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43 “好了,好了,放我下来……
“好了, 好了,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孩子还在看着呢。”
双脚够不着地的罗浮拍了拍曜青的背, 催促道。
祂身后的护卫口观鼻鼻观心, 就装作自己是个木头人,对面前的景象半点儿没有看清楚。
“哈哈。”曜青蹭了下祂的脸, 顺从地把祂放了下来。
而刚放下来, 祂就看向了那名护卫,极其熟练地给了对方一个眼神, 对方立马就懂了, 敬了个礼说:“祝大人们休息愉快。”
然后就美滋滋离开去带薪休假了,总之有曜青在一旁,可比她这个护卫还厉害,没人能近身罗浮。
“你这真的养成了他们的习惯。”罗浮摇摇头忍不住说道。
曜青撇嘴:“你也不想我俩出去散步还有个跟屁虫吧。”
这点倒是,有别人看着总归会有点儿束手束脚的。
打发走了护卫, 祂们便向着原本的目的地——演武仪典赛场而去了。
祂们如今可不像将军六御他们肩上压着太多担子, 连节假日也不得休息,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办了个活动, 果断就选择了休假。
“你最近也是, 我看你的后台日志,运算都没有停下来过,尤其是白天。”曜青说着, 晃了晃罗浮的手, “任谁都无法想象,这一次的案子其中真有个十王干涉,这么看来真的让人不省心。”
“这事不适合走公开审理, 那就得多费一点儿心思了。”罗浮耸耸肩,“至少,这一次最头疼的该是虚陵,我只管递交证据和供词就是,祂考虑的可就要多得多了。而且不止公事,祂和十王们的私情也多,那几个都是祂看着长大的。”
看看这几天虚陵在群里多么萎靡就知道了,这东窗事发,于祂就是一次背叛,而被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背叛是个什么心态,很多舟灵都有深刻体会。
自然,相对应的,背叛者的结局不会有任何一丝好的。
“哎,确实。”祂这么一说,曜青也回忆起一点儿并不愉快的记忆,摇了摇脑袋试图把这些晃出去,这些可不适合现在想起,太破坏气氛了。
祂连忙转移了话题——
“说来,你找到那个智械了吗?”
“对方在十王司失踪了。”罗浮啧了一声,在发现这一点儿时祂真的要气笑了,更觉得久木这人有点儿好笑。
连一个人都控制不了,他究竟哪里来的自信能确保自己能把握住一个天才口中所画的大饼。
“……”
这真是个噩耗,曜青听着头皮都有些发麻,就跟在家里看到只蜘蛛,然后转头蜘蛛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般。完全不知道对方这定时炸弹会在什么时候爆炸。
罗浮都想回到舟身开全视视角一寸寸找人了——但估计更麻烦,那时候祂对时间的感知极其薄弱,要是找到人后出来一下过了几百年,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罢了,不说了,星槎也来了,好好歇一下吧。”曜青摇摇头说着。
通往演武仪典赛场的星槎在祂们面前挺稳,门自动打开。
祂们在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最近出现的破烂事,一不留神间便已然到了演武仪典的内部赛场。
这里是云骑军内部决战剑首的场地,现在比武还没开始,也有一些不少人在热身锻炼,气氛火热朝天,祂们还看见不少有点儿眼熟的面孔,都是军队里的佼佼者。
罗浮依旧对他们用的什么剑毫无兴趣,在祂眼里各式武术都没多少区别,能打死人就行。祂只是来看看自家下任剑首究竟是谁的,究竟是那位声势浩大的镜流还是其他哪个冷门角色。
上一次祂为了刺激那群所谓“舟灵派”的人,把镜流徒弟和元帅徒弟拿来比较,但说实话,祂心底是挺希望镜流和成长起来的元帅徒弟打一下的。曜青见过后者,就说对方天赋确实吓人,能让曜青这么夸的,真让祂有点儿好奇。
“罗浮大人……曜青大人。”
正胡思乱想着,一道颇为熟悉的声音便打断了祂的思绪,罗浮转眼看去,居然是饮月君。
祂最近除了心情不好外,情况都还算稳定,所以和对方也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了,倒是没有想到,今日在这里碰了面。
“饮月。”罗浮点点头。
“饮月君也对剑首比拼感兴趣?”曜青就活跃多了,稀奇道。
“在场英雄如过江之鲫,究竟哪一位会更胜一筹,想来任谁都会好奇。”丹枫扫视全场说道。
最后,他将视线收回,落到了罗浮身上,稍微压低了些许声音,“除此之外,便是听闻大人将要亲临赛场观摩,恰巧有些想法想要……询问一下您。”
“说吧。”罗浮点头说。
“……”丹枫微微叹了口气,“说来惭愧,近些日仙舟上多生事端,而我手下持明也有参与其中,身为龙尊,治下不严,实在是我的过责 ”
他说的就是那“舟灵派”一事,里头牵连甚广,也有部分持明参与,现在还在调查他们做了些什么事。
对这事罗浮也听闻过持明族内爆发了一场争端,龙尊派和龙师派在对此争论,前者以丹枫为首觉得配合调查快速结束就是,顺带还能铲除族内蛀虫,何乐而不为。但后者认为这并不符合持明自治的原则,族内自行组织调查就是。
这么想来,丹枫最近的压力也不比谁的少。
“这点我们已经知道饮月你的不易,舟灵派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建立起来的,你已经做到了最好。”罗浮宽慰他道,就看丹枫事后的态度,也能看出这位龙尊和这种腌臜事没有关系。
“但我也想过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大人。”丹枫说道。
现在冒出这所谓舟灵派对外的“理念”很简单,就是将仙舟拉回曾经的轨道。那是什么样子?一个不必有多少约束、强盛无比的时代。
持明族参与之中其实很诡异,因为持明根本就是在仙舟的黄金时代已经烟消云散后才接触到的仙舟,仙舟过去的轨道,他们根本没见过。
而丹枫也去亲自审问过那些参与者,总算是找到了他们参与其中的根本原因——他们想回到古海时期,如此相似,那个时代也是持明不受约束,强盛无比的时期。
但丹枫更担心的是,他们的幻想里自然只有持明一族。
两千多年前,龙尊雨别腾挪古海,与仙舟签下盟约,承诺万世不移,自此,持明应当与仙舟彻底绑定,如若破坏盟誓,丹枫能够详见,受伤的只会是持明本身。
这本是一个很明显的问题,他不理解为什么龙师和很多持明怎么看不明白,看看塔拉萨,就算「岱舆」曾启发了他们,但岱舆人已经死绝,岱舆本舟在世之时也未曾真的视其为自己的孩子,而是在指导他们到一定阶段后便离开了,留下一颗引擎便是仁至义尽。
而持明若是背弃盟约,丹枫能预见如今连接持明与仙舟的方壶转脸放弃他们的模样,舟灵的脾性很明显,祂们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同类。
终究,他想,是持明未曾真的融入仙舟,总会抱着一个对过去的幻想。
“你觉得是什么原因?”罗浮看着他深思的模样,歪歪头问道。
“持明一族与仙舟还是有着一道无形的隔阂。”丹枫干净利落地说道。
这没有任何委婉的措辞与含蓄的修饰,直白到让曜青都多看了他一眼儿,确实敢说。
罗浮也明白了,他今天来就是来探祂们口风的,这孩子多么精明,祂们的态度绝对是仙舟的态度,而且比起严肃地上书提出,这环境下提出大有转圜的余地,大不了他再说一句适才相戏尔,美美再补充就是,祂们不至于计较什么。
既然如此,那祂也不介意陪他聊一聊,顺着问道:“那你想要做什么?”
“大人,如今仙舟战鼓擂动,我想放开限制,让持明参与前线。”
“……”
这话问的,曜青也忍不住拉了一下罗浮衣角,这真不好回答。
罗浮说:“持明轮回自足,但无法生育繁衍,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丹枫,你知道放开限制后你要承担多大的责任。”
“龙尊本就是背负持明族前途之人,我既然已经提出,那也想过代价。”
“那最好,遵照你的本心去做吧。”
闻言,罗浮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见他们将要聊完了,曜青及时开口,带着罗浮离开这儿去了赛场旁边的小市集买点儿零嘴吃。
“这真敢做啊。”
曜青喂了罗浮一块油炸菌菇,想起刚刚那场面还心有余悸,所幸对方用的陈述语气,没用问句,这问起来谁敢接话?
“就算追责追到我身上又如何,舟灵身上的责任还少吗。”
罗浮一口吃下油炸菌菇,倒是一副债多不愁的模样,祂已经习惯了。
曜青嘴角抽了抽:“简直无法想象你过去过得什么日子。”
罗浮摇摇头,眼睛余光中,倒是瞥见了大屏幕上的倒计时将要归零了,说道:“比赛要开始了?”
“要开始了。”曜青被转移了注意,看了眼儿赛场地图,“你想去现场看,还是看直播?”
“去现场吧,腾骁要来吗?他旁边肯定清静。”
曜青看了眼儿群里的消息说道:“他说阅兵那边搞定了就过来,大概要一个多时辰。”
罗浮果断说:“那观众席上肯定预留了他的位置,我们先去占了。”
至于为什么不去祂们的预留位?哪有兔子奔着陷阱去的,不用说,那地方绝对谁都知道,最不清静。
而将军就难说了,他们向来日理万机,没人能确定他们到底会不会来看,所以关注度总要比祂们少一点儿。
第92章 44 不出所料,演武仪典后半……
不出所料, 演武仪典后半,「曜青」仙舟便燃起了烽火,前脚在比武台上争奇斗艳的天才们后脚便要踏上战场。
曜青甚至不用招自己的星槎,跟着「罗浮」的支援军队一起走便是, 对此, 祂还能苦中作乐,说还算省了祂的油钱, 然后就被罗浮嫌弃得推了出去。
不过, 鉴于某人的死缠烂打,祂还是去星航送了人, 临走前, 曜青看了看空中的战舰,仿佛是喃喃自语,也仿佛就是再问罗浮,祂问:“这一场战争要打多久呢?”
“……不知道。”
一直把握全局的罗浮对此却摇摇头,“但我知道, 这绝对不会是我们的最后一场战争,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毕竟他们如果不打,他们的生活境地会越来越难, 而他们越打, 仙舟也越不会放过他们。
“也许真的等群星寂灭后,这种斗争才会停歇。”
“说的也是,只是苦了太多离家的孩子。”
曜青也无奈, 很多时候仙舟对外的印象就是好战, 但如果可以,哪个势力会希望战争频发呢?祂一个军事舰,说真的比起杀敌还不是更喜欢留在家里吃喝玩乐, 陪罗浮聊天散步,偶尔指导一下那些不成器的后辈,哪一个正反馈不比看不到尽头的厮杀要来的快。
“曜青大人,该启程了!”
不远处,有士兵在叫人,战舰们将要离岸,他们在催促曜青。
“好!”曜青转头回了一句,和罗浮挥了挥手,便迅速转身离开了,离港的舰船不会等任何人。
罗浮目送祂敢在最后一步上了船,最后的背影也被舱门的阴影吞噬,心中突然有了一丝空落落的,但下一瞬又被太多太多待办事项填满。
他们起兵远征,并不代表留守后方的仙舟本部没有事做。
舰船奔着天边的白线而去,罗浮看了几眼儿,确认云桥联通正常,便打算转身离开,余光中却看到了不远处个眼熟的人。
是景元的父母。
说起景元,罗浮倒是想起这一次演武仪典,他和他师父可谓风头无量。内场镜流夺魁拿下了剑首之位,外场则是景元当上了守擂人,表现十分亮眼。
祂记得镜流夺魁取胜时那名叫应星的天才匠人还亲手献上了一柄宝剑做礼,倒是破解了前不久为什么这人匆匆从「朱明」庆功宴赶回来的谜题,原来是在准备给友人的庆贺之礼。
难得在这种场合遇到一个相熟之人,看来景元也参与了这一次远征,那镜流他们估计也在。
这几人倒是最近祂身上最新一辈的英雄人物。
祂无意去打扰还在送行的家人,转身便带着护卫们离开了。
战舰划破空中云层,掀起骇人的气浪,拖着各色的引擎长尾朝远处飞去,直到在人的眼中只剩下一个个模糊的小点与那长长的尾迹,如同一串串自大地飞向天空的流星。
在离开星港,回到舟灵府所在洞天时,罗浮还收到了一条来自玉阙的消息,算是这些年极其珍贵的好消息——
「反基因序列研发出来了,下一次战场都能应用了。」
罗浮笑着夸了祂好几句,最后听玉阙那拐弯抹角的暗示说:「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经费!格物院的还有我自己的!」玉阙表示祂犹豫一秒都是对这两个字的不尊重,极其大声地说道。
“好嘞,我会给你开的,数字你随便填。”罗浮对于这个倒是有求必应,比起耗钱大户玉阙朱明还有苍城,祂实在没什么花钱的地方——祂喜欢的那些虽然讲究多,但放在祂的存款面前真的不算什么钱啊。
而比起给玉阙和朱明的投资,更是小巫见大巫了,甚至偶尔连苍城的开销都比不上这两位搞研发的。
如今朱明还在虚陵那里面壁思过,没工夫搞祂的武器研发,只剩下了玉阙在,罗浮更是剩下了一大笔钱。
「好,我喜欢你罗浮,我又有灵感了!再见!」
见天使投资人发话了,玉阙瞬间激灵了,捧了一句就火速下线,估计又进了什么实验室去了。
·
幽囚狱外。
幽囚狱所在洞天对外有好几个进出口,而其中最特别,也可以说是最不常用的就是鳞渊境下面的一道出入口。
可以说,每一个知道这一道出口的仙舟人都有不解,鳞渊境,广为人知的便是持明族的祖地古海所在,不管是说一个监狱门口开到人祖地上,还是说把阴曹地府门口开到人祖地上,都很奇怪。
所以,一个反直觉的事就是,幽囚狱的这道出入口其实是要比持明族的古海还要先定在这里,为的就是鲜为人知的鳞渊境另一个已经枯败的重要奇观——建木玄根。
若是只看空间方位,就能看出,这一道幽囚狱出口的位置,比起古海入口,要离建木玄根更近一点。
而罗浮哪怕是过去在幽囚狱闭关时,把整座监狱都逛了一个遍,都很少来这一道出入口,就是因为这里里建木玄根太近了,祂体内的建木力量总会在此地不太安分。
比如现在,罗浮不用回头,都知道那建木的幻影又顶着“承生”的样貌注视祂,偶尔还凝望一眼几乎望不到边的古海,彻底封印它本体的古海。
而罗浮这一次来这里也不为他事,就是为了建木。
祂语气冷淡地说道:“已经到了,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算到了?还隔着这么一大片海呢!我都感觉不到我的情况!”
这一次,这个东西倒是戏瘾没了,不跟祂装人了,直接承认自己就是建木变异出来的一丝神智。
极其难得的坦诚,所以罗浮才会屈尊听了它的话,大老远跑这里来一趟。
但这不意味着祂乐意为了这个东西下古海。
罗浮只回它一个“你觉得你说啥我都听吗”的鄙夷眼神。
前不久它突然支楞起来在祂耳边吵着说非常之不对劲,催祂去它本体那里看看,祂看在它的坦诚已经跑这里来了,怎么可能还下海去看。
建木的幻影说道:“你叫那长龙角的小子开个海啊。”
“我一个人已经出来半个时辰了,现在「罗浮」外有好几波丰饶孽物在恶意干扰航道,腾骁正在前线作战,他出征前派了好几个人来做我的护卫。”
罗浮并没有顺着它的话说,“而我现在已经独自离开半时辰了,你觉得那些护卫什么时候会发现他们假称休眠的舟灵大人已经跑了出去?而什么时候又会亲自跑来找我?而当他们找到我时,发现我在鳞渊境,看着建木玄根的方向若有所思,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
对方没话说了。
罗浮翻了个白眼儿,“还想活着,就别想着解开封印,古海还在,那就算你的根炸了都不会影响到仙舟。”
建木的幻影:“???”
它震声:“但影响到我了啊!”
罗浮面无表情:“那关我屁事。”
“我还有一部分在你身体里啊,罗浮,我和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也比封印解开后,你力量恢复的那一瞬间好对付。”
有古海隔着,至少祂就不用分心去应对建木的主动干扰,它的大部分力气还是放在了怎么让自己在封印下活着。
“我以为我们相处了上千年,会有一点儿信任和默契?”
