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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

    第71章 揽活 牙人这行虽然不及士大夫般权势显……

    牙人这行虽然不及士大夫般权势显赫, 也不及商贾那般阔气富贵,但相比较面朝黄土, 日日劳作的农户,还有那些为奴为婢,又或是剃头屠户的行当,工作相对要清闲不少,同时收入也算不错,足够养家糊口。

    姚郎闻言,心下顿时动了帮苏芷寒一家揽席的心思, 然而嘴上却是说道:“人铺子生意兴隆得很, 想来也没这等心思。”

    “要是没这心思, 那她们何苦跟着你去彭员外府做菜, 又为何要给你两份钱。”

    姚家媳妇望着桌上银钱,越看越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忙继续劝说道:“寒姐儿可是侯府里出来的, 你且想想那日席面上的膳食,道道都是教我们一桌人惊叹的美味。”

    “再来你还跟着去彭员外府。”

    “你说说, 你觉得寒姐儿的手艺如何?”

    “自是不亚于酒楼灶人的。”

    “那不就得了。”

    姚家媳妇瞥了郎君一眼, 改口道:“刚好寒姐儿也不嫌弃你是个新手, 虽然你现在没得门路,但好歹做这事时也能摸索其中诀窍,学点儿本事, 即便未能成就大事,亦可去牙行里当个学徒什么的。”

    “瞧你说的,怎对我毫无信心!”姚郎听到这里,反倒是心生不悦。他撑起身体来,忿忿然道:“你且看着, 日后我定然再寻一处席面活来,让你瞧瞧我的厉害,也让蒋娘子和苏娘子宽心,好教她们放心把揽席的差事交给咱们。”

    虽然他嘴上说得信誓旦旦,但等回了屋里躺在床上,姚郎那是辗转反侧,满心忧愁。

    上回他拿到彭员外府上差事,是在坊间打听到的。而后他得知郑管事好赌好酒,这才使了个套儿,得了郑管事的感激和同意,让苏芷寒进去做了汤羹。

    可这正经席面……哪里容易寻得。

    次日清晨,姚郎便出门打探消息。没花多少时间,他便从市井闲汉口中打听到,就在卖鱼桥旁的草营巷,有户卖烛的人家要办席面,愿出两贯钱寻个得力灶人。

    姚郎心中微动,正欲举步前往时,忽闻身侧有人发问:“既然有这些钱,何苦寻觅灶人到家中,倒不如去酒楼点一桌下等席面来得轻松便捷。”

    “这你们就不懂了。”坐在一旁饮酒的郭屠夫听闻,当即摇了摇头,对着身边众人解释其中的门道:“那酒楼之中,价码几何?请个灶人,看似成本高,实则既省钱又显得富贵。”

    外头的酒楼,价目皆是明码标价,上席、中席,下席所用的盘碟碗盏都各不相同。人一去,便能一眼瞧出主家所请的是何等档次的席面。

    若是富户人家,又或是外地来京尚未落脚之处的人,前往酒楼设席面自然是再好不过。

    可对于在京中置有宅子,或是有固定住处的人家而言,与其将价格直白地摆在众人眼前,遭人议论,倒不如请一位灶人至家中操办,这般更为划算。

    “在酒楼之中,两贯钱连一场下等席都置办不下,有些宾客还会嫌主家小气,瞧不上眼,只因给他们安排的是下等席面。”

    “可若是在自家屋里待客,又有灶人操持席面,宾客无从知晓菜品的价钱,既能尽显体面,又不失富贵。”

    “尤其适合咱们这些小门小户的。”

    “我家女儿女婿回来时,我便已打算好了,定要请一位灶人到家里来操办席面。”郭屠夫已喝得半醉,大着舌头与旁人说道,得到诸多闲汉的惊呼声。

    “我听闻你家女婿是个读书人哩。”

    “若是能高中举人,往后你和你家娘子也能跟着女婿去,过上好日子了。”

    姚郎听着周遭七嘴八舌的话语,亦是眼前一亮。毕竟比起那素未谋面的烛户,他与郭屠夫过去常常来往,颇有私交。

    姚郎瞧了郭屠夫一眼,旋即前往街角正店,打了二两中等的散酒。他提着酒水折返归来,正巧见着郭屠夫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连忙抬手晃了晃手里的酒水:“郭大哥,我们俩再去旁边喝一杯呗。”

    “嘿,瞧你这小子!”郭屠夫瞧见姚郎手中的酒水,眼眸骤亮,大笑着伸手揽住姚郎的肩膀,“那还等甚,跟大哥我回家去,咱们接着痛饮!”

