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34 清晨,一点雾气,扑在脸……
清晨, 一点雾气,扑在脸上黏黏得让人难受。
罗浮往前走着,突然听到了身后布料摩擦的声音,祂停了下来。
“你已经死了。”祂头也不回地说道。
“不, 你很清楚, 我没有,未来也不会。”飘渺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如此熟悉, 把人从现在直接拽到了数千余年前,拽到那巨树还在空中摇曳的黄金年代。
罗浮依旧没有回头, 但对方已经走到了祂的面前, 在朦胧的雾气中,丰饶令使,祂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学生,对祂轻轻微笑。
它说:“我该感谢您,大人, 正是您让我一次次死去, 我才明白真正的生是什么。”
它摊开双手,如同一个烂漫的孩子般转圈, 展示自己的全身, “看啊,我如今在您的体内永生,永存于世。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您。”
“你只是幻影罢了。”罗浮面无表情的向前走去, 掠过她的身影。
“干嘛要自欺欺人?”对方追了上来, 依旧微笑道,“大人,您不想念我们吗?为什么要无视这一劳永逸的办法?为什么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明明拥抱我们(丰饶), 您就什么都做得到。”
罗浮说道:“如果你的词汇能在这千年里再精进几分,也许我就信了,建木的影子。”
“嗯哼。”“承生”的幻影耸了耸肩,仿佛接纳了这个意见一般。
一舟一影沉默了一会儿,后者背着手,四处张望着现在的「罗浮」仙舟,又开了口:“您现在很苦恼吧?”
罗浮呵呵:“确实,在苦恼怎么让你闭嘴。”
后者无视了这句话,自顾自地说道:“哎,他们如此脆弱,不是吗?几乎撑不起你的一瞥。”
它的手指指向了路边随意一个路过的仙舟人。
罗浮瞥了那人一眼,没有说话。
它絮絮叨叨:“这不是他们完整的形态,您很清楚不是吗?多么可悲,您让他们以这幅残缺不堪的模样(天人之态),在这世间苟活数千年,未来还要继续这样吗?”
罗浮依旧没有说话,祂已经懒得搭理它了,只闷头向前走着。
“您明明见过他们、您自己彻底解放的情景,那是一个盛世,不是吗?为什么要自断双臂般地节制自我呢?这也完全不符合您的理性原则,不是吗?”
它的声音就像夏日的蚊虫一般,罗浮闭上眼,甚至在思考关掉听力系统和捅破耳膜哪一个更快一点了。
“大人——”
“小心!”
突然,一个人抓住了祂的手臂,把祂往旁边一拉,,“承生”最后还想吐露什么的垃圾话瞬间烟消云散,连带着它自己。
罗浮猛地睁开眼,周围的雾气消散了,只有长乐天来来往往的行人……和一旁拉着祂的白毛小孩,对方未落的声音还带着惊讶。
“怎么走路还闭眼的,前面有柱子啊——哎,罗浮大人?”
罗浮眨了眨眼,终于看到了离自己一臂之遥的石柱子,再转头一看,认出了拉住祂的人。
“景元……?”
被叫出名字的人有点儿局促地挠挠头,“您还记得我啊。”
“能把镲扳坏的,还是挺少见的。”罗浮看他这小表情说道。
“……”景元一个激灵从脚底升到头顶,他举起双手投降道,“大人,您可行行好,别再提了。”
“哼哼。”罗浮忍不住笑了下。
观察到祂周围的气氛似乎正常了些许,景元也松了口气,便把话头拐到了罗浮本人身上:“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逛街,还……心神不宁的样子?”
罗浮沉默了一下,就在景元以为自己是不是踩到什么雷区考虑怎么转移话题,祂看向了长乐天其他地方,说道:“我丢下曜青,一个人出来的。”
景元懵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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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在舟灵之中以威严严谨著称的罗浮大人,有时候也许会有疲惫的时候吧。
景元故作老成地想到。
如今,距离他从柱子前拉住罗浮已经过去半时辰了,他看罗浮实在一副魂不守舍的状态,就带人在路边坐下,去小摊上买了两杯浮羊奶递给对方。
温热的羊奶喝起来是甜滋滋的,罗浮没对这种用热饮抚慰心情的做法表示异议,虽然这实际上对祂毫无作用。
景元转头,就看着祂捧着杯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抿着,心里还有一种投喂舟灵大人的奇妙感觉。
他等了一会儿,确认祂放松下来后,慢慢问道:“需要我做什么吗,大人?”
比如去通知云骑或者曜青来护送之类的。
罗浮看着他,缓慢地摇摇头,“我就想这么待一会儿。”
“好吧。”景元不知道祂在想什么,也不放心就这么走了,干脆坐在一旁,等着其他人来。
罗浮看他一个人,问道:“你没有和家人们一起吗?”
“啊,我被打发出来买小吃了。”景元无奈摊手。
今日是新年第一天,周围人来人往,大家都是趁早来赶集拜年的,街上欢声笑语不断。
罗浮看着他们,突然有点儿时空交错的错觉,恍然间居然能看见长乐天的远处,建木依旧矗立在那里,撒下朵朵金花。
祂眯了眯眼,它又消失不见了,只有面前热热闹闹的人群。
行人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暂时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罗浮说道:“每一年都是这样热闹吗?”
景元愣了一下,回忆着说:“也不是。今年不是大年吗,每个仙舟的舟灵都会来这里,您还会出席太平乐,大家的热情就很高。平时应该就在家里聚一下就行了。”
长生种的年岁太长了,一年一度对他们而言就跟眨一下眼差不多,掀不起太大的兴趣。所以,每十年一次的大年,才是他们能升起点儿期盼之心,尤其是这一次罗浮还会出席。
也是,罗浮之前数百年都在幽囚狱自闭,刚出来的那一年忙着启航宴,后面还有其他事,没注意过仙舟上的年节,这一次算是祂时隔数百年第一次在公众面前露面了。
罗浮有些没想到,“你们这么期待看到我吗?”
祂确实没想过,仙舟人不会遗忘,但也习惯忘却,毕竟脑子装不下太多东西,他们习惯了定期忘掉一些东西。罗浮已经很久没和他们接触了,祂以为会有很多人会将祂遗忘掉。
“怎么可能,大人,您对您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啊?”景元对祂的想法感到难以置信,他看着罗浮的表情,发现祂不像是在开玩笑,心中震动。
他想了想,决定透露一个情报,压低声音说道:“不说其他,大人,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年里,有多少罗浮人和其他仙舟的人在网上对线都少一分底气?就盼着这一次亲眼看看你啊。”
“对线?与我何干?”罗浮没太听懂。
“就是吵您们谁更厉害啊。”景元捏起拳头,仿佛想起那场景了,义愤填膺道,“就因为您过去一直闭关,新近信息太少,罗浮人总是吵不过其他仙舟的!大家都憋着一股火呢!”
“啊?”罗浮微微睁大了双眼,看景元一脸认真,心中还是有点儿魔幻。
吵祂们谁更……厉害?
罗浮人还吵不过……?
好吧,现在仙舟人的精神状态祂本来就跟不上。
“不过,论武力我确实不如曜青,但我是指挥官,祂们都是听我的。”罗浮默默说道。
不对,就算这么说,见祂一面也不能看出什么啊,祂和祂们又不可能在太平乐上打一架。
祂正想这么说,就见景元先一步开口,堵住了祂的疑惑:“总之,大人,我们都很想您的。”
罗浮:“……”
祂……祂突然无话可说了。
半晌,罗浮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些年你们过得不好吗?”
不应该啊,在祂进入幽囚狱自闭时,祂看到黑幕系统上的幸福指数没有下降过啊。
景元有一瞬间没弄懂这两者之间的关系,但很快反应过来罗浮可能的逻辑了——正常情况下,现在过得不好才会想念过去。
他有些无奈,也有些叹然,“大人,很多时候我们谈论思念,不用那么功利的。”
罗浮把他的话咀嚼了下,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你有一个很爱你的父母。”
“您也有一群很爱您的孩子,真的。”景元眨眨眼,附和道。
罗浮不置可否,“这时候就能感觉到,你现在才二十多岁了。”
过于年轻。
但也正好。
“我记得你想做巡海游侠?”罗浮跳过了刚刚的话题,反问道。
“当然。”景元有些惊讶祂还记得自己的想法,连忙点头。
罗浮说:“很好的想法,但做游侠很累很苦的哦。”
景元笑道:“我又不怕累和苦。”
罗浮垂下眼,确认他做不了游侠了。
不过祂不太忍心打破一个孩子的梦想,只好说出一个广为人知的说法:“能做游侠的,大多都是已经没有家的。”
虽然仙舟如今奉「巡猎」星神为正庙正神,但都清楚,能真正踏上巡猎的,都是没其他路可走的。
景元可不算没路可走的,相反,他的路可宽广了,没必要和巡海游侠一般,在刀剑火海上死磕。
但景元向来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他一直觉得把游侠说得那么悲壮简直是一种绑架,不由得提高声音道:“大人,在我看来,能做游侠的,反而都是心中有家的——”
“只有心里有家的人,才能真正保存善念与底线,视他人为亲友,行侠仗义,破邪显正。”
少年的表情带着一种这个年纪独有的认真与信念感,罗浮也无法否认半句。
抒发完豪情壮志,景元后知后觉才感到一丝尴尬,脸红了下。
不过他自然觉得自己说的半点儿没错了,甚至问罗浮:“那大人呢?”
罗浮歪头问:“什么?”
“大人有想过像游侠一般遨游星海吗?”
这话问的,罗浮突然觉得这小孩儿实在太有意思了,祂一下笑出了声,“「我」一直在星海遨游啊,只不过是你们在决定我的方向罢了。”
「罗浮」本就是一艘离开母星 ,在星海翱翔的世界舰啊。
景元这才反应过来,很好,他觉得自己又多了一个说服家里人还有师父的理由!
他肯定道:“所以,想做游侠和‘远离家人’根本没什么本质联系嘛。”
“嗯?”
景元笑,“难道罗浮大人不觉得你就是一个拖家带口的游侠吗?”
“?噗哈哈哈哈哈……”
一阵笑声从他们坐着的长椅后响起,罗浮转头,果然是曜青,祂找祂向来这么快。
曜青笑着走近,对景元表示无需行礼,顺带感谢他这段时间照看罗浮。
但说实话——
“这说法是真好玩儿,拖家带口的游侠,罗浮,你说是不?”祂揶揄道。
罗浮被祂笑得脸热,但一旁景元无辜地看着,他是真不觉得自己哪点儿说错了——好吧,某种意义上,也没说错,祂也无法反驳。
“何尝不是呢。”祂只好无奈地笑笑。
第82章 34.5 曜青找来后,两位舟……
曜青找来后, 两位舟灵就不再打扰景元,准备离开了。
目送俩位舟灵离开,景元拍拍手便准备继续去采购小吃回家。
可没走几步,他突然停下看向了街尾, 那里正对着刚刚他和罗浮坐的长椅, 刚刚似乎有一道光闪过……
看了下附近的人群,他皱着眉, 缓步靠近。
“咔嚓”
刚靠近, 什么东西掉落下来,发出清脆的一声, 景元忙侧身躲过, 便注意到角落里一块被砸碎的镜子躺在地上,玻璃碎渣散得到处到是。
镜子碎片反出一道光线。
景元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人造光源。
他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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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天的游客,吆喝的小摊贩,关注表演的闲人……太平乐庆典上最不缺的就是人。
“我就说……”
“那打镲的小哥是谁,好帅……”
“!等等, 无罅飞光!”
“看台上台上, 罗浮大人!”
“是罗浮……”
罗浮倚在看台的栏杆旁,耳边除了舟灵们的交谈声, 便是台下的喧哗声, 如同热锅沸腾的蒸汽,蒸得人面红耳赤。
台上的乐声刚刚停歇,欢呼声骤起, 震耳欲聋, 祂支着头看着台上的乐团鞠躬,收起乐器,准备下台。
他们之后就是一个大合唱, 随后太平乐便要落幕了,罗浮数着时间看有多久结束,就感觉自己的肩被撞了一下。
祂转头看去,却发现是曜青。
“?”
“下去啊!”曜青凑到祂耳边,大声说着,笑着指着看台下的舞台。
“什么?”罗浮没听懂。
“下去放元灯!”曜青推着祂的背,推得祂差点儿一个趔趄。
祂下了楼梯,来到看台下,罗浮满头问号,就见无数人朝祂这边看了过来,舟灵们也探出上半身,难得放下包袱,大声欢呼着。
“去放元灯!”曜青把祂推入人群中,指着尽头的舞台,罗浮看过去,果然,那里不知何时停了一盏玄鸟形状的灯具,华贵异常,有罗浮人拿着点灯的长烛,期待地看着祂。
不是,没人告诉祂有这一环节啊,几百年前仙舟上也没这环节啊。
罗浮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状态,笑着向舞台走去。
人群犹分海般为祂让出道路。
“啪。”
突然,祂闻到一丝花香,祂下意识转头,便见护卫拦下了一朵不知从何处飞来的花环,祂抬眼望去,跟一个举着手的小孩儿对上了眼睛,后者愣了一下,瞬间脸红跑到了家人身后,只露出一个眼睛看着祂。
罗浮感到一丝好笑,让护卫把花环给祂,周围的声音瞬间大了起来,罗浮只觉得他们太可爱了。
花环并不是用什么名贵的花做的,编织手法还有些粗糙,甚至看得出来是编织者想要把所有好看的都堆上去的心,五颜六色的花堆叠在一起显得些许杂乱。
但罗浮莫名很喜欢。
祂对那小孩儿笑了笑,拿着花环走上舞台,在无数呼声中把花环戴在了头上。
“!!!”
人群瞬间沸腾了,原本看着都空着手的众人突然不知从哪里掏出了各式鲜花配饰扔上了台,花束、纱巾、胸针、玉佩、簪子、手镯……庆典害怕出事,规定了不允许带外物进场,但谁也没想到,不带外物,也根本阻止不了人们的热情。
护卫连忙把罗浮往舞台中心推了推,连执烛人也忙把点灯的蜡烛递给祂,躲去了灯具后面。
乒乒砰砰的声音响起,罗浮忙点上灯,只庆幸灯具是合金材质,不至于被乱飞的各种物什打落。
点上火焰,玄鸟的翅膀震动了下,一声鸣叫后向空中飞去,而罗浮简直是跑着回到了看台,若非有能量护盾,护卫云骑的头盔都得被人们的礼物打歪。
“噗哈哈——”
迎接祂的果然是曜青的大笑。
“你怎么敢把花环戴在头上的。”曜青抬手理了理罗浮跑动间稍微有些乱的头发,揶揄道。
罗浮打了祂一下:“……谁知道他们这么热情……”
祂上次这么接近罗浮人都是上千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舟灵的威严还未散去,没人敢丢东西到祂们身边。
“不过,感觉不坏吧?”曜青笑着问祂。
“……”
罗浮走近看台边,因为刚刚被抛各种礼物的阴影,祂把握着距离,没有太靠近边缘让下面的还热闹的人群看见。
不过……
“确实,感觉不错。”
热闹的空气中,祂笑着说道。
“嘭!”