幻影叹了口气说道,内容实在把罗浮恶心得不行。
祂蹭得站起来,突然觉得自己一时糊涂听信了这个东西的话,不远万里地跑到这里来简直就是大蠢蛋。
偶尔,一些无心的感慨会在不久的将来成真。
这些年,一如当年演武仪典后罗浮云骑刚刚出征之时,罗浮和曜青的临别之言,丰饶孽物的攻击在这些年就没有停歇过。
本来,自踏上巡猎以来,仙舟总会有一段时期陷入苦战,这几乎都已经形成了一种历史规律。
但这一次,「曜青」仙舟发来警告,直言丰饶大军正在成型,那些一直内乱不止的丰饶孽物们联合了起来——有人在聚拢、联合他们。
而在前不久,「玉阙」遭到一颗活化星球围逼时,仙舟方一下明白了丰饶联军背后的人至少就是一个丰饶令使,极大概率就是在「苍城」一战中失踪的丰饶令使倏忽。
「玉阙」仙舟被救下后,苍城还立马亲赴战场,根据十方光映法界的推算,和苍城对战场遗落的力量痕迹的辨认,也肯定了其中就是有倏忽作乱。
这自然不是一个好消息。
而更不好的便是没过多久,「罗浮」航道上就侦查到了大量丰饶命途力量的余波,评估能量等级以及达到了令使级别。
基本没有怀疑,对方很可能就是奔着建木来的。
外头有一个丰饶令使盯着,如果里头建木还被放出来作妖,罗浮不敢想象到时候事态会混乱成什么样子。
“但这不也是你接受我力量的好时机吗?”幻影怨念道,“我已经被困了三千多年,被封印前还被那该死的光矢扎了两次,真正的力量十不存一,你难道没有自信应对这样的我?”
“如果你没吸收我的灵智长出这点儿鬼东西,我会更有自信。现在,给我滚回去。”
很难说,现在到底是建木影响祂多一点还是祂影响建木多一点,但罗浮明白,把对方放出来绝对不是个好主意。
说实力十不存一,哈,那是刚刚好留了一点儿力气让它苟活,而力量要是多哪怕超过最低生存需要的一分,这东西就会立马拿这一分去结下果实,开枝散叶。
罗浮不再给对方多言的机会,转身间便消失在了原地,幻影无声尖叫了下,最后看了一眼儿古海深处,叹了口气,消散在了空气间。
第93章 45 战争从刚刚打响发展到声……
战争从刚刚打响发展到声势浩大, 有时,几乎只需要一瞬间。
联军在「罗浮」周围的星系集结,而当战争泼洒的血肉与硝烟把恒心都掩盖时,他们果然见到了预料中的大敌——丰饶令使倏忽。
千面巨树的一根枝桠在战场上悄然出现, 一滴甘霖自那枝头落下, 刚刚已经在炮火下湮灭成灰烬中突然便生出一根根嫩芽。
不,那不是芽, 是孽物, 死而复生、源源不断的丰饶孽物。
云骑侧翼,如无痕月色的剑光几乎是这红与黑的战场上中的唯一亮点, 就在上一个战场, 这柄剑就于众目睽睽之下斩下了那名残暴战首的头颅,很多人心里,它已然可以斩下所有敌人。
可就像一些人的破坏要比创造来得更为容易,对于一些人来说,复生要比死亡来得更为简单。
「我为倏忽, 我乃万古。」
混乱嘈杂的战场上, 它的一千张嘴都在说话,各种各样的声音汇聚成一片轰雷贯耳, 穿透所有混沌, 直击每个人的脑中,甚至心中。
「自我之后,死生同道。」
「仙舟人——尔等自称仙人, 所等仙道, 又为何要如弱者般死?」
以星球为土壤的巨树在摇曳,树枝晃动之间,许多人陡然看见了自己的至亲至爱, 他们如同林间的仙子,端坐在树枝之间,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微笑,朝他们摇晃着手臂,仿佛在邀请他们快来加入其中。
“砰!”
一片神光倾下,砍断了无数肆意生长的枝条,也打伞了人们眼前近乎实质的幻境。
「啊……愚昧偏执的教徒。」
那个声音在感慨,倏忽舒展自己的枝叶,仅仅一瞬,它被砍去的枝条便已然恢复如初。
它看着云骑中军里,如神亲临一般的将军,一千张脸上露出了如出一辙的笑容。
不过,这并不是看到了对手的笑容,而是一种,布满陷阱,终于找到猎物尾巴的笑容。
它在心想,如若那人说的没有错,仙舟将军当是这群零食之中,与它的目标关联最深的存在?
那么,如果能够吃了对方,应当就能引出那深居不出的果实了吧。
想到此处,它畅快地笑了,煌煌不可直视的神君挥舞武器,将它拦腰斩断,但这根本不算什么。
「每一次于抗拒死亡都是一次突破。」
千面巨树的无数碎片异口同声地说道,它们漂浮在虚空之中,仿若有生命一般向着同类聚拢,孜孜不断地吸收着战场上还在生理性跳动的残骸。
「仙舟的将军,腾骁,让我们看看,你的死亡与我的新生谁更快?」
高高在上的将军握紧了刀柄,眼中却是没有一丝被动摇的平静。
他毫无畏惧:「有我在,你也不要再想前进一步。」
·
「还好吗?」
耳边传来了曜青的问候声。
极其罕见,这一次居然是祂身在前线,曜青发来慰问通讯。
罗浮调试着域定义针,顺口在心里回了一句:「还好,死不了。」
将军带着云骑军把丰饶联军的主力拦在了仙舟之外,罗浮现在只是把针准备着,如果情况紧急或者有机会给倏忽一炮也行,留一个后手总有用。
「那好,我们正在赶来的路上,支援右翼。」
「明白。」
「我申请了出战机会,去帮腾骁弄死那个令使。」
「注意安全,它的复生能力极其夸张,已经超出仙舟有载以来任何一次数据记录,强度比起苍城倾覆那一次有了指数级的上升。」
闻言,曜青不免有些惊讶,「它在命途上精进了?仅仅数百年?」
苍城是和倏忽正面交过手的,没打死,但看苍城最后记录也能看出对方当时是重伤失踪的。
所以,听闻倏忽这一次再度复生来到战场,仙舟内部有一些人还认为不足为虑,正是觉得对方的伤势应当还没有好完全。
事实证明,它不仅好完全了,还更加精进了。
「不排除有外力的援助。」罗浮撇嘴,看着战场的俯视图,「这一次的联军中也有那些变异孽物的存在,我们并不能预估他们还有多少狠东西没有拿出来,而这些明显都不是丰饶民自己的发明。」
不是他们看不起,但丰饶民的科技他们实在太过于熟悉,没道理他们在一瞬间就拿出来这些强攻击性的生化武器出来。
「明白。」
曜青语气严肃地说着,而不久祂那头就传来不小的气流声,罗浮猜测是祂的星槎已经到地方了,祂正打开舱门降落。
那么罗浮便不便打扰了,祂轻声说道:「安归。」
「好。」
一个模糊的回答声后,通讯便中断了,这样的场景其实已经上演过许许多多次,但罗浮莫名只感觉这一次让祂有着十二分的不安。
祂打开了黑幕系统,战场就在仙舟附近,不算上仙舟内折叠的空间,离祂也许只有几光年之远,完全在系统的监控运算范围之内。
祂能够看到我方的大致伤亡情况,以及战场的焦灼程度等各种数据。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敌我双方死伤的比例,尽管数据并不准确,但也能看出大概的差距。
而在这场战争中最让人难受的也是这一项数据——
无他,因为每过一会儿,原本云骑杀死的孽物又会再度被倏忽复活,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到最后,仿佛整片战场上,只有云骑的尸骸堆积如山。
自己人在不断死去,对面的敌人却不断复活,罗浮几乎能想象到,就算这场战争他们赢了,也会给无数人留下极深的阴影。
“……但其实,你也可以做到。”
祂正思考如何破局,一道声音便从祂的耳边响起,罗浮猛地抬起身,果然看到了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祂身边的建木幻影。
它见祂睁大了眼睛,双眼瞬间眯了起来,它强调一遍般说道:“你也可以做到——复活他们。”
“前提是我解开你的封印,真的和你融为一体?”罗浮心中感到一丝烦躁,对方专会挑这种时刻出来扰乱祂的心神,所言所说更是去头掐尾,以诱哄为主。
“而复活的到底是我的孩子还是丰饶孽物,你也无法保证是吧。”
它歪了歪头,似乎是真的在疑惑,“罗浮,你扪心自问,这两者,真的有什么区别吗?”
“咔嚓。”
罗浮一直觉得自己的养气功夫算是很好的了,就算再如何生气,祂也不怎么显露在表面上。
祂默默抬起手,看着手下的裂痕,只庆幸刚刚自己的手搭在了椅子的扶手上,没有搁在桌面的屏幕上。
幻影捂住嘴,语气夸张地说道:“哎呀,急了。”
在注意到祂充满杀意的视线看向自己时,它又一耸肩,飘去了椅背后面蹲着,仿佛看不到就没事了。
等战争结束了,祂要去找虚陵,不管用什么办法,祂都要把这个东西给切出来,彻底。
刚刚逃过一劫的屏幕此时便亮起了红点,一个紧急弹窗弹出消息,罗浮看去,是前线侦查员的报告,“报告!大人,「曜青」援军已尽数到达战场,正于右翼向敌方进行包围,曜青大人正奔着腾骁将军而去。”
看来曜青的行动都还算顺利。
可这很难彻底改变什么,原本战场上的劣势依旧存在,死亡总能慢新生一步。
这放在任何地方都充满希望的句子,放在这对敌的战场上却是如此的讽刺。
局面依旧十分焦灼。
·
“大人,龙师求见。”
“战局紧张,我不是说过恕不待客吗?”
“大人,龙师直言……若不见,他们亦不走。”
报告的策士语气并不怎么好,罗浮能够猜测道她应该在龙师那里受了点儿气。
罗浮皱起眉,不由啧了一声,“胡闹。”
几乎不用见,祂也知道对方来找祂做什么的。
龙尊饮月君在这一次战役里携带着由持明族组成的小队,亲自参战了。
而如今,仙舟外的战场上已经拉锯了不知多久,尸骸的残渣汇聚一起,几乎在银河中聚成一个尘带,让人几乎看不到希望。
不论如何,有太多人不断死去,包括支援的持明族,可天人狐人尚有后裔,持明死了就是真正的永久的失去,龙师们不可能真正坐得住。
“告诉他们,会有专门的小组去负责守护刚刚死去的持明残骸,我也会重点关注它们,尽量将其送回古海进入轮回,转世再生。”
到底是还没有打进来,罗浮吩咐道,祂不太想和他们当面扯皮。
策士点头应下,带着祂的口谕便出去了。
而她刚一出去,罗浮便看向了黑幕系统的战场情况,警告般的图标红得发紫,哪怕退出画面,罗浮也能在眼前看到它。
祂莫名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曜青因军队的骤然崩塌而突然陷入虚无。
虽然也有许多曜青人陷入虚无的影响,但在高度紧张的战争中,确实一点儿意外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人神经骤然崩塌。
死亡会把时间拉得极其漫长,日常将时间视为最不足为道之物的长生种在其威胁下也只觉度秒如年。
“已经拉扯了不知多久,胜利遥不可及,死亡……只属于你们的死亡不断扩大,看到这些,你却还在犹豫?”
“用一点本就属于自己的力量又如何,战争本就是没有底线的。敌人们能够一遍遍复苏,而你的孩子只能一遍遍死去,你就这么忍心看着他们投身于这近乎于徒劳的战争吗?”
“是否太过于自私?你究竟是害怕力量给外界带来什么,还是害怕,直视我会让你自己彻底改变什么?”
“哦呀,战线后退了。”
“砰。”
作战台上,罗浮面无表情地调度着各方人马物资,而那道幻影便轻飘飘地趴伏在机箱之顶,笑眯眯地看着祂,十分尽职尽责地担任着干扰源。
它似乎觉得这已经是它最后的机会,喋喋不休的执着程度几乎是平日的好几倍。
从一开始花力气强行把对方压制下去到现在,罗浮已经能够完美无视对方的噪音了,直到它故作忧愁地说完最后一句话,祂一下退出屏幕上嘈杂的通讯,向后倒退了一步。
幻影微笑着看向了祂,歪歪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我感觉你要比我更急一点儿,我们撑不住,被吃的是你。”
罗浮冷嘲了它一句,祂并非被它的垃圾话所动摇,只是察觉到了有陌生的东西在靠近这里。
这位于前线和后方的交接处,并没有多少敌意。
祂的神情骤变,幻影如一团雾气消散了一会儿又再度聚拢,也悄然躲进了桌子底下。
“谁?”
罗浮起身呵道,电光石火之间祂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仿佛一个有些滑腻又冰冷的东西自空气中飘过,与祂解除了下又迅速离开,水汽凝结成冰的嗦嗦声自周围传来,仿佛包括时间在内的一切都被冻结,连呼吸都停滞了许久。
这样的感觉并不陌生,罗浮猛地看转身,果然在身后看见了一只……粉蓝色的水母。
它漂浮在空气之中,如花瓣般散开的伞盖一吸一张着,长长的尾须在其下纠缠,摆出各种形状,在罗浮看向这只水母的一瞬间,它们似乎还打搅了一下,又在眨眼不到的功夫内分开,装做什么都没发生。
“是你?”罗浮自然认得对方,“给岱舆打掩护的那个无漏净子?你来这里干什么?”
添乱?
粉蓝的水母听出了祂的言外之意,不过说来也是,她目前和仙舟扯上关系就几件事,然后每一件事要么是给仙舟添堵就是给仙舟带来麻烦,罗浮第一反应如此似乎也正常。
水母瞬间收缩了一下,两条尾须抬起做了一个类似于人类捂脸的手势。
不一会儿一道声音从她的方向出现,“啊哈哈,呃,罗浮,一码事归一码事啦,这一次我来找你,是有正事想和你谈的……”
非得在这时候,罗浮微微皱起眉,有点不明白这个净子出现的意图,而对方的下一句便让祂明白了。
“正是关于这次倏忽之战的。”
“什么?”罗浮一下提起了点儿兴趣,但也反应过来了什么,“是岱舆让你来的?你们的合作里还包括这个?”
“当然。”
说起这个水母似乎似乎兴奋了一小下,原地转了个圈,罗浮猜测是岱舆帮对方解决了什么老大难问题,才让她千里迢迢来帮忙还乐得不行。
“咳咳。”似乎后知后觉自己刚刚的行为不太符合现在严肃的氛围,这只水母捂住伞盖的一点边缘,咳嗽了两声,正经道,“有道是,水滴之恩,当泉水相报。总之,我是来帮忙的。”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罗浮噎了一下,但看对方这水母姿态都能看出的认真劲儿,就没有开口纠正对方,同样认真道:“那你有什么想法?”
性格与脑子先不论,一位忆庭的记忆令使,至少机制和实力方面还是很能让人信服的。
“我能强化你们的记忆灯,舟灵,也能稳定你们的精神!”
水母伸出自己的两根尾须,信誓旦旦地说道。
而仅在一瞬间,罗浮便明白对方的意思。
看来岱舆是真的信任这一位无漏净子,将祂与建木相融的情况告诉了她,可能还主动问过对方能否解决。
当然,「丰饶」带来的负面影响其实更多都是生理问题,正如祂身边除了祂谁也看不见的建木幻影,罗浮很清楚对方在某种意义上是祂因建木生理病变引发的存在,「记忆」不能根治。
就像「记忆」就算能改变人的记忆让他以为自己曾经是只虫子,也无法实际把现在的他从生理角度变成一只虫子。
但罗浮从始至终最担忧的也不是生理的病变,因为只要祂理智上在,就能把影响降低到最小。
祂担心的只有祂动用力量时遭到精神反噬,如那些堕入魔阴身的仙舟人一般,六尘颠倒,人伦尽丧。
而一个舟灵堕入魔阴会引发多大乱子,当年的建木之灾就足以一窥。
不过,现在又一名记忆令使告诉祂,她有办法能够帮祂稳定住神智。
罗浮心里一只压着的石头似乎松了一点儿,但祂仍不免谨慎,“你能做到强化或者稳定多久?成功率又是多少?”
“如果这一次成功,我有自信你可以不再过度担心这个问题!”
虽然没有眼睛,但罗浮也能感觉到对方那双相似颜色的眼睛在看着自己,祂听见她最后又思索了一会儿,又说道:
“不过嘛,唯一的问题只在于,你是否真正信任现在在战场的所有仙舟人。”
·
“你怎么来了!”
指挥舰桥中心,察觉到重点关注的对象靠近时,曜青蹭得站起,力气之大差点儿把固定在天花板的椅子撞开,祂刚离席往来者快步走去,一名策士便迅速顶替了祂刚刚的位置,暂代祂的工作。
曜青抓住刚刚进来的罗浮,语气里只有惊愕,祂瞥了眼儿身后忙成一团的指挥团,压低声音:“你不知道倏忽的目标是你吗!你在这儿就是一块靶子!”
祂对罗浮的语气难得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呵斥的意味儿,并非所有舟灵会上战场,罗浮担任的向来是远程指挥和调度的职位,更没人会逼着祂去战场。
更别说,这一次,只要长了耳朵的人都知道倏忽奔着「罗浮」的建木去的,而知道的更多一点儿都知道对方就是冲着罗浮去的。
这种时候祂还来这里?曜青不可能不着急。
“我也正是奔着倏忽来的。”
罗浮拍了拍曜青的肩膀,平静地说道。
“什么意思?”曜青不理解。
“我只是在想,应该公平一点儿,它既然想吃了我,我也可以吃了它,而那群孽物,也该知道死亡不可违逆。”
“你疯了?”