    说罢,拉着姚郎便往家中走去。回到家中,郭屠夫摆上二两烧肉、半盘糟鸡肠,二人相对而坐,举杯对饮起来。

    酒过三巡,姚郎面色微红,轻咳一声,缓缓说起正事来:“郭大哥,您当真打算请灶人操办席面?我听人说,请灶人的价钱可不便宜……”

    姚郎本欲旁敲侧击,打听郭屠夫心中的价位。哪曾想话一出口,郭屠夫便如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发起了牢骚:“姚哥儿,咱们交情深,我才与你说这些话的。”

    “请甚的灶人,我哪有这个钱!”郭屠夫叹了口气,将酒杯重重一放:“再说了给我家女婿做饭,那简直就是对牛弹琴。他知道个啥?人瘦得跟麻杆似的,连酒都不会喝,整日就晓得之乎者也,我看就是读书读傻了。”

    “也就我家那两个娘们,非说他有出息,好得不得了。依我看呐,他别说考上举人,往后能去磨豆腐就算不错了。”

    郭屠户横眉竖眼,越说越是激动,拽着姚郎大吐苦水:“我家那口子说要花钱请灶人做席面,好给女婿在同窗间涨涨脸。”

    “嘿!她怎不让女婿自家爹娘干这事儿,非得要咱们家出钱?还不就是瞅准了我家就一个女儿,拿女儿拿捏咱们夫妇俩。”

    “我跟老婆子商量,说省下这笔钱,去店里买几道菜,热一热不也是一桌席面嘛。你说,我这话可在理?”

    还没等姚郎回答,外面便传来郭屠夫家娘子的声音:“你这人,怎的说话?女婿是与咱们家亲近,才把这事儿交给咱们办的。”

    “我瞧你们呐,就是被猪油蒙了心!”

    “呸!我看你是老糊涂了,见不得人好!”

    眼见着郭屠夫夫妇你一言我一句,谁也不让谁,越吵越大声的架势,坐在一旁的姚郎甚是尴尬。

    他原来还想与郭屠户叙叙旧,凭借往日的交情,劝说他请苏芷寒来做那日的席面。

    可见着眼前这般景象,他是万万不敢提这事了。毕竟姚郎亲眼见识过苏芷寒的手艺,打从心底觉得自家娘子出的主意可行。

    既然可行,那头一桩席面便要再三斟酌,要寻个稳妥的主顾,将苏芷寒推荐出去。

    至于像是郭屠户这般,家里闹矛盾,指不定会突然变化主意的主,那是肯定不能接的。不然出了个差错,到时候钱没赚到多少,名声也没落下,还害自家与蒋家母女离了心。

    思来想去,姚郎还是下定决定,准备去那卖烛的人家探探究竟。他一路辗转,寻到了那户卖烛的铺子前,刚开口表明来意,铺子老板便连连摇头,满脸不耐烦,连搭理都懒得搭理他。

    姚郎还欲再问,却被铺子里的仆佣一把拦住。那仆佣双手用力,直将往外头推搡,嘴里还嘟嚷抱怨着:“你是哪家牙行的?怎不晓得规矩?”