元灯飞向了天际,携带的烟花纷纷炸开,大合唱的声音随之响起,震得看台仿佛都在晃动。
罗浮还是忍不住走到看台边,啪!有什么飞了上来,被曜青一手抓住,是一枚雕琢精细的银扣,罗浮忍不住笑了,下一秒又恢复一脸严肃,对下面摇摇头,生怕这一场太平乐下来,有人衣服都缺了一块。
“罗浮大人!”
呼声更高了。
“专心唱歌去!”罗浮无奈回道,引起一片笑声,无数弯起的眼眸在烟火的映照下仿若星辰。
自然,也包括罗浮自己的。
曜青看着祂,流动着热闹与繁华的空气里,罗浮的神色出奇地亮人。
祂鬼使神差地问道:“喜欢这里的氛围吗?”
罗浮笑道:“当然喜欢。”
曜青忍不住凑近道:“不仅氛围,人呢?”
这里的所有人,都喜欢吗?
这真是个奇妙的问题。
罗浮转过头看向提问者,今日的曜青带着面甲,祂看不见祂的眼睛,如热潮翻涌的氛围里,祂也听不清祂的心声。
祂似乎沉默了许久,也似乎即刻回答:“喜欢。就像你喜爱我……”
曜青的呼吸有一瞬间停止了。
罗浮凑近祂,笑道:“亦如……他们喜爱我。”
躁动的心停滞了一下,曜青松怔了一瞬间,旋即又忍不住笑了。
“对。”曜青咧开嘴在祂耳边道,“一如他们爱你,我亦……爱你。”
外面的烟花的声音还未停歇,合唱的声音越来越大,这气氛热烈得足以灼伤任何一人。所以,哪怕隔着面甲,罗浮也感到耳尖的热量。
“曜青……”
祂下意识叫道,对方退去,听到声音歪歪头看向祂。
“不,没什么……”
罗浮蜷了蜷手指,摇头道。
烟花散去,光把天穹染成了粉色,点点微弱的星光自远端闪起。
星光下,身穿戏服的演员们凑在了一起。
“瞧,流星!”紫色的狐人伸出手指,指向遥远天际上微不可见的光点兴奋道。
“这亮度,白珩姐,也就你们狐人耳目过人,才能看见吧。”一旁拿着酒杯的匠人眯起眼睛往那边使劲儿瞧了许久,把眼睛都快看瞎了,最后只能摇摇头,无奈说道。
“也许只是流光易逝,恰巧错过罢了。”白发的少年靠在定音鼓旁接话道,说着他看向了一旁眺望的剑士,好奇道,“师父,你又在看什么?”
“看仙舟们。”剑士扬了扬下巴,指向了不远处的看台。
“嗯?”少年觉得稀奇,探出脑袋,跟着望了过去。
那看台确实是在场人们的一大关注点,更有不少游人有意或无意地朝那边走去,试图近距离去看几眼,但可惜,这些人中的大部分都被护卫们拦在了外围。
而站在舞台的后台远远眺望过去,他们能直接看到站在看台边缘,倚着栏杆的几位舟灵,最吸引人眼球的自然是太久没有再公众场合露面的罗浮。
少年看见祂支着头侧耳聆听着什么声音,头上还戴着刚刚那个小孩儿丢来的花环。相比起今日白天他在路边偶遇到的人,现在的罗浮看起来就要开心多了,眼神都柔和不少。
“据说,舟灵的外表会反应出仙舟的状况。在旧「苍城」倾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陷入沉睡的苍城大人一脸病容,枯发生霜。”他师父缓缓说道,“启航宴时,我得幸觐见了大人一面,祂的头发刚及肩颈,如今已然及腰了啊。”
剑士的声音如同月光一般清绢,少年忍不住随她的话看向了她的话中人,果然在看台的另一头看到了一位穿着华贵的舟灵,正和几位仙舟人嬉笑着谈论着什么,露出的背影长发及腰。
这让他忍不住想起刚刚看到的罗浮。
少年观察了一番,问道:“罗浮大人的头发是所有舟灵里最长的吗?”
“是。”他师父肯定。
少年这才想起自己师父作为「罗浮」顶尖剑士之一,近距离接触过所有舟灵,甚至做过好几位的护卫,对祂们不可谓不熟悉。
这可谓是个巨大的成就,出于传统和一些不知名的原因,「罗浮」的将军基本都做过舟灵护卫一职。甚至有人认为「罗浮」将军某种意义上就是罗浮本人敲定的。
不过那也只是坊间传闻,没有根据。毕竟,罗浮在闭关的那几百年,那几任将军可没怎么接触过罗浮本人。
真正的原因少年听腾骁将军玩笑般说过两句,说是护卫舟灵,最大的威胁是来自舟灵本身,能在祂们干扰下完成护卫任务,那管理一个仙舟也绰绰有余了。
不过……
“师父之后还会回「苍城」吗?”少年问道。
那他岂不是没人教了,可不要啊,剑他还没学精呢。
剑士终于收回了视线,看向了他,笑道:“呵,等你能在我手下撑过七招,等我什么时候能退休了,再说吧。”
第83章 35 太平乐典礼后不久,其他舟灵……
太平乐典礼后不久, 其他舟灵也要各回各家了,包括曜青。
祂们反应还算及时,那些白虫子——他们取名为傀儡血虫的潜伏期足够漫长,「罗浮」排查出的数量尚在控制范围内。而其他仙舟自然也不会侥幸地认为自己无事发生, 舟灵们要回到各自的仙舟去安排排查工作了。
这种事, 曜青不可能缺场。
临走前,曜青还跟前来接祂班的云骑交代罗浮的日程, 事无巨细, 听得一旁的罗浮都觉得夸张,祂平时真有这么多注意事项吗?
“就有这么多, 你是习惯了, 不知道你自己有多龟毛。”
最后,曜青支开接班的云骑,对祂说道。
连口茶都只喝寒冰洞天的冰川雪泡的,罗浮人穷讲究爱折腾的习惯在罗浮身上被放大了数万倍。
“真有?”罗浮觉得祂才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正想质疑, 却突然被人抱紧了。
“?”祂不解, “曜青?”
对方的手箍着祂的腰,力道有点儿大, 罗浮几乎能听到自己的骨头嘎吱作响的声音, 祂下意识动了动腰,但也就原地扭了下,毫无位移。
手臂被夹住, 紧紧贴着胸骨, 硌得人有点儿难受,罗浮又叫了一声:“曜青?”
“你这样子还像个承载千亿人口的世界舰吗?”
曜青把脸埋在祂的颈肩,说话间喷出的热气轰得罗浮有些痒, 不禁动了动脖子。
“和这个有什么关系……你手松一点儿啊。”罗浮说道。
黑色的发丝掠过脸颊,曜青眨眨眼,反倒往人身上蹭了蹭,小声嘀咕了一句:“我都要走了。”
罗浮莫名其妙:“你又不是不回来。”
只是回去当一下人肉识别器罢了。没多久玉阙和工造司搓出相应的体检系统后,就用不到舟灵了,祂不就回来了吗。
曜青:“……”
跟这人简直就是说不通,说祂不明白吧还能理所当然地觉得你会回来,说祂明白吧你什么话都是对牛弹琴好。
连气都没处撒。
服了,前几天跟祂家孩子聊天不是挺会的吗。
祂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好几次后叹了口气,气闷地拦腰抱起人晃了晃,“开朵花吧,罗浮。”
“!”罗浮被祂的动作吓一跳,下意识踮起脚尖想去勾地,发现太远,只好赶忙用解放出来的双手勾住人的脖子,以防自己被晃出去。
等视角稍微平稳了点儿,祂就听到曜青这么说,不禁皱起眉:“开花?开什么花?”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开朵花吧,你能做到。”曜青和祂对视,难得带着些许祈求的语气,“你开朵花,我就把你放下来。”
罗浮:“……”
祂正想骂祂乱来,结果对上那一双期待的眼睛又生生憋了回去。
曜青说道:“子素骁卫很快就回来了哦,我叫他去侧殿拿东西,很快的,你也不想在孩子面前这样被我抱着嘛。”
罗浮:“…………”
祂面无表情,在心底说道:「我的权限能给你一巴掌,再把我放下来。」
曜青只眨眨眼,又眨眨眼,凑近祂道:“你不会这么做,我知道。”
你又知道了——
罗浮气得冷笑了一下,然后又被曜青抱着晃了下。
“开朵花吧,罗浮,我就要走了。”祂拖长声音说道。
“………………”
漫长的沉默里,罗浮耳朵动了动,在系统的地图里看到骁卫将要返回时,祂终于泄了气。
祂闭上眼,一只手勾着曜青的脖子,一只手抬起在胸前。
曜青双手抱稳祂,黄铜色的眸子中倒映出那只手上出现的绿色光点。
犹如初春新芽破土而出,光点收拢,生出生命,一朵浅黄色的半个手掌大的花便自罗浮的手心中悄然绽放,就像无数绿化带上黄花一般平平无奇,却又散发着让这人着迷的辉光。
“开了。”
罗浮睁开眼,随后就想捏紧拳头把花碾成花汁——
但曜青明显反应更快,祂先一步将鲜花从祂手中取下,控制它漂浮到自己的唇边。
花蕊和唇轻轻相碰,细小的花粉沾上唇瓣,迅速又被舌尖舔去。
罗浮愣住了,甚至眉头都还没来得及舒展。
曜青轻轻把人放了下来,鲜花落到了祂的鬓间,沾了一点儿湿润的花瓣如今微微聚拢,仿佛将开不开的花苞,曜青腾出手稍微固定了下,让它不那么摇摇欲坠。
而罗浮,从看着祂吻花直到现在,依旧一动不动,如果能显示祂的状态,那一定是“当前服务器忙,请稍后再试”。
曜青看着祂这幅模样有点儿好笑,甚至莫名又有点儿愉快。
祂还犯贱:“很好看哦。”
罗浮:“……”
“嘭!!!”
·
子素,作为云骑高级将领,「罗浮」排前列的战力,他觉得自己能抢到护卫罗浮大人的岗位,可以很光荣地说,是他攒了五百年崇高道德的赞许换来的人品大爆发!
也正如此,他今天上班第一天,就觉得自己要完了。
“嘭!!!”
在他按照“罗浮大人不反对就听曜青大人的,罗浮大人反对就听罗浮大人的”的前辈经验,老老实实去偏殿拿了茶叶,赶忙返回听到主殿里发出这如同小行星撞击的巨响时,他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感觉他的军职、前途还有军功在朝他挥手说再见。
他连忙以此生最大速度赶了回去。
“……”
被打碎的宫殿门后,孤身一人站着的罗浮和他对视了。
子素看着碎成粉末的大门,整个人都要碎了,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询问:“大人,您没事吧?”
罗浮抬眼瞥了他一眼,拍了拍手上的灰,“没事。”
就算如此说,子素还是掏出了专业的舟灵体检仪,照了一圈,确认罗浮连一根头发丝都没少后才松了口气。
最后,他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劲:“曜青大人呢?”
虽然曜青不是他的护卫对象,但鉴于两位舟灵的友善关系,他觉得还是要关心一下的。
“哦,祂着急回去,我就送了祂一程。”罗浮面无表情地眺望天穹,语气淡漠,“现在,或许在外太空吧。”
·
等「曜青」仙舟的使团在港口火急火燎也找不到自家舟灵时,罗浮只宽慰他们先走就是,曜青自己跟得上。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信半疑地离开了。结果,在外太空偶遇据本人所说只是在太空散步的曜青时,脸上是什么表情,没人知道。
至少罗浮这边,在把这些人送走后,罗浮就回到了祂的闲岗上。
地衡司司衡中途给祂上过一次书,事无巨细地报告了他们这边针对傀儡血虫案的调查情况,试探性地询问祂是否有意见。
罗浮想了一会儿,叫对方之后若有相似情报可直接报告给将军和十王司司狱,不必再格外顾及祂的态度。
走将军和司狱那边还更快一点。
想起做排查时云骑与各司的反应速度,就算是罗浮也不得不做出肯定。
不,也许,祂应该对此感到欣慰才是。
傀儡血虫在仙舟的扩散程度还在控制范围内,祂现在更关注的一点,则是岱舆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祂将虚陵提前送到这里「罗浮」来,罗浮认为肯定不是随意之举。
对方知道些什么?
当时又是否是预见到了今日的傀儡血虫之灾,才突然离开?
祂心里根据线索推演着。只可惜,十方光映法界很难占卜与祂们有关的因果,除非线索足够,玉阙也很难猜测出来。
·
自然。
贺耳斯星系。
这片星域是死的,只有遥远星球上参与的巨构建筑能看出曾经的辉煌。
蓝发的舟灵坐在横过来的鱼叉上,漂浮在太空之中,垂眼看着底下的一片废墟。
它们是被洞穿的死星,破碎成无数大小不一的石块,在宇宙里成了一条难看的陨石带。
「你还是那么喜欢你的鱼叉。」一道女声从祂的耳机传出。
「零帧起手,能打能法,不好用吗?」蓝发舟灵,岱舆回道。
「不出片啊!」耳机里的声音提高了,「你知道我拍了多少张才把刚刚那一幕拍得漂漂亮亮的吗?其中你的鱼叉背一大半的锅!它都生锈了!」
「不懂你们这些无漏净子。」岱舆撇嘴。
打碎几颗本就死去的星星有什么好拍照纪念的。
祂从自己的鱼叉上跳下来,在四处飞了几圈,问那头:「确认没有漏网之鱼了吧。」
「本姑娘出手,你就放一百个心吧!」那头的声音哼哼道,「方圆二十三光年,都被清理干净了,没有陷阱残余,也没有你的记忆,干干净净!」
「那就好。」岱舆松了口气。
虽然耳机那头的人有时候幼稚得要死,有时又不着边际,但干正事时还是不会掉她作为忆庭净子的脸面的。
所以她之前是怎么混到被其他净子暗中孤立的?