很可惜,曜青上战场时习惯带的面甲完全遮住了祂的眼睛,不然现在肯定瞪得溜圆,从祂几乎压抑不住的声音都听得出来。若非指挥团里的人们已经焦头烂额,不然肯定有人会被吸引过来。
祂怎么可能控制得住,罗浮自己压制住自己体内的力量用了多少功夫祂能不知道?如今怎么会突然主动去引入有一个不稳定因素?
“会有人帮我的,你们也会帮我的,不必担心。”罗浮伸出手,曜青下意识看了过去,便见一只粉蓝的水母悄然出现在罗浮的背后,和祂“对视”了一下。
但曜青的心没有因此放松哪怕一分,「记忆」对于普通仙舟人的魔阴身都尚力不能及,对罗浮又会有什么样的奇效。
祂想质问,也想怀疑,更想否决,仙舟航行至今遇到过多少次劫难,这次倏忽带领丰饶联军,看着甚是浩大,可还远远称不上灭顶之灾。而那些灾难祂们都熬过来,这次怎么可能熬不过去。
仙舟有的是法子跟倏忽耗,朱明火已就位,域定义针也时刻枕戈待发,最糟糕的结果也许就是腾骁将军身陨当场,「罗浮」遭到部分破坏,但仙舟也早已习惯了失去,战后再度重建便是。
根本没到罗浮亲自去冒险的时候,而祂也应该明白,祂亲自上战场和其他舟灵的意义和可能造成的后果大不相同。
但最终,看着罗浮平静如一滩无波静水的眼睛,曜青便撤回了埋在祂心中无数的话。
“你需要什么?”祂使劲眯了眯眼睛,后退一步,微微低头问道。
这是在问一名指挥官需要什么。
罗浮手指屈伸了一下,建木的幻影在祂脑中怪叫了一声,但被祂迅速压了下去。
“让所有人后退三十万公里,尤其是天人种。”罗浮抬手把自己身后的水母推了出来,“让主力配合她,重心转为保护所有人,我带来了大量灵差辅助你们。之后,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一律视作幻像处理。”
“我能帮你们忘掉所有不愉快的记忆哦!”粉蓝的水母伸出尾须使劲儿摇晃了下。
罗浮嘴角弯了弯,点点头。
“……那,再之后呢?”
曜青接下命令,几乎同时传到战场上所有的指挥枢纽,让他们迅速收拢兵力,做好撤退的准备。
最后,祂看着明显还没有说完的罗浮问道。
祂们撤离后,祂吃掉倏忽之后呢?
罗浮的笑容扩大了一分,祂看着眼前的人,仿佛在用视线细细描摹祂的每一分细节。
“之后,就看你们了,把我叫回来吧,我相信,你们可以做到。”
祂笑着补充道:“如果不行,曜青,你知道该如何处理失控的丰饶孽物。”
曜青的手捏成拳,指关被捏的发白,祂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知道!也不可能会有这个结果!”
“好,我信你。”罗浮心中升起一丝暖意,点点头道。
“我会和腾骁护卫你过去……”
交代完大致的安排,祂们便向舰桥中心走去,曜青说道,却又被罗浮打断了。
罗浮说:“在我没吃下倏忽前,你的重心还是放在腾骁上,到时候他可能离我最近,总会受到影响,而我死不了。”
曜青张了张嘴,声音在喉咙里像被堵住了一下,最后,祂只简短地说道:“好 ”
第94章 46 一条水龙自看不见的云层……
一条水龙自看不见的云层间窜出, 一个甩尾便将兽舰上无数丰饶孽物拍倒在地。
以云吟术隐藏身形的士兵们迅速攻入兽舰内部,而穿着战甲的饮月君丹枫刚显出身形,一方暗光便朝他冲来。
“铮——!”
兵刃相击之间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一道裹挟着寒风的剑气奔涌而来, 擦过丹枫的耳尖劈中了那些看似已然倒地的孽物们。
它们哀嚎一声, 被剑气切成了数段摔在兽舰之壁上,而更诡异的是, 本作为它们舰船的兽舰却悄然蠕动了起来, 开始吃掉这些破碎的残躯。
“对待丰饶孽物,最好记得补刀。”
丹枫回头看去, 果然看见镜流提剑朝他走来, 声音如她手中的剑刃般透着寒意。
“你不是在另一边战场?”但丹枫有些奇怪为何在此处遇到了她。
“上方有令,全军撤退,我特来护送龙尊所在的小队。”镜流语气严肃地说道,但在和丹枫对视之时也忍不住在朋友面前缓和了一点儿情绪,“如果你们不想经历曜青大人的强制转移, 那就跟我快走吧。”
作为主管军事的舰船, 曜青人口转移的能力虽然比不上罗浮,但摆弄舰队的熟练度可比任何一位舟灵要高得多, 当下元帅和将军已经给了曜青指挥权, 祂要是看不惯他们撤退太慢,手动强制让他们连人带船进行跃迁也不是不可能。
而舟灵的跃迁技术多么简单粗暴又难受,就算是从未体验过的丹枫也该在军营里听说过了, 如果不想下来连吐七天七夜, 那还是自己跑最好。
不过,叫回在兽舰其他地方杀敌的士兵的丹枫还有些惊讶:“撤退?这么快?”
“祂们的速度比我们所有人都快,接下来的战场不是我们能干涉的了。”镜流边带人离开边说道, “罗浮大人,腾骁将军,还有曜青大人要集中杀死倏忽,我们在附近,只会干扰他们的行动。”
“如此夸张?”丹枫叫回小队成员,紧跟着她跳回仙舟的星槎,忍不住说道。
“你要习惯。”
镜流隔着视窗看向了远处的战场中心,那里,千面巨树的影子在黑暗的宇宙里显得极其宏伟,而一串金色的光芒护送着什么朝那巨影子奔去,如同一串划破银河的流星。
“帝弓在上,”她小声说了一句,随后指挥飞行士将星槎开至龙尊所在舰队的侧翼护卫。
一直死守防线的仙舟人突然撤退,丰饶联军自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也来不及细想是否有什么陷阱,总之他们不会真正死去,就果断“乘胜追击”。
一方逃,一方追,十多年前的在曜青科尔战场上上演的奇怪景象再度在这片战场上重演,只是双方的身份再度调换。
“以你为坐标,东南方十星尺有步离人埋伏袭击,请注意,结束。”
“明白。”
镜流听着航道侦查队里的飞行士的汇报,及时清理掉障碍,耳边还传来丹枫那边传来的情况汇报。
而在他们和一颗陨石擦肩而过之时,一道红色预警突然显示在了所有频道之上,掩盖掉了所有报告声!
这种大张旗鼓的气势,镜流迅速反应过来是最高指令发的全域广播。
想起一开始指挥中心发出的警示,她迅速让飞行士掉转星槎,带着护送的小队一头扎进最近星系,以星球为掩体,躲到离战场最远的星球背面。
而几乎就是在冲入星球背面的一瞬间,一阵强烈的波便朝战场中心传来!
万籁俱寂——
“咚!”
“镜流!”丹枫在通讯器里担忧地叫了一声。
“啊啊啊——”
“我没事!”
抓稳固定椅的镜流大声回道,但在一瞬间,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通讯断了。
星槎像是在波涛怒海之中颠了好几下的小船,晃荡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平息,但物理的波动还只是小事,飞行士和船员们都抓好了固定器,没有出多少事。
镜流闭紧双眼,耳边杂音耳鸣不断,等着余波渐渐平息,才慢慢睁开眼睛,血色的双眸如今亮如两轮血月,她压下心中突生的万般情绪,迅速看向星槎内的其他人。
这艘星槎里,包括她只有两位天人,剩下只有两名狐人与一名持明,确认他们情况还算良好,剩下那位天人只是惊慌过度晕了过去,她这才慢慢松了口气。
“过、过去了吗?”狐人飞行士估计被她睁眼一瞬间的杀意吓到了,说话有了一丝结巴。
镜流无法回答。
“星槎系统提醒,有人请求接驳,是饮月君的星槎,他们看起来情况不错。”有人报告道。
镜流深呼吸了几下,点了点头,同意了接驳,饮月医术高超,可以来救一下现在的情况。
“哔哔哔——”
不知过了多久,等饮月上了舰船查看了两位受影响最大的天人情况后,刚刚被冲击干扰的通讯才突然恢复了。
“镜流?你们没事吧?”
“饮月君在你们那边吗?”
“你们坐标是多少?”
一句句问话一股脑传来,镜流和丹枫一句句回应着他们的情况,到后面,镜流问道:“外界如何了?罗浮大人的行动……”
问出这一句,星槎里安静了一下,通讯器那头也安静了一下。
镜流不由缓缓皱起眉,和丹枫对视一眼,两人都想到了一个可能。但不可能……
在她的心脏慢慢提起时,通讯器那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师父,我们传输了侦查影像到你那里…我们,我们不太能描述出来那个画面…”
什么画面无法描述?
镜流连忙接受了影像并打开,星槎上有一个算一个都不由得聚了过来,生怕漏了什么关键信息。
而当有些模糊的画面展露出来之时,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那是一棵巨树。
图像上,一棵巨树在银河群星与无数舰船的包围之下伸展着枝干。
它庞杂的根系穿透着周围数个星球,绵延数亿万里而不绝,它的冠宛若摘夺恒星的千手,将恒星揽于怀中。
“那些残留在它附近星系的丰饶孽物们…都在逃窜,而它,还在不断生长…以谁也追不上的速度,生长……”
通讯器里,景元的声音不免带着一丝颤抖,他还没有说完,那头就传来了谁的吼叫声,通讯器刺啦了一下,景元的声音骤然消失,随后,另一个声音响起,镜流两人听出那属于本该呆在后方的应星。
“…几名医士在确认天人的情况,景元被叫过去检查了,”他的语气还算平和地说道,“镜流,丹枫,你们赶快向外撤离,路上千万小心。”
毕竟,仅仅一瞬间,那棵树已经长大了三个星系的大小,直奔这他们所在星系而来。
·
“哈!”
腾骁挥舞长到,神君在他身后显出形态,流光乍现,在这一片由枝叶与藤蔓构成的暗绿海里犹如灯塔闪亮。
仅一刀,他便在这片绿洋之中清除了一片空域。
但如分开一片海浪于大海毫无影响般,他的清扫对这片能够迅速再生生长的绿洋也毫无影响。
“找到罗浮了吗?”腾骁朝一个方向大喊着,顺带也发泄一下他内心的无端冲动。
那股冲动犹如附骨之蛆,不断纠缠他的理智,腾骁只觉手中的武器越来越轻,仿若毁灭一切都只需轻轻抬手。
看着这无尽扭曲、甚至看不到巨树,一个无法清洗的念头也不断爬上他的心头——
「还能找到祂吗?就算找到,祂也还是原来的,他们敬仰的罗浮吗?」
「屏息凝神!」曜青的声音在他脑中炸起,一下打破了部分杂乱的声音。
祂笃定地说道:「继续找祂,祂相信我们能做到。」
·
罗浮睁开了眼。
“吃下”一个令使的感觉多么奇妙。
祂微微垂下眼眸,看着手掌在眼前伸展、蜷缩、又伸展,只感到一种陌生。
这明明就是祂自己的手,但祂却觉得它有了自己的生命。
一个完全可以独立于祂的生命……也或许,只是因为如今祂体内的“丰饶”已经到达了一个临界值,因此造成的一个幻觉。
而相对应的,祂难得感觉到了大脑里的宁静——建木的幻影似乎消散了。
哪怕可能只是暂时的,罗浮心里也一阵松快。
而抬眼环顾四周,祂才注意到周围环境并非现实,而是一片犹如虚境般的空间。
祂想了想,向一个方向走了几步,脚步落在如同土壤一般的地面上,发出厚重的声音,罗浮能感觉到这片看似荒芜的土地之下,有生命在静候发芽。
一步,两步。
突然,脚下有一片土壤开始松动了,罗浮猛地后退好几步躲开,便眼见一颗嫩芽破土而出,仅在呼吸之间便向上极速攀登,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
这树犹如支撑天地的巨柱,树围几人张开手臂都不一定能够包围住,它的树皮斑驳陆离,就仿若几千张扭曲的人脸堆叠在了一起。
罗浮认得它。
“倏忽。”
“罗浮……亦或着,该叫你建木?”
仿佛从远古传来的声音从树中响起,罗浮并未在意对方刻意讥讽的语气,只有些叹然。
“果然,吞下一为令使并非那么简单,你还残存着一丝意识。”祂能够感觉到,这千面巨树看似宏伟,但内中的灵智已经所剩无多,令祂惊讶的是,对方似乎有一部分是主动消散,好似心甘情愿被祂吞噬一般。
“求生,是万物最原始的本因。”倏忽说道,“你宁愿顶着被彻底侵蚀的风险也要将我吞下,难道不正是背负着你那堆子嗣的生欲?我亦不例外,罗浮,你我本为同源。”
“……”罗浮只感到荒谬,祂向来无法理解这些丰饶孽物的说辞,因为他们的一些说辞与他们的行为总是大相径庭。
祂还记得那些丧命于倏忽手下的仙舟人,“你说生,但我看,你只带来了死。”
而被指控的倏忽只哈哈大笑,树枝疯狂摇晃着,仿佛真听到了一个极其好笑的笑话——
“那只是因你们从未破障,不知生命真正为何物,你的那些子嗣,早已在我这里超凡脱俗,得到永生。”
“也成为你的一部分……”
罗浮眉头皱起,声音里带着寒意。
“看来你还不算无药可救,是建木给你带来的灵感吗?那可真是令人艳羡,丰饶的神迹,终于开出最为饱满的果实。”
倏忽说道。
罗浮说:“那以你的永生之道,你还保存着一分意识作甚?”
“呵呵呵,我已说过——求生亦是万物之本能,我从不吝啬给我身上的造物以求生的自由。”
倏忽理所当然地说着,看着罗浮,渐渐,它的语气又转为了看戏一般的愉悦。
“罗浮,你应当遇到了一个狂妄之人,他目中无人,视天下诸神为棋子,亦视你我为走卒。而他以为这样便能控制我——一个甚至能飞跃死亡这一命定之因的令使,令人发笑。”
罗浮自然明白它在说谁,祂并不惊讶,丰饶联军里出现的各种不合常理的生物科技装备,完全能猜测到他们背后另有他助,倏忽能这么快恢复重伤,还在命途上精进这么多,若有他人相助也很正常。
而现在看来,它和那人的相处并不愉快。
也是,倏忽久为令使,傲气与自负并不会比任何一个人少,被人当做棋子,它不可能会接受。
“他只有一点能让我接受,他告诉了我你的存在。”
倏忽的根向下延展着,它带着讥讽一般的笑意说道,“仙舟人承蒙无上天主福德,获丰饶之神迹,自比仙人,却囿于迷障,眼瞎目盲,自毁五心,受尽诸苦,实在浪费。我于此降临,才将让尔等见识神迹真正的姿态,连带着你、你身上众生,一并入我根间,成为我的养料,由此与我共生。这买卖,十分划算。”
“可惜,贪心不足蛇吞象,你如今才是被吞噬的那一个。”罗浮冷笑道。
“真的吗?”倏忽却不以为然,“罗浮,你的虚妄太多了,而生命当是极其纯粹的,在「丰饶」这条永世不绝的道路上,我比你走得更加长远,若非建木根生,你早就已偏离了正确的轨道——而你觉得如今你自投罗网,最后还能离开?”
罗浮没有说话。
倏忽的笑意变大了,它自然觉得已经抓住了祂最大的局限。
“不,你比不上。”它笃定道,“寄生与被寄生是自然界最为精妙的生存方法——罗浮,你无法抵抗自然的力量,你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的心。一个没有本心的空壳,比得上有情众生的执念吗?”
罗浮依旧没有说话,连眼神都未曾变过。
这很正常。
早在七百多年前,那可怜的「苍城」将要倾覆之时,倏忽就见过这样的眼神。
彼时,它看着经自己点化的星球向那艘船砸去,庞大的星球如人踏入蝼蚁的巢穴,掀起的引力波足以撕碎任何一个人造巨构,包括「苍城」本身。
在繁华与奢靡之中迷失自我的仙舟甚至将自己笨重的外壳尽数褪去,只为炫耀自己的盛况,而如今,这个曾被称作“理想城最精妙一笔”的行为只为入侵的敌人亲自送上利刃。
那是一场没什么悬念的战争,甚至在倏忽眼里根本称不上战争,于它而言,苍城人未战先逃,这座已经化为死城的都市之舟,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趣味。
但就是在这时它发现了苍城。
倏忽原本以为祂会最先离开的,毕竟除了曜青那个战斗狂,仙舟人对舟灵都保护得紧,全银河都知道,结果祂居然没有。
这勾起了它的兴趣——亲自点化一个舟灵会发生什么?那些远去的苍城人会受影响吗?这少数留下殊死反抗的苍城人会就此崩溃吗?