    姚郎只说自己是帮人来打听,登时得了仆佣嫌弃:“我说你怎的不懂规矩,原来是个不入流的。”

    这牙人一行,与其他行当并无二致,都需得有师傅引领进门。待跟着正经牙人学上数年,做成几单生意后,才有资格去官府登记,如此方能正式操持这营生。

    而姚郎莫说做成生意,连一张单子都未曾签过,说句难听的,他甚至连去官府登记的资格都没有。

    姚郎听了这话,虽然心里有气,面上却依旧陪着笑。他从袖里掏出钱袋来,抓出一把铜子塞进仆佣手里:“小哥有所不知,我实在是心疼我妹妹太过辛苦。”

    仆佣眼前一亮,喜滋滋地接过钱来。

    见他收了钱,姚郎才往下道:“我确实不是做这行生意的,只是我那妹妹厨艺精湛,又是从官家出来的,如今却是无处施展,着实可惜得很。”

    “我一心想为她寻些好活计。”

    “这不,我刚刚得了消息便匆匆赶来打听,未曾想不懂规矩,惹得官人生气,还望小哥能帮我美言几句……”

    “并非我不愿意帮你说话,实在是你的消息也忒迟了。”那名仆佣闻言,当即打断姚郎的话,直言道:“我家主人早早就定下做席面的灶人。”

    “已经定下了?”姚郎瞬间傻了眼,这才醒过神来。市井之中人多嘴杂,消息虽多但未必尽数属实,还得自己细细分析才是。

    眼瞅着席面没寻到,前头搭进去二两散酒,如今又白白丢了五个铜子,姚郎郁闷得笑都笑不出来了,原本满腔的干劲也消散了大半,只能勉强打起精神与仆佣道别,准备回市井再打听打听旁的消息。

    就在这时,一道呼喊声远远传来:“姚哥儿?前面的莫非是姚哥儿?”

    姚郎闻声,连忙转身看去,映入眼帘的竟是郑管事。郑管事看清楚姚郎正脸,登时喜不胜喜,高高兴兴走上前:“真真是巧,未曾想我刚出门便遇见你。”

    之前,郑管事压根没把姚郎放在眼里,连他的来历都不曾细问过。

    直到今日清晨,彭员外与娘子差他来寻人,郑管事才惊觉自己别说不知道苏灶娘的住处,就连姚郎家在何处也不晓得。

    偏生这事儿还难以启齿,郑管事没敢与彭员外和娘子说,也不敢与庞妈妈说。

    他灰溜溜地出了门,打算去上回喝酒吃菜赌博的地沿途寻觅,哪晓得运气恁好,竟是刚出门就见着姚郎。

    郑管事暗暗庆幸自己的运气好,看向姚郎的眼神愈发和善:“我瞧你刚刚在与烛户家的说话,可是要买烛?我那边有好些好烛,回头给你送些去。”

    烛户家的仆佣原已走到门口,看到两者交谈的场景,脸色瞬间微微一变。他并未进屋,而是立在门口竖起耳朵,偷偷听着二人对话,还顺势给屋里的掌柜打了个手势。

    姚郎瞧着这般热情的郑管事,心里怪不自在的。要知道上回他帮郑管事垫了钱,郑管事还只是用眼角余光瞅他,话语冷淡,态度生分,一副生怕他攀附的模样。

    姚郎心中暗自腹诽,面上却依旧带着笑。他迎上前去,笑道:“我哪里舍得用那些个好烛,家里日常用用灯油便够了,这回是帮人跑腿带话罢了。”

    紧接着,他转移话题:“郑管事出门可是有甚事儿?您要是不嫌弃,就让我替您跑一趟罢。”

    “你这话说的,我来寻你的。”郑管事闻言,摇了摇头:“原来还想着要走远些,没曾想刚出门就撞见你了,昨日的席面多亏了你,郎君和娘子都念着你和苏娘子,一来教我给你们送赏钱去,二来也想问问苏娘子有没有空闲,娘子想寻她说说话呢。”

    姚郎面露喜色,自是欣然应允,便要领着郑管事去苏芷寒那。郑管事摇摇头,唤人喊了轿子来,教姚郎一道坐上,由着汉子抬轿走远了。

    待他们走远,烛户家的仆佣也走出几步来,往远处眺望着。他与掌柜的说了几句,又去寻彭员外府里的人打听了。

    那边,苏芷寒正在琢磨后头乞巧节的事儿。她没得门路,也不想去侯府寻帮助,只打算做最外围的生意,要如何教人一打眼便注意到自己铺子,便要琢磨琢磨。

    正琢磨时,蒋珍娘掀起帘子,急急到屋里来:“寒姐儿,快!快!快!”

