便淡淡地收回目光对大公主问道,“你也想笑么?”他也可以遮掩她的。
“我想笑就笑,用不着躲着偷着乐。”大公主便笑着说道。
这就是她跟唐菀的不同之处。
唐菀性子腼腆乖巧,因此喜欢躲在凤弈的身后翘尾巴。
可是大公主却是明艳张扬的,做什么都不需要藏着掖着。
这样的性子各有各的好。
南安侯顿了顿,低声说道,“我觉得你最好。”他这样一个沉稳的男子,说了这样的话,大公主都觉得南安侯大概是跟清平郡王学过的,一时哼了一声,又忍不住微笑起来,低声说道,“我也觉得你最好。”
这世上有许多优秀的男人,可是她却只喜欢眼前的这一个,喜欢得不得了,喜欢得这辈子只想嫁给他一个,与他白头到老。而这个男人也从未辜负她的期望,这一次真的会和她成亲了。
大公主便带着几分欢喜地将头枕在了南安侯宽阔的肩膀上,又哼了一声说道,“日后你就得给我当靠山了。”罗嫔被送去冷宫,这京都必然会有一些其他的动向。
罗嫔乃是跟着皇帝经历过苦难的。
众所周知,皇帝是个念旧情的敦厚人。
可罗嫔既然能令皇帝不念旧情将她赶去冷宫,这说明什么?
说明皇帝对她的情分没有了。
那罗嫔所出的这双儿女在京都那些势利眼的目光里也变得不同了。
凤樟还好,因为尚且能留在皇帝的身边,因此大家还会对他观察观察。
可是大公主呢?
外头那些人的眼里,大公主只怕没有从前那么得宠。
南安侯沉默着伸手握了握大公主的手。
唐菀在一旁看着,就觉得这两个人瞧着幸福得很。她就把自己的感觉在出宫回了清平王府以后跟凤弈说,凤弈皱眉想了想说道,“宣平想多了。陛下为她处置了罗嫔,只会叫人知道她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倒霉的是凤樟。”
凤樟才是受到这场风波最大的那一个,因为罗嫔乃是他在后宫的支撑,若是没有罗嫔在宫中,不说别的,只说唐萱就不可能再进宫,而只剩下凤樟一个人在前朝跟着皇帝读奏折又有什么用?不能叫自己的妻子在后宫服侍孝顺长辈,那许多宫中的事,凤樟只怕就要不知道了。
更何况皇帝竟然责罚了唐萱,这显然没有把凤樟的面子放在心里,打的是唐萱,又何尝不是皇帝在打凤樟的脸?
二皇子被皇帝打了脸,那这件事可没有这么容易就被人忘记,京都那些有心的人家一定会思考一下皇帝为何对二皇子竟然完全没有半分顾虑。
哪怕是顾虑着二皇子的尊严还有面子,也不能这么打他的女人的脸啊!
唐萱可是凤樟欢欢喜喜娶进门,承认了的二皇子妃啊。
更何况,把一个罗家沾染过的青楼女子赏给二皇子又是什么情况?
唐菀这才知道这件事对凤樟的打击不小。
不过她对凤樟怎么样不感兴趣,不过是在宫里幸灾乐祸了一番也就罢了。等回了家一边换了家常的衣裳,她便一边认真地听了王府里各处的管事在自己面前禀告了一些王府里今天的事。
她虽然多活了一辈子,可是对于管理王府并没有习惯,颇为艰涩地学习着如何做一个王妃,做一个王府的女主人。不过清平王府的管事都是极好的人,唐菀但凡有哪里觉得不解或者不知该如何行事,他们也会将从前一些类似的事如何处置的旧事说给唐菀听,或者给唐菀出主意。
唐菀一向对他们出的那些主意欣然接受的。
她身为新进门的王妃,从不怀疑他们,也格外倚重,这叫王府之中的管事对这位温温柔柔的少年王妃都格外喜欢,侍奉唐菀也更加用心。
凤弈坐在一旁撑着脸颊看着王府里的管事们都笑眯眯地走了,微微挑眉对唐菀说道,“你倒是信任他们。”身为新进门的王妃,不立威,不打压旧人,不想着把自己身边信得过的人安置过去,相反,王府里的事还跟从前一样儿,只不过是曾经做主的是凤弈,如今管事们都只向唐菀这个王妃交待罢了。
唐菀这样信任王府里的管事,凤弈嘴上没说什么,嘴角却已经微微勾起,唐菀便舒展了一下今日在后宫见了罗嫔这一场大戏后的劳累的身体,软软地靠在凤弈的怀里弯起眼睛说道,“因为他们都对你忠心耿耿,对王府忠心耿耿。我很喜欢她们。”
他们对清平王府忠心耿耿,哪怕上一世的时候她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王妃,可是他们依旧忠心地侍奉她,守护着王府还有她与她的儿子。
所以,唐菀对于他们总是会感到亲切。
所谓的打压,叫自己的人上位,唐菀并不觉得要这样。
她软软地伏在他的怀里。
仿佛确定了他的无害似的。
凤弈一双凤眸微微晦涩,看着唐菀这样认真地信任着自己,进而信任着自己的王府里的一切,不知怎么,觉得自己的心里生出奇怪的感觉。
那是与想要将她吞吃入腹的激烈完全不同的感觉。
酸酸软软,又生出了无边的欢喜,只想把她抱在怀里,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这样静静地依偎在一起就会叫心里感到满足。
“笨蛋。”他垂头,薄唇轻轻地压住唐菀的额头低声说道。
唐菀哼哼了一声,往他的怀里蹭了蹭,小声说道,“笨蛋也是你自己要娶进门的。”
竟然还学会了顶嘴。
凤弈微冷的薄唇顿了顿,深深地觉得是不是应该欺负欺负她,叫她知道什么叫做敬畏才行。
只是才想要俯身去咬她的嘴角,外面便有禀告说道,“郡王,王妃,长平侯夫人求见。”在这样的时候冒出长平侯夫人来真是格外扫兴,唐菀浑然没有发现自己差点遭遇到了什么,只急忙从微微冷了脸的凤弈的怀里起身,不高兴地说道,“不见。”
她难得竟然这么干脆地拒绝叫娘家的人进门,凤弈便一手揽唐菀,一边对禀告的人说道,“日后唐家的人都……除了唐家老二,其他的人上门不必通传,直接都撵出去。”
他身为皇家郡王,自然不会在意顾忌勋贵的那点面子,禀告的人领命走了,唐菀便说道,“一定是为了唐萱被陛下责罚的事来的。”唐萱今天在皇帝面前那一番真善美的言论把唐菀恶心坏了,那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唐菀觉得唐萱能把一向脾气温煦的皇帝都给刺激得直接动了手,真是京都头一份儿。
至于长平侯夫人为何上门,她自然也明白。
唐萱被皇帝亲自命令责罚,不仅是丢脸,而且代表着被帝王厌弃,这可是女眷中的难得一见的。
除了身为清平王妃的唐菀,能帮长平侯府将这件事给解决的再也没有了。
可是唐菀为什么要为唐萱转圜呢?
她这样断然地给长平侯夫人吃了闭门羹,半点都没有唐家女儿的觉悟,也没有将唐萱挨打的事感同身受。
长平侯夫人已经焦头烂额,见唐菀小人得志,如今做了清平王妃,竟然连自家长辈都敢拒之门外,只恨得眼睛都要流血,却对唐菀束手无策,望门兴叹,来不及和唐菀再计较什么,只匆匆地赶去了二皇子府上想要安慰自己可怜的,挨了嘴板子如今丢脸丢得京都皆知的爱女。
只是她却没有想到当她火急火燎地来到了二皇子府,遇到的竟然是另一个巨大的打击。
唐萱的脸上还带着红肿的伤疤,可是面前却跪着一个哭得可怜巴巴的美貌的姑娘,一旁,长平侯夫人的好女婿二皇子正带着几分疲惫与伤感,还有几分怜惜地对唐萱说道,“阿萱,这是明月,从前服侍我的人,与我一同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凤樟怜惜地俯身给仰头哭着的明月擦拭眼泪,带着几分愧疚地说道,“因为她忠心于我的缘故,被心狠手辣的李穆给赶出来,无家可归。阿萱……明月她,她如今只有我了。我有责任要好好地照顾她……阿萱,你那么善良,那么宽容,会明白我和明月的,是不是?”
第72章
凤樟期待地看着唐萱。
然而目光落在唐萱那青肿的脸上片刻,他下意识地将目光错开了。
不知怎么,当他看到唐萱曾经美丽雪白的面容此刻充满狰狞,血肉模糊的样子,就觉得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儿。
或许是无法维护妻子的无能带给他的憋屈,也或者是此刻唐萱那张脸叫他骤然想到唐菀美丽的面容,因此,凤樟觉得此刻的唐萱不能直视。
不过他的心里还是心疼妻子的。
只不过是不愿意多看妻子那不美丽明媚的样子罢了。
更何况在凤樟的心里,此刻还有更叫人怜惜的人。
唐萱不过是挨了皇帝的嘴板子,养一养也就好了。
可是明月失去的却是她温暖的家啊!
她的兄长,她的家全都为了他没了。
凤樟因明月为自己舍弃了一切感动得心里软乎乎的。
“阿萱,阿萱?”见唐萱扶着一旁一个面露气愤的美貌丫鬟呆呆地看着自己,仿佛没有听清楚自己的话似的,凤樟顾不得长平侯夫人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忙对唐萱露出请求的目光轻声说道,“你是府里的女主人,我想要明月进府,自然是要与你说,叫你知道的。阿萱,我是如此敬重你,这皇子府之中的一切都是由你做主,所以,你就接纳明月吧。”
他顿了顿带着几分怀念地垂头看着明月轻轻地说道,“明月当年跟着我吃了许多苦,我想补偿她。阿萱,你也与我一同补偿她好不好?”
唐萱突然摇晃了一下身体。
“殿下?”她断然没有想到当她满脸都是伤痕地迎接二皇子,二皇子给她迎面而来的不是心疼与爱怜,反而竟然是这样巨大的“惊喜”。
“这个明月,我怎么从未见过?”凤樟口口声声说明月是与他共甘共苦出来的,便叫唐萱露出几分疑惑与茫然。
“你从未见过明月……”凤樟却也是一愣,骤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心里生出了几分7异样地看着唐萱轻声说道,“这些年我带着明月来长平侯府……你对她毫无印象么?”当初唐菀还是他的未婚妻子,他有的时候上门来长平侯府的时候,自然也会带着明月。
可是唐萱此刻却说对明月毫无印象,这说明什么?
那或许是说明了一种叫凤樟都不愿意正视的情况,就是唐萱曾经从未将他放在眼里,因此也就对他身边的丫鬟越发没有放在心上。不然,若是曾经对他有片刻关注,怎么会不认识跟随自己的丫鬟呢?
这叫凤樟的心里莫名不是滋味儿,可是唐萱对于他来说是多么美好的人儿啊,凤樟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半晌才勉强笑着说道,“不管怎样,如今你也认识了。阿萱,你和明月要好好相处。当初……清平王妃对明月就格外亲切。”
唐萱总不能连唐菀都不如吧。
唐菀当初对他身边的丫鬟是十分和气的。
唐萱比唐菀还要美好,那一定会善待明月的对不对?
“殿下,请您对阿萱公平些吧!”长平侯夫人一口气梗在心口,听着凤樟这么一番理所当然的话差点没有背过气去。
她心里又气又急,自然也知道如这个所谓的明月与男子打小儿的情分是巨大的威胁,因此忍不住含着眼泪快步上前,对十分尴尬,又对于她骤然在二皇子府上吵嚷十分不悦的凤樟说道,“阿萱受了陛下的责罚,如今已经遍体鳞伤,正是需要殿下安慰的时候。可是殿下怎么能,怎么能带着一个女人来伤她的心,却对她受到的伤害不闻不问呢?”
她已经气得要破口大骂了,然而因二皇子不是她能训斥的人,因此勉强忍耐。
倒是凤樟皱眉看着长平侯夫人,许久之后才轻声说道,“岳母,我并不是对阿萱不闻不问。只是如今她已经受了伤,我还能怎么办?去和父皇冲突,叫嚷。为了阿萱忤逆父皇么?”他如今最不喜欢旁人提到的就是自己无法维护妻子和母亲的无能,那叫他感觉到挫败,感觉到耻辱,可是长平侯夫人此刻气势汹汹的指责,叫凤樟觉得在妻子娘家面前丢尽了脸。
他是春风得意的二皇子。
可是仿佛在长平侯夫人的眼里,他依旧是那个被他鄙夷,被她随意训斥的李家庶子。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愿意被岳母看不起,在他的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指点的嘴脸。
凤樟俊秀的脸不由露出几分难堪,忍不住去看唐萱。
唐萱已经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那细细弱弱的哭声,若是从前还能叫凤樟觉得心生怜爱。
可是看着长平侯夫人在她面前大放厥词的样子,凤樟心里忍不住生出几分腻歪。
他已经是凤樟,而不是当年的李樟。长平侯夫人对他是不是应该恭敬些?
“殿下说什么?”凤樟打从和唐萱定情以后,一向对她这个唐萱的生母毕恭毕敬十分孝顺。今日骤然反驳,而且毫不客气的样子叫长平侯夫人都忍不住愣住了。
然而片刻之后,凤樟却已经忍耐着不再理睬她,只看着呜咽起来的唐萱皱眉说道,“阿萱,我以为你是一个美好善良,与我一般怜贫惜弱的好女子。今日你在父皇的面前尚且明白女子要懂得宽容,懂得以夫为天,懂得柔顺,可是为何你却仿佛容不下一个明月?你若是将明月撵出去,她只怕就要活不下去了。你不觉得这样做很残忍么?”
“请皇子妃收留奴婢!”明月且见唐萱呜呜咽咽一副受到了伤害的模样,还有长平侯夫人气怒交加,她是服侍了凤樟许多年的贴心人,顿时就明白凤樟心中已经生出了不耐。
心中一喜,她的脸上便露出越发可怜的模样哭着爬到了唐萱的脚下,在唐萱呆滞的目光里用力磕头,把雪白的额头碰得青紫一片,哭着说道,“请皇子妃给我一条活路,也理解我对殿下的心吧!皇子妃,你也是一个女子,为了殿下奋不顾身,甚至不顾名节也要嫁给殿下,就也该明白我吧。我陪着殿下长大,殿下就是我的天,就是我生命中的一切,我不能失去殿下。失去殿下,我会死的!请皇子妃可怜可怜我,留下我,哪怕只做殿下一个通房,哪怕每天只远远地看着殿下,哪怕只拥有殿下的一点点就足够了。皇子妃,您已经完完整整地拥有殿下的心,就当施舍给我,给我属于殿下的一些些就足够了!”
她是那么美貌无助,对凤樟充满了感情,凤樟被她这样卑微的感情感动得眼眶泛红,不由对唐萱轻声说道,“明月说的没错。阿萱,我最爱的女子一直都是你。如今,明月要得不多,只要分享一点点就够了。”他觉得明月对自己的感情那么可怜,叫他忍不住心生怜惜。
唐萱呆住了。
她似乎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因此竟然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长平侯夫人却已经被明月这番下作的话给气得摇摇欲坠了。
明摆着夺人夫君,还嚷嚷着做通房……怎么还敢这么理直气壮,还敢这样大声嚷嚷?
最可恶的是,二皇子竟然被这样的狐狸精给迷住了。
二皇子瞎了眼么?
“殿下!”
“别说了!”见唐萱此刻脸上红肿,带着几分狰狞地看着自己,却不肯答应自己这么低声下气的祈求,凤樟的心里本就憋着几分不满,且见长平侯夫人非要在他们夫妻之间的事里插手,便骤然大声打断了长平侯夫人的话,脸色铁青地说道,“岳母还是不要插手皇子府之事。有这样的时间,不如回去好好管着长平侯府,免得再做出侵占孤女家产,令家族蒙羞,令我这个女婿也跟着面上无光的丑事!”
他早就觉得长平侯夫人侵占二房产业这件事做得愚蠢透顶。
特别是凤弈将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最近给皇帝读奏折的凤樟没少在御史弹劾奏折上看到唐三老爷与唐四老爷的名字,这叫他心中恼火,毕竟唐家如今是他的姻亲,唐家接二连三闹出丑事,他显然也难逃关系。
已经有御史弹劾他无法约束唐家,令唐家仗着是皇亲国戚就做出了丑陋无耻之事。
凤樟这段日子憋这这团火气,勉强叫自己宽容看待长平侯夫人。
可是长平侯夫人这样吵嚷上门,在女婿的家里对女婿要收留身边的丫鬟指手画脚,他怎么忍得住。
长平侯夫人和唐萱都被这疾言厉色给吓住了。
唐萱不由哽咽着说道,“殿下为何要喝骂我的母亲?殿下,母亲,母亲都是为了我和殿下之间的感情呀。”她想要柔情上前,用自己的温柔缱绻来叫二皇子不要生气。
然而此刻她的脸上满是伤疤,做出了深情款款的样子,却叫凤樟越发觉得不喜,甩手避开了她冷淡地说道,“不管怎样,这里是二皇子府,我才是做主的那个人。”他俯身扶起了哭得颤颤巍巍,却用力抓住他的手臂的明月,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萱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不是凤樟带回来一个丫鬟做通房那么简单。
而是他刚刚说,这皇子府里他才是做主的那个人。
言下之意,岂不是她不能在二皇子府里做主?
这话传出去,那日后皇子府里谁还听她的话?
她这个二皇子妃的尊严岂不是荡然无存?
一想到这里,唐萱便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本有千般手段,然而此刻凤樟却因为她挨了打因此不愿正视她的脸,叫她无法叫他回心转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月钻了空子。此后的几日,或许是为了抚慰明月独身一人在皇子府里的不安,也或许是不愿意与唐萱再生争执,因此凤樟便一直留宿在了明月的房中。
他才跟唐萱大婚没多久,就得了皇帝赏赐的青楼美人,又收了一个妾室在身边,似乎那宠爱还超过了正妃,京都便有些流言蜚语出来。
大公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跟唐菀说道,“我还是慢了一步。”唐萱当初拿那么恶心的话在皇帝的面前意图踩着她成就好名声,大公主怎么可能饶了唐萱,本是想到了广陵侯府这个明月,正想着腾出手来就把明月给塞到二皇子府上去作祟,谁知道这明月真是有能耐,自己就跑到了二皇子府,如今还得到了凤樟的宠爱。
大公主没有看到唐萱见到明月时的模样便颇为遗憾,冷笑着说道,“也不知她看到自己的丈夫身边多出一个可怜的,无依无靠的女人,还能不能大放厥词。”
唐菀摇了摇头。
“肯定是不能的呀。”她细声细气地说道。
唐萱那样的人,只会对别人的事指手画脚,叫别人做高尚的事。
可是她本身却并不是那么高尚的人。
她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传闻说凤樟最近为了妾室冷落唐萱。
可是上一世的时候,明明是唐萱和明月平分秋色。
凤樟宠爱明月的同时,上一世也没忘了宠爱唐萱。可是怎么这一世竟然对唐萱冷淡了几分?
“我听说是因为长平侯夫人在皇子府指手画脚了。凤樟那家伙跟在父皇的身边别的没学会,做皇子的傲气却学了个十成十,怎么可能容忍长平侯夫人指责他。”大公主便对唐菀解释说道,“更何况母亲这次进了冷宫,他在前朝已经足够焦头烂额的了,怎么还能容忍长平侯夫人在他的面前添乱。”
因为大公主提到了罗嫔,唐菀这两天没有进宫,便关心地问道,“罗嫔娘娘还好吧?”她也是出于关心大公主,因此才问了罗嫔的事,大公主自然明白她的心意,便感激地点头说道,“皇祖母与母后都没有叫人苛待她。只是她自己心里大概过不去。”
从显赫的后宫宠妃到冷宫的嫔妃,这么高的落差谁能受得了。
罗嫔也并不是坚强的性子,哪怕冷宫之中的环境跟在她之前在宫中的差不多,可是罗嫔却还是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还有羞辱。
“她又上吊了。”大公主一个又字叫唐菀怪尴尬的。
就是因为最近罗嫔在冷宫总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哭哭啼啼要自尽却总是死不了,因此唐菀才不好意思进宫的。
听说因为她闹腾得厉害,连那位未来的太子妃,郑国公府的大姑娘都很有眼色地避开了几日进宫给太后与皇后请安。
实在是不愿意沾染后宫这些丢脸的事,免得叫皇帝脸上无光。
虽然她如今也已经是皇帝的笑话了。
如今罗嫔又上了一次吊,唐菀都觉得有一种波澜不惊,果然是这样的感觉。
“那罗嫔娘娘没事吧?”唐菀干巴巴地问道。
“没事。”大公主也干巴巴地说道。
“总不能总是这样下去。不然若是不小心真的出了事就遭了。”万一上吊的绳子太结实呢?
唐菀倒是觉得罗嫔死不死的无所谓,罗嫔若是早点去死,那没准大公主还能多过两年好日子。
只是那或许会叫大公主觉得愧疚,觉得罗嫔的死也是因为大公主的关系吧。
唐菀一时心里纠结,却听见大公主已经叹了一口气说道,“母后发了话出来,说母亲她这么有劲儿上吊,都是因为吃得太饱了。叫从今日开始,每天只给母亲一碗清粥吃,饿着吧。饿得没力气,再败败火,就没劲儿寻死了。”
唐菀嘴角微微抽了抽。
所以罗嫔现在连饱饭都吃不上了。
她就不说话了。
她觉得皇后娘娘这个处置极好的。
这也是皇后宽容。
不然谁家小妾闹成这样还会被这么宽恕,早就被几棍子给打死了。
一想到这里,唐菀的目光便忍不住动了动。
只怕皇后娘娘还是看出皇帝对罗嫔心存不忍,不愿意严厉地处置她。
皇帝是个念旧情的人,哪怕是可以将罗嫔给废了,可是一定不忍心为了这些小事就要了罗嫔的命的。
“公主往后多去开解开解罗嫔娘娘吧。”
“我不去。凤樟这个孝顺儿子都不去,我为什么要去。”大公主便冷哼了一声说道,“还有更可笑的。他最近时常往皇祖母的跟前跑,一副孝顺儿孙的样儿,却没有时间拐个弯儿去看看自己的生母,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难道就因为去看望罗嫔有可能触怒皇帝,因此就对罗嫔不敢多看望了?