它如此想,也如此做了。
但哪怕苍城反应过来它的行动目的选择自爆的那一刻,它也不能看见对方的眼神改变哪怕一瞬,更别说其他看不清楚的地方。
祂并不在乎。
倏忽明白这样的眼神,它看那些不愿接受赐福的愚昧者亦是如此,而同样,那些已经失去最后一分色彩的自灭者也是如此。
祂不在乎,不在乎所有生命包括祂们自己,甚至可以说,尤其是祂们自己。
不过,这样的存在算什么生命?连自灭者都比祂们有意义。
那一刻,倏忽便觉得仙舟人多么好笑,奉如此存在为尊长,一如他们奉那偏执的猎人为神。
这群披着类人皮的存在并没有心,连智械都比祂们情感丰沛。
“仙舟人是什么样子,你就是什么样子,是因你和他们的联系深重。”
大地在颤动,罗浮垂眸,看着那千面巨树的根系自地下翻出,如同一个人抬起他的一千条腿。
随着他的动作,整个空间都仿佛在震动,这一次,倏忽的声音不在从固定的一个点传来,它好似融入了整片空间,四面八方都是它的声音。
“可如今,罗浮,相比他们,你和我的联系更近了,你还以为你能保持自己那本就不存在的自我——”
“嘭!嘭!嘭!”
“咔!”
又是一阵巨响!
本该全封闭的空间,在这闷响之后突然裂开了一道细缝,仿若有闪光自缝中洒落,倏忽的声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罗浮手指不知觉地动了一下,仿佛已然被人遗忘多年的静水,在这一刻涌入了一只红色的小鱼儿。
也是在这一刻,祂终于再一次开口,发出了声音:“我一直很好奇,你们反派的话,怎么这么多?”
一道光落在了祂跟前,然后是头顶。
罗浮自然没有心情等倏忽回答这个问题,祂只微微抬头,看着落在自己身上的微光,它们如一层轻纱落在祂身上,柔软又温和。
但这柔和的光落到这布满根系的土地上,却又发出滋滋作响的烘烤声。
千面的巨树现在没时间辩论什么“自我”“生命”“有情众生”了,它忙把自己的枝叶树根收回,但已经晚了,大片的光已经落下。
“哦。”罗浮生出翅膀,漂浮起来,“好心”地给这树让出了逃跑的路线,祂对自己刚刚提出的问题恍然大悟一般回答道,“难不成,是因为你们反派,平日都没人听你们说话吗?”
祂微微笑道:“那很抱歉了,我平日,还是有不少人听我说话的,也有不少人关心我,更值得我去信任。”
“比如——能把自己不擅长的事交给他们代劳之类的。”
正像现在,祂可能确实无法抵抗倏忽加建木联合的意识侵蚀,彻底沦为丰饶的孽物,但谁又规定,祂只能一个人去抵抗?
“是吧?”
“罗浮——”/“罗浮你……”
曜青。清亮透彻的声音突然响起,完全盖住了倏忽最后的声音。
罗浮自然没有去关注后者最后在说些什么,祂只睁大眼,看着眼前的空间骤然破开——一只手,不再是自我欺骗的幻觉,也不再是终结前记忆的重现,就是活生生的现实存在的手——
曜青撕开空间,一把抓住祂的手,将祂猛地拉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仿佛有一层琉璃在此刻彻底破碎,倏忽和祂的意识纠缠的空间彻底破碎,无名星球的大气层摩擦身体燃起火星,但鼻尖只能闻到独属于外界自由的清凉。
曜青抱着祂,右手捂住祂的后脑勺,周围有尖啸的风声,有不知道什么飞行时的破空声,也有从曜青耳边的通讯设备传来的人声,似乎在大叫着什么。
祂们正在万米高空坠落,仙舟人似乎在找祂们?
罗浮突然反应了过来,在曜青着急忙慌抓住祂漂浮时,祂的羽翅骤然扩大,反过来把曜青抱住,悬停在了空中。
“罗浮大人!曜青……”
腾骁的声音由远到近响起,直直飞到祂们附近,看清楚了现状又突然噤声了。
曜青扑腾了下,罗浮晃了晃头,才后知后觉现在祂们的姿势不太雅观,连忙把曜青放开。
结果曜青不干了,扒在祂身上不下来。
罗浮不敢动了,只小声说:“别扯我翅膀根。”
曜青一下松手,腾骁看过来的眼神更怪了,欲言又止几句,他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细细打量着罗浮,他强迫着自己不去看罗浮身上盘旋的枝蔓和祂身后酷似造翼者的翅膀,最后问道:“大人,还好吗?”
罗浮点点头,“一切都不错。”
说实话,祂都很久没有这么好过了。
腾骁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罗浮眨眨眼,正想问他们怎么会在一颗星球的上空,曜青就看不下去了,直接说道:“我们就不能回甲板上叙旧吗?”——
作者有话说:苍城:麻了,我当时都要自爆了,还能做什么表情
第95章 47 天枢主舰荡开云层,浩浩荡荡……
天枢主舰荡开云层, 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远远看过去,甲板上聚集了不少人,有人注意到他们来了, 叫了一声, 众人的注意力便刷的一下被拉了过去,抬着头望着他们的方向。
曜青在军队面前终究还是要一点儿脸皮的, 靠近时便从罗浮身上下来了, 只执着地拉着后者的手,仿佛在做什么向导。
飞在最前面的腾骁只觉得眼不见为净, 不过, 也算能理解曜青现在的紧张程度,刚刚罗浮的样子确实太过于吓人了。
甲板上的人群见他们飞近了,迅速让开了一片空地,排头几位高级军士时刻戒备着,见到腾骁与曜青做出手势, 才松懈下来, 向指挥舰桥报告了几句,确认回来的人是他们的罗浮大人。
腾骁率先落到甲板上, 他以枪触地, 脚落在地上,便转身倚在武器上,和甲板上的云骑军一同看着身后的曜青与罗浮两位。
曜青没什么好说的, 依旧老样子, 多数人的目光不出意外地都被吸引到祂身后的罗浮身上了。
实话说,现在罗浮的模样让传统仙舟人来说,并不怎么好。
如同造翼者一般的羽翅在祂背后扇动, 自血管末端破开皮肤生长出来的枝蔓环绕周身,缠绕着尖锐如狼爪的指甲,直至在鬓发旁开出绿色发着微光的花,说一句大逆不道的,有不少人都觉得这样的形象和那位祸祖趋近。
不过也是,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罗浮大人看不下去战场死伤,冒险吞噬倏忽令使,受到那该死的东西一点儿影响不是正常的?
尤其看罗浮大人现在的神情,也能看出对方极其清醒,看来倏忽这妄图污染他们舟灵的东西除了恶心人外也不过尔尔,还是他们舟灵大人更胜一筹。
面面相觑之间,众人就在电光石火之间就完成了所有逻辑的补完,总结全都是倏忽的错,若非舟灵大人意志坚定,这场胜利不可能来得如此轻松。
·
在脚踏踏实实踩在甲板上之前,罗浮心里其实还是有那一丁点儿忐忑的。
为了让祂心里有个准数,腾骁在路上跟祂简述了下祂和倏忽相撞后外界发生了什么。
值得庆幸的是,一切都还是在他们与那位记忆令使的计划掌控之下。
罗浮在令使级的能量冲击下陷入了暂时的狂化,但那名记忆令使在祂理智消散的一瞬间成功接管了祂与仙舟人的联系,并用清醒的仙舟人「记忆」反过来冲散了掉罗浮因狂化而排斥外界的屏障,让曜青成功找到了祂的理智,把祂带了回来。
但问题就是,在罗浮狂化的这段时间里,祂不受控制地化为了一棵不断生长的巨树。
说得再直白一点儿,就像建木。
所以,现在只要在战场上的,就算没有亲眼目睹,也从各类影像、口口相传甚至亲自感受下,或多或少都能感受到祂和丰饶的关系了。
“药师”“丰饶”“长生”等各种话题在仙舟已经高危了数千年了,对于相关的事物、存在……甚至是词汇,几乎所有仙舟人都是慎之又慎,甚至有不少极端派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的。
很多知道当年建木之灾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人都清楚,隐藏罗浮与建木的关系,除了避免外界的觊觎外,也为了更好地安稳内部情绪与集体信仰。
因此,罗浮实在无法把握这一次祂显露这样的姿态,仙舟人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当年作出这样的选择,也是曜青在仙舟那信仰混乱的百年间不得不作出的决策,其间之曲折和无奈,罗浮很少听曜青提及,但也能从一些讳莫如深的痕迹里察觉。
罗浮想到了这一点,可也是曜青,就在刚才叫祂不必费时间和力气把这些痕迹收回去后再回甲板。
曜青信誓旦旦说,在腾骁找到祂们之时,仙舟那边也同步得到了消息,祂再花时间慢慢收起这些丰饶痕迹,也只是自欺欺人,不如大大方方亮出来。
腾骁也说,仙舟人的接受程度没有那么低,就算是在平日,他们也会和一些真心向善的丰饶行者交好。
罗浮真有一瞬间信了他们的鬼话。
可现在……
祂看着周围有些凝滞的气氛,注意到不少人私下交换的眼神,整颗心又有点儿悬起了。
那粉蓝水母去哪儿了?干脆叫她删一下这段记忆吧。
祂想着,手指已经蜷缩成拳头,手心又被自己的尖甲给戳了好几下,留下一片痛痒。
“好不容易打了场胜仗,最大的功臣就在面前,在安静什么?”
一声洪亮的声音就这么打破了祂的胡思乱想,罗浮看过去,腾骁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身,正对人群指着祂朗声说道。
祂身旁的曜青也忍不住笑出声了,转身就把祂拉了出来,让祂迎头对上甲板上下所有的兵士,笑道:“对啊,欢呼声呢?你们这群小崽子,难不成还要人起个头?”
什么玩意儿?
罗浮背过手拉一下祂,暗示祂正经点儿,就听到人群仿若大梦刚醒一般,沸腾的声音猛地冲破闸门,吓了祂一跳!
“这不是看大人的新模样看入迷了吗!”有人大声叫道,内容突出得罗浮都忍不住看过去,这人一下羞得躲在了同伴身后,引起一片哄笑。
“我还第一次感觉这黄绿叶子还能这么和谐呢。”有人摸了摸鼻子说道。
“这就叫漂亮!”
“嘿,所以大人现在是舟灵里面唯一一个可以通过翅膀飞的吗?”更有人关注点极其奇怪,“那岂不是最厉害的?”
祂在欢呼战争胜利之外,听到了许许多多如此的声音。
若说毫无触动,那是不可能的。就算偶尔祂会有乐观一点儿的想法,认为他们也许会接受祂这样的姿态,但也实在没想到……接受会如此良好?
毕竟人的惯性是强大的,祂自己现在都看不惯自己的丰饶之态。
“就说他们接受程度比你想的要大嘛。”曜青探出头,在祂耳边说着,“罗浮,他们爱你,自然能接受你的所有姿态。”
爱祂吗?
罗浮看向了离祂最近的一位军官,后者注意到祂的视线,正趁着这轻松气氛和同事聊天的人转头冲祂笑了下。
祂像是在最终确认什么一般,忍不住问道:“你们不会觉得我这样……和那些丰饶孽物如此相似,不奇怪吗?”
军官愣了一下,不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而是惊奇祂怎么会这么问,但极其短暂的诧异后,他就脱口而出:“这能一样吗,大人?。”
孽物是孽物,自己人是自己人,他们又不是不辨是非的存在,罗浮大人本性如何他们能不了解吗?怎么可能和孽物一样?
而且……
“您怎么可以把自己和那些孽物相比啊,这能一样吗?”
他还震声强调了一遍,看来是真的很不理解罗浮的逻辑了。
被噎了一下的罗浮:“……”
“噗嗤。”
这模样,甚至把曜青和腾骁给逗笑了,前者作为最清楚罗浮那诡异思维的人,这下终于看到个人怼这方面,不可谓不畅快。
而后者就纯粹是第一次见罗浮被人噎住的场景,他挥挥手,就让一头雾水的军官自己玩儿去了,注意到罗浮的眼神飘向曜青,便知道这两人估计还有什么话要相互说,便也退后了一点儿,留下了空间。
罗浮确实是被噎了一下。
但也被什么东西打醒了一般。
这能一样吗?
几个本质相似的东西,在人类看来似乎有两套甚至更多截然不同的价值评价体系?
这样可谓双标的行为祂并不陌生,对仙舟人和化外民祂也会有两套评判标准,但那从一开始就是基于客观现实条件建立起来的标准,过了很久才可能加入一些情感判断。
不过,对人类而言,好像有些东西天生就有许多套并不基于客观条件的评判标准?
比如……
祂沉默得有点儿久了,曜青还觉得有些奇怪,就算被难得噎住了,罗浮也该有点儿反应啊,怎么突然一副深思的模样。
祂疑惑,不由探身去看罗浮的眼睛,想要判断一下祂的心理如何。
但祂什么都没有看到,因为罗浮更快一步恢复过来,微微转过身看向了祂。
“曜青。”罗浮的语气仿佛确认了什么极其重大的决定一般,带着一种奇妙的严肃感。
“什么?”曜青被祂的语气带的自己也有些紧绷了起来,连腰都挺直了不少。
“‘这能一样吗?’”罗浮微微垂下眸,祂仿佛在回忆着什么说,“在十二年前,那一次太平乐典礼时,你说,你对我的爱一如他们对我的爱。”
祂看见曜青眼睛一下睁大了,心想自己并没有感觉错。
“‘这能一样吗?’你当时,其实更想说这点吧?”
罗浮笑了一下,捅破了最后一层玻璃纸,祂突然觉得自己过于愚钝了——相对来说,曜青这人也过于会忍耐了。
这能一样吗?
曜青对祂的感情,这种完全无法用数据衡量和记录的东西,祂真的毫无察觉吗?祂又真的没有丝毫头绪吗?
祂的身上,每时每刻会上演多少名为爱情的戏码,罗浮扪心自问,祂真的完全不了解爱情的模样吗?
而它,和其他的爱,能一样吗?
祂鬓角的花摇曳了一下,罗浮微笑着,再一次说道:“你对我的爱,和他们对我的爱,并不一样,对吧?”
曜青:“……………………”
有那么一瞬间,曜青有点儿讨厌祂们为了避免恐怖谷效应,精进到不能再精进的仿生技术,不然,祂也不会有一颗完全不听话的、关键时刻无法控制的、每一次作怪还让祂十万分难受的心脏了。
祂现在感觉这颗累赘的心脏似乎绑架了祂的所有器官,尤其是声带和耳朵。
不然祂怎么几乎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而嘴巴里却说不出哪怕一点儿气声?
太……太荒谬了。
不是……怎么会?
再怎么,罗浮也不该在这种场合……这种场景……甚至由祂自己……
很好,曜青再度认为,这颗该死的心脏也把祂的大脑给绑架了!
但已经“失去”大脑的曜青并不知道,罗浮几乎不需要祂的任何回应,看见祂这幅瞬间宕机的模样,和渐渐变得绯红的耳朵,祂就已经明白自己刚刚作出的推测毫无错误了。
祂不是傻子,相反,和这么多人斗智斗勇过的祂可聪明了好吧?
曜青怎么会想着祂会一直看不透啊?
罗浮感到好笑。
仙舟人能够接受祂的丰饶之态的轻松和终于明白曜青奇怪态度的愉快在祂心中混合在一堆,罗浮在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仙舟人高兴过度而堕入魔阴身。
祂现在只觉得自己需要做些什么来表达一下这份喜悦,不然祂压不住想要发芽生长,开花结果的冲动。
“罗……”
终于,曜青终于把自己胡蹦乱跳的心脏给安抚好了,正想开口解释什么,结果,连对方的名字都没有叫出来,就被堵在了嘴边。
是生理意义的被堵住。
哪怕只是轻轻的一下。
“亲吻,该是如此吧。”罗浮碰了碰祂的唇,然后缓缓退下,带了一点儿疑惑和紧张地说道。
祂观察着曜青的表情,想要确认自己没有做错哪一步,表示特殊意义的亲近方式,罗浮也还第一次尝试。
“当……”曜青差点儿咬到自己舌头了。
等等,不对劲,怎么突然发展到亲吻了?
不——
“啊啊啊啊!”
一声尖叫突然就打破了这混乱的一幕,两位舟灵猛地被吓了一跳,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齐齐转头一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粉蓝色水母用尾须捂住自己的伞盖,见祂们看过来,羞涩又懊恼地缩成一团,还喊着什么“不不不!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没看见!”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身后,有一个是一个,一堆人你压我我压你,那面甲都遮不住光芒的视线齐刷刷盯着祂们还极度默契地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两位舟灵后知后觉,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感觉刚刚奇怪的——祂们明明还在欢呼的众人中心!怎么一点儿背景音都没听到!
也就是刚刚祂们那几乎颠三倒四的对话,还有那一个亲吻都……?