果然还是傻了吧唧的吧。
岱舆忍不住这么想。
「嘿!你已经说出来了!」
耳边传来尖锐爆鸣声,岱舆立刻住嘴了。
别逗了别逗了,小心把人第二人格逗出来,那就不好玩了。
祂笑了笑,眼睛扫了底下破碎的星系最后一眼,又眺望向了「罗浮」仙舟的方向。
祂这些年就在和忆庭的那位净子合作,祂帮那净子出谋划策装顿忆庭,净子则帮祂追查当年开拓的陨落,还有那个把祂引进虚数空间的智械天才。
而这一次,祂自然是故意改变星轨航线,让虚陵先一步去到罗浮那儿的。
原因也很简单,祂一路追查那一名智械天才,提前一步查出了贺耳斯星系的异常——有人拨乱了这座星系里的引力场。
如果按照原本的路线,虚陵一行人穿行贺耳斯星系时,会被其中因引力异常乱飞的死星攻击。
虚陵自有能力把随行人员和祂自己保护下来,但也要在引力异常的贺耳斯星系里徘徊许久,甚至可能还要罗浮方出动救援才能脱困。
罗浮会被虚陵的事情转移注意,不会再刻意关注一个小小庆典的道具组情况,也不会提前接触到那些变异灵兽。
「而之后,傀儡血虫——我听仙舟内部这么叫的——傀儡血虫事件依旧会爆发,不过,很可能是在太平乐庆典之上,造成的影响极大,罗浮估计会因此彻底失去对自己的信心,主动封印自己。」耳机那头,净子根据现在的情报推测着幕后黑手的计划。
「……不,罗浮没那么脆弱,尤其在这种明显有外人做局的情况下,祂不可能选择主动离场,陷入被动。」岱舆摇头。
「啊?不会吗?那幕后黑手图什么?」那头的净子不解了,如果不是为了攻心,ban掉罗浮,夺取仙舟,那幕后黑手要搞什么?
「?」岱舆愣了下,「谁跟你说,幕后黑手的目的是夺取仙舟的?」
「啊?不是吗?」净子大叫,「这难道不是什么侵略战开始前的攻心计吗?」
难道她不是被卷入了什么激动人心的银河大战前兆吗?
岱舆:「……」
祂突然觉得,当务之急,是把建议这净子把她记忆里存的不知道多少年的话本子全部「忘却」掉。
第84章 36 在听岱舆抨击完自己那过……
在听岱舆抨击完自己那过分跳跃的脑洞后, 净子才恍然大悟,然后又迷惑了:「那你离开联盟不是为了当间谍?追踪那个智械不是为了给你的至亲们排除祸患吗?」
「……」岱舆真的很好奇在这位无漏净子眼里,自己是个什么奇怪的形象了。
净子后知后觉道:「呃,旅行时发现了大阴谋, 为了不波及亲友, 彻底背井离乡的独行侠?」
岱舆嘴角抽了抽,终于明白这孩子怎么能用上「神秘」的力量的, 天生的构史家啊。
祂无奈道:「我没那么伟大。」
「那为了什么?」
「当然, 只是为了活下去啦。」祂在群星间漫步着,躲过一些漂浮的陨石, 眼睛余光中, 看到远处有着几点人造的光朝祂飞来。
算算时间,临近这片星域的「罗浮」发现祂打碎星星时的能量波动,再到勘察的星槎前来,也正好够时间了。
祂也要快溜了。
转过身,岱舆准备进入跃迁状态。
「开拓」别的没得说, 溜得快这一点除了巡猎就没人敢质疑。
而通讯耳机那头, 净子还在好奇:「然后呢然后呢,什么叫为了活下来啊, 依你现在的实力, 在这片银河还不能横着走、活得好好的吗?」
「不,这还远远不够啊。」岱舆反驳道,祂想起祂在存在之树上往“树梢”投去的一瞥, 以及那无数破灭的世界与消失的可能性, 心中仍感到寒意。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如果连星神也万无一存,那祂们有何存在的必然性。
不过, 这么丧气,也实在算不上叫「开拓」啊。岱舆想了下阿基维利面对这种情况可能会怎么做,然后想破了脑袋也就剩几个字了——那就直接创烂一切,干票大的!
好吧,祂自问没那么颠,就便先主动挑破一些阴谋吧,催出那真正的变量出来。
净子已经放弃追问这一个问题了,她估计已经承认自己听不懂了,但琢磨琢磨,她又小心翼翼地问:「那我总觉得你很讨厌那智械?」
不会也会是她的误解吧?不要啊,她明明直觉超准的!
「自然。」
所幸,这一次岱舆没有否认她的看法。
当时被追杀之际,祂本以为是遇上雪中送炭的好人了,结果给祂来一个伤口撒盐,谁不讨厌。
尤其是入侵祂的运算系统。
不过,幸好,当年在架构祂们的系统框架时,祂们便考虑到过类似的情况,建构了表里两套系统,以免鸡蛋全部放在一个篮子里。
最关键的是,岱舆很清楚,祂因为一直脱离仙舟,跟着开拓游走在外,核心系统很久没有更新了。
毕竟有了「开拓」的力量加持,祂也不怎么以系统运转自身,也懒得更新了。
至于仙舟那边,罗浮祂们的系统更新到了什么地步,祂真的没怎么了解过。
但看罗浮居然能压住祂那控制欲,把仙舟大半指挥权交给那群巡猎的令使们,自己跑去吃喝玩乐,祂就觉得很不可思议了。
至于这些年里那个智械天才的一些动作,岱舆只希望,那正是他被祂误导的结果。
「所以,他会是谁呢?我甚至抓不到他的记忆。」
在岱舆消失在原地时,净子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
·
「罗浮」玉界。
这里是仙舟洞天入境门户,人群集散中心,游人如织,不少人徘徊逗留于附近。其中,一个穿着博识学会制服的学士紧紧盯着手机,来回踱步,额头上川字清晰可见。
他似乎过于专注屏幕上的信息,没转几圈,就“砰”得一声撞到了一人,疼得他捂住额头往后倒退了几步。
“啊,抱歉,先生,请问您还好吗?”
出乎意料的是,反而是被撞的人先反应过来,连忙微微低头对他说道。
这话说得太客气了,让学士一下更愧疚了,忙道:“是我没看路,是我没看路,抱歉撞到你了。”
他揉了揉额头,一抬起头,就看见了一名身着大衣的智械,一下就明白为什么自己额头怎么被撞得这么疼了。
而这名智械明显极度善解人意,摇摇头道:“人人都有愁苦到无法注意到外界之时,您刚刚那么忧愁,撞到人也只是无心之举罢了。”
拿着手机的人闻言,不由叹气,也为智械的体贴感到一丝暖意。
“只是我很好奇,到底什么事让您如此心焦?”智械歪歪头问道。
他这一问,那就是开了洪水闸了,学士正一肚子愁闷没处宣泄呢,这下可好了,他看着智械的穿着,然后唉声叹气地说道:“就是最近仙舟突然下的通行禁令,我还有课题在仙舟没做完呢,一个月根本走不掉,现在不走,后面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了!”
智械回道:“嗯,我记得天舶司公告说禁令只是暂时的,很快就能恢复正常?也许你可以专心课题,静候通知便是。”
听这话,这人的脸就苦了,正想说什么,就反应过来跟自己搭话大人是一个没有具体寿命的智械,欲哭无泪,“哦对啊,老兄,你是智械,根本不明白。鬼知道那群仙舟人说‘很快’是不是五六十年,我可只是个短生种啊,这半辈子就过去了!”
“这倒是是我考虑不周了,未曾想到人与人间寿命的差距。”智械食指关节抵住下巴,他眺望远处的虚空说道,“仙舟人无量寿数,立于群星种族之林间,着实是一大生命奇迹。”
“什么奇迹不奇迹,我现在只想把当年选课题的我打出GG。”学士重重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在陌生人面前这么丧也不是个事,便晃晃头问起这名智械的来意。
“那老兄,你是来做什么的啊?”
他对这名礼貌的智械特有好感,对方可比那些只会重复“请您稍安勿躁,我们稍后会给予您回复”的天舶司官员好多了。
智械轻笑道:“呵呵,和你一样,正忙于一个课题。”
“那真是巧了——‘真有缘分’,仙舟人是这么说的吧。”学士露出了找到同类的表情,热心道,“老兄,你是刚来吗?找到落脚点了吗?我有几个好地点能推荐给你,都是来外来研究的学者聚集地。”
“感谢您的好意,不过我已有去处。”智械婉拒了他的邀请。
“好吧好吧。”
学士有些可惜,但也没多纠缠,不过,注意到这位智械提着的生物箱,那通常是来存放实验生物的特制箱,学士认出来了,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问道:“您是研究生命科学的吗?”
这个专业在仙舟上可是敏感话题,仙舟对外来生化学者的审批卡得特别严,能过的要么是大神要么是废材,但学生直觉这位智械先生是前者。
那若真是,他可就要好好抱大腿了啊!
“啊,应该算是?”智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手提箱,笑了笑,“我目前研究的项目和生命科学确有交叉。”
“目前?”
“对啊,世界千变万化,我也不清楚下一步会发生什么,而我的兴趣又会落到何处。就像我记得不久前,我还在研究「开拓」,但可惜,正如银河大众所知,那位与人最近的星神不幸失踪了,连那仅存的一辆列车也最终脱轨。那我也只好为我可怜的课题加入一点新变量,以求其能继续运转了。”
“研究「开拓」?!那老兄,你还真是够惨的啊……”学士肃然起敬,忍不住同情。
他尚只是倒霉,在纠结自己的生活和科研如何兼顾,这位更是课题直接被腰斩,自开拓陨落来,博识学会相关的课题经费都对半砍了啊。
“惨?我倒不觉得。”智械却摇了摇头,“总归,一开始我便做好了准备,所选的研究分支并没有受「开拓」太大影响,还能继续深入下去——你瞧,我现在已经来到了仙舟,计划虽然中途略有波折,但也稳步推进了下去。”
说最后一句是,他的视线掠过了学士,看向了不不知名处。
学士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神情,还不太理解,“啊?但「开拓」和仙舟有什么关系吗?”
智械笑道:“看来您还太过年轻,未曾听闻那脚下的航船与那辆列车的缘分。不过也是,仙舟是否会远离「开拓」,真是个充满可能性的命题。”
学士半点儿都没有听懂,一脸茫然。
但明显智械也没有再为他详细解释的必要了,他看向海关处登记的队伍,说道:“好了,我也该离开去登记了,小友,期待我们在仙舟内相见。”
“啊?好。”学士愣了一会儿,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连忙摆手答应到。
“姓名:桑;随身物件:3066编生物箱;来历:康曲星学士……”
智械站在边关的持明前,微笑着交出了通行牌令,等候放关。
“刷!”
突然间,他身后身前的人群猛地散开,游人似被空气隔绝在了外面,更有尖叫声迭起。
一道寒意从他背后炸开,智械没有转头,听了见刀刃划破空气的声音,而他身前,边关持明迅速后腿蹲下,熟练得让人毫不怀疑他们早有预料。
十几个云骑身着盔甲,将他团团围住。
如此情景,智械脸上的表情也未曾变化,他笑道:“这便是仙舟的待客之道吗?”
“来者是客,我们自会用美酒佳肴相迎,但若为豺狼虎豹,我们亦有猎枪与尖刀应对。”
腾骁翻手将刀尖对准他的脖颈,冷笑道,“请吧,幽囚狱是我们对你最好的待客之所。”
第85章 37 罗浮感觉最近的世态实在……
罗浮感觉最近的世态实在有些奇怪。
前一个非要祂亲自审问不可的宵征刚走不久, 后一个在海关就被拦下的嫌疑犯就跟着来了,也要求祂亲自出面审问。
祂看起来是什么很闲的人或是什么很专业的审判官吗?
祂还真问了,来报告嫌犯情况的金人判官低头不敢回复,不过罗浮也没有为难一个遵照指示的金人的意思, 祂只是单纯吐槽一下罢了。
“大人若是不想去, 那便无视吧,审讯本就不是您的份内之责。”祂身旁的护卫说到, 要是人人都要舟灵亲审, 那得累成什么样子,再说, 十王司那么多人也不是吃干饭的吧。
罗浮也抱有类似想法, 曜青离开后,祂周围就清静了好多,新护卫自然不敢带祂去这儿去那儿,能陪祂聊聊天都是顶天了,每天的工作也少, 祂这些天骨头都懒化了, 没什么心情去跟个陌生人扯嘴皮子。
判官见祂没什么兴致,开口说了一句:“大人, 那名嫌犯说‘您应该想知道那条远离您的鱼游向大树时发生了什么’。”
正打算开口叫判官回去的罗浮愣了一下。
·
“所以, 您还是来到了我的面前,好奇真是最伟大的发明,不是吗?”
哪怕换上了幽囚狱统一囚服, 这个自称“桑”的智械也看着与众不同, 隔着隔离网,罗浮能看见对方光学传感器上的极度平静,似乎还未真正进入仙舟就被抓到幽囚狱对他而言, 都在掌握之中。
实话讲,罗浮不太喜欢应付这种人,看起来礼礼貌貌,实则不知道在心底给你下了多少个坑,尤其是你能明确地知道,他就是不怀好意。
罗浮说道:“如果你想见我,只是需要来一场拗口晦涩的演讲,那我不介意直破坏银河人权法,对你进行直接扣灵审讯。”
扣灵审讯,说白了就是直接读取记忆,因为技术没有忆庭那么温柔,往往会对人的脑子造成损伤,过于粗暴,银河里各大文明明面上约定了若无特殊情况不能对合法公民这么做的。
但罗浮看对方一不合法二非公民三就是私刑,完全可以。
明显,祂对这个曾经把岱舆忽悠进虚数空间的人没有任何好感。
桑对祂的威胁笑了笑:“何必如此急躁,我以为视界与寿命都超越凡众的你们会更有耐心。”
罗浮说:“那这份耐心也不是对你的。”
祂看他两句话了还没走入正题,就把手放在了通讯器上,是真的直接想叫判官来了。
桑开口:“我有办法让您不再受您体内的丰饶所困,甚至能够为您所用。”
罗浮抬眼,把手缓缓挪开了,二下一秒,祂便敲了敲桌子,把这间审讯室的监控给屏蔽了。
祂并不惊讶对方知道自己和建木有联系这件事,那些傀儡血虫侵蚀的人除了性格大变外还有一个共同特征,便是对舟灵的关注度不正常地提高了,很容易让人猜到,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目的不是其他,而是舟灵。
再说,一个能破开岱舆系统的天才,知道多少银河里的秘辛,罗浮都不会感到惊讶。
祂只问:“而对应的,我,或者说仙舟会付出什么代价呢?”