    “怎么了?”

    “姚郎领着彭员外……彭员外府的郑管事来了,说是给送赏钱,还要请你再去府里呢!”

    第72章 定下 蒋珍娘瞧见了转机,难以抑制心中……

    蒋珍娘瞧见了转机, 难以抑制心中欢喜,眉梢眼间都透出喜色来, 催促着女儿赶紧去前头。

    苏芷寒顺着蒋珍娘的心思,放下手中活计便去了,只见郑管事和姚郎二人正坐在铺里,面前还摆着卤味和茶水,正吃得惬意。

    “怎的不去沽上二两美酒来,也好教管事不必就着茶水吃。”蒋珍娘见情景,嗔怪一声, 赶紧唤来仆妇, 使她到前面正店去打酒。

    “不必不必。”郑管事闻言, 连连摆手拒绝。他是个贪嘴的, 刚才负手在铺里转了一圈,便被那卤味的味儿勾得食指大动, 终是在姚郎和柴叔的怂恿下, 坐下尝了尝:“我还得回府里向郎君和娘子回话,不好喝酒。”

    “原是如此。”蒋珍娘消了心思, 笑道:“下回您空时再到铺子里来, 我定当请您好好喝一场!”

    “嘿, 那感情好。”郑管事想着昨日对苏芷寒与姚郎等人有所疏忽,心中不免发虚,此刻正乐得与众人亲近些, 回应得极为热络。

    他与蒋珍娘寒暄几句,又急忙向苏芷寒拱手道:“苏厨娘,昨日席上几位郎君和娘子皆对您的手艺赞不绝口,原还想请您到跟前说说话,哪晓得您走得急忙, 故而郎君和娘子今日特命我来给您送赏钱。”

    彭员外和齐氏起初都没曾想到这件事,还是今日唤郑管事到跟前询问是何处请来的厨娘,又问账房花钱几余,才知道仅仅给了五百文的灶事钱。

    其实这价钱倒也不算少,毕竟昨日主事的乃是吕灶人,苏芷寒不过是单做凉菜与汤羹。可谁能料到,她做的那几道菜里竟是有两道得了许郎和其娘子夸赞。

    彭员外先是对郑管事好一番夸赞,而后又担忧苏芷寒觉得自家吝啬,日后不愿再来府里做膳食,特意令郑管事再送一回赏钱,再请苏芷寒到府里做两道菜。

    郑管事将赏钱递与苏芷寒,又说了请苏芷寒明日再去府中。此次并非置办席面,只是郎君和娘子都喜爱苏芷寒的手艺,想请她再去做几道菜。

    苏芷寒听懂了郑管事的言外之意,这分明是要她去试菜,若是试菜结果满意,那下回彭员外府里的席面便能由她来操持。

    苏芷寒笑道:“我晓得了。”

    蒋珍娘见事情定下,更是乐得合不拢嘴,见郑管事说完事便要回去,忙从铺中柜里取钱欲与郑管事,不过郑管事却是没要,笑着拒绝:“哪好意思要你们的钱,若是被郎君知晓,定会大发雷霆的。”

    “娘子郎君又怎会晓得,您就拿着当茶水钱。”蒋珍娘不死心,直往郑管事手里塞。

    “哎呀,真的不能要。”郑管事连连摆手,坚决不愿接受。

    若是昨日,他收了银钱还得嫌弃一番,摆摆管事的架势。可今日情况不同,郎君和娘子极为看重这位苏厨娘,他哪能收人银钱,反倒要小心伺候着。

    郑管事虽缺点不少,可他能稳坐彭员外府大管事一职,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蒋珍娘又劝了两回,终是无奈,最后又捡了一袋子的卤味与他:“这些卤味,您拿去尝尝吧。”