仿若一簇雷电自脚底往上窜起,罗浮手脚突然不敢动弹了,热气几乎把祂整个人拔离了地面。
曜青也不动了,祂只恨今天祂没有戴面甲。
但云骑军众人倒是没多少尴尬之处。
说实话,从腾骁给两位舟灵让开空间开始,他们之中就有人发现了两位舟灵之间的不对劲了,随后迅速一传十十传百,在罗浮转身和曜青对话时,周围已经不约而同地陷入了安静。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什么!又看到了什么!
等罗浮和曜青反应过来转头看向他们,双方面面相觑,万籁俱寂之中,人群里,一道声音便突兀地冒了出来——
“你们不是早就是一对了吗?”
“……”
“……”
“……”
“腾骁将军!整队,该回去了!”
一片沉默中,罗浮深吸一口气,尽力压低声音,对祂们身旁一脸看好戏的腾骁咬牙切齿地说道。
刚刚,绝对是因为祂体内的丰饶之力冲击太过,或者氛围的诱导,总之就是祂和曜青俩人都不清醒才做出的行为!
罗浮使劲闭起眼又睁眼,想装作刚刚什么都没发生,就此把这件事翻篇。
“咳咳。”曜青似乎也终于从刚刚那让人头昏脑花的氛围之中反应过来了,咳了几声,也想要附和着罗浮把这事翻篇。
但事实证明,有些事并不是祂们想就此翻页就能翻过去的。
被点名了的腾骁将军倚着大刀,笑着摇摇头,“大人们,战争已经结束,又恰逢情窦初开时,何必这么紧急?”
“对啊!要不继续亲一个?”一名策士看不下去这人说得这么委婉了,干脆直白地说道。
这话说得可太糙了,立刻就有人开始起哄了,呼声越来越大,粉蓝的水母都放下她捂着伞盖的尾须,在空中收缩了一下,犹豫了下就跟着叫道:
“亲一个!”
罗浮:“……”
祂有一点儿想原地消失了。
但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祂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拉了一下,转头一看,除了曜青,没别人了。
看来祂现在是真的从各种窘迫狂喜害羞里反应过来了,甚至迅速开始享受起了现在美妙的气氛。
怎么不美妙呢?
大敌已去,战争结束,爱人回应表白,还有这么多祝福。
曜青的笑后知后觉地爬上脸庞,就再难以压下去了。
祂抓住罗浮,闭上眼,在众人的欢呼之中凑近罗浮的脸庞,又悬停在罗浮唇边一寸之地。
「可以吗?」
罗浮听见了曜青的心声,对方似乎还不太敢睁眼看着祂问出这样的话,在闭紧的双眼上,祂甚至能看见眼睫的剧烈颤动。
祂不由得垂下眼帘,正如一开始就说过的毛病——
曜青觉得罗浮人把祂看得太虚弱,实际上是祂自身才把祂当做什么一碰就碎的玻璃娃娃,各种意义上的。
“当然可以。”罗浮刻意开口了,让周围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一声同意,哪怕他们不太知道曜青悄悄对祂说了什么,也能从这一句中轻而易举地推理出来。
随后,便是一个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紧密的相拥。
“砰!砰!砰!”
主舰的炮声突然响起,却只是有节奏的鸣彩声,粉蓝的水母咔嚓一声,突然冲向天际,绕着祂们飞了一圈撒下一串七彩的光芒。
腾骁收起了自己的武器,看着拥吻的两位舟灵,最后笑了笑,拨开人群,悄悄向后面走去。
他一路走到了舰船的内部,一些伤员被妥善安置在周围,一些医师在其间走动着,而他们也忍不住透过屏幕上看着关于甲板上的影像。
“将军好。”
紫发的狐人飞行士正在走廊和人通讯,余光瞧见了他,脸上缠着绷带还对他粲然一笑,一下把自己的伤口拉到疼得呲牙咧嘴的。
“好,注意伤。”腾骁尽力回了个笑,提醒着这位有点儿跳脱的飞行士注意安全。
飞行士用力点点头,笑容没有下去过。
确实应该笑。
这是一场完美的胜利。
他们把敌人拦在了家园之外,也让更多的人能有机会回到家园,更目睹了两位珍重之人的幸福。
腾骁咳嗽了两声,威灵的光在他眼底闪现了一瞬间又被他压了下去,他离开了内舱,朝顶端的指挥舰桥走去。
穿着战袍的剑士剑尖的血未干,对着屏幕跟什么人说着话,白发的骁卫旁听着时不时插上几句嘴,腾骁隐约听到了“别胡闹”“养伤”“甲板”之类词句。
“将军?”
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是看着正要离开舰桥的龙尊,他最先发现他进来了。
这一次战争也得感谢龙尊带兵支援,持明一族上战场所付出的代价要比他们高得多,腾骁本和这一任高风明月般的饮月君没什么特别的印象,但这一次也算真的认识到了这位饮月君和其他饮月君的不同之处。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工造司制服的工匠,这腾骁就太有印象了,朱明将军怀炎因这位工匠坑走他好几顿饭钱呢,这次战争里,多亏他设计的金人,让伤亡降低了不少。
而现在,腾骁也是来麻烦饮月君丹枫的。
腾骁笑着回应了他们的招呼,眼前的幻影越来越严重。
战场上最不缺的除了战士,除此之外,就是医师,而现在,在这艘舰船之上,最厉害的医师,非饮月君莫属。
尤其是针对于……
在自己的理智被那如丝如须的念头冲断之前,腾骁果断选择了把自己打晕。
看着龙尊和工匠一瞬间露出的惊愕表情,腾骁心里模糊地感到一丝庆幸,庆幸自己还是挺到了最后,谁也没发现不对劲,随后他便只希望自己这么一下不会干扰到现在还算轻快的氛围。
毕竟,这本该是一场堪称完美的胜利——
作者有话说:关于这五位在干嘛:
伤兵营里想去甲板看热闹的白珩:∩_∩
指挥舰队还得分心劝住白珩的镜流/景元:╰_╯
被叫去伤病营正义执行看住白珩的丹枫/应星:╰_╯╬
然后目睹腾骁在面前倒地的丹枫/应星:(°Д°≡°Д°)
第96章 48 鳞渊境的古海波涛一直是「罗……
鳞渊境的古海波涛一直是「罗浮」上一大名景, 许多人费大力气登上「罗浮」,可能就是为了这一处古海。
也有部分人,是为了传说中,古海之下封印的丰饶神迹, 仙舟人长生不老的真正秘密——建木。
“可现在, 却出了第三种人——你。不为参观,不为长生, 是为你心中的野望。”
岱舆缓步上前, 看着古海岸边站着一动不动的智械,语气严肃道。
而祂的周边, 一只鲜红如血的水母摇曳着身姿, 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野望?岱舆,我想,这个词该被替换成你作为开拓行者更为熟悉的一个词——‘好奇’。”
智械身过身,打量着对面的舟灵,语气里甚至带着一种熟人相遇的熟稔和亲切, “看来你和你体内的星神碎片融合得很好, 只可惜,你没有机会发挥它最大的作用, 至少, 现在没有了。”
不论仙舟内还是仙舟外,对舟灵的研究都由来已久,自人们发现这种有别于正常生命定义的存在以来, 抛开原始的信仰与崇拜, 便是理性的好奇与探索。
有人觉得祂们的的存在可能藏着生命突破的奥秘,因此丰饶的星神才会为祂们所在的世界降下祝福。
有人则觉得祂们也许就是某位星神的无心之作,也许通过祂们, 凡人便能窥探此片宇宙最大的秘密——星神与命途存在的奥秘。
更有人只是单纯好奇,这类介于人与非人之间的存在,究竟是怎么和一个人类种族和谐相处数千年而不离。
但无论如何,很少人去探究舟灵究竟是什么,因为那实在无趣又无用,更多的人是把祂们视作一把钥匙,钥匙开启的大门后是什么东西,才是最令人遐想的存在。
或者说,玉阙曾用过的一个比喻,祂们只是一根能挑破凝固画卷的针。
只是可惜,漫长的岁月能将劣石磨成尖针,也能将尖针的锋芒彻底钝化,与仙舟人长期共存的舟灵们,已然忘却祂们曾经的模样,丢弃了所有突破自我的精神,心甘情愿地被困于一方小小的飞船之上,视舟外群星万界于无物。
除了一人之外。
曾因飞来横祸,而失去了自己的家园,同时也失去了自己所有禁锢的岱舆,祂甚至走上了最具可能性的「开拓」。
可谁又能想到,哪怕是这样的存在,也终究放不下一些无谓的牵绊。
“以「开拓」的名义,你们本该是现在最有可能也最容易挑破祂所锚定世界的存在,但看来,哪怕是数千年的同行,岱舆,你也未曾真正明白开拓的含义。”
岱舆能感觉到这名智械看向祂颇为失望的目光,但祂只觉得挺好笑。
自命不凡的天才,觉得万事万物都该循着他的足迹前进?
“博识尊为了自我的存续诱导了你们的分裂,你们未曾见过本该更广阔的风景……”
“欻!”
岱舆抬手猛地将鱼叉掷出,欻得一声将那智械订到了背后一颗树上。
滋滋的电音从智械破损的躯干中冒出,智械面无表情摔下来跌坐在地上,连作为眼睛的光学传感器也破损不堪。
“我没这个心情听你的论文综述,更没心情听描绘你的心路历程。”岱舆没好气地说。
玉阙也还说过,对付这种天才,不用交谈直接打死就是。
红色的水母似乎闷笑了几声,细微的拍照声从她身上传来。
岱舆拉长了脸,旋即拿出一把枪对准智械的头颅,“说,阿基维利的失踪是否和你相关?”
这才是祂一开始追踪这人的原因。
当时,这人告诉祂,阿基维利的失踪和存在之树有关,祂去了,在“树中”,祂的那张金色车票活了过来,现在想来应该便是融进了一点儿阿基维利的碎片。
但随后,碎片进入祂体内,里面的破碎记忆越来越清晰,祂也肯定了一件事——阿基维利最终的去向并非存在之树。
或者说,存在之树只是祂那次不告而别之旅的一个中间站,祂在这里留下了车票,最终离开了树,再一次启程了,可目的地在哪里,岱舆无法看到。
但相应的,祂也产生了一个疑问,这个天才当时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祂去存在之树上带回那点碎片,他知道那里有碎片。可就连阿哈都不知道阿基维利这一次旅途去了哪,更不知道阿基维利在存在之树中留下了自己碎片,这个人怎么知道?
只有他就是当事人之一,无论是误导阿基维利路线的人,还是其他什么,他和阿基维利的失踪很有可能有关系。
就算并非当事人,阿维失踪后他的行为也在不断试图把阿基维利的失踪锚定下去。
毕竟一条命途,通常只有一位走到顶点的星神。
可这也伤害了祂的至亲。
岱舆不敢想象也无法接受那样的结果。
但如果星神都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哈、哈、哈。”被祂的枪指着额头,智械笑了几声。
突然,祂的光学传感器上传来了一个单眼眨眼的图案——
“你猜?”
红色水母察觉到了什么,陡然支楞起来,如潮水的忆质自地面涌现,将岱舆拉远了。
“嘭!”
而她拉远岱舆之后,就在刚刚的位置,智械的身体突然爆炸,发出一声轰响,炸出一串并不好看的烟花。
岱舆拿着枪,眼睫颤了颤,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看来他已经对我有了防备,”红色水母在空中盘旋了一阵,轻飘飘地说着,“这具智械的躯体里,只有一些我们已经看过的记忆,可真玩儿不起……”
“哎,等等,他似乎给你留了一封信。”
水母转了转伞盖,“看”向岱舆,她的尾须抬起一个小泡泡问道:“要看吗?”
岱舆很想说不看,但如今对方死遁,这也许就是最后的线索,祂只好点点头。
水母将装着记忆的泡泡推向了祂,岱舆眨眨眼,用第一人称视角看到了对方留给自己的信。
上面的内容出乎意料的十分简单,但也让人十分不安——
「阿基维利的失踪是祂已然计算到的时刻,但「开拓」并无尽头。使一条命途衰落要比创造它更难,尤其是「开拓」这一绝对的变量。
你当庆幸,岱舆,我的造主给了我足够的灵动,让我的思维永不受到局限,因此我注意到了你们,但也未曾逼迫你们。
课题尚未完结,正如阿基维利未曾陨落,于不可知域,我们再见,与神同行者。」
“……”
这人哪怕离开了,也要给祂留个伏笔。
岱舆并不想去担忧未来再度遇到他有多么糟心,只团吧团吧把这段记忆丢进了大脑的垃圾场,只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想起,祂不想之后随便看到什么都疑神疑鬼。
先不说这些,总之,现在他们至少可以说是挫败了对方对仙舟的阴谋,岱舆松了口气,不会干扰到罗浮祂们,那就可以了。
“哦呀,看来她那边还真是欢乐ь”
“罗浮那边怎么了嘛?”
这一次以防意外,也为了更快传达信息,这位无漏净子一人兵分两路,另外一路去了战场协助罗浮他们。
红色水母说道:“情况很好,她甚至见证了一队爱侣的诞生——罗浮和曜青,真是不意外的结果,对吗?”
岱舆怔愣了一下,旋即又觉得挺合理的,只下意识重复道:“罗浮……和曜青……”
祂想起当年祂刚被救回来时,在飞船上看到曜青和罗浮接触的场景……
还真是不意外啊……
“那也真不容易……要让舟灵理解什么是爱情,难度可比阿基维利发誓再也不闯祸还要高。”岱舆忍不住说,已经有点儿想象出这段感情的曲折了。
不过既然现在已成正果,也算是好结局。
“嗯哼。”红色水母送了耸伞盖,同意祂的话。
随后她留意到岱舆望向天外的目光,思考到现在事情已经办完,也该离开这里了。
她问道:“你接下来要去哪呢?”
“嗯……去阿斯德纳星系。”岱舆说道。
“阿斯德纳?那个忆质流溢之地?”红色水母说道,“你怎么会对这种地方感兴趣?”
“我想去找关于星穹列车的线索,”岱舆说道,“最后一任领航员格兰霍姆已经随列车一同失踪,但他手下有三位无名客在阿斯德纳下了车,他们很可能是尚存于世的最后几位接触列车的人,或许知道列车最后往哪个方向离去。”
“嗯…好像有这么一回事,祝你好运吧。”水母晃了晃伞盖,“当然,我会帮你留意相关的线索的,开拓的列车……虽然没有见过实物,但听你描述,那一定是个特别好玩的地方,真期待我有朝一日也能登上看一眼儿啊。”
“若你想,那列车一定会路过你的身旁。”
水母的这段话语气过于活泼,岱舆猜测是另一位顶号了,祂便顺着说下去,“若你的忆庭以后又出现了什么情况,也随时欢迎你来找我,我从来不吝啬助力。”
“嗯嗯!”水母在空中旋转了两周,对祂的承诺十分开心。
“那么,星海再见了,朋友。”
他们也该离开这里了。
岱舆挥手告别,在消失在原地的最后一瞬间看向了仙舟引擎室的位置,在内心悄悄说道:
‘也谢谢你啦,罗浮,即便现在,也敢为我们打开大门。’
祂和水母都各自消散在了原地。
·
丹鼎司。
香薰烟雾袅袅,散发着宁神静心的气息,罗浮坐在铺着软垫的椅子上,翻看着手中的玉兆,等候着什么。
不久,离祂不远处的病床上,一人轻微的呻吟声便唤回了祂的注意。
罗浮抬眼,按铃叫来了医士,帮着床上的人坐起躺在垫起的高枕上。
“罗浮……大人。”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人声音还有些嘶哑,罗浮递给了他一杯水。
祂问:“还记得自己名字吗?感觉还好吗?”
腾骁润了润嗓子,点点头,看了看自己周边说道:“我记得,大人,腾骁。我好多了,咳咳,只是真没想到我还能醒来。”
“怎么想不到,你只是疲惫之下受到我力量的催化,不过还好,没有到魔阴身的地步……”说着,罗浮叹了口气,“抱歉,腾骁。”
腾骁可听不得这个,连忙摇头,“大人,这本就是我的职责,更非你之所愿,何来歉意一说。”
罗浮还想说什么,医士便匆匆赶来了,祂后退让开空间供他们发挥,腾骁一下松了口气,接受医士的各种询问和检查。
等检查完,确认无误后,罗浮再度上前,还没开口便被腾骁截了胡,“大人,我战后便昏迷,无力照看战后事宜,如今外面如何?”