除了那一日把罗嫔送回宫中请了太医看病后,凤樟就再也没去见罗嫔一面,甚至罗嫔都寻死这么多次,凤樟却因皇帝的怒气,因此避开了冷宫的探望。
大公主便跟唐菀感慨着说道,“不愧是罗家的血脉。”当年罗家就对冷宫中的他们一家不闻不问。
如今凤樟也对冷宫中的罗嫔退避三舍。
大公主的目光便露出几分复杂,对唐菀说道,“不说他们了。罗家现在也吃了教训,日后不敢再招惹我。”罗家大公子正是即将前程似锦的时候,却因为大公主被赶出京城,罗家对大公主畏惧如虎,哪里还敢招惹她,如今都已经投奔了凤樟了。
见唐菀笑着点了点头,大公主见她今日打扮得水灵灵的,穿着嫩绿色的裙子,带着几分少女的娇俏,便好奇地探身摸了摸这衣裳问道,“这衣裳的颜色倒是娇嫩。”
“阿奕叫人专门做的,说我穿上以后就是郡王府里最娇嫩的那一抹新绿。”唐菀不好意思地说道。
大公主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想给自己的嘴一下子。
她就知道这夫妻俩无时无刻都在炫耀,为何还要多嘴问这样一个问题。
“对了,我听说你还没回娘家省亲呢?”大公主便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这个话题叫唐菀微微一愣。
“公主是说回门的事么?我回了。不过是去了广陵侯府。你也知道,我成亲的那天干娘没来,我一直怪遗憾的,所以回门的时候就直接回了广陵侯府,一则是为了谢哥哥大婚那日送我出门,另一则也是想和干娘说说话,给她磕个头。”
她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当然,我没回唐家。”
长平侯府在唐菀的生活里并不算是一个家,也算不上所谓的娘家。
若说从前,她还算是唐家的女儿,不得不与唐家有着许多的联系。可是如今她都做了郡王妃,已经是皇家女眷,这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不必再看别人的脸色,因此就不想回长平侯府那个所谓的娘家了。
特别是三朝回门这样有意义的时候,她为什么要回长平侯府叫自己心里不痛快。
回娘家本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
而不是憋着气,忍耐着回娘家。
“你听谁说的呀?谁会把眼睛一直落在我的身上?”虽然唐菀做了清平王妃,可是这么关注她,都知道她没回唐家省亲的也不多了。
毕竟这京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皇族。
唐菀的头上那么多皇家亲王妃郡王妃的压着呢,按理说也不能轮到她一举一动都被人记着呀。
“还能是谁,是有人去长平侯府做客,你们府里那老太太抱怨的。不过你也放心,如今敢传你的流言的没有几个,那老太太说了这样的话,她敢说,别人还不愿意听呢,去长平侯府拜访的女眷最近都不多了。”
前段时间长平侯府格外光彩,一女做了皇子妃,另一女做了清平王妃,想要巴结长平侯府的不少。可是老太太亲自抱怨,顿时就叫聪明人听出几分,清平王府与娘家离心,显然和广陵侯府更加亲近,二皇子妃又失了宠……长平侯府的门槛儿才热闹了几天,这就又凉了下去。
大公主不免幸灾乐祸。
“爱说什么说什么吧。只要阿奕信我,待我好,外头什么流言蜚语我都是不怕的。”唐菀笑眯眯地说道。
大公主的笑声僵住了半晌。
她不能明白为什么她和唐菀的话总是会偏成炫耀恩爱呢?
大公主觉得自己得缓缓再来清平王府做客了,不然眼前都被炫耀出了花儿来了。她忙着回头去跟南安侯恩爱,好回头也很唐菀炫耀,唐菀就又在王府里招待了几次各家皇族与自己同辈份的女眷。
她性子柔和,也不是强势咄咄逼人的性子,且生性大方,因此这些皇家女眷倒是喜欢与她来往,唐菀嫁人后的日子还不错。倒是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等唐逸回到了京都,唐菀忙着把唐逸介绍给了太康驸马,唐逸便十分认真感激地跟着太康驸马读了几日的书。
等秋闱过后,长平侯府顿时炸锅了。
唐逸中了头名解元。
第73章
唐逸中了解元,唐菀是十分欢喜的。
她还特意叫人去长平侯府恭喜了唐逸。
唐逸之后就来看望唐菀。
“二哥哥中了解元,等到来年的时候一定会金榜题名的。”对于唐逸这一次科举的成绩比上一世的好,唐菀觉得并不惊讶,毕竟唐逸如今可是有那位十分博学的太康驸马在教导,更上一层楼不是应该的么?
她欢欢喜喜地对唐逸说着话,高兴得一张小脸儿都明亮起来,显然是真心为了堂兄高兴。
唐逸笑眯眯地听着,看着堂妹面上那快活的笑容,不由想到当自己中了解元之后长平侯府那令人压抑的气氛,也不说扫兴的话,只是笑着点头说道,“还得多谢二妹妹。若没有二妹妹,我怎么会得到驸马的指点。”
他前些时候一直都在得到太康驸马的教导,对于一些世事自然也更通透,做出的文章就少了浮夸与花团锦簇,却多了几分实在。也或许就是因为简简单单的实在二字,叫他能够脱颖而出,一下子高中成了京都闻名的少年才子。
年纪轻轻尚不及弱冠,就成了解元,这自然是少年俊杰。
唐逸觉得自己如今的成绩,并不是因自己一个人的努力就能够得到的。
没有太康驸马给他指明方向,告诉他真正的家国之道,他做出的文章只会悬浮在半空,并不会脚踏实地。
“二哥哥这次中了解元,咱们应该去姑祖母那里道谢吧。”唐菀忙对一旁坐着的凤弈问道。
凤弈往她的身边歪了歪叫她可以靠在自己的手臂上,微微点头说道,“明日咱们就过去道谢。”
唐逸笑容温和地看着凤弈对唐菀格外体贴,看着唐菀脸上那真心的笑容,不由笑着感谢说道,“那就多谢郡王。郡王对二妹妹和我的心,我全都明白 。从前我就说,郡王与二妹妹是天作之合,如今见到二妹妹过得这么好,我心里不知多感谢郡王对二妹妹的疼爱。”他满面笑容地把凤弈给夸得跟朵花儿似的,凤弈凤眸微微眯起,看着笑得格外狡猾的唐逸,再看看羞涩地靠着自己的唐菀,不由垂眸想着,这唐家兄妹都生了一张骗人的甜甜蜜蜜的嘴。
这真是家学渊源。
他怕是跳进了骗子窝里了。
“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凤弈便看着这两个骗子,一边慢慢地问道。
“明年开春就要春闱了,我自然是要闭门读书。”唐逸便笑着说道。
“长平侯府能给你闭门读书的安生日子么?”凤弈这话倒不危言耸听,实在是长平侯府如今的主母乃是长平侯夫人,她那样见不得人好的性子,怎么可能叫庶子出风头。
因为这么问了一句,唐逸脸上依旧笑嘻嘻的,心里忍不住想到了当自己高中解元后,长平侯夫人一下子就“病了”,如今卧床不起,因为没有人管家,他中了解元这件事唐家也并未大张旗鼓地操办庆祝,仿佛出了一个少年解元叫唐家颇为不屑一顾似的。
然而这些唐家对他的冷淡还有排斥,唐逸并不会对唐菀抱怨,因此笑容不变地说道,“不管怎样,谁心里嫉妒得流血,谁心里难受谁知道。”就算是不为他庆祝,摆出一副他中了解元也不过是很平常的样子,可是长平侯夫人的郁闷,他那个大哥唐逍的憋屈嫉妒都在唐逸的眼里。
看他们故作不在意却每天都气得要死,怕是恨得夜不能寐,唐逸就觉得很满足了。
至于能不能闭门读书,唐逸也并不在意。
别看长平侯夫人恨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庶子恨得牙根痒痒,可是唐家也不是都是蠢货。
唐三老爷和唐四老爷如今正预备拉拢他呢。
显然太康驸马的名头很好使,因唐逸最近跟着太康驸马在读书,他的那两位叔父对他的态度都不一样了。
话里话外都是一家人要同舟共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跟他讲起了亲情。
唐逸说着说着就笑了。
唐家的人最喜欢讲的就是“亲情”。
“二哥哥一定要好好读书,然后考出来。”唐菀顿了顿,便仿佛若无其事地问道,“大伯娘给二哥哥你说亲了么?”她之前就提醒过唐逸不能答应长平侯夫人给他说的娘家的婚事,唐逸便笑着说道,“你忘了?太太心里正恨着我呢,怎么可能给我说亲。”
之前他在宣平大长公主面前告了长平侯夫人一状,那次的仇恨叫长平侯夫人直到如今还念念不忘,只把唐逸当做一个不服管教的小狼崽子,怎么愿意把自己的娘家侄女儿说给唐逸,叫唐逸跟自己成了姻亲。
因为如此,唐逸便对唐菀眨了眨眼睛说道,“倒是大哥最近时常往太太的面前去。”他那大哥唐逍从前自负是长平侯最宠爱的庶长子,一直把自己当做侯府世子自居,谁知道突然唐逸中了举,不仅仅是举人,而且还是解元,这一下子风头就起来了。
特别是唐逸和唐菀兄妹感情极好,若是唐菀支持唐逸的话,那侯府的爵位还是说不定的事。
唐逍与魏姨娘一直把侯府世子之位当做自己的囊中之物,瞧见唐逸成了自己的威胁,自然得拉拢属于自己的助力。
因此唐逍如今还成了长平侯夫人面前十分贴心的乖巧的儿子了。
“大堂兄愿意怎样就怎样吧。”只要长平侯夫人不来祸害唐逸,唐菀才不管长平侯府的其他人呢,犹豫了一下便对唐逸问道,“大伯父没说要为二哥哥庆祝一下么?”
长平侯是唐逸的生父。
唐逸虽然是庶子,可总是长平侯的亲儿子。亲儿子中了解元,长平侯难道不高兴么?
这是光耀门楣的事。就算当年唐三老爷与唐四老爷也是科举入仕,也没有唐逸中了解元这么厉害。
她觉得心里有些气愤。
唐逸便摇头说道,“父亲最近身体不大好。是真的不怎么好,时常头疼。”见唐菀一愣,唐逸便温和地说道,“你已经很久没有回侯府,自然不知道父亲如今的身体。他时常头疼,仿佛是之前摔倒在地,因此摔伤了脑袋,因此迟迟不能完全康复,头疼的劲儿上来的时候,瞧着也不怎么好。”
他接连提了几次“不怎么好”,那唐菀就知道,只怕长平侯这头疼得真的蛮厉害的。
不过想到长平侯这头疼是谁害的,唐菀不由扯了扯嘴角小声儿问道,“怕是大伯父头疼的时候会骂人吧?”好端端的一个人在盛年的侯爷,却因为妻子与自己厮打因此落下了毛病,长平侯怕是恨死了长平侯夫人了。
若说从前跟长平侯夫妻还能勉强保持彼此之间的和睦,那如今长平侯夫妻就真的没法转圜了。
“你怎么知道?他骂太太的时候骂了许多难听的话。这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当初长平侯夫人与太夫人一同隐瞒,只说长平侯是爱女大婚过于高兴多喝了酒摔了,因此唐逸刚刚回到京都,自然也不知道这是长平侯夫人给推的。
唐菀完全没有为长平侯夫人隐瞒的意思,便将当日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
唐逸笑着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
“父亲……”怎么听着听着,长平侯显得更活该了呢?
“不管怎样,为了怕二皇子知道这事儿会觉得唐萱也是一个敢谋害亲夫的毒妇,也不误了洞房花烛,因此侯府上上下下隐瞒,都没有人知道是大伯娘干的。”唐菀想了想便说道,“只怕如今也不需要隐瞒了吧。大伯娘病了,唐萱回侯府看望了么?”
如今罗嫔被关在冷宫,因为一天就给一顿白粥,听说饿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果然没劲儿去死了,老实得很。
因为罗嫔老实了,又深居冷宫鞭长莫及,没有人再有资格叫唐萱进宫,因此唐菀的日子过得好生悠闲,每天只专注在二皇子府里养脸上的伤,外加跟二皇子如今宠着的两个侍妾斗法。
唐菀突然就愣了愣。
“两个小妾?不是只有一个明月么?”难道凤樟还当真宠了那个罗家两个公子送过来的青楼女子?那可太荤素不忌了呀。唐菀不免十分疑惑。
“她身边有个丫鬟,是个心比天高的,瞧见二皇子对唐萱没有那么一心一意,便跳了出来,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就做了二皇子的通房。虽然不及另一个那么得宠,不过她曾经是唐萱身边最得宠的心腹丫鬟,唐萱的那点儿能耐,她也学会了七八分,二皇子既然喜欢唐萱,那自然也会喜欢她。”唐逸见唐菀并不疑惑之后又没有十分意外,便更笑着说道,“不然你以为太太是因为什么病了?难道只是因为我中了举?”
长平侯夫人躺下了,是因为双重打击,是万万没有想到女儿的身边还有敢于勾引二皇子的狐狸精。
唐菀想想也知道是哪个了。
不就是唐萱最喜欢的丫鬟,那个曾经在她的面前也很傲气的丫鬟么。
不过凤樟可真是……三个女人了,他吃得消么?
“下作东西。”凤弈便冷笑了一声。
唐菀见他这样鄙夷凤樟,俨然看不上凤樟,便扯着他的手说道,“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如你一样的正人君子呢?正是因为凤樟这样的人多了,才叫我知道你是这么珍贵。”她不由心有余悸。
若说两辈子她最庆幸什么,那或许就是二皇子打了她的脸,给她退婚的屈辱了。
那被抛弃的屈辱不过是短暂的,可是如凤樟这样见一个爱一个,有了新人还不忘旧人,仿佛自己是个天大的情种,唐菀就觉得受不了了。
她说起凤樟的时候心里十分庆幸,凤弈便皱眉说道,“香的臭的都往他床上拉扯,说起这种东西就脏了我的嘴。”其实说起来皇族大多妻妾成群,行事更荒诞的也不是没有,不过一想到凤樟才被认回来没有一年就已经学会了皇家那些不好的东西,凤弈便十分厌恶。
他不过是提了凤樟一句便不肯再提这恶心东西,唐逸略安静了一会儿,便也笑着说道,“二妹妹说得极是。这世上如郡王这般人品才是凤毛麟角。”他脸上笑得格外亲热,凤弈看着他,四目相对片刻,这才说道,“我只喜欢阿菀夸我。”
唐逸沉默了。
哦。
清平郡王不吃拍马屁这一套。
他默默地记住了,不过心情倒是不错地对唐菀说道,“唐萱给府里传话儿过来,说是这两天与二皇子一同回侯府看望太太。想必与二皇子夫妻之间的感情也和睦了许多。”
唐萱养了一段时间,美丽明媚的脸回来了,那二皇子的宠爱自然也就回来了。她又是一贯都会妩媚可爱的,凤樟被她重新挽回了心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因此,当听说长平侯夫人病了,唐萱便要回府里看望,也想叫世人都看到,她依旧是二皇子宠爱的女人。
唐菀不感兴趣地应了一声。
她对唐萱会不会回侯府去并不在意。
不过带着刚刚纳了两个小妾的二皇子回娘家……不怕肉包子打狗啊?
三房的唐芊可对二皇子还虎视眈眈的呢。
不过唐菀也不会去多事提醒唐萱,倒是兴高采烈地留了唐逸在王府吃了一顿饭,还对唐逸建议说道,“侯府只怕乱起来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唐芊不是个省油的灯,如果真的想要嫁给二皇子,那三房和长房之间的矛盾只怕能把长平侯府都给掀飞了,那只怕会影响唐逸这段时间读书备考。
更何况唐逸虽然没说,不过唐菀也知道,唐逸中了举,长平侯夫人眼红着呢,最近她病倒了,只怕打着侍奉嫡母的旗号不知怎么使唤为难唐逸呢,因此,唐菀就对唐逸说道,“二哥哥要不然就搬到王府来,关起门好好儿读书,清清静静地读书吧。”
唐逸一脸无奈地看着这出了嫁还帮着娘家多吃多占夫君的败家妹妹。
他正要拒绝,免得清平郡王不悦,便听到凤弈一边拿手里的筷子给唐菀夹了几样她喜欢的菜色,一边对唐逸说道,“王府宽敞得很。你如果要过来,我给你单独开一个院子。”
“阿菀对我只不过是关心则乱,并不是……”唐逸斟酌着,希望凤弈明白唐菀这样没有得到他的允许就开口留娘家哥哥只是因为关心则乱。然而凤弈却不以为然地说道,“你想多了。王府里本就是阿菀做主。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当然,等日后能圆房了,能欺负她了,那她的意思就不大能是他的意思了,到时候她就得听他的。
想一想,凤弈倒是觉得这样极好……卧房之外听唐菀的,卧房之内听他的,想想还是赚到了。
因此凤弈便对嘴角抽搐起来,没想到这个妹夫这么大方地由着娘家吃他的用他的唐逸干脆地说道,“就把升平院给你开了,再预备几个服侍的人……宫里的宫人行么?”皇后赏了唐菀好些上了年岁的宫女,如今凤弈正忙着给她们在军中挑选归宿,这段时间不如来服侍唐逸。
“行。”唐逸恍恍惚惚地说道。
他没有想到今日上门,竟然连家似乎都不用回了。
“升平院,这名儿吉利得很。二哥哥来年必然金榜题名,步步高升。”唐菀眼睛一亮。
“王府还有不少书,你也可以翻看。”凤弈见唐逸有些晕晕地看着自己,想到唐菀最看重这个堂兄,便对唐逸说道,“衣食住行你都不必操心。好好读书。”他希望与唐菀亲近的人都拥有更好的前程。
更何况唐逸的人品不坏,凤弈并不讨厌他,此刻见唐逸想说什么,他便傲慢地抬了抬下巴说道,“若是将我与阿菀当做一家人,就免开尊口。”唐逸想说什么,凤弈心里有数,无非是不想占妹妹妹夫家的便宜,要出住在王府生活的银子,不过清平王府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凤弈只缺与他一般爱重珍惜唐菀的人。
唐逸喉咙哽住了片刻,只觉得在嗓子里的话竟然没法说出来了,片刻之后,他便一笑,洒脱地说道,“妹夫说得对,既然是一家人,我就不客气了。”他仰头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他叫了凤弈一声“妹夫”。
凤弈无声地勾了勾嘴角,也将自己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作为一个性情霸道的皇家郡王,说不叫大舅哥儿回家就不叫他回家,因此唐逸当天就留在了郡王府没有回侯府去。等到了第二天,凤弈便亲自挑选了几本王府库房里收着的孤本善本作为对姑祖父的孝敬,与唐菀和唐逸一同去了太康大长公主府上。
太康大长公主与驸马住在太康公主府上,这公主府当年修建的时候就因先帝看重自己唯一的姐姐,因此修建得格外宽阔华美,比寻常的公主府要恢弘许多。不过唐菀来了太康大长公主府上就知道,太康大长公主并不是一个生活奢靡的性子。
大长公主府上的服侍的人并没有很多,看起来行事也并没有因为是出身大长公主府上因此傲慢无礼。
唐菀早就知道太康大长公主不是一个喜欢享受奢侈的性子,更何况她从前也不是没有来过太康大长公主府,便跟着公主府的下人一同去了待客之处。
说是待客的上房,其实修建得跟宫殿也差不多了,唐菀进了大门,便见太康大长公主夫妻都在,一旁还坐着几个面色温煦的女眷,多大年岁的都有,都是太康大长公主的儿媳与孙媳妇。因太康驸马与他的儿子们都没有在朝中居于显赫的位置,也无心所谓的联姻,因此娶进门的媳妇都更重人品与自家子弟的心情,太康大长公主的儿媳与孙媳也并不都出身显贵豪族。
见到唐菀进门,太康大长公主目光便落在了跟着凤弈一同进门的唐逸的身上,严肃的脸上多了几分满意之色,颔首说道,“就知道你们会过来。”
“一则给您与姑祖父请安,另一则就是多谢您与姑祖父对二哥哥的教导。若没有两位长辈,二哥哥如何能高中解元呢。”唐菀便感激地说道。
唐逸已经上前给太康大长公主磕头了。
“这说的什么话。都说朽木不可雕,若是个榆木脑袋,怎么教导也是无用。”太康大长公主便将唐逸扶起来,看着他笑着问道,“明年春闱可有信心没有?”
唐菀就觉得……若说爱屋及乌,因她的缘故她的哥哥才得了太康大长公主的看重,可如今怎么叫她觉得她还不如唐逸在太康大长公主面前得宠呢?