    “刚吃过了……”

    “不过是些吃食,值不了几个钱,您都拒绝我们这么多回,这回就别推辞了。”

    郑管事想了想,便笑着收下了。

    待他乘坐着小轿离开,围观的食客登时如潮水般涌上前来,七嘴八舌询问铺里众人,刚刚那位郑管事的来历。

    “是请我家姐儿做席面的。”蒋珍娘脸庞红润,乐得宣扬一番。姚郎也是昂首挺胸,附和着说着郑管事的来历,引得阵阵惊呼声:“寒姐儿当真厉害啊。”

    “怪不得您家的卤味恁的好吃!”

    “寒姐儿才几岁,竟是会做官家席面?”

    “真真是厉害。”

    “你竟是不晓得?寒姐儿原本便是官家出身!”

    “哎呦,这可当真?”

    “是哪家出身的啊?”

    “是——”姚郎刚想大肆显摆一番,就便听见苏芷寒唤他。姚郎赶忙止住话头,高高兴兴地跟着苏芷寒走到灶房处:“寒姐儿,您有事寻我?”

    “姚大哥,您可是想替我揽活儿?”

    “……”姚郎闻言,先是一怔,紧接着脸庞瞬间涨得通红:“我确实有这个想法,只是,只是不知您愿不愿意?”

    姚郎话说出口,渐渐镇定下来,向苏芷寒袒露自己的情况:“实不相瞒,我从未涉足这一行当,门路定然比不上牙行里的大牙人那般多。”

    “可我能帮忙跑腿打杂。”

    “我能全心全意帮您操持席面的差事。”

    姚郎知晓蒋家母女身边仅有三个仆佣,人手做事不够,便大着胆子,鼓起勇气说出这番话来。

    毕竟牙行里的老牙人虽是人脉广泛,但他愿不愿意把这些门路给苏芷寒用,又要收几成的银钱,一切都难已确定。

    姚郎心里清楚,同时苏芷寒又何尝不知。此前她与蒋珍娘在那些个牙人处屡屡碰壁,最后连一个愿意让她试菜的牙人都没。

    可想而知,这些人除非苏芷寒日后名声大噪,否则怕是绝不肯拿出自己的人脉来帮她。

    起初,苏芷寒是想自己或是教娘慢慢摸索,可店里生意日益繁忙,母女二人皆是分身乏术,更何况这又是一个全然陌生的行当。

    后来,苏芷寒也想明白了,事事都靠自己,自己又如何应付得过来。她本就打算寻个人帮忙操办一二,只是还未找到合适人选,便遇上主动送差事上门的姚郎。

    “我听人说,姚郎过往不喜长久做事,更偏爱做些临时做活。”苏芷寒犹豫片刻,道出心中的顾虑来。

    姚郎夫妇在巷子里口碑褒贬不一,有人称赞他们老实忠厚,租赁的屋子也收拾地干净整齐,从不坐地起价,本本分分;也有人诟病他们好逸恶劳,成婚数年都没有一份正经营生,就靠屋子吃吃喝喝。

    苏芷寒担忧姚郎只是为替妻子赔罪,一时兴起想要尝试,只怕到最后他半途而废,甩手离开,平白给自己添加麻烦。

    姚郎闻言,脸又一次红透了:“过去之事已过去,如今又是一番光景。实不相瞒,我家媳妇已然有孕,再过个大半年,我家里便要添丁。我寻思往后用钱的地方只会越来越多,想着我这般下去也不是一回事,这才想要寻个长久营生。”

    苏芷寒闻言,高悬在半空的心总算是落了地,她眉眼舒展,笑道:“恭喜恭喜!您有这般大喜的事儿,怎么不早告诉我们?”

    “我也是前两日,才晓得的。”姚郎没说自己也是昨日才晓得,就怕苏芷寒又怀疑自己是临时起意,不愿把差事给我。

    他瞅了一眼苏芷寒,见苏芷寒并未开口同意,又补充道:“这回彭员外府的席面不算,要是我后头能为苏娘子您寻回三场席面,您就与我签订赁书,您看这样可好?”