桑却微笑地摇摇头:“凡庸总以凡有所得,必有所失作为自己的安抚剂,但实际上,代价只是他们的局限罢了。而我能做到百分百正反馈,对您,包括您治下的仙舟。”
罗浮真笑了,“你来做慈善?”
“我从开始便说明了我的目的——为了我的好奇心。您能彻底割去那场难堪的建木之灾所酝酿的毒瘤,不必担忧力量的失控,恢复到您的全盛姿态,带着您的仙舟达到下一个质变点,届时,无人能够忤逆您的意识,您能实现您从一始终的理想,我也能,即满足我的不能被任何东西禁锢的好奇心。”
桑说道:“这是个双赢的局面,不是吗?”
“双赢……全盛姿态……”罗浮低声呢喃着这些词汇,看着对面这个天才,“你说的,不仅仅是三千年余年前,黄金时代最鼎盛的时期吧。”
“自然不是。”桑后仰了仰身,“您知道我说的是哪个状态——舟灵,本就是您为了暂时的生存阉割自我形成的姿态。聚合,恢复最初,才是您的最初的愿望不是吗?只可惜,现在这份初愿受到外界无数的干扰,而我能帮您排除这些干扰,让您回到正轨。”
剥离建木的影响,只是其中的一个小小步骤罢了。
最初的愿望……
罗浮感觉自己的大脑混乱了一下,有多少年没有听过别人提起这种东西了?
看来这个天才在这世间活跃的年月比祂原本预估的还要漫长——
遥远的过去,尽管虚陵因和古国老皇帝的契约收走了所有舟灵关于古国的大多数记忆,但作为管理员,罗浮依旧隐隐约约地记得,在一开始,祂们被分裂成为仙舟引擎时,最初的那一个写下了一个提示。
那是给予未来祂们的一个愿望。
祂希望祂们不再为生存所困扰时,聚合起来,恢复最初的形态,然后离开这个宇宙。
这本该也是祂最开始的行程,祂们原本就不属于这片宇宙,无意间踏入,又偶遭攻击,受伤留下。
老皇帝给祂们提供了一个合理的存在位,让祂们在未恢复前能找到个地方歇歇,那祂们投桃报李,帮助其子民发展文明,还清人情便是,最终伤好了,也该离开了。
可一开始也就说了,这只是最开始,仙舟甚至都还没有启航时,最初的哪一个写下的一个提醒罢了。
而很明显,当年仙舟启航之初祂们尚在沉睡,等醒后,总会有忙不完的大事,和老皇帝的契约对开苏醒急需找到事情干的祂们而言更为重要。
到最后,祂们与仙舟都确实不再为生存发难了,可祂们也习惯了和仙舟人的生活。
这条提醒,早就在这七千多年的时间冲刷下优先度不断往后推延,最终成了冗余成分了,现在提起来,罗浮都得在自己脑子里搜刮半天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过时的待办进程。
若说一开始,罗浮对对面这天才抱着一种完全质疑的态度,如今祂就诡异的好奇了——他是从哪里翻出来的远古项目?
不过,某种意义上,祂确实不能说他说错了。
罗浮不由垂眸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就这么有自信能够做到?”
“您应该接触到了那些可爱的白虫子?”对面的人闻言,似乎觉得祂已经被说动了一点,反问道。
他说:“生命是十分有趣的,一点基因上的改动就能千变万化,它现在呈现的版本还只是最初的效果,我手中还有它的升级版,它们针对的不仅仅是有机生命,甚至不局限在生命的范畴内。”
“我能骗过您的系统,自然也能让您摆脱系统,就是如此。”
“可谁又能知道,你所谓的好奇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罗浮说,“不要低估一个天才任何一个小想法——这是我家三十岁的小孩儿都知道的俗话了。你用一个轻飘飘的‘满足好奇心’,就觉得能获取我的信任?”
“但您认为我现在这样还敢欺瞒您吗?”
桑举起手道,“罗浮大人,允许我借用您家孩子的尊称,我如今是在您的监狱之中,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唯一的外物——那个最多给一个成年天人造成轻微脑震荡的生物箱,也已经被您的手下收走。我又有什么理由欺瞒您呢?”
罗浮呵呵:“你家博识尊知道你们这群天才的脑回路。”
“……令人遗憾的想法。”
罗浮挑挑眉,祂总算是听出对面这人细微的语气波动了。
哪怕是智械,也该是有情物。这是连罗浮都知道的道理,祂就说祂一直感到违和感,这名智械对自己的情绪藏得太深了。
“或许坦诚对你我都好?”罗浮歪歪头说道。
“很高效的想法。”桑摊开手,坦然,“但我的说法依旧没变——我只需要您的想法转动一下,将您的至亲们聚合便是。”
“那这样,你有什么好处?”罗浮的耐心都要没有了。
“打破这已经陷入数千个琥珀纪的死水之银河局面。”智械回答道,“届时,您可以带上您的仙舟离开,毫发无损,您清楚,那个形态的您做得到,不是吗?”
“……”
空气中的气氛突然凝固了。
罗浮认为祂想错了,对方不是一个天才,而是一个疯子,亦或者这两者没有任何区别。
“放心,不出百年——这对仙舟人而言实在是一个短暂的时间不是吗?总之,您会同意的。”
而他微笑,十分肯定地说道。
·
罗浮离开了幽囚狱。
不久,腾骁将军发来了通讯,不出所料,是来跟祂提一嘴那个智械的处理结果的。
他们在他携带的生物箱里找到了傀儡血虫相似的基因匣,不管智械在其中担任了什么位置,最近在仙舟上暗中闹起,最是害得无数人过年加班的傀儡血虫之灾和他绝对脱不了关系。
说完正事,腾骁搓搓手说:“事后得去请「玉阙」那边的喝一杯了,这一次要不是那边的占卜,我们还没那么快找到人。”
主要还真没人想到,嫌犯会特意来到仙舟,这算什么,杀人犯总会回到凶杀案现场吗?
大概是他发现舟灵根本不会离开仙舟,无奈下只得亲自来吧。
罗浮在心底嘀咕了一句,问起腾骁刚刚没有提到一件事:“十王司那边怎么说?证据已定,他们还未有处罚结果吗?”
这不太符合效率啊。
“这个……”腾骁想起,也只能摊手,“有些奇怪,针对他,十王司那边回复一直便是还在候审,但人已经押入幽囚狱,也跑不掉了吧。”
“还在候审……?这一次的是谁负责来着?”
“司狱亲责。”
“解司?”
“不,大人,那是三十年前的上任司狱。这一任是十王之一,宋文王亲任。”
第86章 38 嫉恶如仇的宋文王,罗浮……
嫉恶如仇的宋文王, 罗浮对他有点儿印象,自一千八百年前他上位至今,已经勘破数千大案,祂几次在幽囚狱自闭时对方还多次发来慰问, 十分关心祂的情况。
上一次祂看到这个名号还是在一起星际通缉犯的处决单上, 他顶着公司要保人的压力把那杀害了一百零三个仙舟人的通缉犯处死了。
倒是没有想到,再一次听到这名字, 居然就是在自家十王司分部的司狱上了。
“「我」身上有什么悬案未破吗?”罗浮下意识问道, 能让这人亲自跑来任职,可不容易。
腾骁摇头:“没有, 是上一任司狱受贿误判, 被宋文王抓到,他气急之下亲自上任去污除废。”
“好吧。”闻言,罗浮也没有多追问什么,宋文王脾性极大,如此原因也正常。
祂与将军道别, 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而刚踏入们,某个熟悉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我说你, 你不会真的考虑了那人的意见了吧?”
罗浮闻言微微抬眼, 看着突然出现的“承生”,心中冷笑的同时也感觉有些稀奇。
这还是祂第一次看这道幻影声音里带上了这么阴阳怪气的语气?
这东西居然还会有脾气?
祂抽了抽嘴角,“当然, 是——”
在建木幻影的表情彻底垮下来前, 罗浮又转了一个音补充道:“或不是,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顶着“承生”脸的建木幻影:“……”
“我是在严肃跟你说话,”它皱眉道, “你这些天魂不守舍的,鬼知道你的脑子有没有老糊涂了信了这些话?”
这话可说得不留情面,罗浮觉得好笑,看来那个智械虽然自视甚高说话不中听没半点儿讨喜,但至少也能在膈应到祂的同时膈应到这个东西。
在这方面,还算是有那么一点儿用处。
“呵,就算我信了,也容不得你来置喙。”不过,祂本来心情都不太好,就算有也根本没那个心力应付这碍眼的东西。
祂不耐地把这影子挥散,如同挥走什么苍蝇。
周围安静了一下。
祂听见了门外传来呼唤声,是护卫再询问祂发生了什么吗?对方隐约听到了祂在屋内的说话声。
这就是罗浮最讨厌这些幻影的原因,其他人都看不到它们,搞得祂有时候真怀疑在别人眼里自己是个神经病,每一次“自言自语”引起其他人疑惑还要想各种理由解释合理,实在劳心劳力又费时。
不过,这也证明,它们也就只能在这种方面给祂找一点儿不快了。
随意回答了个“无事”后,罗浮正打算拿几本公司编纂的银河天才史看一看,结果没几页就接到了来信。
是曜青的。
罗浮心中的烦闷一下烟消云散了,可打开一看,便是一个并不太好的消息——
「罗浮,我应该要晚一点回来,我这边在刻尔星系开战了,那群步离人无故攻击我们的矿场,曜青将军带军驰援中,我需要坐镇家中后方。」
祂愣了愣,除了上一次援救岱舆时派了兵外,这十年里仙舟都未曾派兵外出过。
而需要曜青亲自坐镇舟中的,看来预估不是什么小的遭遇战。
这些年,宇宙间的灾祸似乎进入了一个冷静期,连丰饶民都特别老实,未曾骚扰仙舟航道。
当然,也能是前不久星核爆发,部分星轨中断,银河间的通讯没之前那么快了,也让灾难难以扩散开来。
但祂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岱舆回来后便逐渐加重。
那个以桑为化名的天才到来,更是加剧了祂心中的不安。
似有一股无形无状的势从不知名的方向朝仙舟滚滚袭来,如风暴前的漆黑海面。
“……”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糟糕也不过一艘仙舟沉坠,舟灵不死,再花个几百年长出来就是。
抛开这些难以抓住的愁绪,罗浮回了曜青的留言:「安归即可,若力有不逮,便速速来信,罗浮当即驰援。」
曜青极速回信:「那你来!」
罗浮:「???」
曜青:「来嘛,来住几天。」
罗浮:「你不该忙于后方军务。」
曜青:「不耽误你来,你来我效率更高。」
罗浮:「那你更应该需要玉阙的外置运算模块。」
那头没回信了。罗浮等了一会儿,以为曜青真去忙了没空回信时,祂又发了一句。
「你比外置运算模块有用,你说了会驰援的。」
·
“曜青三日前燃起烽火,如今,情况就已经紧急到我们走云桥赶去吗?”
星槎上,一个云骑问着搭档的飞行士。
飞行士冷呵了一句:“你傻啊,要是情况真危急,就派我们一个小队十三人去干嘛,填线吗?”
“啊,不然那是因为什么?”
“啧啧,”飞行士透过显示屏影像看了眼坐在星槎内舱看着电子书的舟灵,“那自然是护送某位大人见见自己心上人啦。”
顺带公费旅行一趟。
说着,视界中已然出现了一线白光,飞行士按下播报键,提醒星槎内所有人做好准备,收起桌板与玉兆,闭紧双眼,抓稳扶手。
随后,他拉起控制器,将星槎缓慢抬升至九十度,冲着不远处的一线白光猛地冲去。
越靠近,那一线白光便逐渐扩大,而冲到近处,才看出那并非白光,而是如一整墙的云瀑,它们自天穹隙中流出,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小小的星槎如一只游鱼,噗的一声飞入云瀑之中,如一道飞梭迅速穿行在云海之间,直到进入那吐出层层云彩的天隙之中。
音爆声响起,星槎冲入一片星海之间,这下,连飞行士自己也闭上了双眼,放松了握住推进器的手。
而星槎内舱内,罗浮却睁开了眼,祂的发丝失重一般浮起,透过窗户,祂望向了外面的虚空,远处,几道如星槎刚刚穿行过的天隙一般的光线闪耀着各色的光。
几道如丝带般的自星槎的左侧飞来,如有意识般缠上星槎的首尾,将这一艘飞船拉向一道青光。
这一过程似乎很漫长,也似乎只发生在了一个眨眼间,等飞行士再度睁眼时,他们就已经到了「曜青」云桥口。
他眼睛闪了闪,手再度用力,推动星槎向星港飞去。
等罗浮脚落地,和迎接的曜青打上照面时,距离祂出发才过不到半刻钟。
“好家伙,都开云桥了。”曜青围着罗浮转了好几圈,眼睛亮得吓人。
“驰援,要是我们慢慢开过来,你仗都打完了驰援什么。”罗浮说道。
“——所以你为了见我特地来了一次云桥?”曜青笑道,竖起的狐狸耳朵晃了晃。
云桥就是舟灵扩展黑幕系统时做的翻版星轨,只连接着几个仙舟的即时传送通道。
但很不幸,祂们的技术总有一个debuff就是离不开祂们亲自手操。
因此,除了紧急情况,如需要驰援某仙舟或护送某个重要人物往来仙舟间外,祂们都很少开云桥。
所以,这算什么“特地开了一次云桥”。
罗浮想这么回怼一句,但看曜青那副开心劲儿,又把这句话吞了回。
算了,祂开心就好。
不过,祂看向周围「曜青」这都有点儿陌生的景色。
这次来「曜青」,肯定不全是为了看看曜青,罗浮心想。
只是……
“你家变化也忒大了点儿吧。”罗浮看了周围的样子后,忍不住对曜青说道。
曜青却不以为然:“你也不看你上一次来我这儿是多久以前了!”
都过千把年了!