唐逸依旧羞答答地垂头,一副青涩少年郎的模样,然而张嘴却很不客气地说道,“有。”
“少年意气飞扬才好。你如此自信极好。若过于稳重谦逊多了暮气,反倒有些没意思了。”太康大长公主便对坐在一旁笑得优雅温煦的驸马说道,“陛下在宫中也称赞了你,说是听说你今年指点了一个孩子,这孩子竟然中了解元,说你难得是个会教人读书的,因此还想着叫你去国子监做个国子监祭酒。”
这位置又清贵又地位尊崇,太康驸马却只是笑了笑,一只手拂过了飘逸雪白的长须对太康大长公主说道,“我已经老迈。教导教导家中的子弟已经足够了。”他摆明了不愿意做官,唐菀觉得这位老人家就算是抚过银白长须的样子也带着翩翩的风流雍容气度,那是青涩的唐逸,还有锋芒毕露的凤弈所没有的经历岁月沉淀之后的优美翩然。
唐菀觉得这才叫闲云野鹤的生活。
太康大长公主显然是知道他的回答的,并没有露出意外,目光温和地说道,“我已经替你婉拒了。”
“还是公主懂我。”太康驸马温情脉脉地对妻子说道。
唐菀呆呆地看着这两位皇家大长辈,一瞬间突然明白了大公主在自己和凤弈面前的心情。
在她愣神儿的时候,太康大长公主已经转头用更加温和的表情对依旧羞答答的唐逸问道,“你既然明年要下场春闱,那唐家可不是什么安生地方。要春闱,没有个清净的环境怎么行。不然……你就留在公主府,给你开个院子,我拨几个人服侍你,你好好闭门读书。公主府里什么都有,不仅有书,还有驸马指点你,你觉得如何?”
她的话格外慈爱,唐菀听着颇为耳熟,觉得怎么这话仿佛自己说过呢?
下一刻,她又瞪圆了眼睛看着太康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这是在跟郡王府抢人么?
她二哥哥竟成了香饽饽?
第74章
事到如今,唐菀就算是再傻也觉得哪里不对了。
太康大长公主显然不是因为喜欢她因此才喜欢唐逸。
爱屋及乌仿佛是唐菀自作多情,想多了。
她看着太康大长公主对唐逸十分温煦慈爱,顿了顿,转头看向凤弈。
凤弈看着这个笨蛋。
总算还没有笨到底。
“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因为唐逸婉拒了太康大长公主的盛情,跟着唐菀和凤弈一同回了清平王府,看着堂兄笑容满面地回了他的升平院,唐菀才好跟凤弈说话,只坐在凤弈的怀里,伸手揽着他的脖子小声说道,“姑祖母仿佛很喜欢二哥哥似的……难道是想要二哥哥给她做孙女婿?”
说起来,太康大长公主府的显赫与荣耀都在大长公主一人身上。
无论是太康驸马还是下头的子弟,大多不过是担任一些清贵闲散的差事,若是有朝一日大长公主不在了,那大长公主府的门楣就要黯淡几分。因此,太康大长公主并不会执意要将自己的孙女嫁给豪门大户,只看人品罢了。
正是因为这样,唐菀便咬着嘴角想了想,之后对凤弈为难地说道,“可是我记得都有了人家。”
她倒是记得上一世太康大长公主有个孙女姻缘不顺早逝,可这辈子的大长公主又不会未卜先知,怎么会为孙女另选一个夫君。
凤弈见她懒懒地靠着自己,脸颊雪一样白皙,便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脸颊才说道,“姑祖母府里还有一个丫头,当亲孙女养大的。”
“谁啊?”唐菀见太康大长公主府养着谁凤弈都知道,就猜想这姑娘大概不是没有来历的。
不然,以凤弈的性情怎么会理会那是谁。
“先帝膝下当年有好几个儿子,景王与安王运气好,活了下来,可是却也有死在了前朝储位之争里的皇子。姑祖母府里养着一个先帝的孙女。”凤弈便对唐菀耐心地说道,“这丫头是先帝第六子靖王的独女,靖王性情平和,在朝中并无建树,当年也并不是争夺储君之位的皇子之一。只是你也知道,当初先帝贵妃乱政,又有皇子夺嫡,朝廷乱得很,靖王就被牵连在其中,被先帝夺了王位废为庶人,抑郁而死。他的王妃跟着病故,只留下了一个独女被姑祖母收养,先帝贵妃动这丫头不得。”
而且先帝贵妃就算是想将先帝的皇子们都赶尽杀绝,却也懒得去收拾一个没有前程没威胁的女孩儿,因此才叫这女孩儿在太康大长公主的庇护之下保住了性命。
因为靖王死前已经被先帝给废了,这姑娘虽然是皇家血脉,可是却没有爵位,更没有根基,太康大长公主在她的婚事上就很发愁。
若是嫁给寻常人家,那就是凤凰坠落云端,实在是叫太康大长公主有些心疼。
可若是将这女孩儿嫁入豪族……她父母双亡,既没有兄弟姐妹可以依靠,也没有根基爵位,连母族都待她冷淡,说起来高门大户也未必能愿意娶她。
再加上先帝与先帝贵妃尚在的时候,谁敢娶靖王家的女儿,那不是成心跟先帝过不去么。
这一来二去就耽搁了她的年纪。
如今这女孩儿已经十七了,还管凤弈叫一声堂兄呢,不过凤弈从前对她关注不多,仅仅知道太康大长公主府里有这么个人罢了。
当初见太康大长公主对唐逸这么亲切,他就想到了这个堂妹。
“可为何是二哥哥呢?二哥哥是庶子……难道姑祖母不担心委屈了金枝玉叶么?”
“靖王的王爵是先帝给废了的,当初虽然是一件冤案,不过却也没有证据为他翻案,陛下也没有法子刚刚登基就把靖王平反。她虽然是皇家金枝玉叶,可谁知道靖王的事如今在陛下心里怎么想,想必京都这些世家也对她有些避忌。”
凤弈便耐心地给唐菀整理着鬓角的一缕头发,顿了顿,修长的手忍不住摩挲着她的脸颊说道,“你堂兄虽然是庶子,可是人品好,学问……如今看也是好的。又有你这个堂妹彼此扶持,日后的前程是不必说,就算不可能平步青云,可也一定会在朝中有他一席之地。只要他果真人品好,自然会善待自己的妻子。他是庶子出身,便也不会嫌弃这丫头是个没有身份的。更何况你堂兄生得讨人喜欢。”
唐逸生得俊俏。
虽然世人都口口声声说不会以貌取人,可是生得好总是会叫人更加另眼相看。
太康大长公主好歹养了这丫头这么多年,怎么会不心疼,不疼爱?
必然是要将她嫁给一个自己觉得优秀的才俊。
唐菀便咬了咬嘴角。
她上一世的时候对这位靖王府里的金枝玉叶并没有印象,当初也是听别人说,说太康大长公主曾经有一桩伤心事,一手养大的孙女儿姻缘不顺抑郁早逝之类的。
只怕说的就是这位金枝玉叶吧。
因为并未见过这位凤弈的堂妹,唐菀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能被姑祖母养大并且操心她的婚事的姑娘,我相信是个好姑娘。若是……若是她与二哥哥有缘分,那我愿意帮着二哥哥张罗这门婚事。”太康大长公主养育了这姑娘,能跟在人品端肃的大长公主身边的姑娘,品行必然无可挑剔,只要唐逸与这姑娘能看对眼,那唐菀就觉得太高兴了。
总比上辈子唐逸打了半辈子光棍儿强得多。
不过前提还要她堂兄是真心喜欢这位姑娘才好结亲。
她不想用所谓的恩情、亲情或者“为你好”来对唐逸的人生与婚事指手画脚。
婚事随唐逸和那姑娘自己的缘分吧。
不过太康大长公主并没有考虑如今已经是广陵侯,人品也极好的李穆,倒是叫唐菀有些疑惑。
李穆可是比唐逸更加身份贵重,到底身上连着爵位呢。
“阿穆在姑祖母的心里与凤家人没什么两眼,将皇家女许给阿穆,姑祖母心里觉得过不去这个坎。”凤弈便耐心地说道。
李穆给皇帝当了十几年的儿子,一直以凤家的人自居,就算如今已经回归李家,可是在太康大长公主这样生性刻板的老人家的眼里,李穆跟亲孙儿没什么分别。
既然如此,李穆怎么能娶皇家之女呢?
唐菀心里默默地同情了李穆一下。
……就因为被皇家养了十几年,大概还要继续打光棍儿了。
“既然是这样,我瞧着姑祖母似乎对这婚事也不着急,怕是也想瞧瞧二哥哥明年下场的结果吧?”见凤弈微微颔首,唐菀便吐出了一口气小小声地说道,“怪不得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呢。”
若是能金榜题名,那媳妇儿会有,前程会有,什么都会有的。唐菀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笑着伏在了凤弈的怀里,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对凤弈笑眯眯地说道,“这事儿等二哥哥春闱后再告诉他吧。我担心他一向腼腆,再不好意思了,读书也分了心去。”
她一脸天真懵懂。
凤弈嘴角微微抽搐地看着这笨蛋。
唐逸那么狡猾的性子,怎么可能看不出太康大长公主对自己的态度过于慈爱。
若是没看出太康大长公主对自己的态度慈爱异样,唐逸还用得着今天羞答答地,仿佛若无其事地顺着太康大长公主的那几个儿媳,一脸天真懵懂地把自己的出身来历说了,还一脸羞涩地憧憬了日后成亲以后如何如何善待自己的媳妇儿,一句“不纳妾,守着妻子一个过一辈子”说了不下十遍……难道真的当唐逸是个大漏勺,那么傻,被套着套着就逃出真心话不成?
太康大长公主又不是霸王硬上弓的性子,若唐逸不是也羞答答地有愿意这门婚事的意思,她也不会表露的这么明显。
双方都这样默契了,唐菀还觉得堂兄是个腼腆的人……
不过眼见唐菀高兴的样子,凤弈顿了顿,便微微颔首说道,“你说得对。先瞒着他,不必叫他知道。”
唐菀便急忙点头,又板着细细白白的手指想着自己未来有许多事要忙碌。
过年的时候要见到她的阿念。
过完年唐逸下场科举,若是唐逸当真答应大长公主这门婚事,只怕就要张罗堂兄的婚事。
可是若说起了唐逸的婚事,便叫唐菀的脸色微微一僵。
“怎么了?”见唐菀的脸色异样起来,凤弈便俯身摸了摸她的嘴角问道。
他摩挲着摩挲着,便将薄唇探身过来,轻轻地在她的嘴角啄了两下,嘴边的话便有些含糊起来。
有些灼热的呼吸太过接近了,唐菀觉得迷迷糊糊的,又觉得浑身酸软,不由自主地抱着他撑在自己身边的强壮的手臂,拿自己的嘴唇去触碰他的,低声说道,“我担心大伯娘使坏。坏了二哥哥的功名还有姻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若是她执意要给二哥哥说一门不好的婚事可怎么办呢?”
她十分担忧,因为她知道如今世人最重孝道,无论长平侯夫人多坏,唐逸身为长平侯的庶子,也不能忤逆嫡母。
这可跟唐菀不同。
唐菀能与长平侯夫人争执,是因为她是隔房的,好歹长平侯夫人只是她伯娘。
可唐逸怎么办呢?
就算不把自家的侄女儿说给唐逸,那长平侯夫人会不会说一个更加不堪的来打压唐逸?
她一边有些沉迷着凤弈的亲吻,一边有些担心唐逸受了长平侯夫人的毒手。
长平侯夫人能干的坏事儿不知多少呢。
凤弈见她一边与自己耳鬓厮磨,竟然还因为长平侯夫人太坏的缘故不能专心,一边抱着她纤细的腰肢,一边冷哼了一声。
“这件事交给我。”他冷冷地说道。
见他一口答应了下来,唐菀也就放心了,赶着罗嫔已经不寻死觅活了,一边就往宫里去孝顺太后和皇后娘娘。
她重生那会儿就一直很后悔上一世大半的时间都在自怨自艾,因此从未好好孝顺一直都很维护自己的太后与皇后。如今她重活一世,便当真把自己当做是太后与皇后面前的孩子一样,妥帖细心。
这样的用心自然会被太后与皇后看在眼里,太后对唐菀便越发喜爱,还劝她不要总是在宫里服侍长辈,有时间的话,可以和凤弈一同出去游玩儿。
年轻的孩子总是拘束在宫里怪叫太后心里不忍心。
唐菀却并不是一个喜欢游玩的性子。
她的性子安静,也更喜欢跟长辈们在一起,哪怕只是听长辈们说一说曾经的旧事也觉得格外有趣。
凤弈也总是陪着她。
他如今还在养伤,因为皇帝深受身体虚弱的苦楚,便十分支持凤弈好好地将伤势给养好,因此也不催促他尽快入朝,不过是时常叫凤弈一同去东宫一同将朝中的事说一说,一同商讨罢了。
自然,皇帝与太子商讨的时候没有二皇子凤樟的份儿,唐菀就觉得凤樟越发焦虑了,时不时地就往太后的跟前来。太后哪怕对他再冷淡,凤樟依旧在太后的面前装作看不出这份冷淡。他曾经少年意气飞扬,身上充满了得意的少年皇子的春风得意,可是如今,他却越发沉稳了下来,少了许多的跳脱。
因他如今越发沉稳,唐菀还听了有时会给太后请安的景王夸奖过他。
太后听过几次,觉得烦了,便连景王都懒得见了。
因太后从不帮凤樟在皇帝的面前说话夸奖他,也不提罗嫔什么时候从冷宫里放出来,凤樟自然也忍不住在心里多想了几分。这一天,当唐菀从太后的宫里出来,准备去见总是跟南安侯腻歪的大公主的时候,在御花园里就被脸色有些焦虑的凤樟拦住。
看见他年轻俊俏的脸上已经多了许多思虑与疲惫,整个人仿佛被沉重的东西压得透不过气,唐菀并不觉得同情他,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皱眉要走。
“……王嫂。”凤樟快步走到唐菀的面前,深深一礼。
他没有叫她二妹妹,也没有叫她菀菀,显然已经学透了皇家的规矩,叫人挑不出错儿。
唐菀便皱了皱眉。
她没有说话,然而凤樟却已经抬头,看着唐菀就算是微微蹙眉却依旧美丽的脸,他的眼神恍惚了片刻,脑海里不由想到了唐萱的美丽。然而下一刻,美丽的脸化作了狰狞的红肿,叫凤樟的眼里闪过一抹不自在。
他却不敢露出什么,只对唐菀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我听说阿逸中了解元,还没有来得及恭喜他。如今……阿逸怕是恨极了我,我与他旧年的情分怕是也都完了。”打从抛弃唐菀的那一天凤樟就知道,唐逸只怕恨毒了他,他与唐逸之间是没有可能重修旧好。
不过当初听说唐逸中了解元,被太康驸马亲自指点,凤樟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大概是嫉妒,也或者是对于自己运气不好的自怨自艾。
明明他才是最出色的那一个,身为皇子,才学出色,小小年纪就有了功名,人又健康俊俏。
瘸了腿的李穆做了广陵侯,如今在朝中做事还有太子的体贴关照,俨然成了朝中新贵,叫人不能忽视。
哪怕他瘸了腿,可是有皇帝与太子的照拂,谁会在意他是不是个瘸子?
朝中人大多趋炎附势,只会越发地与广陵侯交好。
而唐逸不过是个侯府庶子,出身卑贱,却得到了他都求而不得的太康驸马的照看教导,小小年纪高中解元轰动京都,一时成了京都豪门世家教育自家不成器子弟时口中的少年才俊,同样万分风光。
太康驸马那么清贵的人,对唐逸这么一个庶子十分喜爱,还允许唐逸上门拜访,教导他学问。可是凤樟曾经在朝中对太康驸马示好,太康驸马却十分冷淡,虽然笑容温煦优雅,可是眼底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叫凤樟如鲠在喉。
他不明白,他并不逊色于李穆与唐逸,可是为何无论是皇帝太子,还是太康大长公主夫妻,喜爱的都不是他。
他才是,才是皇帝日后的希望啊。
“你嫉妒我二哥哥的话,就不必勉强说什么虚伪的客套。”唐菀见凤樟的脸微微扭曲,便脸色冷淡地说道,“我二哥哥没有时间恨极了你。他如今忙着读书科举呢。至于你……二皇子,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觉得世人的喜怒哀乐都围着你转。其实你做了什么,做过什么,也没有被人放在眼里。”
唐逸又不是二皇子府上的女人,还恨极了他……唐菀不由脸色怪怪地看着凤樟诚实地说道,“二哥哥之所以对你敬而远之,不是所谓恨极了你,而是知道你人品不好,不屑与你这小人为伍罢了。”
这话仿佛一巴掌抽在了凤樟的脸上。
凤樟俊俏的脸顿时涨红了。
“王嫂,你!”他迎着唐菀厌恶的眼睛,只觉得莫名地痛彻心扉。
明明,她不该用这样厌恶的眼神看他的。
“二皇子,有时间先去看看你的母亲,再说你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吧。”凤樟忙着前朝后宅的事,小妾都收了几个了,却唯独不去见自己的生母,这样的做法实在叫唐菀觉得恶心。
她顿了顿,懒得再理睬凤樟,越过他就要离开,然而擦肩而过的时候,一缕淡淡的女子柔美的幽香却叫唐菀脚下一顿,疑惑地回头看了脸色惨白的凤樟一眼。这隐隐的香气有些独特,却是唐菀格外熟悉的,因为身在长平侯府,她默默地闻了女儿香十多年。
这是唐芊身上的香气。
唐菀顿了顿,觉得更恶心了,快步走了。
等到了大公主的宫里,唐菀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走进了大公主的宫殿,就见大公主正在笑眯眯地翻看礼部给送过来的公主大婚的嫁衣。这嫁衣迎着天光,大红之上仿佛泛起了淡淡的金色,唐菀也不由眼睛一亮,凑趣儿跟大公主一同看着这嫁衣,眼睛亮晶晶的。
大公主见她格外喜爱这嫁衣,便有些得意地说道,“这次送来的倒是极好。还有风冠,回头我拿出来给你瞧瞧。”她的心情显然不错的样子,唐菀便也不提凤樟的扫兴的事,只和大公主说婚礼的事,倒是没过多久,凤弈就匆匆地来了。
他进了宫中,见了唐菀与大公主在说话,便坐在唐菀的身边撑着脸颊脸色冷淡地听着。
大公主见了他就觉得十分无奈,便问道,“堂兄,难道你就离不得阿菀不成?”她实在曾经没看得出来,一向性子冷淡的堂兄竟然是个黏人的性子。
打从与唐菀大婚之后,凤弈几乎与唐菀形影不离。
哪怕是与皇帝太子商讨朝政,凤弈也会很快地结束商讨,很快地回到唐菀的身边。
甚至大公主怀疑,就算皇帝如今叫凤弈回归朝堂,凤弈也未必会答应。
“嗯。”凤弈凤眸微微垂落,漫不经心地点头。
他竟然这么理直气壮地承认了,大公主都忍不住为他的厚脸皮感到惊讶。
“那你如今陪着阿菀是……”
“我等她一同出宫。”凤弈有些不耐地看着大公主,见她格外八卦,便抬了抬下颚说道,“管好你自己和南安侯的事。”他一脸拒绝大公主嘲笑他的样子,大公主因唐菀在一旁抿嘴笑,便也不怕他,只笑着对唐菀说道,“只怕这就是恼羞成怒了。”
她神采飞扬,完全没有受到罗嫔还有凤樟的影响,唐菀心里放心了几分,又对大公主说道,“不过阿奕说得没错,你本来就应该更牵挂南安侯大人。我在宫里最近时常见到侯爷,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夸奖他,说侯爷禁卫宫中十分辛苦呢。”她就把太后和皇后的夸奖说给大公主听,大公主嘴角微微勾起,柔和地说道,“他本来就是一个尽责的人。”
唐菀觉得如今自己在大公主的心里肯定远远比不上南安侯了。
她不由格外失落,出宫的时候很矫情地说给凤弈听,凤弈却轻轻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无妨。在我的心里,你永远是最重要的那个。”凤弈便对唐菀说道。
“那……日后若是有了孩子呢?”唐菀便紧张地问道。
“孩子也永远赶不上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因为尚未圆房,这媳妇还得哄着免得她反悔休了他,因此清平郡王忍辱负重地说道。
等日后圆了房……不,等生他七八个,他就可以欺负她也不怕她悔婚了。
“那阿奕你也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唐菀甜甜蜜蜜地蹭过来,跟凤弈凑在一块儿。
凤弈抿紧的薄唇飞快地勾起又飞快地落下,不叫小骗子看到,免得她过于得意,只是一只手臂却揽住她的肩膀轻轻地哼了一声。
“对了,今天我看见凤樟了。”唐菀便将今日见到凤樟的事说给凤弈听,有些疑惑地问道,“他怎么突然拦着我?”凤樟因为曾经挨了凤弈的打,对唐菀一向避之不及的。
“大概是……”凤弈顿了顿,迎着唐菀疑惑的眼睛冷笑了一声说道,“读奏折读得受不了了,觉得自己陛下骗了吧。”
说好的入朝,说好的站在皇帝的身边,可是皇帝除了叫二皇子读奏折,别的都不叫他做,这太叫二皇子失望了。
读奏折……这不就是內侍干的活儿么?
在皇帝的心里,他这个儿子就跟内侍一个样儿?
第75章
“所以……”唐菀顿了顿,对凤弈小声问道,“这是想对咱们示好么?”
觉得在皇帝的面前隐约有些失宠,因此想着跟清平王府挂干戈为玉帛,叫清平郡王夫妻在皇帝的面前帮自己说说好话?
这种想法倒是蛮像是枭雄的做法的,没有真正的敌人,只需要利益的捆绑。
可是凤樟到底是怎么觉得,当他抛弃了唐菀之后,还能叫他轻飘飘地一句话就叫唐菀跟他化干戈为玉帛的?这不是开玩笑么?
更何况他还宠着跟唐菀有仇的唐萱。
谁会叫一个跟自己有仇的女人做上皇后的位置。
谁会心甘情愿地把唐萱捧上皇后的位置,然后跪在她的面前俯首称臣?
有这个时间,唐菀为什么不去讨好未来太子妃,郑国公府的姑娘。
那才是真正的未来的一国之母,才是唐菀应该去亲近的人。
是了。
太子不利子嗣。
所以凤樟如今对唐菀示好,或许还是用居高临下的感觉,觉得自己给唐菀一个台阶下了吧。
“叫他慢慢上火去吧。”唐菀便轻轻地哼了一声说道。
就叫凤樟自己慢慢地忧虑自己不得皇帝的宠爱去吧。
能在陛下的身边有个活儿干,哪怕是內侍的差事,也足够便宜凤樟了。
他不是笃定了自己是皇帝仅有的两个儿子之一,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没有关系么?