“一切安好。”罗浮只得回答,“景元那孩子成了代理将军,暂代你的职务,指导战后复苏工作,做得挺不错的。”
“景元…那确实是个让人放心的好孩子。”腾骁想起了这位少年英雄,“当年他还未毕业时,我便觉得他是个做将军的好苗子,大人,也许……”
“你别想着现在退休,我可听到医士说你现在身体状态好得能杀一万只孽物了。”罗浮一下打断了他,“景元那孩子是好,但人心思可还在天上,还朝思暮想着他的游侠梦呢。”
如果听说了腾骁醒了,罗浮敢保证他就是第一个欢庆的人,也是第一个撒丫子开溜去玩儿的人,终究还是少年心性。
腾骁夸张地哀叹了一声,为自己的劳碌命感到唏嘘。
罗浮补充道:“尤其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会去十王司,不会再露面了。”
“什么?”腾骁诧异,但又想起了什么,严肃说道,“就算大人您身负丰饶,但既然已经得到控制,也不必要深居十王司不出吧。”
“联盟法度规定了,引堕魔阴是不赦十恶之一,不论有多少内情,我终究引诱多人,包括你堕入魔阴了,那便需要根据法度,去往十王司受到裁决。”罗浮平静地说道,看着腾骁逐渐凝重又不赞同的表情,祂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当然,这只是其一,也只是一个借口。”
腾骁皱着眉看着祂。
“最关键的是,因各种拉扯与利益纠葛,我身上司狱至今无人担任,而十王司先前那让人失望的情况也让人不再信任继任者。”
腾骁听出了祂的意思,“所以您准备……”
“亲自上,对。”罗浮点点头,“我尚在适应体内奔腾的力量,活人极少的十王司正是一个适合我的去处,顺带亦能从内部激浊扬清,何乐而不为。”
腾骁能听出罗浮并非开玩笑,也非一时冲动,就是经过深思熟虑后作出的选择。
而若是罗浮去十王司里,只是去做司狱,也不是不能接受。祂只是变得深居简出了,想见还是能见到的,而不是像之前那般,在幽囚狱里闭关,与世隔绝,从不见人。
想到此,腾骁心里一直提着的气终于松了,而另一个想法又随之飘了起来了:“曜青大人如何说?您们不是才……”
罗浮的笑卡了一下,腾骁暗叫不好,难不成踩到雷区了?
但所幸,罗浮的表情很快又恢复如常,说道:“……祂,呵,一开始自然不同意……”
毕竟十王司戒备森严,相当于给祂来见祂增添了不少的麻烦。
不过嘛……
“采取了一些手段,做了一些安排,祂最终还是同意了。”罗浮将自己的手往袖子中藏了藏,语气如常地说道。
祂并没有说清楚,但腾骁也没追究问到底,只当是舟灵间的一些秘密,了解了他昏迷后的情况便安心了。
那么罗浮也不再打扰他这难得的休息,起身说:“那便好好休息吧,下次丹鼎司外见,腾骁。”
“丹鼎司外见,大人。”
腾骁点点头,目送罗浮离开了病房。
·
“!”
刚出丹鼎司的大门,罗浮就被吓了一跳。
祂被曜青一把抱起,原地转了个圈,转得祂脑子晕乎,简直想吐,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叫祂把祂放下来。
曜青鼻尖蹭了蹭祂的脖颈,退了出来,带了点儿小抱怨道:“你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要不是问了府上的侍卫,祂甚至不知道罗浮去了丹鼎司。
不远处就是接渡的星槎,罗浮拉着人边往那边走着边没好气道:“要你知道了,我还走得掉吗?”
“……那你也该留个小纸条,或者给我发个信嘛。”说起这个,曜青也有点儿心虚,噎了半天,最后才小声嘀咕道。
“呵呵。”罗浮对此并不想多说什么,这个不知满足的家伙,若非看见丹鼎司发的信息,说腾骁很可能今日醒来。祂再随便找了个借口把人支开了,来不了这里。
进了星槎里面,曜青哄了几下人,终于把人哄得能用正眼儿瞧祂了,这才想到什么问道:“那你要多久……去十王司报道?”
哪怕有罗浮再三承诺,曜青可以随时来找祂,没人会卡祂的,但祂说起这个事还是不免低落,十王司森严而阴冷,对曜青而言就不是个好去处。
“腾骁重回将军之位的时候吧。”祂的眼神过于可怜,罗浮忍不住摸摸祂的头,“那时候,战后的各项事宜应该都安排妥善了,我也可以放心去十王司了……”
“唔……”
“当然,还有你,我不会管太多事,最重要的还是监督之责,会每周给你留专属时间的。”罗浮说道。
“最好是这样。”曜青极其郑重地点点头。
·
厚重的石门从内向外被推开,门内是幽囚狱青色的幽火与阴暗的砖石,而门外却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海。
身着司狱制服的罗浮从中走出,祂的长发高高挽起,一根长长的枯木发簪插在发间。
“哗哗”的海浪声从不远处传来,祂在金人判官的护卫下来到了一棵树下。
树根处的土地上还留存着一些残余的黑印,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了一场小爆炸。
祂在树下站定,看着那些黑印深思了一会儿,便转头望向了大海的深处。
古海看似清澈,但一眼望去,却没人能看清水下半分。
而这里,算是古海岸边距离建木封印之地最近的点位。
形态模糊的枯木在渺远的海雾之中“摇曳”,远在天边,又仿佛近在咫尺。
罗浮让护卫们走远一点儿,只留下了自己一人在原地。
确认护卫们听不见祂这边的声音后,罗浮就看着自己身旁,轻声说道:“建木?”
可那一直存在于祂心中的幻影这一次却没有出现,哪怕祂现在距离被封印的建木玄根这么近了。
舟灵等了一会儿,周围却依旧没有半分回应,连风浪声都小了很多。
祂突然轻笑了一声,闭上眼,感受着来自古海的风吹起祂的发丝。
「我就说,你放下成见,与我相拥会有多妙吧?」
心里仿佛有另一个声音在说话,但罗浮现在已经可以平淡地面对这样的杂音。
「不,我只是明白了,你只是依附于我思维的一个小小毒瘤。而我尚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属于「罗浮」的力量,属于我的力量,强大到足以完全剔除你这颗毒瘤。」
不过之前,祂对这些力量都视而不见,祂知道他们存在,但从不敢挪用,甚至不敢相信两方有能力正面对峙。
可实际和祂所想多么大相径庭。
曜青有一点做得比祂好太多了,那就是祂打心底都不觉得仙舟人是被保护者的位置,祂信任他们能保护好自己,更信任他们能保护好祂们。
「对吧,建木,我想我这么多年都想岔了,你害怕的不是「巡猎」的光矢,不是「不朽」的封印——你害怕的,只是仙舟人对你的背离,对丰饶的背弃。」
光矢能杀死它无数次,没关系,它也能无数次再度复活,只要它坚信死亡永远无法杀死生命。况且,它早已仙舟、仙舟人纠缠在了一起,「巡猎」不可能彻底杀死它。
封印能压制它的绝大部分活性,但这只能证明仙舟对它的无能无力,他们无法铲除它,正如他们不能剖出从它那里生出的血脉。
只有背弃,仙舟对它完全的背弃,才是它最担心的灾难。
罗浮的心间突然生出一丝空洞一般的悲凉,宛如一个根本没写作业的稚童解释许久,还是在学堂被夫子叫家长的悲凉。
也是难得的,祂感觉脑子和心里一片清静。
「承生对你做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叫你有了我的灵智。」
罗浮第一次对自己才能看到的那个幻影展开了一个十分温柔的笑。
某个瞬间,罗浮甚至觉得对方还挺可怜,它的第一个造主是个管生不管养的神渣,从未将它视作生命;而它的第二个造主更非自愿赐予了它神智,让它在一片哀嚎与仇恨里被启蒙,得知了自己从来没有过同类与期待。
不过,还好。
罗浮说道:「我的孩子们会帮你彻底铲除你最后的根,你的痛苦不会持续太久,我生命长度的“太久”。」
祂长舒了一口气,甚至觉得自己曾经似乎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与精力,祂现在要做的事明明极其简单。
迎着海风,罗浮张开手转了个身,将古海与建木彻底抛之脑后,朝远处的判官走去。
很多人都弄错了一件事,决定一艘船驶向何方的并不是船本身,而是船上的人。
总会有人以为,掌控了祂们就能掌控整座船上的人,但事实上,恰巧完全相反。
船一开始只是工具,是人将祂一点点塑造成现在的模样的。船员对船的影响,远远比所有人想得都要大。
因此,祂们才会信任,才会纪念,也才会……爱。
第97章 49 终于把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聚集……
终于把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聚集来的人群打发走后, 罗浮喝了好几杯茶水清嗓子。
为了避免再被后来的人打扰,景元叫来了茶店铺的老板,要了一间雅间坐着。
他看足了戏,眼睛都笑眯了起来, 还给祂鼓掌:“大人在幽囚狱远离世俗多日, 但风采依旧啊。”
“哎,景元, 你这孩子就别揶揄我了。”罗浮揉了揉太阳穴, 只感觉一口气把自己几百年都没的话都说完了。
不过,回忆往昔总会有类似的喟叹, 祂这一次出来, 看着景元这少数的还生龙活虎的记忆中人,也不得不觉得沧海桑田。
“哪怕当年腾骁和我都有预感,但最终亲眼看着你成为将军,还是有一阵恍惚……当年事态紧急,未曾过问你的感受, 现在便原谅我迟来一句问候, 这些年过得还好吧?”
罗浮将话题带回了在场的人,仿若老友叙旧一般说道。
“承蒙大人挂念, 景元已受您与腾骁将军诸多照顾, 有幸得见星海一隅,后又有力守望仙舟,如今新友至亲在旁, 功勋名誉在身, 已然比太多人满足。”景元笑道。
他的笑容没有勉强,罗浮便安下了心,虽然说的有些天真, 但是祂还是所有为仙舟着想的英雄都有尽量完美的始与终。
当年倏忽一战还是给腾骁留下了隐疾,在他病情恶化急需静养时,远在外域的景元听说后还是赶了回来,彼时「罗浮」因倏忽一战有些青黄不接,镜流年纪过大,且已复籍苍城,他知道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仙舟需要他。
这本该是一次能让后人称道的和平禅让,但谁想他回来后不久,「罗浮」上便出了大岔子——饮月之乱爆发了。
当年五个人,一死一疯,两个进了幽囚狱,其中一个到现在都还在里头赎罪,唯一一个看着无辜的景元自然也遭到怀疑,最后若非腾骁上书元帅坚持选他,后者力排众议,他很可能上不了位。
但这些都是些不太愉快的回忆了,罗浮摇摇头不再多想那次灾祸起源经过,不过,最近祂离开十王司,也有部分原因和那起灾祸的余波有关。
祂说道:“近日,持明龙师终于舍得给我传信,禀告这任龙尊的持明卵状态如何。”
景元听祂的语气,就能才想到那信上的信息,说:“已经将要破壳了吗?”
罗浮摇摇头,颇为失望道:“哼,是已经出水了!真难为他们敢抗压到这时候,估计是听我出了十王司的消息,害怕我亲自发现问责。”
“甚至已经出水了?”景元惊讶,对这群龙师的做法感到不解。
上一任饮月君犯下大罪,以秘法复活挚友,被抓入幽囚狱时,罗浮去见过他,他请求祂负责照看下任龙尊直至其成熟,罗浮答应后他便一言不发直到蜕鳞转世。
可以说这就是上任饮月君最后一道口谕,随后罗浮和龙师约定,在新任龙尊将要破壳之时便需向祂汇报情况。
此番祂出十王司,确实有部分原因是要照看新任龙尊。
但没有想到,龙师在一开始便给祂下了这么一个绊子。
“他们说持明卵破壳时间不定,最近持明族内乱象丛生,等他们再度注意时,龙尊便已出水。”罗浮对这可谓蹩脚的借口感到无奈,对景元说道,“我这番告知你,也想你今日多注意些。新任龙尊——那名龙女诞生,不免有些人又会回忆起过去种种,来找你的麻烦。”
景元点点头,“感谢大人提醒,景元近日会小心行事。”
但在场的两人都知道,这永远是防不胜防的阴影,再小心也无济于事,唯一能做的只有问心无愧。
“好。”
罗浮预备等会儿亲自去一趟持明族,见一见那位刚诞生的龙女。
这件事便算告一段落,景元便适时提起了罗浮此番离开幽囚狱的另一个原因:“大人,您与阮·梅女士的交流还算顺利吗?”
在三个月前,景元就向罗浮提过一个人,那是一名钻研生命领域的新晋天才,#81阮·梅。
最重要的是,景元从爻光那里得到消息,这位天才来到了格物院,直奔玉阙而去,她还没问过玉阙大人他们聊了些什么,但似乎不太愉快。但之后,玉阙推荐了她去罗浮。
说实话,一开始,罗浮没有听到玉阙主动聊起过这名天才,那就只有一个原因——玉阙不认为她的研究会给仙舟带来任何有益的东西。
但祂又推荐对方来祂这里,罗浮很难不怀疑是祂应付不了了把烂摊子丢给了祂。
总归罗浮会有办法解决。
——罗浮都能想象玉阙跟爻光聊起时所说的结尾语。
一个月前,罗浮便和对方在祂第二十三家小店,祂依稀记得是一家甜品店里见过面,谈论了一个下午。
“如果按那位天才的认知,还能说一句‘顺利’。”
和玉阙的印象相反,罗浮对她的印象还算不错。但没谈论多久,罗浮也明白为什么玉阙和对方谈不拢了。
景元问:“您与她之间达成了什么合作吗?”
罗浮点头:“我给她提供了一点儿生理组织,也让她留下了一个承诺。”
也是在这点,阮·梅和玉阙谈崩了,罗浮想起便觉得有点儿好笑。
明显,这位生物领域的天才并不在意所谓伦理道德,她知道玉阙正苦恼于自己带的一位学生脑子太笨转不过来弯,为了拿到玉阙的生理组织,便提出了帮祂的学生换一个可调试智商的大脑。
说实话,玉阙虽然平日里骂祂的学生一百句都不带重复的,但祂们都知道在祂眼里,祂学生就是心尖儿上的宝贝,谁敢动一下看祂会不会暴起伤人。
阮·梅完全不理解为什么她提出一个万全之策玉阙却一下垮脸了,但没事,除了玉阙,还有八位舟灵可供她挑选,于是她接受了玉阙的推荐,来到了罗浮。
所幸,罗浮对她的要求接受度良好,他们顺利地达成了合作。
“一个来自天才的承诺……”景元沉吟片刻,最终却还是有些担忧,“大人,联盟还在评估阮·梅女士的危险度,我们可以想见,给予一位生命领域的天才一点基因与时间,就可能会带来多大的生态繁荣或灾难。我不得不担心,您给予她的这一份生理组织,会不会太过冒险?”
罗浮对此倒很有自信,“放心,无论她做出了什么,至少不会危及仙舟自身。”
无论阮·梅拿到那一份组织想要培育新的生命,还是研究什么原理,只要那一份组织还在,那么自它而诞生的一切都将继承祂们的源代码——至少,不论如何,它们都会想起源自祂们的责任。
况且,罗浮补充道:“阮·梅女士夸赞了我甜品店里的甜品,一个有如此高超品味的人,对自己所做的承诺会很上心的。”
景元:“???”
他恍惚想起,一个月前,阮·梅拜访罗浮时,罗浮确实正在经营一家甜品店,那是祂尝试的第二十三家店铺,在阮·梅离开次日就因举报倒闭了,但好歹存活了足足两周。
举报原因是有顾客发现店主在用扑满的眼睛做甜品,罗浮懒得跟人纠缠,直接关店开下一家了。
所以……阮·梅夸赞了罗浮大人作出的……甜品?
“她夸了什么?”景元忍不住问道。
“她夸我的每一道甜品都充满了生机与活力,能够亲身体会所有生命最原始的求生欲。”罗浮挺了挺腰,还十分骄傲地笑道,“她实在是第二个懂我的美食家。”
景元只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吃任何东西,屏息凝神地听着罗浮的讲述,但就算如此,他也差点儿被自己口水噎到。
“您……那第一个美食家是?”
他本来想问您居然知道自己做出的东西都很……富有创意吗?但看罗浮的样子,景元意识到问这个问题也没什么意思了,罗浮的恶趣味就会像这样偶尔出来创一下人,他应该要习惯了的。
于是他问了另一个问题。
罗浮理所当然道:“那自然是曜青啦。那个甜品店能开两周,前期的销量都还是祂在刷啊。”
“曜青大人…那就不奇怪了,”景元恍然大悟,但也找到一个盲点,“祂吃完了您做的甜品?”
“听说祂送给将宛了,说将宛茶水间刚好吃腻了京记小吃,在找新货源,就帮我在学校宣传下。”
景元:“……”
他突然有些同情这些学弟学妹了。
·
离开茶室,和景元道别后,罗浮就接到了曜青的通讯。
“你现在要去鳞渊境吗?”对面问。
“先去持明宫邸。”罗浮回道,“我们就在附近见啦?”
“行啊。”曜青答应了一句,突然问起,“说来,罗浮浮,你开店亏了多少钱来着?”
罗浮:“?”
祂啧了一声道:“你信不信我居然还赚钱了——不对,你问这个干嘛,你们是不是打赌了?”
“嘿嘿,果然瞒不过你——我举报:苍城那边听说你出来没事干开始折腾开店,就开始开盘赌你最后要亏多少钱了。”
“那可真是让你们失望了,我最后赚了!”