    苏芷寒原就有意,见姚郎如此诚心,便一口答应下来。不过还没等姚郎高兴起来,她又补充了一个条件:“您帮我寻觅席面时,不要说我是侯府里出来的。”

    姚郎愣了愣,迟疑着应下这事。等他出了门,旁人又问起苏芷寒的来历,姚郎便改了口,说苏芷寒原是外头官家的,人去别处当了刺史,苏芷寒想与娘一道便没跟着去,选择留在京城开起铺子。

    前头便有提过,这在外面开铺子的,都爱给自己扯个出身。

    其他食客听了,也没觉得有何奇怪之地,只是啧啧几声便不再问。有心之人则向姚郎打听苏芷寒上回在彭员外府做了哪些菜,还有人问做一场席面得要多少钱。

    姚郎笑而不语,只逐一记下,打算去外头打听打听后,再给苏芷寒寻觅席面活。他没了先前的惆怅,高高兴兴回了家,一把搂着媳妇狠狠地亲了几口。

    “恁的嘴臭!”姚家媳妇嫌弃地推开他,手在鼻前挥了挥,心里不高兴:“日头都没往西边去,你便在外头喝酒……”

    “傻媳妇,寒姐儿答应了!”

    “真的假的?”姚家媳妇顿时没了刚刚的嫌弃,拉着姚郎上前细细询问。

    听闻郎君跑了两处寻席面都是无果时,姚家媳妇心惊肉跳的,待听闻回头出来却刚好撞上出门寻人的郑管事,姚家媳妇又乐得眉开眼笑,连连拍着胸口:“瞧瞧,老天都在保佑你呢。”

    姚郎忍不住点了点头,也觉得老天都在帮自己。唯独他还有一个疑问,便与媳妇说起苏芷寒的要求来:“寒姐儿说,我往后可以说她是官家出身,但不能说是侯府出身的。”

    “你说,这是为啥啊?”

    “不晓得……许是寒姐儿想要考验你?”姚家媳妇思考片刻,也不得其解。

    这世道,在高门大户里当奴婢的,虽说身为贱籍,但多是依仗主人家的势力,瞧不起平头百姓。

    百姓背地里骂他们狗眼看人低,实则不知多少人削尖了脑袋也想钻进去,只盼着自己也能过上那高人一等的生活。

    出身官家的,出身几品官家的,都有一番讲究。就像是京城里颇有名头的几位灶人,都各有各的出身,有出自某大酒楼的,有出自公卿王府的,还有出自御膳房的。

    说自己是侯府出身的,也有不少。

    姚家夫妇思来想去,也是想不通,只当是苏芷寒是为了考验姚郎的本事。

    待到午后,姚家媳妇又想起一事来:“你说彭员外府请寒姐儿明日去,那你明日要跟寒姐儿去彭员外府不?”

    “这……应该不去罢。”

    “我倒是觉得,要寒姐儿的性子估计会唤上你一道去。”姚家媳妇想了想,却是有别的看法,她忙让姚郎起身出门,去市井上打听打听那赁书的写法、要求,还有各种席面的规矩要价:“说不得,明天用得上呢。”

    “你说的有道理。”姚郎闻言,也觉得有备无患,忙起身换了衣衫就要往外走。不过走到门口,他又亲了亲自家媳妇,嬉皮笑脸道:“人常说怀孕傻三年,教我说我家不一样,我家娘子是聪明翻倍!”