这种自信是罗嫔带给凤樟的。
正是因为罗嫔觉得皇帝的儿子就只有太子和凤樟两个,觉得凤樟十分贵重,因此才会到处嚣张,甚至僭越了自己身为嫔妃的身份。
如今罗嫔都被皇帝赶到冷宫去,唐菀抿了抿嘴角,觉得皇帝这一世对罗嫔严厉很多,却也心里有数了,不把凤樟这件事放在心上。
不过凤樟大概也没有时间再和唐菀生出什么瓜葛,盖因此刻,太子突然生了一场小病,多日没有上朝,皇家里就隐隐传出了一些风声,说是太子的病是当初在冷宫之中落下的病根,就算是如今这样金尊玉贵地养着,也没有办法叫身子骨儿好起来了。
这话在唐菀的眼里就像是废话似的。
皇帝一家在冷宫里都落下了病根,最严重的皇后如今还病歪歪地躺在床上,一个月里头二十五天在病着,宫务都交给了大公主,可见身体的确不好。
这是皇帝刚刚登基的时候大家就知道的。
如今再一次提出来,也算不得什么新鲜的消息。
可或许是因为这不怎么新鲜的消息配合着太子突然病了,因此叫人觉得更加能够联想在一块儿,一时之间,虽然罗嫔被赶去了冷宫,二皇子本隐隐有些立足不稳,可是当东宫留传话儿出来说暂时不能理事之后,景王就越发地带着一些皇族还有朝中的臣子投向了凤樟。
短短的时间,罗嫔身居冷宫的阴影没有带给二皇子什么,二皇子依旧是格外春风得意的,不久之前心生惶恐与忧虑的心,又在太子病了以后重新自信起来。再加上景王在朝中为二皇子十分踊跃地张目,二皇子在朝中最近就十分醒目。
哪怕依旧只是读奏折,可也是皇帝身边最亮眼的读奏折的那一个。
因为这,连长平侯夫人都扫走了最近身上的晦气,又从病榻上爬了起来,十分得意地到处在京都走动,炫耀自己的好女婿,前程无量的二皇子了。
唐菀知道长平侯夫人最近在京都十分风光,因唐萱重新得宠不仅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的眼光,还隐隐地抱怨说庶子唐逸只顾着巴结皇家权贵,在自己这个嫡母生病的时候竟然只知道在清平王府和太康大长公主府上往来,从不服侍嫡母的病痛,完全没有半分孝悌之心的时候,唐菀不由心里格外生气。
她是知道上一世的时候长平侯夫人这么说带给了唐逸多么大的困扰的,因此也更加不能忍受这辈子长平侯夫人还想再败坏唐逸的前程。她听了这消息就去跟唐逸说了这件事,想叫唐逸有个心理准备,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唐逸并未对长平侯夫人这么做生出愤慨,相反还笑了笑。
“二哥哥,你……不生气啊?”世人最重孝道,如果长平侯夫人到处嚷嚷唐逸不孝,那对唐逸的未来还有婚事都是巨大的打击。
一想到凤弈说过的那位靖王的遗孤,唐菀就觉得心里有些着急。
若是唐逸的名声坏了,太康大长公主哪怕不相信长平侯夫人对唐逸的诋毁,可若是顾虑着长平侯府的生活环境不怎么样,不愿意叫靖王之女嫁到这样乱七八糟的人家,那可怎么办呢?
一时之间唐菀就格外忧心起来。
见她忧心忡忡地坐在自己的对面,唐逸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把自己正看着的书籍放在一旁,一边对唐菀笑着说道,“嘴长在太太的身上,如今我中了举,若是来年中了进士,必然会成为太太的眼中钉,就算她现在不污蔑我,往后也不会放过我,谁叫我只是一个庶子呢。”
身为庶子,生死都被嫡母握在手心儿里也没什么不对。
不过唐逸并不是一个愿意认命的人,他笑眯眯地对唐菀温和地说道,“不过你别担心,她诋毁不了我多久。她有许多事要忙着呢。”这话叫唐菀有些茫然,唐逸便笑眯眯地说道,“二皇子越风光,太太越得意,就越有人心生嫉妒,想要咬二皇子这香饽饽一口。二妹妹,我以为你会明白。”迎着唐逸意味深长的眼神,唐菀一下子就明白了,瞪圆了眼睛看着唐逸问道,“二哥哥也知道,知道唐芊的事么?”
唐逸便笑着问道,“她隐瞒过自己的心思么?”
唐芊想要勾引二皇子这件事路人皆知。
她从未隐瞒遮掩,相反,还很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就仿佛抢自己的姐夫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似的。
不过或许对于唐芊来说,既然唐萱珠玉在前能出手抢夺妹夫,那如今她做妹妹的抢个姐夫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唐萱既然做了初一给人做了示范,又何必日后抱怨旁人得了她的提醒做个十五呢?
“幸亏二哥哥出来了,不然乌泱泱的一团乱,可怎么读书呢。”唐逸一向是个聪明人,唐芊天天在长平侯府里做了什么勾当只怕都在他的眼中,因此唐菀也并不觉得唐逸这么说有什么不对,只是抿了抿嘴角说道,“可不管怎么样,大伯娘说出这些话,我担心会影响了二哥哥的前程还有姻缘。”
她的样子有些难过,自然是为唐逸这被嫡母压制感到难过。
做庶子的不容易出头就是在这儿了,但凡能干些就会被打压下去。
只是唐逸却宽和地安慰她说道,“我的前程和姻缘跟我的名声没什么关系。就算名声不好,我依旧相信我能够在朝中爬上去。至于姻缘……”唐逸顿了顿便笑眯眯地说道,“我觉得我的姻缘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有什么困难。”
他这么得意,显然是对太康大长公主的意思心里有数,唐菀不愿意和兄长背后谈论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家,那也是一种不尊重,因此便只是点头说道,“二哥哥既然都有数,那就好好儿读书吧。等咱们中了进士,就什么都有了。你放心,我和阿奕都站在你这边儿。”
她一下子就想到自己如今也是郡王妃了,又何必对长平侯夫人构陷唐逸感到无力呢?
因此,最近的一段时间,当有拜访的女眷上门,唐菀便笑吟吟地提到自己有一个读书十分出色的堂兄被自己留在王府闭门读书,并且隐晦地提了提曾经堂兄在嫡母生病的时候是多么的孝顺,服侍于病榻之前,累的也几乎病倒。
一边说,一边唐菀便叹气对微笑着听着自己说这些话的几个皇家女眷说道,“我家那位二哥哥最是个老实人,见了大伯娘病了,便日日侍奉,累得自己都病了。我瞧着也觉得难受……更何况二哥哥若是还病着去侍奉大伯娘,过了病气给大伯娘岂不是叫他心中更加惶恐?我才把他接到了王府里来,叫他好生养好了再回去。”
京都勋贵皇族女眷哪个不是人精。
清平王妃这么说,显然是对当初长平侯夫人指责庶子只顾着功名利禄十分不孝的反驳与不满,这公然是跟长平侯夫人杠上了。
虽然说二皇子如今在朝中颇有了几分风光,太子不在朝中的时候,大家的目光都随着他转,可是清平郡王却依旧是不能被忽略的。
清平郡王重伤养病日久,可是手中的兵权却没有被陛下收回,不仅如此,皇帝素日里处理朝政的时候还十分重视他的意见,这是何等的帝宠与信任。
因此,当唐菀说这些话的时候,一时便有几个女眷笑着点头说道,“王妃自然是一片体恤之心,唐家的这位二公子也是个孝顺的人。听说大长公主很是看重王妃的这位堂兄……能得到大长公主与王妃的青眼,咱们二公子的人品又何须怀疑呢?”
她们用了一个“咱们”,自然是亲近的意思。
唐菀莞尔一笑的时候,便又听到有人问道,“王妃最近时常进宫,不知宫中罗嫔娘娘是否已经能被放出来了。”二皇子正得宠,罗嫔作为二皇子的生母总是会被皇帝另眼相看几分的吧?
唐菀迎着那些试探自己的眼睛想了想才娴静地微笑着说道,“这是陛下后宫之事,我只是晚辈,怎敢枉议宫中娘娘们的事呢?如今我也只不过是在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的面前坐一坐而已。”她细声细气的,半分都不非议宫中之事,仿佛对罗嫔会不会被放出来不感兴趣,自己跟罗嫔母子没有仇怨似的。
做客的女眷们对视了一眼,再看向上首端坐着的那美貌娴静的少年王妃的时候,不由多了几分慎重,便有人笑着说道,“王妃一向孝顺沉稳,是咱们僭越了。”
对于这样的奉承,唐菀并没有觉得什么。
相反,她也只不过是左耳听右耳出罢了。
倒是等到了凤弈从东宫回来,唐菀便急急忙忙扑过去跟凤弈腻歪在一块儿。
唐逸早就不跟他们夫妻吃饭了。
每一次吃饭,看见他们夫妻腻歪在一起的样子,唐逸心里虽然欣慰,可是也觉得刺眼睛得很。
在没有成亲的兄长面前和夫君恩恩爱爱,这样的妹妹真是叫人心里也格外憋闷。
“太子的身体怎么样了?”凤弈今天去了东宫,唐菀便关心地问道。
“还好,不过是觉得累了,因此想要保养保养罢了。”凤弈见唐菀今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就知道王府必定是来了女客,也不在意唐菀与谁交往之类的,他便一边伸手帮唐菀把她那紧绷绷的发髻散开,轻轻地抽走她头上冷硬的华丽首饰,看着微凉的长发落在自己修长的指尖,一边把乖乖地等着自己服侍她的唐菀揽在怀里,垂眸淡淡地说道,“又说了说最近朝中的一些事。”
“大伯娘最近在京都走动得越发频繁了,只怕是因为二皇子的风头极盛吧?”唐菀便忧心地问道,“太子不会有事么?太子为人太好了,总是相信凤樟……我担心太子殿下吃亏呢。”
她很喜欢太子这位国之储君,因为太子仁厚,未来的太子妃也是极好的,若是太子日后登基,凤弈也不会被新君猜忌,对凤弈来说也是极好的。因此唐菀对于如今太子养病,二皇子显赫风光,虽然知道凤樟不会成功,可依旧会觉得忧心忡忡的。
她重生之后已经有许多事改变了。
唐菀不知道储君这件事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他不会吃亏。唐家想出一个皇后,也得问问郑国公府答不答应。”见唐菀还在忧心善良的太子,凤弈真是想告诉告诉怀里的笨蛋,这位她心目中善良又厚道的太子殿下正趴在床上把如今簇拥在二皇子身边的皇族和朝臣的名儿一个一个地舔着笔尖儿认认真真地记在了一个小本子上,还笑容满面地对冷眼旁观的凤弈说什么“多多益善”……
那上头头一个名字就是景王。
他顿了顿,便听到唐菀咬着嘴角小小声地说道,“可是为什么二皇子这么得到拥戴呢?我听说有许多朝臣最近都对二皇子格外交口称赞的。他才站在陛下身边多久啊?也没有做出什么贤德能干的事呀。”
二皇子打从被皇帝带入了朝廷,身边就开始慢慢地多了许多的朝臣,这总不可能是虎躯一震八方来投。
唐菀一直都觉得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当凤樟第一次踏入朝堂之后,就仿佛一下子簇拥过来了很多的人。
皇族,勋贵,朝臣……这和选择相信凤樟会成为皇帝还有些不同,甚至有些人连观望都没有的样子。
她十分好奇。
若是换了一个人,或许只会叫她少操心朝廷里的事。
不过凤弈却很耐心地对她说道,“这些人里泰半在先帝朝的时候就和先帝贵妃有瓜葛。”
“和先帝贵妃有瓜葛?可是不是说先帝贵妃的附庸都已经被铲除了么?”唐菀不由诧异地问道。
这是她上一世的时候不知道的。
上一世她当了那么多年寡妇,对外面的事自然毫不清楚。
凤弈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便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温和地说道,“那女人当年权倾朝野,背地里跟她勾结的更是不计其数。她虽然死了,可是当初曾经和她有过往来的却并不是少数。陛下刚刚登基还有我遇刺的时候虽然铲除了许多人,可也绝对不是全部。这些人心里有鬼,自然怕当年的事日后被人揭发败露。”
他垂眸抓着唐菀柔软的手指轻轻地抚弄着,声音有些冰冷地说道,“太子是受过先帝贵妃伤害的人,必然无法原谅与先帝贵妃勾结的党羽。可是凤樟不一样。他从未受过先帝贵妃的欺辱,对先帝贵妃并没有那么大的仇恨,因此,若是日后他能够登基,就算是那些贵妃余党败露,凤樟或许也只会对他们既往不咎。”因此,当发现皇帝对凤樟不坏,这些人就迫不及待地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对凤樟示好,以求日后凤樟能看在她们的投靠原谅他们曾经做过的事。
唐菀有些晕晕地听了。
虽然有些听不明白,可是她还是听懂了凤樟为什么会得到这样多的人的簇拥。
不仅是为了那些有野心,愿意押宝凤樟日后可以登基。
更多的是因为想要靠着凤樟活命。
“怪不得……可是如果这样,放任着他们这些贵妃余党可以么?我担心陛下和太子得很呢。”
“没关系。他们自己心里有数。”凤弈自己还在养病,哪里有那么多闲工夫去考虑皇帝和太子。见唐菀心里的疑惑被解开之后一下子就变得轻松了,他到底忍不住,垂头轻轻地咬了咬唐菀的指尖儿含糊地说道,“说了这么多都是别的男人,你怎么不问问我的事。”
他的声音含含糊糊,唐菀只觉得指尖儿微微刺痛,顿时瑟缩了一下,顾不得心里生出的惊慌,急忙分辨说道,“没有没有。我最关心阿奕你了。”她扑到了凤弈的怀里腻腻歪歪,顺便不叫他咬自己。
说来奇怪……也不知凤弈是怎么了,最近总是喜欢咬人。
唐菀一想到每晚睡觉的时候,凤弈虽然是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没有对她做更过分的事。可是却总是喜欢把她推进锦被里,压在她的背上咬她的脖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纤细的脖子,唐菀抿了抿嘴角,忍不住想到了自己每天白天在银镜里看到的颈子上的一片片细密的红痕,便趴在凤弈的怀里讨好地说道,“别的男人我也只是嘴上问两句罢了。可是阿奕却在我的心里啊。”
她这么讨好他了,今天晚上就不要再咬他了吧。
凤弈抱着这甜甜软软的骗子,薄唇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哼了一声。
“对了,外祖父与外祖母快要到京都了,到时候你会去见见老人家么?”唐菀想到一件事,便急忙问道。
凤弈微微点头说道,“那是自然。那是你的长辈,自然也是我的长辈。”
唐菀便算着日子,等着自己的外祖一家回到京都。
凤弈给她外祖家准备的宅子,唐菀也过去看了,大大的宅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而且也已经有了下人还有丫鬟们在打理照顾,就连厨房都是满满的,只要进了人住,就能直接开火儿。
这样细心的安排叫唐菀心里感激得不得了,她也将自己的外祖一家要回到京都的事闲聊的时候说给太后与广陵侯夫人听,太后倒是对她那位不走寻常路,十分懂得变通,又在夫君落难的时候不离不弃的舅母十分好奇,便也叫唐菀最近不必进宫,安心在外头忙外祖家的事就是。
唐菀感激地应了。
她默默地等着,等到了外祖家回来的那一天的前夜,唐菀便张罗着一些琐碎的事,心里格外欢喜激动。
凤弈靠在床边看着她在自己的面前忙忙碌碌的,便对她问道,“明日我和你去城门口接人?”
“你是郡王身份高贵,亲自去接人好么?”唐菀便犹豫着问道。
她本是想叫凤弈去外祖家里看望老人家就足够了。
“无妨。既然是你的外祖,那也是我的长辈。家礼面前只有长幼,没有尊卑。”凤弈见唐菀看着自己弯起眼睛笑了,纤弱的小丫头穿着大红的寝衣站在烛光之下歪头看着自己笑。
他垂了垂眼睛,遗憾地看着这小骗子纤细雪白的小脖子……既然明日要去接长辈,自然就不能咬她,免得叫人看出端倪,这笨蛋只怕又要不好意思了。因此凤弈只是对唐菀招了招手,叫她跟自己躺在一块儿伸手把她困在怀里一同睡了。
到了第二天,凤弈忍耐着只不过是亲了亲她的嘴角就起身,早早地跟唐菀一同梳洗过后,正要和唐菀一道出门去城门口接人,便见外头几个丫鬟正和青雾站在一处说话,似乎在说着什么,青雾的脸色有些奇怪。
“怎么了?”唐菀见青雾瞧着脸色怪怪的,便好奇地问道。
见正要出门的唐菀垂问,青雾一愣,便笑着说道,“回王妃的话,不是什么要紧事。只不过是……”她便对唐菀笑着说道,“听说二皇子的一个妾室有孕了,昨天晚上被二皇子欢天喜地地禀告了宫中,如今京都大概都在说这件事吧。”
第76章
“二皇子的妾室有孕了?”唐菀诧异地问道。
凤樟这效率也太快了。
打从凤樟开始纳妾,不再独宠唐萱也没多久吧?
这就叫小妾有孕了?
莫不是那个明月?
不过如青雾所说,这的确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二皇子的小妾有了身孕,唐菀想着想着,怎么都觉得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就算要着急上火,也不该是她呀。
因此她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和凤弈一同往城门口去了。
他们这一行人显然与寻常人不同,护卫瞧着就格外厉害,因此到了城门,倒是也叫人看起来是与众不同的人。唐菀坐在车里心里焦急无比。她上辈子的时候,一开始并不懂得怎么把过去的沉重都抛却,怎么过轻松自在的生活。
等明白了那些伤害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要和自己的亲人们好好过日子的时候,她也快要死了,因此,对于自己的外祖父与外祖母,唐菀心里其实是格外愧疚的。
老人家上了年纪,却接连失去了女儿与外孙女。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何等伤心与痛苦。
她却让这样的痛苦伤害了老人家两次。
唐菀想一想上辈子若是知道自己的死讯,对于老人家是多么大的打击,就忍不住眼眶酸涩。
她想要弥补。
她想要叫上一世的遗憾还有因她带来的痛苦不要在这一世重新出现。
无论是对太后还是对她的外祖父与外祖母都是这样。
她的母亲过世,她作为母亲的女儿,本就应该承欢老人家的膝下,而不是叫老人家为了她更加伤痛,受到另一次的伤害还有打击。想着这些的时候,唐菀的眼眶泛红,凤弈坐在她的身边揽着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陪伴她。
如今这份陪伴对于唐菀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伏在凤弈的怀里小小声地说道,“阿奕,我想好好孝顺外祖父与外祖母。”她上辈子一直都在长辈的维护之下,从未回报,只是贪婪地索取,无论是太后的,还是其他长辈的。她就心安理得地得到。
重新活过来,她不想再做上一世的唐菀。
她也想成为长辈们的依靠,也想多多地付出。
虽然这份自信是依托于凤弈对她的宠爱。
凤弈摸了摸她的头发。
他垂眸看着仿佛藏着巨大心事的唐菀,并没有开口询问。
可是唐菀抓着凤弈的手,却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些愧疚。
她的郡王总是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提地护着她,纵容着她。
其实他也知道,她是藏着秘密的吧?
无论是央求他关于她的阿念的事,还是她对外祖家这样在意,对大公主的婚事的紧张,还是她对太后与皇后的那份亲近,其实……她其实笨得很,并没有完全地遮掩,若是疏远的人也就罢了,可凤弈是每天和她同床共枕的那个……他其实察觉出来了一些什么是不是?
咬着嘴角,唐菀有些惶恐,又有些紧张地握着凤弈的袖摆低声问道,“阿奕,你没有想问我的话么?”她紧张得浑身都在颤抖,有些害怕。
她的郡王是那么敏锐的人,怎么会毫无察觉?
可是凤弈却淡淡地说道,“我没有要问的话。”
他看似冷漠,漫不经心,可是唐菀却被这句话完全地安抚住了。
她又忍不住眼睛酸涩起来。
“就算我是这么奇怪么?”她小小声地问道。
“不管多奇怪,你也还是你。”凤弈不在意地说道,“只要你就是你,那就足够。”
这话有些奇怪,可是唐菀却觉得自己听懂了,她垂了垂眼,忍不住弯起了眼睛,可是眼睛里却雾蒙蒙的,忍不住声音哽咽地问道,“那如果,如果我是个妖怪呢?”她重活一世,会不会就是世人眼中的妖怪?这世上没有人会不害怕自己不能理解的事,不能理解的人。
她的心里觉得难受,凤弈却挑了挑眉冷笑着问道,“骗婚的妖怪?!”
无论是人还是妖怪,骗婚都是不能原谅的!