“主要你家也没什么需要我亲自来视察的啊。”罗浮听出祂的小抱怨,说道。
曜青一个人都能解决了,祂来此也是多余的啊。
“别嘴贫了,走吧走吧,去我府上。”曜青懒得和祂计较这些,带着人朝中心洞天走去。
和罗浮万年不动一下窝不同,曜青经常改变居住地址,祂身上大大小小数个洞天几乎都被祂住了一遍,如今因为要镇守后方,祂终于也回到中心住着了。
曜青人多为狐人,因此,在自家,曜青也时不时放出狐狸耳朵和尾巴,白色的毛绒绒的一团就在罗浮眼前晃悠,倒让祂不怎么移得开眼睛。
“到啦。”
踏入院子,走入府中,曜青人多紧跟潮流,一切实用主义为上,府中布置得都极其简约时尚,很少有古朴之气,曜青也不例外。
而且,扫了眼儿环境,罗浮有点儿怀疑曜青是刚打扫过的,有点儿过于干净齐整了。
但这也许也说明祂对祂的重视,罗浮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沙发上,曜青招呼那些护送的云骑随意去府中参观休息,同时给罗浮倒了一杯茶,边倒茶祂还不听絮叨着:
“鳞渊春,在我这儿卖得可贵了,迟早有一天得建议他们开条运输专线,把费用打下来。”
“算了吧,你家没多少人爱喝我家的茶,销量都只占个零头,哪来的钱给你开专线。”罗浮说道,“你要真想喝,我给你带。”
“说好了。”曜青瞧祂舒展的眉眼笑道,祂把握着气氛,察觉到足够轻松了,便一转话题说,“好了。说说吧,你来我这儿还有什么原因。”
虽然挺希望是这样的,但曜青理智上还是不会真信了罗浮就因为祂的一句撒娇跑来祂家了。
甚至还带着一只小队,开了云桥跑过来,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祂离开家里了一般。
看见如此阵仗,曜青也再度确定了罗浮来此的目的没有这么简单。
而曜青判断之准确,向来是罗浮为之称道的。
“就知道瞒不过你。”后者笑着摊开手,“我来你这里,还有个目的便是引蛇出洞。”
异种入侵,张扬跋扈的天才,若说这一切只和外界有关,祂是断然不信的。他们的目标是祂,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但祂一直留在「罗浮」,又让他们过于畏手畏脚了,而蛇不出洞,外头的猎人也只能干着急,毫无作为。
那也就只有暂时离开,引蛇出洞咯。
曜青问:“那你拜托了谁帮你引出那藏在暗处的虫子?”
罗浮道:“你见过的,而如果是他,应该不会让其他人怀疑。”
嗯,虽然有个问题是,也许被拜托的人还不知道自己被祂麻烦了就是了,但以那人的精明程度,应该能很快意识到吧。
第87章 39 景元总感觉从那一次大年……
景元总感觉从那一次大年的太平乐典礼过后, 他就不知道犯了什么冲,开始走霉运了。
不,应该说从那次太平乐被抓壮丁去表演开始去,他运气都没好过。
彩排被道具组拖累社死了一次不说, 享受假期时突然被通知回去加班, 明明他的职历还没到那个水平啊。
再之后,他就需要返校报道了, 将苑的培养方案以强实践为导向, 高年级的学生可以选择进入某个仙舟的云骑军实训,也可以选择留在学校深造, 景元拜了师父之后, 自然早早选了入军,就在「罗浮」任职,所以他的返校报到在罗浮云骑军部报道便是。
而报道后,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无意得罪了谁,隔三差五就能察觉到有人打听他, 搞得他训练都难进行下去。
直到最后, 连镜流都察觉到了不对劲,来问他最近跟谁说过话, 说风头有点儿不对劲。
景元垮着脸, 他也想知道啊,但他觉得自己已经特别专注了,每天训练场食堂寝室三点一线, 因为还没毕业, 还在忙课业,连舍友聚会都很少参加啊。
镜流闻言,皱眉思索了一会儿, 叫他这些天先回去休息,每日减少两小时练习,她去查查。
看其冷面,景元估摸着会有一群人要倒霉了。
剑士自然看不上有人在暗地里耍小伎俩,给人使绊子,尤其是针对自家徒弟的,但既然有可能有人在这么做,她也不怕抽丝剥茧地把人就出来,正面回击。
但比自己师父来的更早的,却是十王司的判官。
如常的一天,景元结束一天的操练,完成课业后回宿舍时,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
夜风习习,这个时间正是许多人遛弯散步的时候,而云骑宿舍旁有一个大院,也时常就有精力充沛的人在里头运动,总之,这个时间,不会只有风声的,也不会只有树影的。
他一下警惕起来了,环视四周,半忧半疑地靠近,正思索着如果有什么不对劲往哪个方向跑更快时,就见几个穿着深黑,手中提灯的金人站在路边。
十王司的金人冥差,景元辨认了下才认了出来,第一反应是有人突然堕入魔阴身了?不然十王司的冥差是不会如此大咧咧地出现在外人面前的。
不过也因此,景元知道了为什么今夜怎么这么安静。十王办事,生人退散,哪怕是云骑军,对这些幽府的幽魂也是能避就避的。
他也不例外,正打算绕路赶快回去,一名冥差却注意到他了。
而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它们朝他走来了!
“景元?”一名金人念出了他的名字,也让他的侥幸之心彻底崩塌了。
他只能点头回应,同时问道:“诸位判官大驾光临,是找景某?又为何事?”
有两个金人对视了一眼,给他展示了一道御令,“司内主簿有令,要你配合案件调查,于司部上呈口供。”
他们手掌中心,投射的光幕上,写着景元并不陌生的几个字——傀儡血虫案综述报告。
傀儡血虫,据说就是之前太平乐典礼前舟灵被变异灵兽袭击案背后的原因,在危机差不多解除的现在,景元也从一些公开的情报里了解了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傀儡血虫就是案件上报时起的官方名字。
而他除了恰巧和案中人同在一个片场外,唯一的牵连就是协助云骑找到了第一个被傀儡血虫入侵的人。
可他记得当时已经录了口供,甚至还写了报告,怎么现在又来?
景元看着这些冥差,留了个心眼儿,给镜流白珩一系列人发了个短信,这才跟着走了。
·
冥差们把他带到了十王司里一个密闭房间,叫他在此等候主簿,随后便离开了。
景元打量四周,这房间四面墙上都是些古老的竹简,灯光昏暗,他也不太能分清这是竹简造型的资料储存装置还是真的竹简,鉴于外界对十王司的各种离谱传闻,他也无法肯定十王司里的人会不会真有极其复古的癖好。
毕竟据说十王司深处的冰棺中还有亲历过舟灵苏醒的老祖宗。
他正挪开眼睛,不再看这些,就听见了玉佩碰撞之声自门边传来,他看过去,就见一个身着黑紫长袍的人手握卷轴,站在那里看着他。
看起来,这位就是冥差们所说的主簿,景元起身问好道:“主簿大人。”
主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伸手作出邀请的姿势说到:“来吧,放轻松,我们不在这间屋子谈,边走边说便是。”
景元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但在对方恳切的眼神下没有露出疑惑的表情,上前跟了上去,和对方保持了一步的距离。
主簿又看了眼儿他,便真像他所说,带着他离开了房间,走在十王司的长廊上。
“罗浮大人曾说过,你是个可塑之才,天赋甚至超过元帅如今的徒弟,那个天生剑心的孩子。”
景元跟在这位主簿身后一心二用,一边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在心里打好了腹稿,就等着这人提出什么问题快速回答,等了半天,他们从那房间弯弯绕绕走了半天,都到下一个区域了,结果居然等来了这么微妙的一句话。
他大脑飞速运转,想起师父还有父母曾经前不久提到过元帅的徒弟,说那是一个天才,但因为丰饶孽物的刺激成了个真剑痴儿,若非元帅还真没人能应对得了。
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元帅他都没见过面。
罗浮大人又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如今罗浮去到「曜青」督军,久未归家,元帅的徒弟是「罗浮」太平乐典礼后不久有传闻的。景元一拉时间,突然就明白了最近自己怎么到处都有闲言蜚语的,罗浮大人只能是临走前说的这句,而等他回到部队报道,恰恰好发酵了起来。
但祂怎么会说这种话?景元只感到奇怪,虽然只见过几面,但据他了解的罗浮并不像是说出这种话的人。
景元压下心中的诡异,谨慎地回道:“大人谬赞了,不说我与元帅之徒的年岁差距,在现实里我亦与其素未蒙面,孰强孰弱也实在难以分辨吧。”
“呵呵。”主簿笑了两声,没对他这轱辘话评价什么。
而等他慢慢笑过,景元终于等到了他说出正题,但问题却不是景元心想的那些,对方问道:“景元,你当时协助云骑抓到那名傀儡血虫寄生者时,是否有罗浮大人的指引?”
景元只感觉这问题过于奇怪了,手指动了动,只如实摇头,“没有。在云骑分部时,我和罗浮大人从未打过照面。”
岂料,主簿却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并不清楚,舟灵的指引通常是无形的,祂们不喜欢出面,却喜欢别人替祂们出面。”
景元哑口无言,最后只道:“我当时并未发觉周围有任何带有指示性的暗示或巧合。”
“那你在长乐天与罗浮大人偶遇,并单独与其相处超过三刻钟之久呢?”主簿说道,“景元骁卫,每一位云骑军入伍之时应该都知道一条规矩,你们有节制与保卫舟灵之责,见到舟灵落单需要及时上报,通知相关人员前来护卫。”
“你怎么知道……”景元忍不住道,但说到一半他自己便吞回了后半句话。
所以当时他感觉到的奇怪闪光并非错觉,而是真有人在监视。
他眨眨眼,暂时没有计较这个问题,语气变得冷硬:“大人,这项规定的适用场景是仙舟战时。而彼时,我与罗浮大人一不在战场,二「罗浮」仙舟未被列入巡猎舰,三罗浮大人自己拒绝召集护卫,四曜青大人在不久后就亲自赶来,所以我当时没有严格遵守规定,情有可原。”
“油嘴滑舌。”主簿说着,却露出了笑容,“不过,也怪不得几位大人都如此看重你。”
这转折过于突兀,景元抿起了嘴,第一次不怎么合规矩地先行开口质问:“大人,冥差们告诉我,你传唤我是为了傀儡血虫案,但刚刚你所问,我见之都与此案关联甚小。是否可以理解为我所谓的口供并没有那么重要,而若无要紧之事,那请容我先行告辞吧。今夜我有将宛的教授网上授课,刚刚来的匆忙,我还没有请假,请大人见谅。”
他边说,手便悄悄搭上了坠在腰间的玉兆。
“这里没有信号,你不用白费气力。”主簿头也不回地说道,直接点破了景元现在想要联络其他人的心。
终于,他在一一道石栏边停下了脚步,石栏之外,朝下望去,就是滚烫的岩浆,它们自十王司的烘炉中流出,将要流进幽囚狱里的炼火地狱。
他转过身,半垂下眼看着身后的少年,竟还显得有一丝无奈,“你也不必如此惊慌,看来你和罗浮大人的接触远比我想的要少,亦或者说,罗浮大人在你面前从未透露过什么。但这没什么,你只需要知道,我们将是一伙人——都是为了仙舟远途殚心竭虑之人。”
“为了仙舟远途殚心竭虑?”景元对此表示默然,他太不喜欢这人脸上仿若天生的高高在上,好似他所言皆为真理,不容任何人忤逆。
“自然。”主簿伸出手,景元立马装作自己被岩浆的热度灼烫,向左侧动了动,恰巧躲过他的手。
主簿便放下了手,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般说道:“你肯定知道舟灵们都有破格提拔人才的特权吧。”
这自然知道,景元本身就是曜青一手提到骁卫。
“上至六御,下至商户,他们是仙舟里不容忽视的一道暗网,因此,自然而然的,这些人都聚合了起来。”主簿说道,“他们都代表着舟灵的意志。三千年前,祂们说隐于幕后,不再复出,但实际仙舟从未离开过祂们的指尖。”
这些说法可不好听,景元皱起眉,忍不住说道:“仙舟本就是祂们聚生之物,何必要将祂们与所有人对立起来?”
“哈哈哈哈,好好。若你的观点能进到所有人的脑中,那我也不用再说出这一段话了。”主簿闻言却笑道,“对啊,舟灵本就和仙舟人是为一体,为什么如今仙舟要将祂们隔离在外?人常说三千年前仙舟终于驶入正轨,但我看,正是三千年前,仙舟彻底偏航了。”
这话……
景元睁大了眼睛,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做曲解放大,他闭上嘴巴,打定主意不再开口了。
主簿语气平静地说道:“但没事,正如我刚刚所说,仙舟上下无数暗网已然布下,我们聚合了起来,包括你,景元,我多么羡慕你恰逢其时。时机已至,我们终于能够让仙舟回到她的正轨上去了。”
景元:“……”
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一般的平静,如今身处他域,他不得不慎之又慎:“……包括……我?”
“自然。”幸好,主簿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理所应当地说道。
一个被曜青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人,仅仅几面就能和罗浮关系密切到对方开口夸耀,罗浮大人甚至慰问过其家族。
主簿垂眸,他不算那谁还算舟灵派呢。
·
盥洗室。
景元打开玉兆,看着上面的小圈圈刷新了几遍都毫无反应,终于还是认命放下玉兆。
这里确实没有信号。
不过他依旧呆在隔间里没有出去,他苦中作乐地想,尿遁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兵法。
他是真没想到啊,以为简单来录个口供,结果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误入邪/教会场,还莫名拉进去加会员了呢?
算了,不管怎么样,至少看那主簿的样子,也不是想要他命的模样,那么身居他檐下,就先苟着,出去了再说。
这么想着,景元勉强放松了心态,准备出去斡旋一番,就见一直没什么信号的玉兆突然弹出了一条匿名消息——
「十王司?」
他眼睛极尖,注意到了这条消息的号码是「罗浮」的邮政编码,按位数来讲该是个空号,但这种情况下能给他以这种方式发信息的,无出其他,也就只有舟灵了。
不过出于谨慎,他想了想,回了一个手机信号转圈圈的截图。
刚发过去,对面就迅速回复了:「拖,你师父还有一百里就到。」
这真是一句极有安全感的句子,景元热泪盈眶(并不),立马有了使不完的力气来跟那主簿扯皮了。
于是,他吐了口气,压下了心中的波澜,开门出去了。
主簿在一间会客厅里等他,景元这次随着冥差的指引走近时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他并不清楚十王司的布置,但从刚刚转的那一圈来看,他们很可能是在某个夹层中,附近的墙壁高度很不对劲,不符合正常标准。
不过也是,这主簿心中想着这些事,更是做这种事,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说。
同时他突然升起了好几个疑惑,主簿口中所言的“将仙舟拉回正轨”的团体,究竟做了什么?傀儡血虫案和他们有关系吗?是否真如他所说,舟灵们亲自提拔的人都进入了这个团体?而舟灵们真的什么都不知情吗?
“景元?”那名主簿见他来了,叫他的名字,景元立刻把脑中各种思绪暂时全压下去,如常一般点了点头。
他依旧说道:“现在我在这里应该也无事可做了吧,大人?能放我回去吗?”