    说完,他一溜小跑出去了。

    姚家媳妇刚开始还捧着脸笑呢,过了一会才渐渐回过神,惊觉姚郎在说自己傻,登时气得吊起眉眼:“混账家伙,等晚上回来看我怎么教训你——”

    只见得巷口频频有人来看,她才气呼呼地进了屋。不过只待了一会,姚家媳妇又想了想,厚着脸皮往蒋氏卤肉铺里去了,她家郎君替自己赔罪,自己也不能藏在后头,总该给寒姐儿道个歉。

    第73章 比较 蒋珍娘远远瞧见姚家媳妇过来,刹……

    蒋珍娘远远瞧见姚家媳妇过来, 刹那间,往昔她做的好事便涌上心头。蒋珍娘刚欲沉下脸色, 想了想,又重新揣起笑容来。

    换做旁人,蒋珍娘断是不会再给个好脸色的,可她一想到姚郎为女儿寻到彭员外府的活计,如今女儿又有意教对方帮忙揽活,往后两家人少不了频繁来往,终是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去, 招呼道:“快进来坐。”

    “刚听姚郎提及吕娘子您有了身孕, 我还没来得及登门道贺呢。”

    姚家媳妇吕氏见蒋珍娘这般热络, 反倒怪不好意思的。她双颊一热, 随着蒋珍娘进了铺,道了万福, 而后轻声说道:“上回那事以后, 我家郎君数落了我好些日子,我本想登门赔罪, 可我胆小如鼠, 竟是一拖再拖, 直至今日才厚着脸皮登门来。”

    “都是街坊邻里的,恁的客气。”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吕氏摇了摇头,神色一敛, 继续道:“我原是个糊涂的人,旁人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却是没曾想有些人看着是人,实则是披着人皮的豺狼。”

    吕氏回想起姚郎给自己剖析的那些事,再回忆起宋官人前后截然不同的反应, 只觉得脊背发寒,冷汗直冒,深知自己险些酿成大祸,害了他人。

    吕氏心想,且不说日后会如何,单单说自己与郎君成婚数年,这回好不容易才怀上肚子里这胎,非但没能为他积福,反倒做下恶事,当真是折损了福寿。

    吕氏这般,半是真心认错,半是为了肚里孩子考虑。她态度极为诚恳,姿态又放得低,原本还憋着一口气的蒋珍娘,当下便信了七八分。

    待吕氏又把宋官人之事道来,蒋珍娘忍不住抱怨道:“竟还是个官人,做出这般腌臜勾当。”

    “小官小吏大多如此。”吕氏见蒋珍娘在自己跟前说出抱怨的话来,心中一松,便与蒋珍娘说起从市井坊间听来的那些闲言碎语,比如之前有户官家夫妇乃是贫户出身,夫妇便专挑家里有钱无权的良家女当妾室,回头就把人嫁妆给霸了,只教人眼泪往肚里吞,无处诉苦。

    又比如谁家的官娘子日日去上峰府里赔笑脸,比人家府里的大丫鬟还似大丫鬟。

    还有比如哪户官家遭了贬,官娘子再去席上,原是耍人玩的,如今成了被人当猴戏耍的,教人唏嘘可怜。

    “怎官娘子还得那样?”蒋珍娘听得咋舌,赶忙盛了一盏奶茶送到吕氏面前,又唤来仆妇,让她去屋里取些胡桃、瓜子等零嘴,这才在吕氏对面坐下。

    “不然还能怎样?”吕氏捧着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好些日子没来蒋氏卤肉铺,她还怪想念这奶茶的味道。她摇了摇头,感慨道:“咱们平头百姓都盼着能当官,可当官的又眼巴巴地盼着当大官。”

    “官娘子里头,日日陪着笑脸侍奉的不在少数,只要能让上头的娘子看到自己,能为自家官人升官出份力,让她们做什么,她们都心甘情愿的。”

    蒋珍娘张了张嘴,却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在侯府之时,便见那些仆佣婢女为了升职,为了能在郎君娘子跟前露脸,没少相互算计、使绊子,却未曾想到,这外头的世道竟也是一模一样,毫无二致。

    许是见蒋珍娘兴致不高,吕氏说了两句便不再提及这些,转而说起旁的趣事,或是近来京城里流行起来的新奇物件。

    末了,吕氏才开口问道:“我听郎君说,苏娘子让他在外头切莫提及自己的出身,莫非苏娘子有什么忌讳的事?”