都要被他抓起来,使劲儿欺负。
他冷笑连连。
唐菀一下子僵硬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哭不出来了。
“什,什么?我没有骗婚。”
“呵……”凤弈冷峻的下颚近在咫尺,不知怎么,怎么都透着奇怪的讥讽。唐菀忍不住哼哼了两声,把眼泪都揉进了凤弈的衣摆里小小声地说道,“我是真心要嫁给你。我才不会骗婚。”
她的心里莫名欢喜起来,似乎凤弈的那句话给了她明确的答案。凤弈冷冷垂眸看着这又依恋地蹭在自己的怀里的笨蛋,若有所思……莫非还真是狐狸精不成?只是旁人家的狐狸精都是灭国妖姬,祸乱天下,那得多聪明狡诈。
可这小妖怪笨成这样也敢下山,活该被他吃干抹净。
他揽着骗婚的小妖怪的腰微微紧了紧,冷笑起来。
这点儿道行也敢下山……
“阿奕阿奕……”唐菀蹭着凤弈的手臂,完全不知道抱着自己的郡王已经准备把自己吃掉,还嫌弃她笨,软软地叫了两声。
凤弈没吭声,探身将车帘微微挑起看向远远的城门口。
就见白日里的城门熙熙攘攘来往着许多的人,又陆续地有一些车马进入,瞧着就十分兴盛。城门口还有士兵在巡防查看进出京都的人的身份,正在这个时候,一辆看起来有些破旧的大大的马车从城门外进来,到了城门口,一个穿着布衣的中年男人下了车跟士兵们说话。
凤弈看了两眼,便叫早就远远地站在两侧守卫的一个侍卫过去,那中年男人诧异地看向这里,看到了陌生的俊美的青年,他似乎十分惊讶似的,之后忙微微点头,见士兵放行,便赶了车往这边过来了。
唐菀也恰巧这个时候探头出去,见到赶车的中年男人,她一愣,顿时露出了笑容。
“舅舅!”她低低地唤了一声。
凤弈见她欢喜得不能自己,便垂了垂眼睛。
唐菀外祖一家被放逐到关外的时候,唐菀还没有出生,按理说就算知道自己有舅舅,可是也不应该知道他的相貌。
不过这又算得了什么。
妖怪本就应该无所不知不是么?
这不是罪大恶极的事。
对于清平郡王来说,万事都能原谅,只有骗婚不能原谅,一定要狠狠地惩罚。
“下车吧。”凤弈仿佛没有听到唐菀刚刚的那一句,先从车上下来,又伸手,扶住了脸色急切的唐菀的手臂扶着她下了车,等唐菀刚刚在地上站稳脚跟,就见那车已经在不远处停了下来,之后大大的车厢里便先跳出了一个生得极美貌,眼神明亮的少女来。
这少女身上也只不过是穿着布衣,头上也没有什么首饰,一把黑黝黝乌木一般的头发只简单地挽在脑后,透着飞扬与热烈。她瞧着与唐菀的面容有几分相似,不过肤色不及唐菀那娇养在闺阁之中的雪白,难得带着几分热烈的美丽。那样的飞扬的眼神,是唐菀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孩儿家没有的。
她跳下车,好奇地看了唐菀一眼,下意识地也摸了摸自己的脸,便像是猜到了唐菀的身份似的,对她一笑,这才转身,把手探向车厢。
她从车里把一个已经有些苍老了的中年女人接下来,之后又跟车厢里的人说了两句。见车厢被挑开了车帘,唐菀顾不得此刻与家人的生疏急忙走过去拦着说道,“还是别叫外祖父与外祖母下车了。舟车劳顿,咱们还是先回家去吧。还有舅母。”
她转身对那个一双手骨节粗大,面容粗糙,早就没有了养尊处优模样的中年妇人毕恭毕敬地福了福说道,“舅母也先上车吧。咱们,咱们先回家去。”她红着眼眶哽咽地说了一句,却见车厢里的帘子一下子被挑开,露出了一位苍老的老夫人。她急切地想要抱住唐菀似的,满眼都是对唐菀的挂念还有伤心。
“阿菀,你是我的阿菀么?”她流着眼泪对唐菀问道。
唐菀只觉得难过得很。
这样欢喜的重逢,可是对于老人家来说同样也是难过的吧。
十几年的流放生涯,物是人非,连女儿都已经不在了。
如今来接他们的,只有女儿留下的孩子。
她忍不住应了一声,也对着车上抓住了自己的手臂呜呜哭起来的老夫人哭了起来。
一时之间,唐菀的眼泪忍不住地流出来,叫四处走过的人都十分疑惑。不过这样的画面对于京都倒是不陌生……打从皇帝登基,当年受到先帝贵妃迫害的朝臣正陆陆续续地被反正从流放之地回来,这样重逢后喜极而泣的画面自然也每天都在上演。
只不过唯一有些不同的是,别家也没有凤弈这样一个俊美尊贵的年轻郡王站在那里那么引人注目。
这些目光都诧异地投过来,凤弈却无动于衷,半分都不觉得唐菀此刻给自己丢了脸,只是有些担心唐菀哭坏了眼睛,便上前,先对车里也默默流泪的一个老人家微微颔首,这才将手压在唐菀的肩膀上对她说道,“别哭坏了眼睛。咱们先回家再说。”
“是啊是啊。”中年男人不安地看了凤弈一眼,急忙点头,看了唐菀一眼,目光带着几分柔和地说道,“咱们回家再说。阿菀……”他有些不自在地叫了唐菀一声,这才对唐菀温和地说道,“阿菀也别伤心。咱们往后都在京都,再也不分开了。”这话勉强算是安慰,唐菀忙点了点头,又抓住了凤弈的手给车里流泪的老人家福了福低声说道,“外祖父,外祖母,我成亲了。这是我家郡王。”
“叫我阿奕就是。”凤弈用温和的语气说道。
完全没有半分面对唐菀的凶巴巴的样子。
他看起来格外温和有礼,又生得俊美,这样姿容翩翩,贵气出众,顿时叫车上的老人家有些紧张的样子缓和了。
“阿菀能嫁给郡王,是阿菀的福气。”见清平郡王对唐菀这样疼惜,哭得眼眶红肿的老夫人便欢喜地说道。她这一路回京都的时候,因为也听说自己的外孙女得皇家赐婚嫁给了清平郡王,因此也或多或少地打听了清平郡王一些事。
除了少年英雄,除了权势赫赫之外,更多的就是世人传言的清平郡王的性子乖戾之类的,虽然也有传闻说清平郡王十分爱重自己刚刚进门的王妃,可是谁知道这所谓的爱重有几分真几分假呢?此刻见凤弈对唐菀这么疼惜的样子,老夫人便欢喜起来,对凤弈十分感动地说道,“郡王瞧着就是极亲切的人。”
凤弈看着这位老夫人经历了这么多坎坷还这么天真的眼神,隐蔽地抽了抽嘴角。
他大概知道唐菀的性子随了谁了。
“宅子已经收拾出来了。”唐菀的外祖家姓文。见文家对唐菀这样亲近,半分没有分隔十几年的陌生,凤弈便在心里颇为满意……只要文家愿意对唐菀好,他自然投桃报李,会善待文家的人。
他转头对一旁的文舅舅点了点头,文舅舅忙也笑着点了点头。他虽然一身布衣,满身风霜,可是却还带着几分读书人的斯文,还招呼着自己的女儿到了唐菀的面前对唐菀说道,“阿菀,这是你表妹。你往后叫她阿妤就是。”
“表姐。”阿妤便叫了一声。
唐菀笑眯眯地也叫了她一声。
“这丫头跟野小子似的,也不知以后该怎么办。”文舅舅见女儿大大咧咧的,想到女儿在关外的时候就天天跟一群小子们骑马玩耍,便叹了一声对唐菀说道,“这次回来,我也想请个好些的教导嬷嬷,好好地把阿妤管教管教。”
看着唐菀婀娜可人,端庄可爱,文舅舅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学到几分,免得日后嫁不出去。
他这絮絮叨叨的,文妤偷偷撇了撇嘴角,转身就跑了。
见她一副完全没有把什么教养嬷嬷放在心里的样子,文舅舅郁闷死了,不由瞪了一旁的妻子一眼。文舅母见他胆子好大,竟然还敢瞪自己,便竖起了眉毛。文舅舅垂着头不吭声了。
这样的眉眼官司叫唐菀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舅舅用不着担心表妹。我觉得表妹的性子挺好的。”说起来,文妤也只不过是在自家亲人面前才放肆一些,若是在外头……除了曾经鞭打了凤樟之外,文妤其实就再也没干过什么不合规矩的事。
她嫁到了太后的娘家去,太后自然也出身显贵,家族显贵。
文妤嫁到豪族去,却依旧过得好好儿的,是被太后的娘家长辈都称赞的。不过文妤也从未为了自己的贤名就忍受委屈就是了,她每天过得都开开心心的,守着一定之规,却从不吃亏,自然日子过得好好儿的。
所以,唐菀觉得文舅舅此刻忧愁的样子叫她觉得很可爱。
“我也这么说。阿妤是因为与阿菀亲近,因此才这么随意。平日里在辽东的时候,你见她闯过祸么。”文舅母便对唐菀笑着说道,“你舅舅就是个才操心的人。读书人么……心眼就是多,就是小心眼。”
她显然时常跟文舅舅这么说话的,连坐在车里正在擦眼泪的文家两位老人家都、都笑了。
这样一家和乐的样子,叫唐菀不忍心提到自己已经过世的母亲。因此,她也没说什么,只欢喜地带着文家的人去了宅子。等见了宽敞华美的大宅,文舅母微微一愣,便看了文舅舅一眼。
文舅舅顿时明白了妻子的意思。
“阿菀。”见凤弈上前扶住了文老大人往里头去了,文舅舅便对唐菀低声问道,“这宅子是你的?”
“是。”唐菀觉得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凤弈的,夫妻一体,自然都是她的。
“落脚的地方过于兴师动众了。”见了唐菀的神色,文舅舅就知道这只怕不是唐菀的宅子。不过这宅子是属于谁的并不重要,见唐菀疑惑地看着自己,文舅舅便看着她温和地说道,“我们才几口人,也用不上这么宽敞的宅子。你舅母从前陪嫁过来一个小宅子,你知道的,当年她……”
他含糊了一句,不过唐菀知道这说的就是当初文舅母在文家获罪的时候当机立断先回了娘家,保住了自己的嫁妆还有女儿,虽然那是不得已的做法,不过显然寻常女子有过这样合离之事也不怎么好听。文舅舅含糊过去,便对唐菀说道,“她这宅子一直空着没有拾掇。我们暂且在你这儿住几日,等那头收拾好了就搬回去。”
“舅舅,你们就住在这里不好么?”唐菀见他似乎还要搬走,不由急忙说道,“我又不是外人。”
“我知道你是对我们的孝心。你是文家的外孙女,谁会把你当外人。可是阿菀,你已经嫁人了,不能这么补贴娘家。文家也不能这么占你便宜。”见唐菀看着自己怔怔的,文舅舅便对微微点头的文舅母笑了笑和声说道,“你的孝顺我们都明白。这份孝心我们感受到就好。可是却不能这样。你舅舅舅母还长着手呢,哪里能白吃白占你这个外甥女的?这些年没有照顾你,叫你在唐家受尽了委屈,已经是咱们对不住你。”
“文家不能拖你的后腿。”文舅母平和地站在一旁,虽然这些年在关外受了许多苦,她看起来已经并不美貌温和,可是她却并没有因为苦难就变成斤斤计较的妇人,对唐菀和声说道,“总不能叫郡王看着你总是补贴文家。就算是郡王不在乎,可是皇家也看在眼里,唐家也都看着呢。唐家那老不死的知道了,必然还会闹出风波。咱们不怕这种事,可是她恶心人,你说呢?”
她是不愿意占唐菀便宜的,这么一个大宅子,又是奴婢无数,自然过得舒服。可是文舅母却不想这样做,叫皇家的人觉得唐菀的心还向着娘家,拿皇家的东西补贴家里人。
唐菀小小年纪做了郡王妃,又没有娘家靠山,本就小心翼翼的,她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受唐菀的这些好处呢?
唐菀嘴角抽搐地看着文舅母。
到底是在关外久了,连“老不死”都说得毫无遮掩。
这叫太夫人听见还不气死啊。
“舅母,唐家……”
“别提唐家。你母亲被唐家给祸害死了,唐家跟咱们文家就再也没有半分瓜葛。”文舅母显然是管事的人,见文舅舅站在一旁沉默着,便对唐菀直截了当地说道,“我这一路听了不少京都的闲话,说是你堂姐抢了你前头的未婚夫?抢得好!若不是她抢了去,那嫁给那种三心二意的贱人的就是你了。不过虽然抢了好,可是你因此受到了伤害,文家日后跟唐家没完!”
就算文家现在无权无势,可是唐家害了文家的女儿与外孙女,这深仇大恨也是不能放过的。
唐菀想到上一世文家未来对唐家执着的穷追猛打,不由看着文舅母点了点头。
她又忍不住小小声地说道,“我知道舅母与舅舅都待我很好。”
“什么时候,我去看看你母亲与你父亲。”文舅舅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
唐菀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从前的事咱们不提了。”文舅舅见凤弈送了两位老人家去休息了,此刻正迎出来,便对唐菀温和地说道,“你好不容易嫁给清平郡王这样的丈夫,日后要好好与郡王相处。今日能以郡王之尊贵亲自陪你来城门接咱们,又对你外祖父外祖母这样敬重,郡王待你的心我就都明白了。”他十分满意的样子,唐菀也急忙点头弯起眼睛来笑着说道,“我知道。他对我一直都很好很好的。”她笑起来的样子格外幸福。
文舅舅目光疼爱地看着她。
唐菀觉得他的目光有些伤感,又有几分释然。
她正觉得欢喜的时候,却听见外头传来了一个婆子的声音说道,“可是文家府上?我们是长平侯府的人,咱们侯夫人亲自来看望姻亲老太爷与老太太了!”
这话一下子就冲淡了唐菀与文家重逢的喜悦。
文舅母一愣,继而冷笑了一声,转身就去了后头鼓捣半晌,便端了一盆脏兮兮的不知是什么的味道刺鼻的水来,大步流星直奔前院儿去。
唐菀追着她一路过去,却见她一脚将宅子的大门拨开,见外头站着一脸憔悴却盛装在身的长平侯夫人,毫不含糊,一盆脏水劈头盖脸泼到了长平侯夫人的头上。
“什么姻亲,占了我家姑太太的嫁妆还完了么?!霸占的家产还完了么?占人家产还敢说什么姻亲,烂心烂肺黑心肝儿的老畜生,脸皮是马屁做的不成?!呸!”
她插着腰,指着落汤鸡一般一脸震惊狼狈的长平侯夫人破口大骂。
第77章
长平侯夫人哪里见过这样的泼妇。
文舅母是什么样的女人?
在边关做惯了豪爽事,早就不婉约端庄了的女子。
这是在京都后门养尊处优这么多年的长平侯夫人难以抗衡的。
不是有句话叫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么。
别管长平侯夫人有理没理的,她都吵不过文舅母的大嗓门儿。
“咱们家好好儿的姑太太交给你们,打从咱们家犯了事就在你们家里没了,还给赶到黔南去,你还想跟咱们做姻亲?你要不要脸,长平侯府要不要脸?一群畜生玩意儿,文家落魄的时候你们作践文家的女儿,文家回来了,你又涎着一张脸说是姻亲了?既然是姻亲,当初为何霸占我家外甥女的家产?狗东西,贱人!”
文舅母百无禁忌,站在大门口就破口大骂,天可怜见,这可是凤弈给文家寻的宅子,能是寻常地段么?附近的邻居都是家族显赫的。文舅母堵在大门口指着落汤鸡长平侯夫人大骂,这样大声嚷嚷,长平侯夫人顿时颜面扫地。
她几乎摇摇欲坠,已经无法承受了。
“你,你这个泼妇!”
“泼妇也比毒妇强!”文舅母中气十足地大声喝道。
完全没有奔波而回的疲惫虚弱。
唐菀呆呆地看着文舅母。
她觉得这样大声的骂声里,自己的嘴角怎么就是想往上翘呢?
“你……我!”长平侯夫人最近本来是春风得意的,也不过是昨晚才被二皇子府的事给泼了一盆冷水。如今被文舅母这么羞辱,她气得脸上都发白,忍不住喘息着揪着自己湿漉漉还气温刺鼻的胸口对文大嫂怒声训斥道,“你竟然这样羞辱勋贵女眷!”
她想要横眉立目显出威势,可是看着文舅母那泼辣的样儿,又色厉内荏。
更何况她这一次示好不仅仅是为了与文家亲近,更是为了唐菀而来,哪里敢和文舅母争执,忍了忍怒气,她垂头看着身上脏兮兮的那身狼狈,只觉得身上有一股子骚呼呼的气味的衣裳,不由质问道,“你往我的身上泼了什么?!”
“马尿。”
“你说什么?”长平侯夫人的声音都带着破损了。
几个婆子忍不住往一旁避开了。
“你也就配马尿。这可是关外来的马,马尿金贵着呢。”看着长平侯夫人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文舅母便冷笑着叉腰,看着她挑眉说道,“这马尿都比你们唐家干净。拿马尿泼你,都糟践了这么上好的马尿。”
她这么说的时候,唐菀就见文妤已经转身风风火火地去了后头,片刻之后,拿了一个好大的叉子叉了好大一块儿马粪出来,劈头盖脸地就往门外甩去。一时之间,洋洋洒洒的秽物倾头而来,正站在门口的长平侯夫人首当其冲,长平侯府的下人四散奔逃,哪里还有半分世家的体面,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文妤明人不做暗事,提着叉子站在门口看着长平侯夫人,一双柳眉倒竖。
“还不快滚?一叉子不够你吃的不成?!”她完全不怕长平侯夫人尊贵的身份。
这样有些鲁莽,可是唐菀看着一脸神采飞扬的表妹,又觉得就算是鲁莽也是这么可爱。
因为这份鲁莽,都是为了唐菀。
因为唐菀受了伤害,因为唐菀的母亲受到了伤害,因此哪怕是知道会引来麻烦,会与长平侯府结怨,可是文家的人依旧会这样做。
文家失去了那么多,甚至连女儿都死在了唐家,若是还文绉绉地只知道跟唐家讲理,或者只做出老死不相往来却没有半分追究,死人难道还能复活么?
还不如直接翻了脸,直接打上门。
长平侯夫人已经要晕过去了。
她瞪圆了眼睛,身上挂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看着模样儿与唐菀有几分相似,却又比唐菀更强悍厉害的文妤一时说不出话来。鼻息之间都是臭烘烘的味道,眼前的是可恶的丫头,长平侯夫人一张脸惨白,摇摇欲坠地站在那里,却见文妤已经把叉子往地上一丢冷笑着说道,“咱们才回了京都,你们就跟狗一样寻上门,不招待招待你真是可惜了的!”
她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形象的样子,说这话的时候只看着长平侯夫人,却不知怎么,觉得有一双眼睛灼灼地焦灼在自己的身上。
这种目光叫她有些疑惑,猛地抬头,却见对门里一处好大的奢华的,也不知是谁家的宅子里,正探出了一个年轻俊俏的年轻人来。这年轻人生得俊俏,面容白皙,呆呆地看着文妤,似乎看得呆住了。
文妤觉得不快,恶狠狠地瞪了这青年两眼。
那青年却红着脸,羞涩地看了她一会儿,又扒着门边儿,小心翼翼地把身子往门外探了探。
他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光亮神采。
“你好大的胆子!我可是,我可是侯夫人!是外命妇!”
“那又怎么了?”文妤又瞪了那陌生的年轻人几眼,只觉得京都遍布登徒子,一时想念自己的马鞭,可是此刻却顾不得那登徒子了,只看着长平侯夫人冷笑着说道,“自己都不要脸,谁还给你们脸呢?”
她突然犹豫了一下,抿了抿嘴角,顾虑着唐菀已经嫁人,便不愿总是提及唐菀曾经被二皇子抛弃的事连累清誉,自然就不愿意提及唐萱夺夫之事,因此便冷笑着对长平侯夫人说道,“但凡你们要点脸,也不可能贪图我姑母姑丈留下的产业。我说,你们唐家侵占二房孤女的烂事儿都传到京都之外去了,我一路走来如雷贯耳,怎么你还能装作清白无辜人儿似的来咱们文家呢?你还钱了么?”她犀利地问道。
长平侯夫人恨不能现在就晕过去。
文舅母和文妤的话太刁钻了。
若是她大声说“还了!”岂不是坐实了她当初霸占了二房的家产。
可若说“没还”,那似乎也很不对的样子。
看着文妤那带着几分狡黠的样子,长平侯夫人只觉得她比唐菀难缠多了。
这种在关外不知道沾染了多少市井气的野丫头,哪里是长平侯夫人能对付得了的。
她死死地忍耐着。
若不是今日必须要见到唐菀,和唐菀说一句话,那长平侯夫人早就转身就走了,又何必被文家这样羞辱。
可是想到自己得到的消息说二皇子已经叫太医给那么叫明月的丫头诊脉,确定明月已经有孕,她就只觉得自己的心里都被哽住了。
她如今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再也不敢想二皇子竟然嫡庶不分,嫡子尚未出生,竟然就纵容小妾生育庶长子……一想到唐萱如今在二皇子府只怕要艰难了,她便顾不得文妤了,对慢吞吞走出来的唐菀含泪说道,“二丫头……”
“谁跟你还二丫头呢?讲不讲京都的规矩了?叫王妃!”文妤大声说道。
文舅母功成身退,见女儿就能应付唐家的无耻女人,放心地转头进了宅子去照顾老人家去了。
长平侯夫人被这样训斥,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这来往的各处的人家都看着她被文家的人羞辱,叫她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可是既然有人围观倒是也好,至少唐菀不可能干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因此长平侯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对唐菀挤出了一个凄然的笑容来说道,“我想和王妃说两句话。王妃,看在昔日的姐妹之情,看在你也是唐家女,你帮帮你姐姐好不好?”
那文家的丫头竟然还跟她讲什么京都的规矩?她知道京都的规矩是什么么?
刚刚还泼辣没规矩成了那样。
只怕日后是嫁不出去了。
唐菀疑惑地看着长平侯夫人。
“大伯娘,你这话我听不明白。”她顿了顿,见到处都有人在看着,便叫文妤站在自己的身边对长平侯夫人诚恳地说道,“我舅母与表妹刚刚回到京都,心中悲痛我早逝于黔南的母亲,因此才会对大伯娘做了刚刚那些事。只是我想,那是舅母与表妹对我母亲的关心则乱,是情有可原,大伯娘你一向都那么明白道理,应该能明白她们的心情,是不是?而且她们说的也都是事实,并没有说假话,构陷了伯娘什么不是么?”