这话隐隐带着排斥,但他说这话,倒是让主簿放下了心,看来这人在盥洗室里什么都有做,他笑道:“年轻人,这么心急做什么呢?”
景元说道:“那还请大人不吝赐教,让景某明白还要做什么?”
“我想,我们还更需要相互了解一番,你听了之后,应该更能理解,我们的理想对于仙舟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主簿自信地说道,而景元只默默心想:很好,到邪/教传颂功德洗脑的阶段了。
不过这样也好,免得他费脑细胞想怎么拖住这人。
他坐在这名主簿的对面,手指在玉兆边划了划,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人,看他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一切应该从那场金人之叛说起?”主簿想了想说道,“想来,在仙舟每个孩子都能接触到的传说里,都对这一段历史了如指掌了。相传,仙舟因金人大乱之际,舟灵于混沌中初醒,扶危济困,聚拢人心,带领众人于金人手下夺回了仙舟的控制。”
这确实是一段耳熟能详的故事,景元等着他说出下一句,看他能从此中说出个什么。
主簿说道:“之后,仙舟人便簇拥在舟灵周围,繁衍生息,一切都那么美好,即便有所曲折,只要舟灵还在,仙舟人就总能够死而复生,重新回到家园。”
“但,我们是否都忽略了一个问题——对超脱三界五行的舟灵大人而言,何为仙舟人?一开始,仙舟上只有天人,而后加入了狐人与持明,仙舟人所包含的意蕴越来越大,而在迟钝的舟灵们眼中,这个概念是否真的有所变化?”
“祂们能够变幻狐人,方壶大人甚至能够变幻成持明的姿态,可你我都知道,平日里祂们多以天人姿态示人,毕竟天人——我们才是陪伴祂们最久的存在。更别说,狐人和持明,真的与仙舟一心吗?真与舟灵们一心吗?我看亦未必,狐人只为了报其种族血仇,持明眼中只有自己的繁衍问题,祂们也知道。祂们每年都有数个提拔名额,但肉眼可见的,狐人与持明在其中的占比极少,足以彰显祂们的态度了。”
景元:“……”
他突然觉得,在这里坐着拖延时间,比在师父手下撑过七招还要人的命。
这家伙在说些什么啊?
狐人和持明占比少,不是因为他们本就是少数民族吗?不少舟灵提拔人时甚至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还计较什么种族?
他的声音在喉咙眼儿上卡了半天,终于说了一句:“所以,你们是想要?”
“我已经和你说了,将仙舟拉回她应有的航道——如三千多年之前,那个只属于天人的,奔腾驰骋的无上天国。如今的仙舟,在软弱和怯懦这条歧途上走了太远太远了,才会导致这么多的外患内忧,她需要回到正轨了。”
主簿愤愤地说道。
「苍城」倾覆以来,百余年间,仙舟面对了数不清的战争与侵犯,是个东西都想在这几条丰腴的游船上撕下一块血肉,以供自己餐饱。
“你猜罗浮大人之前为何闭关数百年之久?对外界几乎不闻不问?”
对方这话说完,就死盯着他,似乎他不给出一个回答就不会挪开眼睛,景元无奈,只好把官方答案回答了出来:“……因苍城倾覆,罗浮大人心病骤犯,需要静养。”
“滑稽可笑的昧众之言。我来告诉你真相,你也就彻底明白,仙舟如今到底面临了什么样的苦境,需要我们如此忧心忡忡,将她的航线扳回正途——”
“砰!”
“入侵……”
会客厅的大门突然被人劈开,金人冥差们残肢掉了一地,在地上颤抖着说出最后的警告。
一名白发的剑士踏着冰雪而入,剑尖直至坐下的主簿。
主簿猛地站起,呵斥道:“攻击冥差,入侵十王司,你该当何罪!”
剑士冷笑了一声,“巧了,我正有特赦在身,应将军与舟灵之命,抓捕十恶不赦的罪犯——你。”
·
景元坐在十王司外一辆临时停靠的车上,叹了口气,对身旁的人说道:“这时候不该给我一个小毛毯和一杯热奶茶,再来一个云骑安慰我的心灵吗?”
他刚刚可是深入敌营当诱饵啊!身心都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你当拍幻戏呢?”白珩揉了揉这家伙蓬松的头发,在景元的嘴彻底垮下去之前,她笑着拿出杯仙人快乐茶,“好啦好啦,拿去喝吧,今天你最大,大功臣。”
“下次这种功臣给你当,我再也不了。”景元把习惯插进奶茶里,小声嘀咕着说道。
太折寿了!
谁知道自己好好的,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舟灵手下计划的一环,知情者还全部都瞒着他,连他师父调查到了计划也瞒着他!
他就说以镜流的速度,怎么都调查半个多月了还没有结果,感情是被保密了。
他戚戚然问道,希望自己作为当事人,不是最后一个知情的,“白珩姐,你先前不知道吧?”
“诶嘿。”白珩眯眯笑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
景元:“……”
他真要崩溃了,真不玩了。
“哈哈哈,放心啦,接下来请你吃大餐,罗浮大人亲自请客,花费无上限!仙舟上随便哪个餐馆哪家店铺,任君挑选!”
“这还差不多……”景元“哼”了一声说道。
正聊着天,镜流便向他们走来了,看起来是刚交代完事宜,她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师父!”
“镜流!”
镜流点点头,刚刚没什么功夫,现在她上下仔细打量了番景元,问道:“没受伤吧?”
景元立刻摇头,“没没没,除了听了一堆不该听的,没有任何事。”
“那好。”镜流这下是真松了口气了,之后才说起了正事,“景元,你的录像我已经递交给了将军他们,这是极其关键的证据,那些人会得到应有的惩处。”
闻言,景元忍不住笑了,能得到处理才是最好的结局。
“说来你小子反应是真快啊,那种情景下迅速开了录像。”白珩夸道,她想了想,要是换成她,估计都得懵一阵子才能反应过来。
“公务必备,留痕工作。”景元笑眯了眼,颇为骄傲道。
那主簿以为他动玉兆是为了联络,那才是天真哩,那时候他就反应过来了,猜测到附近多半没有信号,果断点开了玉兆的隐秘录像功能,虽然视角可能有些奇怪(毕竟他不可能端着玉兆拍人正脸),但不管发生了什么,他也能有个证明了。
“不过,”景元还想到一种情况,“这录像交上去,会不会有人不认啊?”
毕竟是他私下拍摄的,严格来说并不是合法的证据,万一有人强词夺理说这是剪辑或者机巧生成该怎么办。
“不认?那就让他们跟罗浮大人说去吧。”镜流哼道,“你自进入十王司起,罗浮大人就监管了你的玉兆,同步开启了录像,想质疑你,就先质疑大人去,但我看那帮人也没这个胆子。”
尽是些阴沟中的老鼠,上一点正大光明的就溃不成军了。
说是什么以舟灵为信仰,到头来他们对舟灵的了解程度,估计都比不上一个黄口小儿。
第88章 40 “……元帅已经下了文书……
“……元帅已经下了文书, 宋文王也说会配合我们对十王司分部进行彻查,主簿兼其同党已经被逮捕,相关的金人已经格式化,等待销毁或调离岗位。”
曜青舟灵府上, 腾骁的投影报告着案件后续, 不由得夸赞了一句,“这一次还得多亏了景元这小子随机应变得快, 给了我们关键证据……”
而报告到最后, 他看了看坐在木椅上默不作声,也看不太出神情的罗浮, 语气突然放得轻柔了一点, 问道:“大人,事情已经取得了进展性的突破,您多久回来呢?”
罗浮已经在曜青呆了好一年了,虽然一年的时间对于仙舟人来说,连一眨眼的功夫都不够, 但听闻曜青刻尔星系的战况已经趋于缓和, 应当不就就会停战了,罗浮所谓的督军的借口已经站不住脚, 而「罗浮」这边的事情也已经告一段落, 祂不必为了避嫌离开。
那……该回来了吧。
总之,自家舟灵跑到其他仙舟去住着就很奇怪啊,腾骁这几天在开会时, 是不是就能收到一二三四五六份来自六司各官的询问, 就问罗浮什么时候回来。
至于之前曜青之前一直赖在罗浮仙舟,都赖过三四年都没回家的前例?
那又不一样!
总之一帮罗浮人的逻辑就是,「罗浮」从古至今都是仙舟旗舰, 其他人来他们这儿不走太过正常,罗浮的出去就很奇怪。
就这一句询问,罗浮还真诡异地听出了一点儿催促的意思,见祂没有立马回答,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腾骁便立刻开口补充了一句现实情况:“大人,现在六司之中有许多人在咨询您的归期。”
所以就算现在不回去,也给个准信吧,他应对那七嘴八舌的询问脑子都要炸掉了。
“哎?”
腾骁正看着罗浮再度沉默的样子,心中打着鼓等候回答,一个他现在完全不想听到的声音就先行冒了出来。
是曜青,因着刚刚报告的算是罗浮的家事,祂一直没有开口只作旁观,但现在有点儿受不了了,“罗浮在我这里我又没累着祂或苦着祂的,天天好生伺候着,你们这着急样怎么像是罗浮进了什么是非之地得赶快走的样子?”
腾骁苦笑:“曜青大人,可冤枉啊,我们从未有类似想法,只是,罗浮大人一直是罗浮众人的定心针,哪怕大人闭关,但只要在家中,总让人安心。但这一下出去这么久,实在让人焦虑啊。”
“那不正好锻炼你们一下你们的戒断反应?”曜青对此并不买账,“我看曜青人离开我都个个自立更生的,你们还不行?”
您以前天天不是往战场将宛上跑就是往罗浮这儿跑,曜青人早都习惯你放养政策了,但罗浮人能习惯吗?!
腾骁嘴角抽了抽,但事实证明,不要跟一个舟灵死缠烂打。
“……等曜青家的那场战争彻底结束时吧。”还是罗浮看出他的为难,终于开口解了围,“刻尔星系的战场上有一些古怪,我还需第一时间观察一番。”
腾骁皱起眉:“大人要上战场吗?”
“不会亲自去,曜青会作为我的眼睛去。”罗浮说道。
闻言,腾骁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论如何,曜青总不会不知道分寸。
如果这次他来打探消息,没把罗浮带回去不说,还回头通知他们罗浮要亲自去曜青家的战场,不得被那帮人砍成臊子。
“腾骁,”罗浮问道,“先前宋文王亲自审问的那个智械如何了?”
腾骁预测过祂会问出这个问题,很快回答道:“宋文王说已经依法处置了,具体报告等候公示。”
罗浮皱眉:“等候公示……你也无权查看案件?”
腾骁也觉得离谱,“宋文王说案件嫌疑人牵涉极大,需要十王共裁,我若是想提前查看,就请上报元帅,让元帅去找他。”
罗浮想了想那个智械对祂说的那些话,要说牵涉太大也正常,就不知道对方对宋文王又说了些惊世骇俗的东西,让十王之一也如此谨慎。
但也有可能,只是单纯不想说罢了,毕竟十王和元帅将军们的关系本来就有些尴尬。
“罢了,我当时候亲自去问吧。”罗浮也不再为难他了。
“那望大人一切以安全为上,罗浮人很关心您的情况。”腾骁点点头,道别后,全息投影便消失了。
“真是操不完的心,哎,他们对舟灵的身体素质有什么样的误解,当你是琉璃娃娃吗?”曜青忍不住摇摇头。
“有时候你不也是这样吗?”罗浮现在倒是已经能接受这种过度的小心与担忧了。
再说,祂也知道,其他罗浮人也许只是担忧祂亲临战场会再度引发心病。就像苍城的那一次一样,祂只是协助苍城转移那些苍城人,通过苍城的眼睛目睹了当时的惨剧,然后便对外宣称旧疾复发,闭关静养去了。
但腾骁作为将军很清楚,只是害怕祂又被战场的血腥,尤其是那些魔阴堕化的丰饶孽物刺激到控制不住体内的力量。
那影响可太大了。
先不谈这个,罗浮问曜青正事:“所以你多久走?”
曜青叹了口气说:“看你这么急。今日整兵,明天就走。”
祂起身去打开窗户,让外面的阳光透进来,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你要和虚陵说这些事吗?”
“那自然,到头来就是十王司自己出了问题,虚陵有权、也必须知道。”罗浮说,“而且不止虚陵,其他仙舟也要共享,这些人打着我们的名号,我可不信只有我家有这样的人存在。”
而且,看他们确实挺乐于扩张的,祂随便点了一个和祂有点儿接触的人,说了一句是是而非的话就能炸出他们来。
“要我说,外头都没弄清楚,里头又在自己作乱了。”曜青摇摇头,撇嘴道,“舟灵派——多么古早的词都搬出来用了,正经人都还在努力升官发财搞建设呢,就这些打着各种名号唯恐天下不乱。哎,要是未来还出来个打着寿瘟祸祖的名号——哦,这种人应该称呼慈怀药王?总之打着药师名号搞事的,我也不会吃惊了。”
“太闲了,工作不饱和吧。”罗浮倒是习惯了。
从苏醒至今,大大小小的流派从仙舟这片舞台上升起又落下,有埋头苦干的自然也有这种包藏祸心的,兴起、扩展、鼎盛、衰落、灭亡,流程却是如出一辙。
这一次也不外乎此,顶多说一句胆大包天,居然把祂们当做了大旗挥舞——祂们就算退居幕后了,也还没有真正耳聋眼瞎吧。
经审问抓到了他们勾结外部势力的证据,被傀儡血虫寄生的人根本随机选中,而是他们精挑细选出来最有可能引发乱子的几个。
那么勾结境外势力倾覆仙舟这一大罪扣在他们头上完全不为过,而且据录像中的那些言论,拖拨离间,破坏盟誓也是板上钉钉的,出自十王司,知法犯法,也是没谁了。
罗浮将刚刚听的报告,还有祂收到的一些证据与案件细节打包同步到了所有舟灵的系统上后,便看着报告中那名主簿的供词出神。
对方被抓到后,秉持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见到证据确凿就没有多反抗,将他所做的一切都吐露了出来,包括但不限于向外倒卖仙舟人的信息、星槎飞行日志、非法监视舟灵行踪并传播相关信息,以及为买通货运检察员送进傀儡血虫提供资金。
但他说明这些都只是他为主导人,派手下许多人去干的,其中不乏金人冥差。而他亲自上手的其实更偏向于这一次引诱景元入伙一般,找到能够发展的对象并拉对方入伙。
如果对方坚决不同意,他们也有办法强行控制对方——傀儡血虫一开始就是为此找人研发的,只是之后研发者向他们提供了更为高效的使用方法,让他们起了歪心思。
他们在暗地里布局引导终究是太慢了,若是用傀儡血虫在庆典上引发乱子,逼罗浮本人回到十王司,是不是更为高效呢。
那名傀儡血虫的研发者向他们展示过,这只虫子的潜力足以完全控制一位高阶命途行者,而且这还不是它的上限。
之后这名主簿就没有再说了,但任谁都能听得出来他们接下来的计划。
截至目前,报告里暂时就把主簿列为了主犯,并直言其所犯罪行已与幽囚狱最底层身犯十恶的重大罪犯毫无区别。
罗浮忍不住自言自语:“一个主簿,一个还是在十王之一眼皮子底下的主簿,真有这么大的能量做到这一切吗,就靠他一个人?”