罗浮哼道,虽然祂的最后一家实体店毁于网络,但那确实给祂带来了巨利,连带着后面限购的网店都赚得盆满钵满,一合计,折腾来折腾去,祂整整赚了高达半巡镝!
简直奇迹。
当时祂还在思考自己离开幽囚狱后该做什么,一位白发判官就建议道何不尝试下自己没做过的事。
祂问判官想做什么,判官带着一脸的黑眼圈说:她想当能随便给自己放假的老板。
于是罗浮想起这名判官和她姐妹喜爱在还阳日里逛街采买的模样,这才想到要不开家店玩玩儿,有兴致就照顾店面两天,没兴致就给自己放假,根本没想过赚钱,纯粹打发时间。
最后居然能赚到半巡镝已经是奇迹了吧。
“我该庆幸我最后一家店是古玩店。”罗浮如此复盘,祂出手的只能是上好珍品,不然不能在那短短一日卖出好价钱。
曜青那边笑了,笑声震得罗浮耳朵发痒,在祂没忍住骂出声时,曜青终于停下来笑声。
“好啦好啦,那么持明那儿见。”
“待会儿见。”
罗浮说道,挂掉了通讯。
乘上星槎前,祂无意识地转头看了眼后面。
清晨的洞天依旧热闹,罗浮人热衷吃早茶,有不少人在路边走动着,店铺里飘出蒸汽,慢吞吞,晃悠悠,也极其安宁悠闲。
罗浮笑了笑,移开眼登上了星槎。
祂想起祂离开十王司最后的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是过年时景元送祂的一套相册,厚厚一本,据说是祂身上一名摄影师拍下的「罗浮」一年。
上面的「罗浮」与罗浮人,和平、安宁、幸福,笑意都快溢出照片来。
最后,跟祂一起看相册的曜青问祂,想不想去亲自看看?
当然想。
第98章 50 曜青打开冰鉴,寒气刷得……
曜青打开冰鉴, 寒气刷得扑出,带着里头一堆不明物质挤到祂眼前。
祂伸手翻找了一下,找到了千年僵尸肉一块,速冻水饺一盘, 不明小粒粒三袋, 还有吃剩的月饼一盒。
曜青:“……”
算了,每一个能吃的, 祂果断关掉冰鉴门, 拿出玉兆准备找侍从送菜来,顺带准备交代下这些侍从别听罗浮在厨房里的任何要求, 包括让祂自己收拾这里, 曜青觉得,要不是舟灵不至于食物中毒,罗浮终有一天会把自己毒死。
正叫人来收拾残局,系统上一道通讯倒接了进来,曜青定睛一看, 却是个意想不到的人物——朱明。
祂稀奇了, “你怎么有空来找聊天?”
朱明两百年前刚出狱,之后就一直忙着补祂落下的各种事务, 十年一次的小聚会都看不到人影, 怎么现在有空来找祂?
“诶嘿,我不听说罗浮最近也出来了吗?”那头的朱明道,“好歹是同病相怜啊, 我来慰问下啊——只是罗浮那边一直打不通, 就只有打你这边了。”
“谁跟你同病相怜?你看那些无良帖子入脑了吧?罗浮只是去十王司是去任职,如今离职了而已,跟你哪点儿一样, 什么出来不出来了。”曜青没好气道,“而且——朱明,你好好查查现在「罗浮」时间吧,大清早的谁接电话啊,罗浮还在睡呢。”
“睡?祂越来越像人了啊。”朱明惊了一下,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句,祂只感觉自己在十王司坐牢的那几百年好似错过了太多东西,如今出来好多都跟不上了。
朱明那头的声音小了不少,但曜青还是听清了,正想问祂还有什么事时,朱明又开口了,语气里还有满满的疑惑:“不过等等,就算我们休眠,系统也是常开的吧,我打了好几通,怎么罗浮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不会出事了吧?曜青?”
“哦,我给祂的系统做了屏蔽程序,专门在这种时候屏蔽你们的无聊通讯。”曜青面无表情道,“罗浮很累,你别一直打扰祂。”
那头声音一下消失了很久,就到曜青觉得朱明应该明白祂说的含义了,想到这里,祂就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一声算是终于打破了这死寂,朱明慢吞吞地憋出一句话来:“罗浮真的……惯的你,这种权限都给你。”
这跟智械把自己的操作系统权限给别人有什么区别,也无怪乎朱明觉得难绷,除非一方完全没有清醒的神智,无行动能力了,不然朱明完全想不到怎么会把这种权限给别人,祂更无法想象罗浮是什么状态下把权限交出去的。
“我只是想让祂安稳地睡一觉,罗浮真的太累了。”曜青轻声说道,语气柔得朱明起了几层鸡皮疙瘩。
“……你最好是。”朱明难以评价,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
“所以你这么早打个通讯来只为了这事吗?”曜青说着,作出将要挂断通讯的姿势,“没其他事我挂了哈。”
“不,当然不。”朱明连忙叫住了祂,“我是来送礼物的,工造司最近出了个新玩意儿,我改造了下,觉得罗浮应该会喜欢,就正好趁着祂离职送来,做个离职礼吧。”
“现在,应该快到了,既然罗浮在……睡觉,那你帮忙去签收下吧 ”
·
意识慢慢上浮,长睫晃动了几下,一只绿眼缓慢睁开,瞳孔无意识地了床头柜一会儿才真正聚焦。
床头柜上放着一盏青铜小灯,还有一只玉佩状的玉兆,似乎感应到了祂的视线,玉兆亮起,弹出了一张小纸条——
“饭在厨房,别空腹就喝茶。我去工造司了。以及,十王司有人问你今天方便吗,建议你吃完早餐再回(先吃饭!别起来就喝茶!)”
罗浮伸出手在玉兆上晃了晃,看着小纸条消失掉后祂眨了眨眼,伸手揉去了眼角的水汽,这才彻底清醒。
今日洞天内的气候不错,是个晴天,阳光透过窗台落在地毯上足够暖和,罗浮赤脚踩在上面,从厨房拿了早餐后,在餐桌旁还是没忍住点开了通讯界面。
把曜青打开的免打扰程序关掉,无视各司部的邮件短信,祂果然就看到了来自朱明的一堆通讯请求,还有一条来自十王司的私人短信。
罗浮看着那条消息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听曜青的留言,先去把早饭吃了,再去书房慢悠悠泡了杯茶回了对方一个语音通话。
“罗浮大人。”对面的声音有一些嘶哑,仿佛说话者很久没有开口一般。
“你是来问白露的,对吧,应星?”
罗浮抿一口茶,苦涩的味道席卷口腔,脑袋一下清醒了不少。祂没有寒暄几句,也没有拐弯抹角试探什么,直入主题地说道。
除此之外,祂也想不到对面的人来找祂会有什么事了。
罗浮曾听闻记录罪犯情况的判官说过,在他清醒时,他很悔恨自责,甚至有自残自毁的倾向。
他不敢和祂见面,五百年间,哪怕是工作所需,他也尽力避开祂的视线,更不用说像这样主动来找祂。
除了白露,那场龙灾的被害者与加害者的转世,也许只有这个原因能刺激到他主动来找祂了。
算算时间,自罗浮第一次见到这位龙女已经过去挺长一段时间了,也足够消息传到仙舟最深处的幽囚狱,传到这位曾经的天才匠人耳边了。
耳边传来厚重的呼吸声,对面的人在沉默,也像是在压抑着什么,罗浮还听到了锁链声,也正常,幽囚狱的判官自然不会放心他和祂单独沟通,哪怕他们相隔数个洞天。
许久,一道仿若从棺椁里挤出的声音回答了祂的问题:“她还好吗?”
“挺不错的,能吃能蹦,还挺调皮,很有医学天赋。”
罗浮回忆着那名龙女的模样,倒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地说道。只是很明显,与世隔绝的幽囚狱也将时间静止,里面的人很多都只活在过去,一旦和他们聊天,就会把人带回已经翻篇的旧历之中。
祂看着茶杯里的茶叶旋转、沉浮,舟灵的记忆自然很好,五百年对祂们也不过弹指一挥间,祂完全想得起那场灾难的每一个细节,而这,更是如今诸多罗浮人的童年回忆。
长生种就这点不好,过去太多了,沉沉地压在心中肩头,无法摆脱,更无法解脱。
大概正是念起对话那头的人曾经的惊才绝绝,罗浮一时心软,说道:“十王有约,你的作品能抓捕一名重犯,那便赐你一时辰的还阳机会,你从未用过,对吗?”
“…对。”
“十三天后是持明的祭祀庙会,她会作为下任龙尊出席。同一时间,有一部讲述星际旅行的幻戏将在太和洞天的幻蝶剧院上映,白露跟我说,她很想看这个。”
罗浮调出自家的地图,意有所指道,“若判官相陪,你也能去看一场幻戏。”
“……”
“也算了却你的一桩执念。”罗浮喝了口茶,淡淡地说道。
司狱要做的不仅是裁判罪犯,还有了却众生前尘执念,毕竟十王司里的不仅有重犯,还有许多长生病患,他们身不由己,十王司监管他们的同时就该替他们化解执念。
虽然应星作为饮月之乱的从犯,意图染指长生,堕入魔阴,犯下大罪,但这些年他的表现都不错,罗浮不介意给他一次机会。
正如当年,他一心求死却不得时,祂告诉他,若他能赎罪,祂可以赐予他真正的死亡。
“多谢大人。”应星说道,“我会注意不出现在她附近。”
龙女和罪犯接触,还是如此敏感的关系,估计会被人嚼舌根。景元这个当事人之一仍在前台当政,应星很清楚有多少人盯着他与白露,若非镜流魔阴后送回了「苍城」,之后又再度失踪,镜流也会是一些人的关注焦点。
所以远远的看一眼儿才是最好的选择。
“好了,如果没有其他事,那便断了通讯吧。”
书房外传来脚步声,罗浮耳朵动了动,意识到可能是曜青回来了,便放下茶杯,准备出去。
通讯挂断后,书房重回一贯的安宁,罗浮起身,刚推开书房门,左右看看,却没见着人。
这倒有些奇怪了,曜青太了解祂的作息,应该回来就直奔这里的,如今人呢?
祂困惑着走向会客厅。
走廊间摆了许多鲜花摆件,是曜青布置的。和刻板印象里不同,爱讲究的罗浮倒没有什么兴致不止自己住的府邸,原因也简单,过去,祂总有段时间不住这儿,置办太多搬来搬去太麻烦了,所以,除了时不时就有人送祂的各种物件礼物,罗浮真没自己买过什么东西。
倒是曜青,祂也喜欢到处搬家,但祂那过多的精力实在难以耗尽,每一间屋子祂都极有兴趣装饰完善,罗浮的府邸自然也不例外。
“哼哼,呜”
“嘭”
沙沙沙的声音从会客厅里传来,仿佛布料摩擦,之后就是玻璃破碎的声音,罗浮感到有些奇怪,是曜青去工造司拿的东西出问题了?
“曜青?”祂走进会客厅,没看见什么东西碎掉了,更不见曜青的人影,“嗯?去哪儿了?”
“曜青?”罗浮再叫了一声,却听见了“汪呜”一声。
“?”
什么东西?
罗浮愣了一下,循着声音看去,声音似乎是接近阳台的躺椅底下发出的。
“汪…汪…汪呜。”
“哎?”
祂把躺椅轻轻挪开,慢慢蹲下身,居然在躺椅和墙壁夹缝里看见了一只……小狗?还是小舞狮?
罗浮伸出手,摸了摸这小东西的头,似乎注意到祂的动作,这小东西摇了摇尾巴。
这小东西红白交错,俨然一只浓缩版的舞狮,但叫声和动作却像一只小狗似的。
“你是什么?”
见它不怎么怕人,罗浮把这毛绒绒的小东西抱了起来,捏了捏它的爪子。
“汪呜……咳咳,罗浮大人?”
刚刚还汪汪叫一脸无辜的小东西摇头晃脑看了祂几下,终于咳了几声口吐人言道。
罗浮:“……”
就知道仙舟上怎么可能会有正常的小动物。
等等,祂怎么觉得这个声音厚点儿耳熟?
回忆如潮汐般涌来,罗浮把这小东西举到眼前与其对视,有点儿惊讶地说道:“执事?”
仙舟还未成立联盟的遥远过去,祂刚从休眠里归来,彼时的帝弓为了政局稳定将祂软禁,留下了一只机巧小狗作为祂的执事。
“难为您还记得我。”
与过去的外形大不相同的小狗执事眨了眨眼,感叹一般说道。
罗浮心想,不,祂才是该感叹的那一个。
当年祂在起义军的接应下离开那间休息室,之后便没再关注过里面发生过什么,一只机巧小狗而已,在当时甚至不会在祂的思考进程里停留一分。
祂完全没想到,这个小狗的核心居然能保留下来,直到如今,不仅被人拿出来做成新的模样,还能送到祂的面前来。
第99章 51 虽然和小狗执事的相遇背后不……
虽然和小狗执事的相遇背后不是什么美好的故事, 但罗浮还是挺喜欢这只能说会道而且做饭泡茶功夫都不错的小狗的。
这一下子与故犬重逢,还是能称得上一件幸事。
而从回忆里脱身,回到最开始的问题,罗浮有点儿好奇:“你现在这外狮内犬的模样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还有——曜青呢?你看到了祂人了吗?”
小狗, 暂且先这么称呼它, 它使劲儿挣扎了下,几乎有自身腿一般粗的红尾巴被它挥舞得虎虎生风, 罗浮见它实在费劲儿, 就把它放摘了地上。
小狗原地转了个圈,在空气里嗅闻了一下说道:
“曜青大人。呃, 大人, 我想您知道,来这儿前我在工造司,而那儿太吵了,我受不了就让那些个匠人给我的收纳箱加了隔音墙,然后休眠去了, 迷迷糊糊间, 就感觉了曜青大人——当然我当时还不知道是大人在搬动我。”
“大人祂把我带到这里。”它又跑到会客厅到的中心又转了个圈,“就这儿, 然后祂就打开了我的收纳箱, 给我开机了,这也是我刚看我的记录仪里是这么写的。但可惜,当时我被强制开机, 大人, 您想想,我好不容易休眠,睡得好好的, 然后就被人吵醒了,起床气肯定就来了不是,又一睁眼,还是个陌生地头,就被吓到了,能理解吧。”
说着,它就把头抬起来,用它那一圈一圈泛着光的眼睛看着罗浮,可怜又委屈,尾巴也夹起来了。
罗浮感到有些好笑,顺着它点点头,就见这小狗儿见得了祂的肯定,尾巴一下就挺起了,像个鸡毛掸子一样左右晃悠,继续说道:
“总之,总之,我当时脑子不清醒,也有点儿应激,毕竟您看我只是一只可怜无辜又无助的小小狗,呃,然后——”
“然后?”罗浮挑起眉毛。
“然后——”小狗仰起头闭上眼睛,几乎带着“视死如归”般的表情说道。
“然后就一个头槌把我送进了换境画屏!”
会客厅的正门,明显是匆忙跑来的曜青扒着门框突然出现,恶气十足地说道。
“嗷呜!”
小狗瞬间被吓到了,慌不择路地跑到罗浮身后,结果下一秒它以为的屏障就向“敌人”走去,满脸笑意地抱过人,让对方在自己身上歇息。
小狗眼前一黑,四只脚齐用力,一个滑铲又躲到了刚刚的躺椅底下,害怕地瑟瑟发抖。
“换境画屏?工造司做的那些短距传送装置?这小狗还随身携带这些玩意儿?”
罗浮拍拍曜青的背,叫祂好生消消火气,瞥了眼儿躲躺椅底下的小狗,颇为稀奇。
“呵呵,朱明那小子的小巧思吧,明明是一只追踪用的谛听还搞出这些功能!”
虽然刚刚小狗说了一大通,但罗浮完全没有拉偏架的意思,就看着躲在躺椅底下的小狗还被曜青像拎小鸡仔一般提起,语气毫不耐烦地说道。
这下罗浮是真确认这小东西的核心就是那个小狗执事的,胆小害怕的模样与过去如出一辙,在曜青的手里四条腿都要哆嗦成面条了。
不过……
“谛听?工造司的新发明么?”罗浮坐在软榻上,支着头问道。
“是,模仿狐人的感知制造出的侦查工具。”曜青就把这只谛听翻来覆去地看了一番,好像发现了什么,指着这小家伙的头部给罗浮看。
“你看这里。”
罗浮顺着祂的手指看向这只搭载了小狗执事核心的谛听头部,只见这只谛听额头中心,镶嵌了一块圆形的琉璃片,随着光线的变化,里头还隐隐显现出复杂的晶管线路,和更细微的图纹。
这些纹路在一个东西挺常见,就是换境画屏。但很明显,这只小谛听上的更加精妙,所发挥的威力也更大,完全不需要另一块画屏与其链接就能把人传送走,而且画屏所占面积也极小。
这一看就是出自朱明之手。
“所以,你被它传送到了哪儿?”罗浮歪了歪头问曜青。
“一个小洞天里的泥坑!”说起这个曜青是真来气,要不是祂反应急速,传送过去时及时躲开了,祂还得沾一身泥巴。
“那看来是随机传送的。”罗浮想了下那场面,在曜青不赞同的眼神下险些没笑出声,祂忍不住摸了摸这小狗的头,“朱明怎么给你安了个这玩意儿啊?”