她美丽的脸和文妤的交映生辉,长平侯夫人看着文妤那张与唐菀肖似的脸,动了动嘴角,不知怎么,心里突然生出几分不安。
她半晌没有说话。
然而唐菀却并不需要她回应自己什么。
她也不在意世人会对文妤有什么不好的评价。
……只要太后喜欢她表妹,太后的娘家……
咦?
唐菀不由看向对门那奢华的豪门宅院,呆了呆。
那不就是太后的娘家承恩公府么?
在门口探头探脑,正羞涩地红着脸往这边儿看过来的年轻人看起来也很眼熟啊。
那正在扒着大门偷看文妤的年轻人见到唐菀的目光,也呆了呆,却不退反进,慢吞吞地走出来,走到了文家的宅子面前,红着脸看了正抱臂斜眼,似乎正在审视自己的美貌姑娘,又急忙对唐菀施礼说道,“见过王妃,见过郡王,见过……这位姑娘。”
他面对文妤的时候有些磕磕绊绊的,一张俊俏的脸通红,唐菀一时有些不知怎么是好,转头询问地看向走到她身边的凤弈,却见这年轻人已经转头对长平侯夫人正容说道,“王妃的话极是。刚刚这位姑娘实在是难得的真性情,行事举止都发自真心,令人敬重,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真性情的姑娘!”
他把泼人马粪说得这么光鲜亮丽也是叫唐菀沉默了。
长平侯夫人久在京都,哪里不认识承恩公府。见这年轻人一身锦衣,面容俊俏,气度不凡,心里顿时就有了几分猜测。
她哪里敢与承恩公府的人对上,面对这年轻人睁着眼睛说瞎话,只能动了动嘴角,却没法迎合。
明明是粗俗不堪,怎么却成了真性情了?
“行了,没你的事。”凤弈便在唐菀的身边冷冷地对这年轻人说道。
这俊俏的年轻人还想再夸夸文妤诸如不畏权势,不随波逐流之类的,见凤弈有些不耐,顿时想到凤弈那强悍的拳头,便闭上了嘴。
只是他看了长平侯夫人两眼,想到她在京都之中那些不好的名声,便犹豫着没有回家,只站在文家的宅子门口。
唐菀顾不得他了,看着被这样羞辱却依旧没有离开的长平侯夫人平静地说道,“我不知道大伯娘在说什么。只是你既然已经身上污秽,就回家去吧。不然仿佛咱们家的人欺负了你似的。”她就仿佛刚刚文家没欺负唐家人似的。
长平侯夫人心里恨极了唐菀,然而面上却已经含着眼泪悲切地对唐菀说道,“王妃去看望看望二皇子妃吧。二皇子妃如今形容憔悴,心中伤怀,正需要姐妹们的陪伴宽慰啊。王妃,不管你与二皇子妃之间有过什么龃龉,可是你们都是姐妹,都是至亲。做姐妹的,血脉相连,姐妹情深。怎么还能有隔夜仇呢?”她便哭了起来,一番慈母的心意倒是叫人侧目。
唐菀看着站在这里,仿佛自己不去看望唐萱就是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长平侯夫人,疑惑地问道,“她心中伤怀什么?既然心里难受病倒了,就请太医给开几服药吃着不就好了?她的伤怀又不是我害的,叫我开解又有什么用。”
“唐萱是为了什么心中伤怀憔悴?难道是有人对不起她?叫对不起她的那个家伙给她赔个罪不就行了。”唐菀便继续说道。
长平侯夫人只觉得窒息了。
唐萱为什么难过?
还不是因为二皇子小妾有了身孕。
难道叫二皇子给唐萱赔罪么?
天晓得,二皇子如今正高兴着呢。虽然是小妾有孕而不是唐萱这个正妃,可是既然小妾有孕,就代表着二皇子能生……这就叫二皇子一下子超过了太子了。这个孩子的意义真的是太重要的,简直就是二皇子在朝堂上的最重要的筹码,
二皇子高兴得不得了,哪里还顾得上唐萱?长平侯夫人知道信儿的时候大清早上就去看望爱女,只见仿佛一夜之间二皇子府里的风向就改变了。唐萱的正院里的下人都瞧着没有精神,倒是那叫明月的小妾身边的人比正妃身边的还要嚣张。
若是不能将明月给压下去,那唐萱日后在二皇子府可就艰难了。
有了魏姨娘母子的教训,长平侯夫人太知道一个得宠的姨娘与得宠的庶长子对于嫡妻是多么巨大的威胁了。
而且听说二皇子因为一时高兴,脱口而出日后要为明月请封侧妃,还说要叫明月的身份不让旁人的话。
长平侯夫人就知道,以唐萱一个人是没法压住明月了。
正是因为这样,知道唐菀今日接了文家的人,就想来求见唐菀,要唐菀以清平王府的名义给二皇子施压。
只要二皇子还忌惮清平郡王的权势,怎么也不会过于宠爱明月了吧?
长平侯夫人如今已经没有了办法,因此急病乱投医起来。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唐菀竟然真的不在意她自己的名声,不肯帮助自家姐妹。
“王妃,就算不是为了二皇子妃,你也得心疼心疼老太太啊。老太太也为二皇子妃病了。”长平侯夫人继续说道、
唐菀不在意姐妹,难道还不在意长辈么?
“唐萱竟然又连累老太太病了?她怎么这么不孝啊?不知道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么?”唐菀一个“又”字便有些意味儿在里头了。她便看着长平侯夫人问道,“大伯娘还没说唐萱是为了什么又病倒了呢。她为什么嫁到二皇子府上去后,就总是病倒?二皇子没有善待她么?”
长平侯夫人哪里敢接这样的话……二皇子之前对她动怒的事叫她心有余悸,因此她也不敢再如从前那样对凤樟随意说话,急忙摇头说道,“怎么会。殿下待她极好。只是……”她突然脸色惨白地看着唐菀。
唐菀一再追问唐萱为何生病的缘故她明白了。
若是她说唐萱是为了二皇子即将有庶长子出生而病倒,这不成了嫉妒,容不得二皇子的小妾庶子么?
这也太阴毒了。
长平侯夫人踉跄了一下,突然发现,自己来寻唐菀就是错的。
她不应该来找唐菀,不仅叫唐菀看了唐萱的笑话,还差点害了唐萱。
“既然王妃不想帮忙,那就算了。”长平侯夫人踉跄了一下,眼前发黑,却微微侧头没有再去看唐菀一眼,忍着身上那刺鼻的气味说道,“王妃对二皇子妃早就没有了姐妹之情,到了如今我才明白。二皇子妃将王妃当做妹妹,可是王妃你却……”
她含着眼泪仿佛是控诉,唐菀抿了抿嘴角,凤弈却在一旁冷冷地说道,“不过是个无爵皇子的女人,也敢攀扯一位郡王妃叫妹妹,给脸不要脸。来人……”
凤弈转头对两个上前的侍卫吩咐说道,“叫两个嬷嬷,去二皇子府训诫唐氏。她也配与本王的王妃牵扯不清。”他懒得处置一个长平侯夫人,直接叫人去训诫唐萱,长平侯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却见凤弈已经扶着唐菀说道,“回去吧。味儿大,别熏坏了你。”
唐菀的脸红扑扑的,看着凤弈羞涩地点了点头。
文妤抽了抽嘴角。
她又转头,瞪了一眼站在不远处厚着脸皮也进了门的那个陌生俊俏年轻人。
“你上门不合规矩。”凤弈看着那年轻人说道。
那年轻人也觉得这样上门过于轻浮,便忙退出去,束手看着大门关上。
唐菀见大门将长平侯夫人也拒之门外,便对凤弈小小声地说道,“没想到她竟然会为了凤樟小妾有孕这件事找到我的面前。那明月……”想到明月,唐菀便抿了抿嘴角脸色格外复杂地说道,“手段真是厉害啊。”
她不怎么记得明月曾经有没有为凤樟这么快就有了身孕了,不过明月有孕背后的意义真的是太重要了,也难怪凤樟欣喜若狂,甚至连唐萱的感受都顾不得了。
不过唐菀觉得凤樟高兴得太早了。
就算他生下一百个儿子,日后也是没有半分用处的。
更何况小妾有孕这件事,唐菀怎么觉得宫中到现在似乎还没有动静呢?
既然宫中没有动静,那代表着什么,凤樟难道猜不出来不成?
她心里想着心事,却不再提这场长平侯夫人意外带来的风波,只是忙着对文舅母与文妤道谢她们对自己的维护,又跟休息了半日身体好了些的外祖父外祖母吃了一顿团圆饭。席间两位老人家都拼命给唐菀夹菜,仿佛要将从前那么多年的遗憾补偿给唐菀似的。
虽然文老夫人吃着吃着便忍不住落下眼泪,唐菀也知道这是为了她那早逝的母亲,可她也只装作没看见外祖母脸上纵横的老泪,等老人家匆匆地擦干净了眼泪才抬头笑眯眯地说道,“等外祖父与外祖母多休息两天,咱们就到处逛逛吧。您们也瞧瞧这京都与曾经的京都比起来,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她又孝顺又贴心。
文老大人便摸着花白的胡须点了点头,又看了一旁的凤弈一眼。
凤弈正垂头把唐菀碟子里不喜欢的菜色夹走,感受到文老大人的目光,他便挑眉,目光带着几分询问。
“没什么。只是听说郡王曾经受了重伤,不知可有大碍。”文老大人见凤弈把唐菀碟子里的菜夹了直接吃了,只仿佛这样做是理所当然似的,那张苍老的脸看不出惊讶,只带着几分慈眉善目的笑容问道。
“还要养好久的伤呢。”唐菀便心疼地说道。
凤弈见她心疼得不得了,便勾了勾嘴角,对文老大人十分低调温和地说道,”有阿菀照顾,外祖父不必担心。”他沉吟了片刻,这才对抚须而笑的文老大人问道,“这次回到京都,陛下必然会对外祖父与舅舅补偿几分。若是外祖父想要官复原职的话……”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完,文老大人便摆手颤巍巍地说道,“我远离朝堂多年,如今已经老迈,实在不堪驱策。若是勉强为官,只怕也会成为尸位素餐之人,也挡住了真正有才干的年轻人的路。何必呢。不如留在家里颐养天年就是。”
他已经对做官兴趣不大了。
文舅舅在一旁沉默片刻便说道,“我当年在都察院为御史。若是陛下有意叫我官复原职,我愿意以忠心回报陛下。”
他不想升官,只想一辈子当个御史也挺好的。
到时候天天弹劾二皇子与长平侯那群混账东西。
他跟他们没完!
第78章
他这样坚决,倒是叫唐菀想到上一世的事。
上一世文舅舅直接把唐菀她四叔唐四老爷给弹劾到罢官的地步,气得太夫人大病了一场。
唐四老爷是太夫人最心爱的小儿子,遭了文舅舅的“毒手”,太夫人自然伤心欲绝。
如今想到这件事,虽然心里有些惊讶文舅舅这么执着地跟唐家杠上,,可是唐菀还是觉得自己很幸福。
她在文家吃了很快乐的一顿团圆宴,才和凤弈一同回家。
回去之前,文家老夫人便颤巍巍地站在门口看着唐菀被凤弈扶着上了车。
“外祖母,等明天我就来看你。”看见文老夫人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唐菀也趴在车子的边儿上,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外祖母。她的样子像是一个想要糖吃的小姑娘。文老夫人微笑起来,苍老的目光里满满的都是疼爱,对唐菀温和地说道,“外祖母等着你。”
她的目光落在凤弈的身上,看着对唐菀这么用心照顾的清平郡王,文老夫人仿佛透过了凤弈看到了另一个笑容满面,眼神明亮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信守了对她的承诺,对她的女儿很好很好,就算是死亡也和她在一起。
他陪着她,护着她,对她不离不弃,无论什么地方都和她在一起。
想到这里,文老夫人的眼眶不由红了。
她的女儿与女婿,是这世上最好的孩子。
他们还给她留下了一个最好的孩子。
这么多年没有和这个孩子生活,看着她长大,对老人家来说是巨大的遗憾。
她多想天天看见自己的外孙女,一刻都再也不和她分开啊。
只是再不舍得,文老夫人也明白,唐菀如今的身份不同。
作为皇家王妃,唐菀其实并不该时常回娘家,那是不符合皇家的规矩的。
可是对于唐菀说明日要来的话,清平郡王毫无反应,仿佛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多好啊。
两个孩子多好啊。
忍着眼眶里浑浊的眼泪,文老夫人笑着对唐菀摆了摆手,看着清平王府的车离开了文家的宅子,这才叫文舅母扶着颤巍巍地回去见自家那个倔强地不肯出来送外孙女,其实怕是躲在屋子里咬着被子哭的老头子去了。
她回到京都感到高兴,可是对于最充满希望的却还是唐菀的一句“明天还来”。
对于明天,文老夫人自然多出几分期待,唐菀和凤弈回了家里还在说关于文家的事。
因为今日见到了对门承恩公府的年轻人,唐菀就忍不住巴巴儿地追着凤弈小声儿说道,“我觉得阿妤表妹是个很好的姑娘,阿奕,你觉得呢?”
或许会有人觉得文妤是个粗野,没有教养的野丫头,可是唐菀无论前世今生一直都很喜欢文妤这个表妹。文妤有着唐菀所没有的刚烈,也有着比唐菀更强势的性格,毕竟不是谁都敢把二皇子给鞭打得满地打滚儿,也不是谁都敢把马粪往一个侯夫人身上丢的。
她提到了文妤,不由弯起眼睛笑了起来。
凤弈一边换衣裳一边斜眼看这笨蛋。
先是大公主,又是表妹的,这小骗子倒是蛮多情的。
清平郡王心里便低低地哼了一声。
“对了,今日承恩公府的那位……”
“是承恩公的第九个孙子,长房嫡出。你叫他李栋就是。”凤弈顿了顿,看着唐菀挑眉问道,“你想给你表妹做媒?”
“这么明显么?”唐菀忍不住紧张地问道。
凤弈便伸手点了点她的脸颊,也不叫素月素禾上前,伸手就帮唐菀换衣裳,平静地说道,“你的脸上都是做媒的样子。”他一眼就看破了唐菀,唐菀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却还是小小地点头小声说道,“我觉得李栋挺好的。不过婚事上的事,我想,应该他们自己决定。”
既然上一世李栋和文妤有这样的缘分,唐菀就不想多管闲事地插手在他们的感情里。
她相信既然两个人是有缘分的,而且上一世能生活得那么幸福,可见夫妻之间是有默契的,那不必她做什么,他们自己就能够发现彼此是契合自己的那个人。更何况唐菀明显地察觉到了李栋似乎对文妤一见钟情……既然这样,叫她表妹被珍惜地爱慕着难道不好么?
她不做多管闲事的媒。
“今天累不累?”凤弈便勾唇笑了笑。
唐菀不会插手李栋和文妤之间的事,却叫他本能地察觉,或许那两个人之间的的确确会过得不错,因此唐菀才会不插手。
若是如大公主……日子过得不好,那唐菀早就跳起来了。
当初在大公主这门婚事上,这笨蛋跳起来多高啊。
看她对罗嫔的那些气愤又咄咄逼人的样子,凤弈隐约地觉得唐菀似乎知道什么。
他一边给唐菀把头上的发髻给散开,一边叫了素月端了水来给唐菀洗脸,这才坐在一旁喝茶对唐菀说道,“明日只怕你外祖父与外祖母会要去岳父岳母的墓去看望。……他们的墓是在唐家的祖坟么?”
这话一下子叫唐菀回头,看着凤弈说道,“没错。父亲母亲的确是在唐家的祖坟。若是这样的话,明日如果外祖父一家去看望母亲与父亲,还要知会侯府么?”
勋贵的祖坟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进去的地方,就算文家是姻亲,可是也没有不告诉一声就进去的道理。唐菀便叫素月去和侯府说一声。
“老太太会叫王妃还有外家老大人一家进唐家的祖坟么。”素月插嘴说道。
太夫人本来就格外厌恶二房,而且唐菀当初成亲以后,连省亲都没有回来,这件事不亚于重重地打了唐家的脸,太夫人不气个好歹就奇怪了。如今唐菀对唐家有这样的请求,素月只担心太夫人拿捏唐菀,不给唐菀这个面子。
然而唐菀抿了抿嘴角,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喝茶,面容冷峻的凤弈,哼了一声对素月说道,“不过是知会一声罢了。侯府答不答应都没有关系。答应了固然是极好的,可若是不答应……咱们王府还怕了唐家不成?”
她一副十分嚣张的样子,凤弈喝了一口茶含在嘴里顿了顿,险些没有笑喷,忍耐着看着一脸唯恐天下不乱的素月眉开眼笑地走了,这才对格外厉害的唐菀挑眉说道,“我这个靠山硬么?”
“硬得很。你是我最大的靠山。”唐菀狐假虎威以后,甜甜蜜蜜地凑过来,靠在凤弈的怀里扭着他的衣摆欢喜地说道,“我就喜欢依靠你。”
她十分得意的样子,仿佛靠着凤弈这个靠山格外得意似的。
凤弈便没说什么,垂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再多靠靠我。”他低声说道。
“那你多疼疼我。”唐菀也要求说道。
凤弈想了想,觉得这样的交换并不吃亏,一口答应。
唐菀眉开眼笑地抱着他说道,“今天外祖父与外祖母都很喜欢你。舅母还背地里对我说,说我嫁对了人。这嫁人嫁的就是能珍惜自己的人。若是不珍惜自己的,嫁了也只会耽误了一辈子。”
文舅母今天刚刚回到京都就亲眼见了长平侯夫人那一场大戏,听大戏里的那主角二皇子似乎小妾有了身孕,文舅母就格外鄙夷,觉得二皇子听着就很不是个东西似的。
唐菀一向都喜欢听文舅母这样直截了当的话,便对凤弈笑嘻嘻地说道,“你不知道。舅母当年可是也很有名气的才女呢。如今……”如今都会叉腰骂人了。或许这就是生活的改变,可是唐菀却并不觉得文舅母如今的模样有什么不好的。
在边关那么多年,若是女人不泼辣起来,又怎么和丈夫一块儿支撑着摇摇欲坠的门户呢?
唐菀佩服文舅母这样的女子。
不过文舅舅回到了京都,若是如上一世那样做了御史的话,文舅母似乎也一夜之间又重新变回了斯文的御史夫人。
唐菀觉得文舅母的性格很是可爱。
“在关外才女可吃不饱饭。”凤弈便缓缓地说道。
“可不是。对了,当初先帝朝时,流放关外的是不是有许多朝臣啊?”唐菀便好奇地问道。
“有的运气好,如你外祖父这般还能回到京都。有些运气不好的,不是死在流放途中,就是这些年死在了关外。关外那种地方可不是能好好生活的地方。”关外荒凉贫寒,而且最要命的是还面对着关外的许多的异族。
那些异族大多都是逐草而居,贫瘠的生活还有苦寒叫他们就如同狼一样凶狠,若是一旦活不下去,就会劫略边关之地,抢夺边关的百姓的粮食还有女人,因此,在这样的艰难的环境之下,有的人无法承受也在所难免。也正是因为这样,因此凤弈也觉得文舅舅和文舅母格外难得……毕竟一路护着两个颤巍巍的老人还有一个年少的女孩儿在关外生活了这么多年,的确是很有能力。
凤弈便摸了摸唐菀的头。
唐菀便低声说道,“我听着都觉得艰难。”她在京都长平侯府的日子过得不好,可是却也不会没心没肺地说一句宁愿要关外贫瘠的生活也不要在唐家夹着尾巴做人。
因为苦难并不是没心肝的那些猜测,她没有办法说出那么没心没肺的话,仿佛舅舅舅母们在关外过得就比自己轻松幸福了似的。
一边抱着凤弈,唐菀垂了垂眼睛对凤弈说道,“阿奕,我能遇见你真的很幸运。”她似乎下定了决心一样抱着凤弈的手臂低声说道,“等明天若是去见过父亲母亲,我给你说一件要紧的事好不好?”
“你的事?”
“是。是关于我的事。”唐菀仰头看着凤弈的眼睛轻轻地说道。
她知道就算一辈子隐瞒他,他也不会在意。
可是不知为何,唐菀却不想再隐瞒凤弈关于自己知道上一世的事。
他对她毫无保留。
那她也想将自己的信任托付到他的手上。
看着唐菀清澈的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凤弈抬手揉了揉唐菀的发顶,低声说道,“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护着你。”他的声音暗哑,可是唐菀却忍不住弯起眼睛笑了,重新抱住了凤弈的手臂点头说道,“我知道啊。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我什么都不想隐瞒你。阿奕,无论是好的我,还是坏的我,我都想叫你知道。也想叫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做一些事。”
她觉得一直压在心里的沉甸甸的负担还有压抑都不见了,轻松得不得了,安心地和凤弈一同睡了。
到了第二天,她穿了一件并不十分鲜艳的衣裳就往文家去了。
她到的时候文家正在吃早饭,饭桌上,文老夫人正一边叹气一边吃饭,另一旁,文老大人正和一个同样胡子白花花的锦衣老头儿在为了一局棋盘扭打。
看着两张老脸几乎要凑到一起顶牛的样子,唐菀嘴角抽了抽,觉得怪不能直视的,又忍不住看向一旁同样垂着头在吃饭的文舅舅文舅母,还有文妤与她身边的……她一下子瞪圆了眼睛看着一晚上就登堂入室的李栋,又去看了看跟文老大人为了一个棋子就扭打在一块儿的那个白胡子老人家。
那不是太后的兄长承恩公么。
“见过郡王,见过王妃。”李栋很有眼色地起身,又对凤弈笑嘻嘻地说道,“郡王要不然坐下吃些早饭?”