而前期做了这么多,他们就这么被祂们掐灭了火焰,真的没有一点后手吗?
祂看着主簿极其一些同伙交代的向外透露的情报,注意到了一个东西——仙舟近千年的航线图。
这并不是什么保密级别很高的信息,毕竟仙舟在外再怎么也有一颗行星大小,根本藏不住,其他势力的人若是想要这样的图自己都能找资料勾勒出来。
他们对外透露这个情报做什么?
祂不禁疑惑,有点儿想扒开他们的记忆灯瞧一瞧当时的场景。
“你怀疑宋文王吗?”曜青听到了祂的自言自语问道。
“很难不去怀疑,一个十王不在总部呆着跑到我这里来当司狱就很奇怪。再怎么说,他也有治下不严的罪名。”
“那可惜,我看报告里,他的一切行迹都极其透明,尤其是主簿交代的几个点所涉及的人员和场所,恰恰好都与他毫不相干。”
“恰恰好。”罗浮支起下巴,看着曜青。
“对啊,恰恰好哦。”曜青耸耸肩道,“这种就最难受了,至少,我们暂时没有任何证据去正面怀疑他。”
罗浮放下杯子:“你也说了,只是暂时。”
如果真的不相干,那皆大欢喜,但如果只是看在局势紧张推了一个人出来顶罪,那实在难堪。
第89章 41 “嗤——” 刀口……
“嗤——”
刀口划过, 血液从长着狼毛的脖颈喷出,一只步离人的头颅就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沾上尘土,滚了几圈。
“这篇战场也打扫干净了。”
身着复甲的士兵环顾四周, 对身后的人说着, “剩下的就交给那些做后事的吧,咱们该去下一片了。”
“好嘞。”身后有人大声回答他, 也收起了武器, 准备报告坐标定位,让星槎来接人。
等待之中, 最先说话的人习惯性地眺望着远处。说实话也许没什么好看的, 狐人引以为傲的五感没给他多余的信息,这里战火纷飞,四处都是残垣断壁,连红色的天空也被巨舰的阴影所笼罩,到处都黑压压的一片。
“方位东南三度, 距离五百里, 有接应部队立马赶到。”身后的同伴接到了后勤的回应,叫他做好准备。
他便正想收好自己刚打下的战利品, 突然间耳朵动了动, 一下看向了北方。
那里……似乎起风了?
北方……正是主力部队正在赶往的区域,若是发生了什么事,可不好, 他连忙接通军队的频道信号, 说道:“这里是坐标北321°,请求勘测北漠战区情况,重复, 请求勘测北漠战区情况。我怀疑那边出了问题。”
他的动作极快,连同伴都被他吓了一跳,后知后觉地看向了北方,却什么都没发现。
但没一会儿,频道里就有了回复:“这里是侦查舰542,士兵,你的警报很正确,北漠战区出现异变,正在上报指挥部。”
“发生什么了?”士兵的同伴下意识问道。
“观察到,敌方残余部队突然撤退了。”
·
“他们撤退了?”曜青听到将军报告时,奇怪了一句。
将军回答祂:“对,多个侦察单位都发来相似的报告,已经肯定,步离人残党突然撤退,毫无理由。”
真是怪了。
虽然说这次战争要结束了,但在他们的预测内,是指终于抓到这群步离人的老巢了,要到大决战了,步离人最后的有生部队都要被他们歼灭了,结果在这关头,对方居然撤了?不打了?
不是,有病吧,都打一年了,最后来说不打了?
曜青满心想骂人,咬牙切齿道:“堵住了吗?”
将军说:“部分。他们逃……咳咳,撤退的心十分顽固,宁可断尾求生也要撤退。”
“它们的老狼换了?”
“没有,经侦查,对方将领依旧是三个月前刚换上去的多尔扎曼。”
那更奇怪了。
多尔扎曼是步离人里很出名的宁战死不宁归的铁血派,当时知道他上去了后,曜青就笃定了这场战争注定要以歼灭战做结尾。
结果居然撤了???
祂不好评价。
“最近步离人里出了什么大事吗?”曜青疑惑,难不成呼雷暴毙,帝国分裂了?多尔扎曼这么火急火燎地撤退。
“节制昨日,探子们尚无回信,情况不明。大人,我已经派人跟踪他们的行径,应该能很快找到他们突然撤离的原因。”将军也不敢保证具体情况,只这么说道。
曜青点点头,就不打扰对方去处理战事,主动离开了指挥舰桥。
「异象频发啊。」罗浮的声音在祂脑中响起,「还没看到最后一战呢,这就结束了。」
「我看未必结束,敌人静悄悄,多半在作妖。这群步离人可不蠢。」曜青摇摇头说道。
「只希望一切能在控制范围内。」罗浮说道,「对了,战场上那些奇怪的孽物尸体,到时候能给我一份吗?」
祂们之前说的刻尔战场的奇怪之处就在这一点。前线的士兵发现,步离人在驱使一些行动极快、恢复力极强的孽物攻击,这些孽物似乎被剔除了痛觉和灵智,只知道杀戮,还有一定的病毒感染性,有几个士兵被它们咬了一口,居然高烧不止,之后还出现了同样的攻击行为。
这很奇怪,而罗浮不知为何,下意识地想到了傀儡血虫,就让曜青去实地看一看。
而曜青张口就来:「自然可以,我现在就能给你传送一份过去。」
罗浮表示嫌弃,「那算了……我现在在外面吃饭,可不想餐桌上突然冒出一堆不可名状之物。」
曜青感觉了一下,还有点儿稀奇,「嗯,冒菜?是洪崖街那粉毛小狐狸的那一家吗,我挺喜欢吃的。你在我这儿住一年,居然学会吃辣的了?怎么我在身边时没见你吃过?」
刚说完,祂就感觉到了凉茶的涩味儿,好吧,根本不能,曜青都能想象罗浮端着杯子狂灌水的样子了。
「少说废话……」罗浮的声音都带了一点儿气声,看来是真的被辣到了,「被你家热心肠的孩子拉来的吃的,他们似乎热衷于让我接受你家的口味,事实证明不能。」
「嘿嘿。」曜青笑了两声,「你也要试着接受新东西。」
「……并不是什么新东西都能让人接受的。」
餐馆里。
看着面前的碗中还剩的不少东西,罗浮忍不住叹气。
几条仙舟里,就只有曜青家爱吃辣,口味还吃得极重。
无奈,祂只好叫来了店小二,叫对方给祂多来几碗清水涮一涮,祂这才吃几口,一碗水就已经变红了。
而曜青还在那边笑,时不时还说祂都把调味涮干净了精华都没了,气得祂胃疼头也疼。
「受不了就给我把共感关了。」祂恶狠狠地道。
「这我才不!」这下对方又果断极了。
服了。
若非关注自己的形象,罗浮真想给祂翻一个白眼儿过去。
·
等曜青把战场上捕获的孽物带回来时,已经过去半个月之久了。
期间,云骑军的探子们也查明了步离人突然撤离的原因,没有什么卧底行为,也没有什么审问环节,而是在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明白了。
因为朱明那边突然燃起烽火了,据查证,那边战场也遇到了和刻尔星系战场上相似的孽物,而多尔扎曼的军队正在朝那边火速赶去,期间疯狂攻击仙舟的商船。
很恶心,他们明显和「曜青」派出的追兵打起了游击,也从不纠缠恋战,把“逃跑”这一行为发展到了极致。
不过,战场上的事有元帅和各位将军们头疼,罗浮更关注这些在战场上突然出现作生物兵器的孽物——不死蛸虫。
它们长相酷似一种缝合的虫类,有着多足与甲壳,也有着如同蜻蜓一般的翅膀,和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的头颅。
仙舟抓到这孽物后做了测试,确定其外壳强度足以抵抗一枚陨石坠落,其足刃也可以轻易割开一艘战列舰的外壳,而且正巧,它们的攻击性极强,在战场上简直就是极其好用的填线工具。
唯一的缺点就是,它没有脑子,生物意义上的没有脑子,它的头更像是一个方向传感器,往哪边偏转就往哪边走。
按照步离人平均的科技水平,能出现这样的生物兵器,罗浮真有点儿意外。
因而,在测出其基因之中还有着几个老熟人——傀儡蛸,啼血虫时,罗浮一点儿都不意外了。
那个智械果然不安好心,知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于是把鸡蛋砸得到处都是。
曜青听完了分析时,只说了一句:“你觉得他们还有多少类似的东西没有投放出来?”
“总之,丰饶孽物也没有一个是天生的,现在又来了一个罢了。”
对此想多了,估计会把自己吓死,到头来也只是杞人忧天。
祂说:“我会把样本拿去格物院看看的,看他们能不能研发出针对性的武器。”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看着曜青还一脸深思,似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罗浮突然还有点儿不忍心开口。
但当时和腾骁也已经说好了,祂也没有理由违背约定。
在「曜青」这一年多,祂过的也确实挺舒坦的。一开始祂还想过祂久未出门,能不能适应得了「曜青」仙舟的环境,而体内的建木又会不会因此作妖,但这一年多下来,还真没有哪天不舒坦。
除了曜青的孩子对祂的态度似乎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罗浮很难形容,有时候祂甚至感觉有点儿奉承了,但总归也是正面的感情。
就连前不久被热情的曜青孩子邀请去吃了一顿完全不合祂口味的冒菜,祂也觉得挺好玩儿。本心而论,抛开祂无法适应的辣味儿,那顿饭菜确实挺好吃的,也不愧是曜青喜欢的店家。
也许正是要离开了,所以回忆才突然涌了上来,罗浮叹了口气,还是开了口,打断了对面曜青的思绪。
“不管如何,刻尔星系正面战场的战事已经告一段落了,我也该回去了。”
曜青猛地从自己的世界冒出了头:“???”
祂耳朵下意识就耷拉了下来:“不再多留一会儿吗?”
“留得够久了,腾骁前两天还跟我发消息,问我什么时候到我家星港,他好派人去接应呢。”
这话问的,简直就是在暗暗催问罗浮什么时候回去啊。
曜青欲言又止好几次,最后看着罗浮的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我一个人也没事的,我送送你好吧?”
现在曜青战事刚歇,将军刚刚回来,再怎么说祂也不可能第一时间就溜到罗浮家里去的,祂们总是要分别几日的。
罗浮看祂这萎靡的样子,还有些无奈:“这时间总不比你去战场这半个月长,伤心什么?你说罗浮人离不开我,我看最终还是你更黏着我啊。”
曜青抓住了祂的肩膀,被祂噎得脸发红,最后说道:“这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
罗浮想反问一句,但看祂的表情,还是良心发现,憋了下去。
第90章 42 罗浮十王司分部。 ……
罗浮十王司分部。
罗浮进入办公室内, 左右环看了一番,没发现有人。
祂看向带路的冥差,后者愣了一下垂头道:“大人,宋文王应当在幽囚狱视察, 片刻之后便到。”
罗浮点点头, 便挥手让对方离开,祂一个人在这里等便是。
冥差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罗浮可没管对方对这里有多么“依依不舍”, 祂就像进自己家一般在这间办公室中晃悠。
一届十王的办公点,却是出奇的小, 也出奇的简朴, 这空间里,除了必备的器具,最多的便是装着各种资料的柜子。
罗浮没有去翻看那些明显装了不知道多高保密级文件的木柜,只看向了对方的办公桌。
看得出来,宋文王先前是匆忙离开的, 桌上的电子笔刚刚搁在一旁, 上面的指示灯还亮着,而卷轴一般的玉兆已经自动熄屏了。
不过这方桌子上, 还有这间可谓实用主义为上的办公室内唯一温情点儿的东西。
那是一个相框, 上面有着几人的动态照片,罗浮在自己的系统里查找了一下,认出那似乎是宋文王的妻女。
照片上的画面挺温馨的, 在罗浮看过去时, 里面的人还对祂微笑眨眼,可见当时拍照时气氛之温馨。
尽管十王听着就阴气森森,不与常人同, 但说到底,他们也只是一个个仙舟人罢了,结婚生子对他们而言也很正常。
即便,在不老者的仙舟上,死亡对于他们来说,也很正常。
这么想着,祂便听到了一串脚步声,抬头望去,果然是姗姗来迟的宋文王,他推开门扉,对祂歉意道:“抱歉,大人,幽囚狱有一位重刑犯突然暴动,我去处理了一下。”
罗浮表示理解:“如今十王司内有许多人在接受调查,人手比之过去要少很多,有许多事都要辛苦你了。”
宋文王嘴角拉扯了一下,仿佛露出了一个并不怎么愉快的笑容,“大人可真是幽默。”
罗浮摇摇头,没搭他的这句话。
跳过这一段并不怎么愉快的寒暄,宋文王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注意到罗浮站的方位眼睛对过去刚刚就是他放在桌上的相框,便说道:“大人也对鄙人家室上心?”
“无意中看到了。”罗浮轻描淡写地说道。
“嗯,”宋文王说,“可惜,她们有已经死了。”
罗浮抬起眼看向他。
宋文王道:“我女儿是一位云骑,「苍城」倾覆她就在前线,苍城大人力挽狂澜,但可惜无法救回所有人。而拙荆听闻此讯,悲从中来,不久便堕入魔阴。”
“真是令人悲伤的经历。”罗浮说道,祂坐到了办公室中会客的长椅上,给宋文王让开了办公桌。
“如何悲伤,也已经过了数百年了,哪怕对于仙舟人,这年岁都已漫长,当时的痛与泪也已经化为记忆的余波,无甚大影响。”宋文王说着,仿佛是在主动宽慰倾听者。
说完,他便回到了正题上,看向罗浮道:“所以,大人,今日您不预先通报,突然大驾光临此地,是为何事?”