“这……这是自保装置,朱明大人说遇到紧急情况就撞人,把危、危险都传送走就没有危险了……”谛听扑腾着腿,声音颤抖地说着,说到后面又注意到曜青似笑非笑的眼神,立刻大喊叠甲,“没有说曜青大人是危险的意思!都是朱明大人的原话!我只是单纯复述毫无个人……”
“好啦好啦,”罗浮拍拍曜青揪着别人脖子的手,把小狗从曜青手下救了下来,“曜青没那么小气,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几千年过去了胆子还只有这么大点儿。
“也没程序员把我的胆量指数调高啊……”谛听把头埋进自己短小的臂弯里,极其可怜地说道。
“哼。”曜青很冷酷地哼了一声,祂当然不屑于跟一只机巧小狗计较什么,只是听罗浮和这谛听的互动,祂品出了一点儿不对劲,“罗浮,你和这小玩意儿认识?”
“这只谛听所用核心几千年前和我有几份交情。”罗浮说道,“倒是没想到,朱明不知道从哪里把它翻了出来,做成了一只小谛听,又送到了我的面前。”
“几千年前?”曜青惊奇,看向了趴在罗浮膝上的谛听,小小一只,植绒的外表就只有可爱能形容,完全看不出来其核心有几千年了。
“我因建木休眠回来后,帝弓给了我一只机巧狗解闷,就是它。”罗浮简单地解释了下,不过,一提到这几个词,曜青瞬间就想明白了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这事说不上好的回忆,迫于无奈的政治计算,不过看罗浮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想来是早就释怀了。
曜青肯定不想煞气氛,只把话题往这颗谛听核心上带,“那还真是有缘,谛听,你记得你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吗?”
“对啊,”罗浮揉了揉谛听的耳朵,感叹发明这小东西的人绝对是个天才,“你还没回答我呢,这些年你经历了什么?”
祂还以为,在那一场“起义”中,这小家伙早已被起义军们丢进了废料场销毁了呢。
曾经的小狗执事,现在的谛听稍稍抬起了头,自以为很隐蔽地瞥了曜青一眼儿,判断出对方确实没有了可怖的怒火,而自己也在罗浮怀里,出了什么事真有个靠山。
完全忘了刚刚自己以为的“靠山”罗浮,直接抛下它去迎接曜青还旁观它被抓的谛听完全放下了心,摇摇尾巴就开始回答起罗浮的问题。
它的经历并不复杂,一只批量生产的家用机巧狗,没人对它感兴趣,也没人找它麻烦,所以如罗浮所想,它确实被丢进了废料场,但有一名废料场的员工瞧上了它,也许是因为家境贫寒想要也买不起,也许是因为单纯哄孩子开心,总之这名员工把它带回了家,送给了自己的女儿作玩伴。
那之后小狗度过了挺不错的一段时间,废料场员工一家是善良的一家人,小女儿从不给它命令,将它视作家庭的一员,和它一起聊天、玩耍、学习,小狗执事虽然只是执事,但侍奉过的人都是响当当里的响当当,它有太多故事可以讲,而小女儿就是它最忠实的听众。
这家人都很喜欢它,它身体的零部件坏了,这家人也想尽办法借钱也帮它修好。
这样的日子直到小女儿长大,不再需要一个机巧狗陪伴为止。随着时间流逝,他们渐渐疏远了,小狗执事去了他们家的杂物间,直到很久很久后,小女儿成了老奶奶,打扫房间时,在一堆灰尘里又把它拿了出来。
可惜老奶奶已经没有力气陪伴一个机巧狗,小狗执事只记得那时的她就坐在躺椅上,手里刷刷刷写着什么,看着它却不和它聊天。最后,她将它讲的故事写成了故事,把故事和它都送给了她的后代。
“我就这么在她的后代手里轮转,有的人对我很感兴趣,会把我开机用一段时间,而更多的人只把我当做众多家庭物品的一部分,就把我放在杂物间里。”
小狗执事说着,看着罗浮,“直到有一天,不知道是这家人的第几代子孙,接待了一名收藏家,对方看中了我侍奉过您的故事,把我买走了,于是我就随他去到了其他仙舟。”
收藏家是个四处奔波的人,小狗执事随他在各个仙舟的各个洞天都停留过,收藏家偶尔会给它开机,跟它聊收藏品,聊现在,最后总能聊到「罗浮」,聊那座美丽的仙舟以及那位仁慈又孤傲的舟灵。
小狗执事知道自己最初的主人,帝弓已经不在了,而仙舟已经是长生种社会,所以收藏家才能活的比那小女儿的所有子孙加起来还要长。
可就算活这么长,收藏家还是要死了,不,应该说是要堕入魔阴身了,这是小狗执事后来才知道的词汇,在当时它只觉得一直安静温柔的收藏家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仿佛被什么东西夺舍了,发了疯。
他把它撕坏了,小狗执事最后只看到他死死地盯着它,然后呢喃,他想回家。之后,他们就陷入了永眠。
“之后呢?”罗浮垂眸问道。
“之后,等我再睁开眼睛,就是一位匠人在鼓捣我了,他把我做成了一个钟,放在什么什么宫里,但我可不喜欢在那里干巴巴地报时,所以我总是乱报,朱明大人发现了我的不对劲,问我话,我答了,祂就把我带走了。”
小狗在罗浮腿膝上晃了一下自己的尾巴,“朱明大人是好人,祂问我想回您身边吗?我说我想,我想再见一面那个小女儿的后人。那个收藏家是罗浮人,但死在了「朱明」,他死前想回家,所以我也想替他回家。
我还想见您一面,跟您说,那个小女儿很喜欢我故事里的您,她的很多子孙也喜欢,那故事书已经成了他们家的传家宝,就算卖了我也没卖它。收藏家也喜欢,他看重的其实只有我的故事,我知道,但没事,他对我很好,一直都很好。”
最后撕烂它的那人已经不是收藏家了,只是还长着和收藏家一样脸的怪物,小狗执事在知道了“魔阴身”这个概念后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但因为张了一样的脸,它不免还是有点儿悲伤。
可不管怎么样,它还是记得收藏家在聊天时跟它说过的话,“他跟我说,如果我能再见到您,就把上面的事都告诉您,这样他不管在哪里都算回家了。”
第100章 52 这确实不是什么很曲折的……
这确实不是什么很曲折的故事, 但也不是能够轻易作出反应的故事。
曜青叹了口气,把看似还没什么反应的罗浮揽进怀里,伸手第一次揉了揉这小谛听的脑袋。
说完自己经历的谛听倒比较开心,它完成了它的使命, 虽然这个使命是它自己给自己的, 但它还是很开心,而且——
“说实话, 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好多好多人类都渴望长生, 如果我不能活这么久,如果您们不能活这么久, 也许我都不能跟您说这些话了。”
谛听若有所思地说着, 然后就被罗浮弹了个脑瓜崩。
“汪呜!”谛听吃痛,叫了一声。
罗浮欲言又止,还是将涌到嘴边的一些话吞了下去,最后只问:“所以,你想去见见你遇见过的小女儿后人吗?”
“想!”谛听瞬间抛下疼痛, 正襟危坐, 严肃回应道。
“那好。”罗浮闭上眼睛,根据小狗先前说的姓名和关键词, 打算在黑幕系统里查找一番。
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 这肯定不是一个轻松的活儿,谛听正襟危坐了一会儿,发现罗浮还是毫无动静, 不免有些紧张, 正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动作时,一只手就把它提溜了起来——是曜青。
曜青一根手指抵在唇边,用气声道:“别打扰罗浮。”
随后祂就把它放在地上, 推了推它,轻声道:“自个儿去玩吧,如果有结果,我们会找你的。”
谛听在地上原地转了一圈,看着闭目搜索的罗浮,又看看一旁的曜青,点点头便跑到那躺椅下趴着歇息去了,一阵风从阳台吹来,人造太阳将谛听的影子拉到躺椅上,随着风儿一同摇晃。
看着小家伙确实去歇息了,曜青看向闭眼的罗浮,在心底问道:「需要帮忙吗?」
「我直接去问虚陵了,祂那儿有历史有载以来,每一个仙舟人的记忆备份,就是要花点儿时间。」罗浮轻松地说道,「大概带白露看完幻戏就差不多。」
「哦对,还有这个小龙女。」曜青像是想起了什么,「天风给我发了信,叫我们在溜龙女时多拍几张照给她瞧瞧,她老好奇新任饮月君长啥模样了。」
可惜龙师们藏着掖着,她去了信也没拿到照片,实在难受,现在听说罗浮曜青两位要带龙女出行一天,就连忙来了信,求龙师不得,她求自家舟灵还不得吗?
这之后,她就是现在四位龙尊里第一个知道白露模样的人了,这一手情报她可得好好炫耀一番,也必须得拿到手。
罗浮:「……」
祂看了看曜青一脸戏谑的表情,再看看祂传来的天风君来信。不免再次想起那个在「罗浮杂俎」上经久不衰的问题——“曜青人是不是都有点儿神?”
·
“耳朵尖尖是持明,耳朵毛绒绒是狐人,耳朵无毛也不尖是天人……”
看台边缘的护栏旁,绒毛未褪紫发龙女蹲下身,透过栏杆的缝隙看着下面走来走去的游人,嘴里念念有词。
正碎碎念得出神,龙女就感觉自己腰被撞了一下,她“哎哟”一声,转头一看,便看见了一只红白相间的小兽仰着脑袋,一双大眼睛瞅着她,身后豹尾一般的毛绒尾巴疯狂摇晃着。
“汪呜?”它发现龙女终于注意到了它,挺起胸膛叫了一声。
“你是什么东西?”龙女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过来了,睁大眼睛颇为不解。
她扭了扭脚转身,绒毛未褪的尾巴还在地上打了个转,她伸出手就去抓这小东西的尾巴,嘴里还笑着,“你也有毛绒绒的尾巴!”
“汪!疼疼疼!”
小孩儿下手向来没轻没重,谛听一下惨叫出声,疯狂挣扎逃出了龙女的手下,疼得声音都在发颤。
“你会说话?!”哪知它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不得了,龙女白露真下真起兴趣了,起身就问,“你是灵兽吗?梓欣说有些灵兽就会说话。”
谛听可怕惨了她那双差点儿把它机械骨都捏坏的手,见她起身,拔腿就开溜,它一溜,白露就更起了兴趣,也迈腿就去追,它跑她追,一人一兽绕着看台跑了好几圈,直到谛听终于看到了自己主人的身影,四脚并用猛地跳到对方身后躲着去。
身后的白露还在问它到底是什么东西,突然一个人挡住了路,差点儿就没刹住车,所幸那人身边的人反应迅速,把她拦下,才没让她撞上人。
“小心,看台可不适合练习追逐战,白露。”曜青说着,单手把白露提起,好生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白露脚晃了晃,沮丧地点点头。
“你在追这小家伙?”罗浮注意到她的目光依旧盯着自己脚下,低头一看,好不容易回到主人身旁的谛听生动地喘着粗气,气喘吁吁地躲在祂衣角边。
“对!对!”白露疯狂点头,见小兽跟罗浮大人亲密的模样,问道,“大人,它是什么啊?”
“谛听,一种机巧狗。它的名字是望林。”罗浮把望林抱起来,本来想直接给白露,但望林疯狂扒着祂,罗浮也只好放弃。
不过……在白露望眼欲穿的眼神下,祂看了看周围问道:“你的侍女呢?”
“哎?”
白露愣了愣,表情空白了一瞬间。
“哦豁,完蛋啦。”曜青摸着下巴,眯着眼替她配了个音。
最后,他们在看台出入口找到了面色苍白的侍女梓欣,她只是去端了盘点心,转头就发现龙女不见,吓得差点儿原地蜕鳞转生。
见到白露跟着两位舟灵大人回来了,她提起一口气,连忙去查看白露有没有哪里受伤,仔仔细细瞧过一遍才把那口气松了下去。
白露低着头,乖乖地等她检查完才有些心虚地说:“抱歉啊,梓欣,我没打招呼就跑走了。”
“没事,这里本就人多眼杂,您第一次出来,定不会辩识外人。也是我一时失察,居然丢下您一个人。”梓欣摇摇头,拍了拍白露的肩膀,起身轻声说道。
本来还在捏望林的仿生肉垫的罗浮抬眼看了她一眼儿,笑了下没说什么。
曜青看了看时间,对那侍女说道:“白露这小姑娘也挺机灵,还有不到半时辰幻戏就开演了,就先找到了我们,只是有点儿着急,忘了跟你说,现在也报备过了,那我们就先带人走啦。”
“嗯?”梓欣愣了一下,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一般说道,“大人们,刚刚龙师叫我带龙女回去,族内有要事需要龙女出面。”
“庙会这天,连祭火都熄了,能有什么要紧事?再说白露年幼,尚不堪大任,龙师将代之行权,我记得可是龙师原话,之后便同意让我们带白露出去玩一次。”罗浮放下望林,拍了拍它便看向白露问道,“白露,你想去看幻戏,还是去龙师那边?”
被问到的白露愣了一下,她看看舟灵又看看自己的侍女,似乎有点不解为什么罗浮大人要来问她想去哪里。
“汪呜!”
她正犹豫着,梓欣可有点儿等不下去了,下意识抓紧白露的肩,白露吃痛了一下,皱眉刚想说什么,就听见一声熟悉的狗叫。
“望林?”她还记得罗浮大人刚告诉她的名字,看过去叫出了声,便见这只看似人畜无害的谛听猛地往前冲刺,一个头槌撞到了自己侍女身上,随后,侍女便消失在了原地!
把人撞走后,望林又叫了一声,站在地上挺直胸膛,朝罗浮摇摇尾巴,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白露就真的被吓了一跳,看看刚刚梓欣站过的地方又看看周围,仿佛经历了一场奇幻的大梦。
“放心,只是送她回丹鼎司了。”白露这幅震惊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罗浮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她道。
难不成这种机巧小狗还掌握了什么移山倒海的法术不成?
白露不太明白为什么望林一撞就能回到好几个洞天外的丹鼎司,但罗浮大人都这么说,那就是吧。
从蜕生出海至今,龙师和侍女们给她讲述远古龙祖之事,想要激励她的决心,但白露听来听去,终究无法想象那被吹得天花乱坠的「不朽」启示究竟是什么样子,说不朽,结果到现在,不朽自己都成了块朽木吧。
倒是离她更近的舟灵大人们,除了在族内说一不二的龙师们,白露眼里祂们更像一个全知全能、予人启示的“神”,至少祂们会知道她一点儿都不喜欢呆在禁邸里,甚至真的能带她出去看一场幻戏。
“不过龙师不会找您们麻烦吗,大人?”可白露的脑袋转了转,还是有一点点担心,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原本说好的行程,龙师却突然变卦,但她知道他们的嘴有多厉害,“我有一次赖床睡懒觉,就被他们唠叨了好久好久。”
看多了各种老奸巨猾、心眼子比蜂窝煤还多的家伙,现在回过头看一个小女孩儿担心自己,罗浮还真感到一阵返璞归真似的轻松。
曜青听着也有趣,问她:“那他们唠叨后你什么反应?”
“我觉得他们真的有病,谁家小孩卯时三刻就起床啊,所以我不理他们,跑去捣药了。”白露做了个鬼脸,气鼓鼓地说道,卯时三刻,太阳都没出来哩!赶早吃虫子啊?!
“噗哈哈。”罗浮真的被她逗笑了,拍了拍白露的肩膀,“机灵孩子,就该这么做。”
白露哼哼地叉腰点头,她就觉得自己做得没错嘛,还有好多人说她不知礼数,罗浮大人都告诉她她就是如今持明尊长,管它什么梨树桃树的。
“那么,我们接下来就是去剧院吗?”她说回自己最期待的东西。
说实在的,她并不是那么那么期待那一部幻戏——持明族自然不会在她的需求上亏待她,如果她想,完全可以去找私人剧院把市场上的所有幻戏都看个痛快,但她不喜欢那样,在无意间发现幻蝶剧院的广告,上面宣传说最新影片全新技术,抛开防护服,让人百分百真实体验太空漫游、逼近黑洞……
——好吧她后来也听说,这技术已经“全新”了几百年了,但她就是被一眼吸引过去了。
太空漫游,她很喜欢这个词。
90-100
同类推荐:
我拿的剧本不对劲、
副本Boss只想吃瓜[无限]、
超越者养废了是什么体验、
文豪基建手册、
念能力是异世界召唤、
强者是怎样炼成的、
[综崩铁]开拓者今天又在披谁的马甲?、
异人观察手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