他这么有主人家的样子,唐菀噎住了一会儿,又去看承恩公。
承恩公正在跟文老大人顶牛,眼睛成了斗鸡眼,哪里理会得了什么清平郡王。
“不了。我们吃过了。”见文妤要起来陪自己说话,唐菀急忙说道,“我又不是外人,表妹何必这样讲究虚礼呢?”她叫文妤不用在意自己,文妤也并不是一个扭捏的人,便对唐菀一笑,转身从桌上夹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包子给唐菀说道,“我娘做的桂花糖包,好吃得很,外头都没这个味儿,表姐尝尝。”
她完全没有理会李栋的意思,唐菀又不是第一次见到文家的人,自然也知道糖包子是文舅母最拿手的,一时也馋了,便不客气地接过来捧在嘴边一口一口地咬着。
凤弈拿了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
李栋不由多看了两眼。
他是承恩公的嫡孙,算起来,弯弯绕绕一番也可以问太子叫一声表哥,自然也很熟悉宫中与东宫的事。
太子信重清平郡王,太后喜爱清平王妃,这些他都是知道的。
不过因是外男,从前就算是进宫给太后请安,他也见不着女眷,因此这还是难得这样接近地见到传闻中大名鼎鼎,叫清平郡王为了她砸了许多勋贵家大门的清平王妃。
见唐菀一副乖乖的模样,吃个包子也这样认真乖巧,李栋沉默了一下,实在是没有想到清平郡王喜爱的竟然是这样软乎乎的姑娘。他虽然觉得这样的姑娘没什么不好,可是却觉得远远不及泼辣的,敢把马粪往看不顺眼的人身上泼的姑娘耀眼。
想到这里,李栋便红着脸偷偷去看文妤。
文妤已经沉着脸,心里想着要怎么套他的麻袋了。
“不管,这局不算!”另一头儿,承恩公已经成功地耍赖,搅乱了棋盘,气得文老大人胡子翘起来,他却哈哈大笑着起身,见凤弈与唐菀都起身看着自己,便摇了摇头中气十足地说道,“用不着毕恭毕敬的,难道咱们是外人不成?文老头儿,明日我再过来跟你下两盘。”
他显然是看出今日文家有事,因此带着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孙子走了。
文舅舅在一旁对唐菀无奈地说道,“你外祖父当年没有犯事的时候与承恩公关系尚可。”
当年文家落难的时候,承恩公同样自身难保,除了给文家送上了一份路上花销的银子别无他法。这些年承恩公也在夹着尾巴做人,好不容易盼到了皇帝登基,太后翻身,承恩公府这才又有了好日子。难得的是文家也回到京城,还住在承恩公府对门儿,承恩公就找上了门来。
“这就是再续前缘。”文妤便在一旁笑着说道。
文舅舅捂着脸叹了一口气。
他当年是两榜进士,文舅母也是秀外慧中的才女,可是他这女儿跟关外的人厮混得久了,越发不知她都在说什么了。
两个老头儿有什么情缘要续么?
唐菀忍俊不禁,笑着点了点头。
她和文家的人说了一会儿话,便一同往唐家的祖坟去了。
虽然说是祖坟,可其实只有长平侯府这一支是在京都附近,长平侯府在京都立足数代,经营出了极大的家业,族人也不少,因此祖坟占地不小,选了的是京都外头的一个偏僻荒凉的山头。
她带着文老大人一家往唐家的祖坟去,越是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文家的人就越是沉默,唐菀的心情也难过起来。她知道文家的人对于她母亲的故去会十分难过,因为他们那时候远在关外,都没有见到她母亲的最后一面。
只是想到母亲与父亲,唐菀艰难地对长辈们说道,“母亲那时候并不会感觉不幸福。因为父亲一直都陪着她,没有抛弃她。”
在文家落魄的时候,她父亲没有抛下她的母亲,依旧护着她,为了她在争取着,是一个极好的夫君。她的母亲虽然早逝,可是作为女子,一生之中能遇到一个这样有情有义的夫君,又何尝不是幸运呢?
“这些年,你过得都不好。”文老夫人便对唐菀含泪说道,“唐家的人对你不好,是不是?”
若是唐家的人好,又怎么会默许唐家大姑娘抢了唐菀的婚事?
唐家大姑娘抢了妹妹夫君的时候可没有想过二皇子是个混账东西。
“除了老太太讨厌我,大伯娘刻薄我,其实我在唐家像是隐形人。”唐菀沉默了一会儿,对文老夫人一笑,笑眯眯地说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既然是受了苦,就何必再回头去看自己受过的苦楚呢?往后外祖父与外祖母多疼爱我就好了。”
她已经对过去的一切都释然了,文妤坐在一旁沉默地听着,目光从窗外看过去,见凤弈策马走在远处,并不能听到车厢里的话,这才对唐菀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个二皇子是真的纳了妾?新婚的时候纳妾?”
“是啊。怎么了?”唐菀疑惑地问道。
“只是想一想,费尽心机抢到手的男人转头就纳了妾……表姐的那个堂姐的日子过得不开心,我就开心了。”文妤心满意足地说道。
唐菀嘴角抽了抽。
“我也是。”她神神秘秘地跟文妤头碰头地说道。
文妤看着唐菀的眼睛顿时明亮起来。
她觉得这位嫁入皇家的表姐格外与自己投缘。
文老夫人便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孩子在自己的面前这样要好。
等唐菀这一路上和文妤说了许多话,到了唐家的祖坟,她先和文妤下了车,转身忙着扶了文老大人夫妻下车,这才见到有唐家看管祖坟的下人过来。对于这位曾经在长平侯府闹出不少事端的清平王妃,这些下人也不敢怠慢了,点头哈腰地引着唐菀与文家的人往唐菀父母的墓而去。
唐菀走在后头,与凤弈走在一块儿,看着文老夫人看到了墓,哭得老泪纵横,不由也落下眼泪。好不容易劝住了老人家的伤心,唐菀要扶着已经格外憔悴的老人家回去的时候,便叫远处匆匆地走过来了一个不怎么明媚了的美貌的女子。
唐菀定睛一看,见是唐萱,便皱了皱眉。
唐萱此刻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瞧着黯淡了许多,人又有些思虑过后的疲惫的样子。
只是看到唐菀,她还是露出了一个如小鸟一样轻快天真的笑容,上前来对唐菀说道,“二妹妹既然请了外家老爷子与老夫人来看望二叔二婶,怎么还要就这么走了不成?”她一边对唐菀笑,一边上前轻快地给沉着脸看着自己的文家人福了福。
歪头看着冷笑着的文妤,她便亲近地问道,“这就是阿妤表妹么?”她的笑容就像是娇媚的花朵,文妤冷眼看了两眼,不由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唐菀疑惑地问道,“表姐,这就是唐家大姑娘么?我听承恩公说她行事不检点,挨了陛下的嘴板子,怎么没什么受伤的样子?难道脸皮这么厚,陛下掌嘴都打不烂你的脸么?”
她对呆住了的唐萱挑眉一笑,眼神放肆又泼辣,却听见不远处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唐菀顺着声音看过去,却见凤樟手上虚虚地抬起,脚下落着一些看起来装模作样的供品。
他看着文妤似乎呆滞了。
唐萱也看了过来,见到凤樟这个模样,再看了看正一脸不屑的文妤,一张明媚的脸一下子苍白起来。
第79章
“殿下。”唐萱看着凤樟小小声地叫了一声。
然而凤樟却只是失魂落魄地看着文妤,半点都没有听到,想要理会她的意思。
看到凤樟竟然自己在他的面前都毫不理会,唐萱一张美丽的脸上不由露出浅浅淡淡的扭曲。
文妤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看了唐菀一眼。
她刚刚还在猜这恶心地看着自己的东西是干什么的。
原来这就是那个混蛋二皇子。
这眼神可比之前承恩公府那小子的恶心多了。
承恩公府的那个小子看她的目光清澈,全然不过是欣赏的目光,半点都没有狎昵。
可是这个二皇子看她的眼神叫文妤恶心得想吐。
更何况想到自家表姐曾经受到过的伤害,文妤的眼里不由露出几分杀气。
虽然这些年在关外从未与唐萱亲近过,可是文家其实一直都没有忘记过唐菀。
在文老大人夫妻的口中,在文舅舅文舅母的口中,文妤时常听到自己表姐的名字。
她知道她的姑母是多么可怜地在盛年病故,因为娘家失势就被夫家作践,只留下一个无依无靠的表姐。无论是祖父祖母,还是她的爹娘都告诉过她,表姐的亲人只有他们文家了,如果连文家都不记得,不在意她的表姐,那她的表姐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文妤一直都告诉自己,如果有一日自己能够重新回到京都,如果自己有能力,就要保护自己这个可怜的,打小儿生活在唐家这虎狼之家中的表姐。
文家当年获罪,因此这些年从不敢联络唐菀,唯恐叫唐家记得唐菀还有个获罪的外家,越发地作践唐菀。
所以,他们一家只能在心里挂念,却从不能说出口。
可是现在并不一样了。
文家回来了,唐菀再也不是没有娘家依靠的小可怜。
也正是因为如此,文妤才越发地觉得日后应该为唐菀讨回公道。
那些年唐家带给唐菀的伤害,还有二皇子带给唐菀的羞辱,都应该叫他们偿还。
要怎么不着痕迹地,不总是提到唐菀被退婚的恶名影响她现在的生活,又能好好儿地报个仇呢?
文妤的心里盘算着,看着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又怔怔地看了看唐菀的凤樟心里冷笑了一声,厉声指着凤樟怒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不成?恶心东西。再看本姑娘,本姑娘挖了你的眼睛!”
她一向都这么泼辣,不然一个姑娘家当初也不可能在民风彪悍的关外站得住脚。然而这样性烈如火的性子却是凤樟难得见到的。见她一双柳眉倒竖,眼底仿佛燃烧着濯濯的火焰,那份热烈与张扬是京都女子从不能拥有的,凤樟眼底越发惊艳。
“你,你怎么能对我家殿下这么说话。”唐萱见文妤这么泼辣,顿时眼睛一亮,细细弱弱地胆怯地说道。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和他说话?和登徒子说话还要温温柔柔的?他看了我这么久,你身为妻子竟然只在一旁看着,不知劝谏自己的丈夫安分知礼,却只指责身为女子的我,可见你也是真……”文妤探身过来,在唐萱惊呼了一声躲到了凤樟的身后,仿佛害怕了自己似的,文妤便冷笑了一声不屑地说道,“你只知道对付女人,却不知道反驳无耻的男人,是真下贱。”
她这么不屑于顾,唐萱顿时红了眼眶,扯着凤樟的衣摆哽咽起来。
然而凤樟却急忙对唐萱低声劝道,“别难受,不过是这位姑娘一两句随口的话罢了。本就是我行事孟浪,因此才叫这位姑娘心里生出恼火。都是我的错。阿萱,你一向善良,还是别计较这位姑娘小小的唐突了。这样自尊自重不与男子亲近的姑娘,咱们该敬重才对。”
他竟然是在为了文妤说话,唐萱听到“自尊自重”,脸上一白,一下子瞪圆了眼睛想说什么,却见文妤不屑地看着对自己露出善意笑容的凤樟冷哼一声说道,“下贱。”
她这下贱也不知在说谁,唐菀被表妹的大胆给吓坏了,毕竟凤樟好歹也是二皇子,文妤这么骂起来,会不会……不过文妤已经低声对担忧的唐菀说道,“表姐别担心,这小子怎么挨骂都不会嚷嚷出来的。”二皇子被一个女人骂了,难道是很有脸面的事么?
他刚刚用那样叫人恶心的眼神看她,如果叫嚷出来,丢脸的不仅是文妤,也是二皇子自己。
难道二皇子还能矢口否认刚刚专注地看着文妤那么久不成?
眼下这地方站着的也不是一个人两个人,那么多人看着呢。
若是文妤不骂这登徒子,反而跟他眉来眼去,那才会叫人看不起。
文妤半点都不担心,见唐菀笑着点了点头,便握了握她的指尖儿转身扶着两位脸色难看的老人家说道,“该去祭拜姑姑姑丈了。”这唐家,也只她姑丈是个好人。只可惜好人不长命……文妤的心里有些伤感,只骂了凤樟一句转身与长辈们就走了。
只是这凤樟看着她的那恶心的眼神却还是叫文妤记在了心里,觉得这恶心东西什么时候得抽他一顿才好。
倒是凤樟怔怔地看着唐菀与文妤这一双表姐妹的背影,唐萱站在一旁,看着凤樟痴痴的眼神,再想想皇子府里那叫人不省心的有孕了的明月,还有自己的那贴身的,如今做了凤樟通房的得宠的丫鬟,还有皇帝之前赏赐下来的那个罗家战战兢兢送来的青楼女子,一时觉得几乎要窒息了似的。
他敬重自尊自重的女子。
那当初和他暗中定情的她,在二皇子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
她心里发冷,忍不住伸手拂过自己尚且没有半分动静的小腹,咬了咬牙,还是把头靠在了凤樟的手臂上,楚楚可怜地叫了凤樟一声。
这样脆弱可怜的美人,凤樟自然也是怜惜的,又急忙垂头安慰唐萱。
等唐菀陪着文家的人祭拜过自己的父亲母亲,文家的人都要离开唐家的时候,又有几个人匆匆而来。走在最前头的却是笑容满面的唐三老爷与唐四老爷,他们带着自家的女眷过来,看起来格外和睦的样子,却半句不提长平侯夫妻。
文舅舅对唐三老爷兄弟自然十分冷淡,文舅母跟唐三太太与唐四太太也是话不投机。倒是文妤眯着眼睛看向直奔凤樟而去的那两个绝色的美人,便对唐菀小声问道,“表姐,那两个姑娘是……”
“是唐家三房的唐芊与唐芝。”
唐菀低声说道。
“那个唐芊跟二皇子有一腿。”文妤干脆地说道。
“这你都知道?”唐菀都震惊了。
文妤便冷笑了两声挑眉说道,“她跟二皇子眉来眼去的也没有避开人啊。”她这么说的时候,眼里似乎闪过了狡黠的光,仿佛在谋算什么似的。唐菀知道文妤不是一个吃亏的性子,因此也并不在意,只是拉着一脸不怀好意,眼睛里乱转的文妤回了文家去。
等到了家里,唐菀又和文家的人一同吃了饭,这才和一声不吭的凤弈回了王府。
回到了王府的第一件事,唐菀就是换了衣裳,叫服侍自己的丫鬟们都出去,紧张地坐在床边看着凤弈。
看她的样子,仿佛他想做什么坏事似的。
凤弈心里哼了一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已经慢慢痊愈的伤口,这才上前。
唐菀吓得要跳起来的样子。
“如果你还觉得害怕,就不必说。”
凤弈知道唐菀在害怕什么。
她在害怕自己即将对他说的那些话。
可是凤弈觉得那些话对于他来说并不是迫切要知道的事。
他唯一在意的不过是唐菀一个。
只要唐菀在他的身边生活得开开心心的,凤弈觉得并不需要知道其他更多的事。
他一边说,一边靠在了床边。
“不,我不想隐瞒你什么了。”唐菀咬着嘴角摇了摇头,看见凤弈靠在床边,便慢慢地爬到他的怀里。当自己的脸埋进他的肩膀,唐菀才深深地感觉到了踏实,小小声地说道,“阿奕,我相信你。”
她相信他不会嫌弃她,相信她会护着他,既然这样,她为什么要隐瞒,要藏着这样巨大的秘密叫凤弈总是觉得她有秘密呢?
此刻抬手抱住她的腰肢,把她抱住怀里护着的是她两世的夫君呀。
唐菀眼眶酸涩地把自己的脸蹭了蹭凤弈的肩膀,这才低声说道,“阿奕,你相信一个人死后会回到自己年少的时候,重新把自己的人生活过一次么?”
凤弈微微一顿,看着埋头在自己的肩膀上,只露出半张紧张的侧脸的唐菀。
她看起来紧张极了,微微垂落的睫羽在紧张地颤抖着,仿佛不能呼吸了。
明明是这么荒谬的事。
可是凤弈垂头看着妻子的侧脸,沉默片刻这才说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虽然听起来有些荒谬,可是我却也愿意相信。”他这样平静地说着自己相信,唐菀不知怎么,心里酸涩得不得了。
她忍不住笑着“嗯”了一声,心里却如同大石落了地,整个人都在凤弈此刻漫不经心的态度里变得轻松了起来,接下来的话也觉得能更加容易地说出口,继续问道,“阿奕,你相信我是这样的人么?”她仰头,一双漂亮清澈的眼睛看着垂头,用凌厉的凤眸看着自己的凤弈,轻轻地问道,“你相信我已经活过这样的人生一次么?”
“我相信。”凤弈看着她的眼睛,并没有惊讶,也没有露出震惊或者恐惧嫌恶的目光,仿佛自己相信的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你相信?你就这么相信了?”唐菀诧异地问道。
“因为这是你说的。”凤弈淡淡地说道,“你说的话,我都会相信。”
更何况这笨蛋除了在骗婚的时候机灵了一些,平常是很不会骗人的。
她是他的妻子。
那么无论唐菀告诉他什么,凤弈都会相信她。
也会保护她。
“可是你不觉得匪夷所思么?”
“大概是你没见识吧。”凤弈垂头,突然皱了皱眉,看着目瞪口呆的唐菀嫌弃地说道,“只不过是重活一世,就把你紧张成这样,真是个没见识的丫头。……你上一世嫁给了谁。”比起唐菀活了几辈子,凤弈还是更想知道这笨蛋上一世嫁给谁了……
一想想这件事,清平郡王忍不住心里有些小小的嫉妒,淡淡地说道,“只要对你好的人,我都会感激。”他又不是嫉妒得容不得唐菀嫁给别人……只不过是想要知道知道。唐菀呆呆地看着最重视的不过是自己上辈子嫁给谁的凤弈,许久之后才磕磕绊绊地说道,“嫁给你了。”
这么说,上一世她嫁给了他?
那她怎么对他还是这么青涩?
凤弈突然皱了皱眉问道,“我待你不好?这不应该。”她是会叫他心动的姑娘。
无论他有没有上一世的回忆,都会确定,若是上一世他也遇到过唐菀,娶了她,就一定会待她好。
可是唐菀当初……就算是与他成亲之后却在和他亲热的时候青涩单纯得不得了。
这说明上一世的时候,他们夫妻并未亲近过。
“不。你待我很好。你庇护了我一辈子。”唐菀看着凤弈竟仿佛在生他自己的气,忍不住红着眼眶,轻轻地抱着他低声说道,“我上一世只嫁给了你的,你的……灵位。你那时候没有回来。”
她将凤弈上一世战死的事对凤弈说了,见他垂头摸了摸自己的脸,便仰头对他笑着说道,“可是你依旧庇护了我。如果没有你,我想,我早就死了。”她一直一直都很感激凤弈,因为凤弈死后的遗泽,叫她可以那样安稳地度过了她简单却太平的一生。
看着此刻活生生在自己面前的凤弈,唐菀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里低声说道,“你一直一直都是这样好的人。”他此刻的温度叫她心里暖暖的,心生欢喜。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叫她对满天神佛都心生感激,叫她觉得幸福。
唐菀蹭着凤弈的胸口,凤弈抱着软软地依赖着自己的丫头,慢吞吞地突然问道,“所以你才会想要重新嫁给我。”他突然想到了曾经唐菀在发现自己活着的时候是那么的违和惊讶,仿佛完全不敢相信他竟然活着……怨不得。
如果上一世她经历过自己的战死,那想必这一世,她也没有想过他会活着回来。
也就是说,当初她嚷嚷着要嫁给清平郡王,宁愿给自己守寡也不嫁给别人,竟然是真心实意。
凤弈眯着眼睛思考起来。
如果她当初笃定了自己战死却还是要嫁给自己,那么当初求宫中赐婚之前,这笨蛋对太后说的每一句话竟然都是发自真心。
她是真心要给他当寡妇。
真心愿意嫁给他,为他守着王府。
所以……这么说来的话……
骗婚的不是她。
而是死而复生的他?
凤弈微微抿嘴凉薄的嘴角,将自己的发现隐藏在内心的深处,唯恐自己骗婚被这笨蛋发现,咳嗽了两声做出虚弱的模样倒在锦被里。
他看起来一下子就衰弱了起来,唐菀被吓了一跳,急忙从他的怀里要爬出来,却被手里的手臂用力地禁锢,只能陪着他一同倒在柔软的锦被里,小心翼翼地不要压到他的伤口,软软地问道,“阿奕,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她十分紧张他的样子,清平郡王眼下心虚着,又咳嗽了两声,把她往怀里带了带低声说道,“别动,伤口疼。”
不过就算是骗婚,他也不后悔骗了她。
凤弈不由勾了勾嘴角。
若是当真有前世今生,或许是他此生做了太多的好事,叫他能够活着回来,活着拥有她。
若是上辈子没有陪着她一同生活是遗憾,那这辈子,他不想叫这样的遗憾再存在于他们之间。
“阿菀,日后我会对你更好。”他咬着唐菀的耳朵低声说道,“多谢你两辈子都嫁给我。”她愿意嫁给他,愿意相信他,愿意在这样的时候依偎在他的怀里,眼睛里只存在他的影子,这真的太好了。
凤弈不在意唐菀的怪异,也不在意唐菀曾经隐瞒了自己什么,他只庆幸,当她重活一辈子,依旧选择了他。她选择了他,承认他是她的夫君,愿意将她的一生都托付给他,把自己的信任还有幸福都交付,这已经足够。
至于其他的,凤弈不想在意。
“我当然愿意嫁给你。你是那么好的人。”唐菀觉得耳尖儿痒痒的,充斥着凤弈带着微微苦涩的药材的香气,不由羞涩地说道,“因为我只喜欢过你一个。”
凤弈忍不住把她推到锦被里,倾身而下,用力地咬住她的嘴唇。
唐菀觉得自己的呼吸在这一刻全都被夺走了似的。
她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这个人一下子变得凶狠得叫自己害怕,又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叫他变得这么吓人。
“阿奕。”她在他微微放开她的时候,嘴边发出了一声破碎的声音。
看着她乖乖地,信任地,仿佛自己做什么都没关系的眼睛,还有细微破碎的呼吸,凤弈觉得自己浑身都热得厉害,却还是忍耐着把脸红得不得了的这笨蛋抱起来圈在怀里,嘴角勾了勾问道,“只喜欢过我一个?怪不得你哭着喊着也要嫁给我。”
当她羞涩地告诉她只喜欢他一个的时候,凤弈冷硬的心都柔软了起来,那一刻,只想彻彻底底地拥有怀里的这个女孩子。
只是若是上一世他当真没有活着回来,那或许对于唐菀来说,他依旧陌生,接纳他自然需要更长久的时间。
凤弈并不介意等待,此刻看着唐菀蜷缩在自己的怀里,他垂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声音沙哑地问道,“上一世没有我,是太后与皇后庇护了你?”所以,唐菀才会那么亲近太后还有皇后?