罗浮说:“我想你对此应该早有预测才是——那名自称‘桑’的智械,由你亲自审问,我曾派将军来慰问情况,但可惜几次都被打回,这件事也并不需要去叨扰本就忙碌的元帅,我便亲自来了。”
“……确实。按照规矩,您有权限访问一切重大案件资料。”宋文王点点头说道,似乎一点儿都不在乎祂话语中的软刀子,“那随我来吧,大人,去资料室。”
真这么简单就给了?
罗浮挑了挑眉,但自然不拒绝,起身跟着他走出这空间。
资料室中心是一本巨大的石书,里头便记录了自十王司成立以来无数重案的资料。
罗浮便看着宋文王输入自己的密钥,等待着资料查找。
祂无意识地看着四周,除了纺机运转时冒出的点点红光,这里没有其余的好看的东西,而资料室的环境也与十王司的整体氛围保持惊人的同步——如同停尸间的寂静冷清,烟雾缭绕。
不过,这里装满了幽囚狱内各种案子的前因后果,里头多是一些类人疯人与孽物,后果无外乎关到死或已然死去,某种意义上,这里本就是一堆资料信息的停尸间。
“你在审问对方时,经历了什么?”罗浮如闲聊一般问宋文王,“我听闻这人甚至惊动了所有十王,需要十人共裁,如此夸张,他说了什么?”
要知道,上一个十王共裁的,是朱明这位作死的舟灵,到最后十王们甚至无法做到判处一位舟灵,丢给了虚陵自己去处理。
“……”
宋文王输入密钥的手似乎停滞了一分,之后,罗浮才听到他的声音,“我难以用寡淡浅薄的语言去形容他的供词,但大人,我能斗胆向您解释一句,我召集十王裁夺,并非因为对方的罪行有多惊世骇俗,而是因为他提出了一个大有可为的猜想。我需要……一些同伴为仙舟去了解思考这种可能性……”
“十王平日维护纲常,断定生死,这样的活儿干得太多,因而人们对我们恐惧,也因此忽略了,我们建立之初,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给仙舟探索出一个可行的未来。”
仙舟需要什么,十王司便会是什么样子。
他这话说得一点儿毛病都没有,但罗浮已经对这类似的话免疫了,祂说道:“但你身为十王,也十分清楚,并非所有误入歧途之人是为了释放心中的恶,有许多时候,他们反而正是为了善。”
“您觉得我误入歧途了吗?”宋文王敲下了密钥的最后一个符号,轻笑道。
“我只觉得你似乎困在了过去。”
石书发出了一阵微光,瞬息间,刚刚如同无字天书的存在便跳出了他们所寻求的资料。
罗浮伸出食指,轻轻点在了现在写满了字的石书上,祂的眼睛亮了一下,将所有的资料都拷贝进了自己的脑中。
极快的速度,祂便已经浏览完了所有信息,与祂想的类似,那名智械不愧为以好奇心驱动的天才,这些资料,说是一名罪犯的供词,倒不如说是一位天才的课题报告。
一个足够大胆也足够疯狂的课题。
那人在祂面前透露的只是这个课题的第一步——聚合所有舟灵,将其恢复到最初始的状态。
而接下来的,才是他的重点。
舟灵聚合与求生的本能,会让祂们的适应性达到最高,正如罗浮可以融合建木而不崩溃,岱舆能够融合一部分「开拓」而一切如常。理论上,只要有充足的时间与能量,祂们确实可以吸收诸多概念。
到这里,情况也已经明了了。祂们的聚合会吸引岱舆,以及祂体内阿基维利的一部分。
开拓的命途还在,但星神已然失踪,而祂们借此,确实有一定概率能够强行登神。
那对方想在阿基维利刚失踪的现在,又造一尊星神做什么呢?
从祂之前对他的审讯里,罗浮能够知道对方很乐意见到祂们打破这个宇宙离开,祂当时还有点儿疑惑为什么对方如此笃定祂们能够做到——好吧这就是现实,虽然当时有祂们刚入这个宇宙昏头昏脑搞不清楚情况的因素在,但祂们确实被博识尊弄宕机了一次。
可以说,祂们某种意义上就是打不过对方啊,这没什么好说的。
但现在加入了「开拓」,还真说不准。
祂们一开始最难受的就是这片宇宙没有多少能量供祂们使用,就算机制好,但没数值有什么用?而在这天才的课题预估中,彼时会有一条十分对口的「开拓」为祂们供能,足以发挥祂们破开宇宙边界的能力。
带着仙舟离开这片天天不得安生的宇宙,看着也不错。
但依旧是那个问题。
这么做代价到底是什么?
这么做真不会先招来所有势力围杀吗?
而那个天才能够保证,在围杀之中,所有仙舟人都能好好的吗?
“你不会真的认真考虑过这样的行为?”罗浮看向宋文王,语气里不免带上些许讽刺。
“当然没有,但大人,你难道未曾发现?「巡猎」与「丰饶」已经渐渐失衡,而这样的缺口还会越来越大。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以血与火铸成的困会,仙舟人已经疲惫了。那为何不如三千年前那般,尝试着引入第三方命途,为仙舟找到一个突破的路径。”
宋文王轻声说道,他自没有什么突破宇宙边界的野心,但他看中了引入开拓这一变量。
一开始,他确实不曾知道岱舆一事上还有如此秘辛,但既然岱舆已经成功了,那么其他舟灵应当也可以做到。
“现在你为此都已然罔顾人伦,你觉得到了那时候,事态还能够如你所想那般受到控制吗?”
多余的力量会带来多么大的乱子,罗浮在过去已经见识到了,这些人似乎每一个都对未来有着充足的自信,觉得那一定是最美好的前景,但实际上回到现实,却又做着最令人不齿的行动。
“……”
调用了资料后,便站在石书一旁的宋文王对祂说的话沉默了许久。
罗浮不太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太想与他辩论些什么,祂抚平了刚刚弯腰拷贝资料时出现的衣服皱褶,向后退了几步,身体便朝向了资料室外,准备离开了。
“大人,在《仙舟通鉴》的绪论里有一句话,小时候我读到它,总是不解其意,但随着我的年岁渐长,从一名小小的判官成长到一位十王,签下一份又一份文件,送走一个又一个罪犯,目睹包括我的亲人在内的无数仙舟人枯萎凋零……我对那句话的理解,也越来越深刻了,也越来越认识到它的重要性。”
“人们都说舟灵记忆着仙舟的始终,那您应当对这句话很熟悉,因为那就出资您的口中,就在四千一百二十三年前,您在一次演讲中讲到的。”
本来提步预走的罗浮闻言,突然顿了一下,祂似乎知道了对方想要说出什么话了。
如祂所想,宋文王抬头,深深地看着祂,说道:“您说过,最伟大的胜利要以壮美的牺牲作铺垫。”
“……”
罗浮转过了身,和他对视。
对方并没有躲过祂的视线,他也不需要躲开,罗浮清楚,这个人如今的心里只有一种激烈到偏激的情感在驱使其行为,而他很明显,将此理解为理性。
“我没说错,大人。”他只这么说。
如果说,先前罗浮不欲与其在这种场合辩论,是因祂还想着多去调查一些证据,让其在公堂上正面对峙,这样也能给这位再怎么说也有苦劳的十王一些尊重。
但现在,罗浮觉得是祂多虑了,祂不需要尊重他,因其本身也不需要别人尊重他,他脑中只有那一种独属于他自己的狂热,别人的行为如何对他毫无影响,他只需要确认两种态度——赞同或否认。前者那便是他的同类,而后者便是敌人。
为什么祂这么清楚?
想到这儿罗浮自己都想自嘲几声,因为很明显,过去的祂就是这个样子,直到建木之灾彻底打破了祂的春秋大梦。
但没想到,祂这荒唐的梦没有彻底死去,而是转移到了其他地方。也无怪乎外界普遍认为,舟灵与仙舟是相互影响的共生关系,而非单向的控制与被控制。
“你今年两千八百二十三岁,在两千年前,你就通过考验得到了十王的赦免,拥有了不入轮回、永存于世的特权,直到成为十王至今。”
罗浮说道,声音是祂这些年来第一次这么平淡,仿佛一台机器播报着数据,“你很幸运,和三劫擦肩而过,你也很不幸,活在了一个信仰混乱的年代,听到了无数前辈对黄金时代的回忆。”
“那回忆对你的影响极深,哪怕你那时觉得并不如此,因为三劫的余波迫害着童年的你,让你前五百岁受尽苦难。但现在,仙舟恢复了,日子好过了,你也登上了一个仙舟人能走上的权力顶点,那些美好的回忆经历了这么长的时间,又再一次浮现在你的脑中,尽管你从未亲身体会过那段生活。”
“而刚好,仙舟如今走上的道路正好来到了一个艰难的时期,暗潮又开始涌动。”
更不幸的是,他的妻女死在了这涌动的暗潮之下。
罗浮露出了一个微笑,“于是,你觉得你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你觉得所有人都错了,你觉得找到了方法,可以做拯救仙舟的英雄了。”
“够了!”
宋文王打断了祂的话,他的表情凝固了,最后他似乎冷笑了一声,“大人,您是高高在上的神,真觉得您的眼睛看到了一切,就看得懂了吗?”
罗浮摇摇头,哼了一声,“我比你更清楚我不懂。”
他吼道:“哈,你觉得一切还在你的掌控之中吗?”
“那也和你无关了。”
罗浮真觉得跟这样的人再说下去毫无意义了,祂转过身,最后看了他一眼儿,叫出来他的本名。
“引咎辞职吧,久木,这样不会闹的很难看。”
说完,祂便推门,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
出了十王司,罗浮也懒得打招呼,直奔将军府去了。
没有任何通报,原本还在开会议的腾骁听祂来了还颇有些惊讶,罗浮让他先开会,不必在意祂,祂先随便找了个地方歇一歇,主要是透一下气,顺带思考下该向联盟高层递交的弹劾该怎么写。
等腾骁结束会议匆匆赶来,便见自家舟灵周围的怨气大到几乎实质化,简直吓人。
“情况很不妙?”腾骁小心地站远了一些,他倒是听到过风声,知道罗浮今日突袭了十王司那边,甚至直接去找那位深居简出的新司狱了。
“叫你加强最近军备。”罗浮揉了揉太阳穴说道。
“要打仗?”
“很有可能,而且规模会比之前的都要大。”罗浮叹气,“不论如何,加紧军备,我之后会告知元帅,每条仙舟都要做好准备,我也不能确认他们会以什么中心。”
“如此危急?”腾骁表情霎时严肃了起来,他想到刚才罗浮去找宋文王的举动,再联想下最近「罗浮」上起的各种乱子,心里冒出一个不好的猜想。
“想玩驱虎吞狼的蠢蛋,结果孰虎孰狼搞不清楚,是非曲直更是连三十岁的稚童都比不上,哈。”
罗浮忍不住骂了几句,气得祂魔阴身都要犯了,腾骁不太想去猜祂骂的是谁,只乖乖低头,假装耳聋眼瞎什么都没听见。
最后,祂吐了口浊气,起身道:“我先去写报告给联盟高层了,你去管好你的云骑就是,一天天没几个省心的。”
“明白。”腾骁立刻俯首称是,半点儿不敢犹豫的。
·
罗浮的预测是极其正确的。
这一次,「朱明」的战事比「曜青」的那边还要焦灼,几次交战,仙舟方也能看出来了,那群丰饶民并不是奔着打下什么东西来的,单纯就是来捣乱疲军的。
拉锯之时,「朱明」终于懒得派真人去打了,只用金人去应对那些打游击打上瘾的孽物。
期间,罗浮听闻「祂」上面的工造司有一位匠人前去了支援,发明改进了不少战斗型金人,立下了大功,「朱明」方本来想留人,结果这人拿了奖金转头就回「罗浮」了。
这可把怀炎气到了,在天将的群里明里暗里阴阳了腾骁一番,说某些人还真就明抢人,一点儿都不尊老爱幼!
搞得腾骁一头雾水,其他天将可看热闹不嫌事大,只会复制+1和起哄,最后他就莫名其妙花钱请了这群人一顿饭。
不过转头这事传到外面,传到白珩这万事通耳边,又通过她传到了景元耳边,后者立刻来了灵感,跑去给当事人应某人酷酷拍了几十张照片,然后通过各种人脉进到了「朱明」焰轮铸炼宫的内网,以“天才应星绝密影像,每天拜一下,包你炉炉出货!考试把把过!”为标题,把照片放上面售卖,赚了一大笔钱。
最后,因为跨域转账次数太多,被判定为非法集资,他的卡被冻结了,一下惊动了父母,他父母又通知了其师父镜流,这件事才有了结尾。
对此,景元痛定思痛,吸取教训,决定下一次一定要先注册商户卡再搞。
不过正如小辈们的欢声笑语,这次「朱明」战事后,丰饶民似乎终于感到疲倦了,虽然依旧有小规模的摩擦,但仙舟大体上迎来了一个休战期,尽管很多人都清楚,这一次的休战期,注定是极其短暂的。
「罗浮」的军备整顿已经进入了一个新阶段,时间也正好,刚好临近几百年一次的演武仪典,他们将要在云骑内部选出这一任的剑首,腾骁便决定同时开一次阅兵,提振一下有些怠惰的士气。
演武仪典的外场更类似于一场银河运动会,仙舟自然有邀请外邻友邦参与仪典以彰显武德的习惯。不过,这一次因着仙舟所遇险境,便没有邀请太多势力。
罗浮最近一直在跟踪处理宋文王的事,对方终究还是落不下脸面,听了祂的话,提前一步引咎辞职了。
但很明显,十王向来是终身制,这种身体没事就先行辞职的简直少见,他要面对的质问和怀疑并不少。更何况,罗浮对他的态度很不好,在他的辞职报告上公开留了一个“好自为之”。
这对一直抱着“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的原则,入档案的评语就向来十分宽容的罗浮而言,已经是一句很严肃的责难了。
而对于很多仙舟人来说,这足以成为评判一人功过的关键因素。
罗浮在高层公开了宋文王的所作所为,至于后面他会受到多少非难和问责,祂并不关心,有也是他应该的。
最近仙舟高层的气氛足够低沉,罗浮周围的气压也足够低,连建木那破幻影都怕惹到了祂一点儿没作妖。
演武仪典,除了提振士气外,也算是一次喘气的机会。
而足够令人开心的是,罗浮在仪典第一开推开门,就看到了曜青。
仙舟前线还有大大小小的遭遇战,曜青自然也忙了起来,不能总在祂身边,祂们聚聚散散好几次,连笑都不能展露完全。
不过这一次,曜青倒带着笑,结结实实抱着祂转了一圈,兴奋道:“我通宵三个月!这半个月终于都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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