唐菀觉得凤弈的身体滚烫,又硬得厉害,这叫她有些心慌,却又舍不得离开他的怀抱,便缩在他的怀里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雪白的后颈就在他的面前,凤弈忍不住垂头轻轻地咬住。
唐菀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僵住了。
凤弈咬着她雪白后颈,片刻之后又放开,这才仿佛刚刚一切都没有发生地问道,“王府里的人对你很好么?”他相信自己王府里这些管事与下人会善待自己的妻子,哪怕他死了,可是他们也依旧会忠诚他的王妃。
因此,对于唐菀嫁入王府之后依旧善待亲近着自己王府的管事,凤弈又有些恍然……其实早在唐菀没有告诉他这一切的时候,早就有各种端倪。无论是唐菀对太后与皇后的亲近,还是对景王妃的冷淡疏远,还是对大公主的婚事,甚至她对王府里的管事……因为这都是上一世她曾经熟悉地生活过的一切,除了没有他之外。
凤弈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在唐菀僵僵地伏在自己的怀里的时候问道,“所以,你说的那个孩子是……”
“是过继给王府的孩子。他叫阿念,出身东山郡王府,又乖又孝顺。”唐菀乖乖地说道。
凤弈便把唐菀推开了一些,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他对你很孝顺么?”
“是啊。我一直都是没用的人,从前靠着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等阿念长大了,我就开始靠着他了。他很努力,文武双全,跟着南安侯大人在军中行走,小小年纪就已经立足在军中,连王府里的人都说,他没有堕了清平王府的威名。”
唐菀顿了顿,这才犹豫着对凤弈说道,“可是阿奕,我没想这辈子把阿念过继过来。你还活着,日后你的血脉才会继承王府的王爵,那是名正言顺的。我只是……只是不想阿念再在他父亲继母的身边生活,想要救救他。”
“他们对他那么不好?”凤弈挑眉问道。
“我担心若是不把阿念救出来,他会受更多的苦吧。他继母也生了儿子,可是他是嫡长子……你说的对。他挡了他弟弟的路了。”
若是她不把凤念救出来,凤念会活到长大么?
一个孤零零的孩子若是想要在继母一手遮天的王府里夭折,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啊。
可是唐菀却也知道,她不能要求凤弈把凤念再一次过继为清平王府的子嗣,若是那样,对凤弈是不公平的。
因为这涉及到爵位的问题。
“他依旧可以留在我们的身边养育。”凤弈却突然开口说道。
“可是你的爵位……”
“叫他寄养在我们王府,不必过继玉碟。我的爵位留给我的儿子。他是他父亲的嫡长子,自然要继承他父亲的王爵。”
笨蛋才要做选择。凤弈可不是眼前的笨蛋。
儿子他要。
东山王府的王爵,凤弈也要。
第80章
凤弈顿了顿,突然脸色奇怪地看着呆呆看着自己的唐菀问道,“难道要他让出自己嫡长子的名分,便宜了他的弟弟?”
唐菀的脸色一下子僵硬了。
上辈子,凤念的确是过继到了清平王府,因此他继母生的儿子就成了他那生父的世子。
不过唐菀还是勉强说道,“上一世的时候,我只能选择过继才能救他的命。而且他弟弟又是个没出息的败家子,东山王府后来被黜爵了。”
“就算如此,那这辈子叫他名正言顺地继承他父亲的爵位,自然是理所当然。”凤弈看笨蛋脸都红了,便哼了一声对她说道,“他背后有我的支持,他继母想要夺爵绝不可能。爵位必然是他的。他自己都可以继承爵位,不会一无所有。”
他虽然为人并不在意荣华富贵,可是唯独清平王府的爵位……凤弈只想留给他和唐菀生的儿子。
不过这也不代表他会委屈了凤念……自己就是名正言顺的王世子,又何必非要只念着清平王府这个爵位呢?
想到上一世凤念对唐菀孝顺得很,凤弈的眼底不由多了几分温度。
既然凤念对唐菀很是孝顺,他虽然没有见过那个孩子,却依旧愿意承认他,善待他。
没有凤弈在的上一世,凤念的存在叫唐菀感觉到了温暖吧。
那么,凤弈也愿意承认凤念是自己的儿子。
当然,爵位还是继承他亲爹的去吧。
不然岂不是便宜了跟凤念有仇的继母?
凤弈的话叫唐菀连连点头,犹豫了一会儿,唐菀又忍不住对凤弈小小声地问道,“阿奕,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了么?”
比如二皇子会不会成功上位,比如皇帝以后在朝中都会做什么,比如京都之中皇族的权势之类的……难道凤弈都不感兴趣么?唐菀和凤弈躺在锦被里,看他俊美的侧脸似乎在沉思什么,便急忙说道,“虽然外面的朝政我都不懂,可是我还记得一些的。”
“世事并无绝对,这一世的事与上一世的事已经有许多不同。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凤弈漫不经心地说道。
他活着回来,朝中的变化就已经发生。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抓着上一世唐菀知道的那些事来涉足朝堂。
他并不是只能靠着提前知道一些事才能在朝中立足的人。
至于二皇子……凤弈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无论他未来是怎样,叫凤弈说,都不感兴趣。
“这些朝中事只怕都牵扯天下与国运,你不要告诉我,免得引来对你不好的事。”若只是寻常小事,一些家里的事,唐菀泄露天机也就罢了。可是朝堂之事,如二皇子的前程,如皇帝的身体安康,太子怎样,凤弈半个字都不会追问唐菀。
因为既然都有了前世今生,那所谓的虚无缥缈的国运与气数或许也在。
若是唐菀泄露给他知道,凤弈说不好这会不会对唐菀有什么伤害。
他想到前朝书籍之中那些泄露国运或者镇压国运的所谓国师的命运,突然心生警惕,轻轻握住唐菀的手腕,一双凤眸盯着唐菀的眼睛郑重地说道,“涉及宫中之事,日后不要再提。”唐菀懵懂地看着凤弈,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呀。”
“阿菀,咱们这辈子要白头到老。”凤弈抱着她低声说道。
唐菀乖乖地点头,把自己滚烫绯红的脸埋进他的颈窝,弱弱地说道,“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所以景王妃对你不好??凤弈突然冷冷地问道。
唐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她的郡王似乎有些小心眼儿。
那些对她不好的人,他到底想念叨多久啊?
“她当初欺负我是个寡妇,所以……”
“我看她是不想活了。”凤弈便冷笑了两声。
听着他冷笑的声音,唐菀有些不安地问道,“阿奕,我,我这算是在告状么?”
“对自己的丈夫告状没有不对。”凤弈心里记了景王夫妻一笔,顿了顿,问道,“凤念的媳妇对你可孝顺?”都说儿子有了媳妇儿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唐菀性子羸弱,又不是一个与人争执的,若是凤念娶一个不好的妻子不孝顺唐菀怎么办?
凤弈觉得自己为笨蛋坚持操碎了心,早知道上辈子就算是死了也得从死人坑里爬回来……看看没有他在的世界她是多了的可怜吧。连一个区区景王妃都敢踩在她的头上。凤弈的脸色有些难看,唐菀愣了愣,突然觉得难以启齿。
“我不知道。”她小小声地说道。
“不知道?”
“我……我没有赶得上阿念成亲,就,就……”
唐菀吞吞吐吐的,然而凤弈在沉默地看了她半晌之后,突然伸手,用力地抱住了她。
她说不出口,可是他却都明白了。
她是盛年亡故。
连儿子的婚事都没有来得及看见的话,她上一世死去的时候该是多么的年轻。
凤弈觉得自己就算是在沙场上都冷硬,对一切都毫不动容的心在这一刻被用力地抓了一把,疼得厉害。
“阿奕?”唐菀呆呆地叫了一声。
“这辈子咱们要白头到老。”凤弈沉声说道。
“我知道呀。你放心吧,上辈子我死的早,是因为落下了病根。这辈子不会啦。”唐菀觉得凤弈此刻紧张的样子叫自己感到难过,又觉得心里酸涩得不得了,忙抱着他羞涩地说道,“我想和你一块儿长命百岁,等我们的头发都花白了,脸上有很多很多皱纹了,依旧可以手牵着手在一起晒太阳,在一块儿说话。”
她欢喜地对凤弈笑了起来,却看见他并没有笑,而是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
他看起来格外严肃。
可是凤弈却没有再问什么。
只是这一晚,唐菀睡得朦胧的时候总是会觉得身边一直一直有人在注视她。
当她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凤弈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那么紧张地抱着她,仿佛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把她放开。
从这一天开始,他就格外习惯了抱紧了她睡觉,片刻都不愿意松开她。
他也更加黏人了似的,除了凤弈去东宫之外,他的目光似乎总是要落在她的身上。
唐菀觉得高兴,因为当把一切都说开了,她似乎感觉到自己和凤弈之间更亲密,少了挡在中间的秘密,夫妻之间也更加和睦了。
她一边和凤弈越发夫妻和睦,进宫的时候也叫太后和皇后笑话了两句,一边时常去看望自己的外祖父与外祖母。
或许是老人家一路从关外奔波回来,到了京都就放松了下来,又祭拜了早逝的女儿还有女婿,文老大人夫妻都小小地病了一场。这段时间唐菀忙着奔波在文家照顾自己的外祖父与外祖母。
因她与文家的确很亲密,文家也对唐菀是真心的疼爱,因此唐逸便也时不时地上门来给老人家请安。
见他文质彬彬,生得俊秀羞涩,文家的人都十分喜欢他这个一向与唐菀亲近的唐家子弟。
因此这一天,文舅母见唐逸时常来陪着文老大人下盘棋什么的,看见他姿容清雅,便叹了一口气对坐在一旁看书的文舅舅可惜地说道,“可惜这孩子了。我听说他在唐家不得宠得很,他那个嫡母与庶兄把他当做眼中钉。要我说,长平侯也真是瞎了眼。上好的珍珠反而丢弃到一旁,宠着的都是一群什么鬼东西。”
虽然唐逸是庶子,不过文舅母眼里却没有什么贵贱之分。她的眼里只有对唐菀好还是不好两条。
唐逸对唐菀是真心的兄妹之情,那文舅母就觉得唐逸是个极好的。
她也听唐菀说过唐逸从前的事。
知道唐逸旧时连读书都很艰难,文舅母不由生出几分不忿来。
“若是这孩子出生在别人家,还不叫家里人当宝儿啊。”这么出息能干的好孩子,也只有长平侯府才不懂得珍惜。
若是珍惜这样出色的孩子,怎么会叫他在妹妹妹夫的家里读书,家里人却对他不闻不问。
但凡长平侯有半分还在意这个儿子,也不可能这么无动于衷,半点都不在意。
“长平侯府就这样儿……你忘了?当年阿菀她父亲在家里还是那老太太亲生的呢,不也没有长平侯和那个唐四得宠。”文舅舅便也放下书看了唐逸一眼,也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是可惜了。难得是个少年解元。”
这么出息的孩子却叫长平侯给不花半点心思地得到,真是叫人唏嘘一声不公平。
不过文舅舅也不过是唏嘘了一声,倒是文舅母心里动了心思,低声对文舅舅问道,“你说……他和咱们阿妤……”文妤的婚事实在是文舅母心里格外闹心的事,盖因文妤的性子泼辣强悍,听说京都子弟大多不喜欢这样烈性的姑娘,若是嫁到了不理解文妤的性情的人家去,她担心文妤的日子不好过。
唐逸生得俊秀,为人温柔谦和,虽然只见过文妤一面,之后就言称自己是外男不愿冒犯女眷,平日里只侍奉文老大人,可是文舅母越发看唐逸顺眼了。
这样孝顺温和,而且还十分守礼的孩子,谁看了不觉得喜欢呢?
“我看不行。”文舅舅见妻子一愣,便揉了揉眼角压低了声音说道,“他避嫌着呢。若是对咱们阿妤有意,不会说什么自己是外男这样的话。除了当初第一次见过,你见他撞见过阿妤么?和阿妤说过一句话么?就算是第一次见礼,这孩子也只叫了一声文表妹就没有别的话了。亲戚情分倒是有,只是这样避嫌……我猜着他不是心里有人了,就是不想叫咱们误会。”
唐逸虽然时常来文家,可是却从不在后宅流连,平日里只是给文老夫人磕个头就快快地出来,大多只是在前头陪着文老大人还有承恩公一同说说话什么的……文舅舅冷眼瞧着,这唐家的小子的的确确是守礼的性子,不过这也代表着唐逸对文妤并没有僭越的想法。
“真是可惜了。多好的孩子啊。”文舅母便扼腕说道。
“他自己是个好孩子,可你也不瞧瞧他的家世。姓唐的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你想叫唐家那女人给阿妤做婆婆不成?”文舅舅没好气地说道。
只看唐家那群女人,哪怕唐逸再出色,他都绝对不会把女儿嫁给唐逸。
不然他都担心……文妤把长平侯府一把火给烧了。
“你说的也是。咱们得寻一个对阿妤真心疼爱的。”文舅母小声念叨着,又叹气说道,“本以为承恩公府的那小家伙儿对咱们阿妤好也挺好的。只是阿妤……阿妤怎么把他收服了?”
对门的承恩公府倒是有个年轻人时常来拜见文家长辈,跟着自家祖父做出好一副腼腆的模样儿。不过没过多久,就已经问文妤叫一声“大姐头”了。一想到这个称呼,再想想曾经关外的时候那群簇拥在文妤身边鞍前马后的跟班,文舅母心里一凉,正要叹气的时候却见文妤已经回来了。
她手里提着一把带血的鞭子。
唐菀陪着文老大人正一同看唐逸下棋呢,看见文妤回来了,眼睛一亮,却见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笑容满面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手里还帮文妤捧着帕子,对文妤殷勤地说道,“大姐头,你先擦擦手。这血脏呢。”
正是李栋。
什么血啊?
唐菀呆了呆,急忙上前来看,却见文妤的衣裳上迸溅着血迹,握着鞭子的手上也沾染着一些血迹,顿时有些慌张起来,拉着文妤问道,“这是怎么了?你受伤了?”可是受伤了用得着这么意气风发的么?
唐菀格外紧张的时候,却见文妤已经忙着安慰她这个胆小的表姐了,先拉着她径直去了后宅自己的院子,文妤给自己灌了两杯茶水,这才对唐菀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把二皇子给打了。”她这么干脆的话叫唐菀愣了愣,一下子松了口气坐在文妤的身边说道,“原来你没有受伤啊。”
她一副放下心里重担了的样子。
文妤嘴角抽了抽。
“表姐,我说我把二皇子给打了。这血都是二皇子的。”文妤看着唐菀说道。
难道在她表姐的心里,二皇子挨打就这么不算一会儿事儿么?
还不如她受伤来的要紧?
不知怎么,文妤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打了就打了,你没吃亏就好。”二皇子会被文妤打了又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儿,上辈子唐菀都经历一遍了。知道这些血是凤樟的,而不是文妤的,唐菀自然格外高兴,又急忙对文妤问道,“怎么,他叨扰你了?”
凤樟这段日子对文妤算得上是念念不忘,只不过大概是文妤回来的不巧,眼下凤樟正跟唐芊打得火热,因此一时“冷落”了文妤,没有上一世追求文妤闹得满城风雨那么厉害,因此唐菀本以为文妤打了二皇子这件事会在日后发生。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今日叫我撞见了,我就下了手。”文妤弹了弹自己带血的衣角漫不经心地说道,“早就想打他了。”
“你别担心。就算是他挨了打,我和阿奕也不会叫你在宫里吃亏的。”文妤打了二皇子这件事若是闹到宫里,必定又是一场风波。
虽然说罗嫔还在冷宫吃粥呢,没法儿出来为二皇子闹上一场,可是只凭着唐萱与长平侯夫人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母女,也绝不可能错过告状的机会。
唐菀就想着等凤弈从东宫出来接自己回家的时候,跟凤弈说一声,免得文妤在宫里吃了亏。
文妤便冷笑了一声挑眉对唐菀说道,“表姐不必担心!他不敢闹到宫里来。你以为我傻啊?随随便便就敢打他?当然是他被我拿住了把柄,不敢声张,因此我才敢打他。叫他有苦说不出。还有唐家长房那母女俩,如今也没空找我的麻烦,相反还得感谢我。若不是我,她们怎么能知道自己后院儿失火。”
她这样得意,显然有恃无恐,唐菀瞪圆了眼睛看了文妤一会儿便急忙问道,“你拿住他什么把柄了?”
“他跟唐芊手牵手在酒楼包间儿里挨挨蹭蹭私会的时候被我撞破了,你说,他敢大声叫嚷么?”文妤便哼笑了一声说道,“我打他的时候,他还得堵着自己的嘴别叫出来,免得叫人发现自己跟唐家那丫头在一块儿呢。”
她又不是有勇无谋,只知道一味逞凶斗狠的性子,因此就算是想收拾二皇子,也早早儿地谋划。
之前见了唐芊姐妹的时候,她的心里就生出了几分这样的谋算,叫她蹲点儿等了好久的时间才终于等到了二皇子跟那唐芊在外头偷偷私自相会。这样的大好机会摆在面前,文妤不闹一场都便宜了凤樟了,她直接出手抽了凤樟一顿狠的,鞭子都给打断了,打得凤樟皮开肉绽的,可是凤樟一声都不敢吭。
至于唐芊,当时都吓傻了,哪里还敢叫嚷什么。
“那你打了他,他身上的伤也瞒不住人啊。”唐菀便担忧地说道。
“没事儿。没打脸。我一向都有分寸,表姐只放心就是。”文妤便急忙说道。
唐菀这才轻轻地点头,又低声问道,“你这话的意思是……唐家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只怕正闹得厉害呢。没空儿来管我。”文妤懒散地靠唐菀坐了,勾了勾嘴角冷冷地说道,“他们当初对不住你,如今都是活该。抢了别人的夫君的时候,大概她们从未想过那么轻易到手的男人,也会轻易地被别人到了手。”
她一双美丽的眼底生出几分杀气腾腾,唐菀动了动嘴角,低声说道,“我知道表妹都是为了为我出气。”她心里为这样的维护感到高兴,又觉得心里欢喜得不得了。
“自然是要为了表姐出气的。”文妤眼底露出几分杀气腾腾,冷笑着说道,“不然那唐萱还以为表姐你是个软柿子!”
至于现在,嫁给二皇子那么一个三心二意的东西,叫唐萱自己哭去吧!
文妤半点都不觉得自己做的这件事有什么不对。
至于二皇子和唐芊的事闹出来,唐家会如何动荡,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那唐芊跟自己的堂姐夫勾勾搭搭的,本就不是什么清白的女子,如今文妤揭破了一切,,没准儿还顺了唐芊的心愿呢。
不然只看二皇子那没胆的货色只敢在背地里与她往来,唐芊什么时候才能和二皇子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她勾了勾嘴角,将这么件事跟唐菀说了,叫唐菀无需担心她也就罢了。
唐菀见文妤已经谋算得这么明白,想必无论是凤樟还是罗嫔都没胆子再找文妤的麻烦,而且就算是闹开了这件事,也不会伤及文妤的清誉,便也将这件事丢开了。
等凤弈从东宫回来,亲自来接她,她就和如今越发与她形影不离,她每次出门都要亲自来接她的凤弈一同欢欢喜喜地回了王府,还把凤樟挨了文妤的一顿鞭子幸灾乐祸地说给凤弈听。她如今与凤弈之间越发亲昵,从凤弈的身后趴在他的背上,手臂环着凤弈的脖子叫他在软塌上托着自己,眉开眼笑地说道,“表妹就是这么聪明!”
凤弈见她高兴得不得了,便勾了勾嘴角,叫她趴在自己的背上作怪。
他如今越发纵容她了。
然而对于清平王府来说,这不过是一件寻常的小事。然而在长平侯府,看着哭哭啼啼地抱着二皇子的披风哭得梨花带雨的唐芊,长平侯夫人只觉得眼前发黑,止不住喉咙里一下子呕出一口血来。
她万万没有想到,二皇子府内忧尚未平息,唐芊竟然就在唐萱的身后又给了唐萱一刀。
二皇子为何这样不坚定?
他是看到了女人就走不动道儿么?
当初对唐萱的海誓山盟犹在耳畔,可是唐芊给了几个媚眼儿,他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被勾引了去?
在她一旁,唐三老爷露出一个智珠在握的笑容,对长平侯夫人低声说道,“大嫂,事已至此,也该给四丫头一个名分。其实这样也好,如今殿下面前那明月得宠,大丫头也得有个贴心的帮手。姐妹同心,日后二皇子岂不是也能回心转意?”
他如今见到唐芊与二皇子的事已经不可转圜,顿时感觉到了自己未来在朝廷里只会更加显赫,正憧憬之中,完全没有把长平侯夫人怨毒的目光放在眼里,却见外头一下子撞进来一个小厮,脸色惨白地对他叫道,“老爷不好了!四姑娘,四姑娘的事被外头的人知道了。朝中有御史弹劾老爷教女不严,献女谄媚皇子,是下流无格的佞臣,陛下盛怒,罢了老爷您的官了!”
他声音凄厉。
唐三老爷志得意满的笑容僵死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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