    蒋珍娘还没曾听女儿说过,只道:“没得忌讳,八成又是那丫头自己想多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既然寒姐儿这么说,那就按照她说的办吧。”

    吕氏笑了笑:“晓得了。”

    …………

    次日,彭员外府便遣轿子相请。

    苏芷寒教蒋珍娘与两名仆妇照看好店铺,又让柴叔到后头唤上姚郎,三人一道前往彭员外府。

    姚郎早早换上干净衣裳,心中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苏芷寒是否会喊自己同去。等见着柴叔过来,他顿时满脸笑容,欢欢喜喜地跟上前去。

    到了彭员外府,郑管事即可唤来仆佣,领着柴叔与姚郎去旁屋歇脚,自己则将苏芷寒送至庞妈妈处。

    庞妈妈又引领苏芷寒,朝着正屋里走去,口中说道:“娘子正在屋里,盼着苏厨娘您许久了。”

    原来,彭员外本也想见见苏芷寒,只是听闻对方还是个姑娘家,便索性避开,只让自家娘子齐氏前来见人。

    不多时,苏芷寒便进了屋。她眼角余光瞥见坐在堂上的齐氏,只见齐氏身着一袭米色衫子,外披一件淡紫色薄纱褙子,正襟危坐,瞧着约莫四十余岁,颇有气势。

    苏芷寒与她行了礼,道了福。

    齐氏本就知晓这厨娘年纪尚小,可见着真人,仍是不禁吃了一惊,眼前的厨娘面容稚嫩,看上去不过十来岁。她咽下原本想说的话语,开口询问:“你便是……苏厨娘?你如今几岁了?”

    “是,今年虚岁十五。”

    “虚岁十五?”齐氏眼睛睁得溜圆,那不就是十四岁,竟是与自家年纪最小的姐儿一般大。

    她原本想要立威的念头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干巴巴地说了几句,便让人去灶房做菜。

    直至苏芷寒走了,她还呆愣着。

    彭员外掀起门帘,从外头走进来,见齐氏端着茶盏却未喝,心生好奇,故意蹑手蹑脚地走上前来,“啪”地一掌拍在齐氏肩上,把齐氏吓得浑身一激灵,手里的茶盏都落在地上。

    齐氏回过神来,顿时怒目而视。

    彭员外却毫无惧色,笑嘻嘻地坐在榻上,他先给自己倒了一盏茶,说道:“究竟是怎样的人物,把你惊成这般模样?莫非……是个无盐女?”

    齐氏啐他一口:“休要胡说。”

    她定了定神,方才向彭员外说起苏芷寒的年纪,啧啧称奇:“你说这是哪家调教出来的姑娘,竟有这般好手艺。”

    齐氏已然不信苏芷寒是官家出身的厨娘了,且不说其他厨艺如何,单单是那道汤羹便能在官家中立足,谁家能舍得把这般手艺精湛,同时还年纪尚小的姐儿放走?

    彭员外同样也被苏芷寒的岁数吓到,同时想到别的事儿上:“……恁小的年纪,又能学会多少菜品?恐怕那日的汤羹已是她最拿手的菜色了。”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顿时没了兴致,只让齐氏看着,便背着手又出去了。

    齐氏却想法不同,今日本就是要让这姑娘试菜的,若她当真毫无本事,又怎会如此前来。

    她让人取来账册,细细翻看。半晌,庞妈妈进来回话:“郎君没带郑管事,带着屋里两个小厮出去了。”

    “不必管他。”

    “可郎君昨日说,是要尝一尝席面菜的。”

    “一场席面菜,少说也要两三个时辰,等那丫头做好,想来郎君也回来了。”齐氏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自顾自地看着账册算计着银钱,只叮嘱庞妈妈多去灶房看看,以免下面有人怠慢,或是人寻不到东西。

    庞妈妈应了声,出门去了。

    又过上一个时辰,她往灶房而去。刚走到那边,就见灶房外聚着不少仆佣,当即拉长脸来:“都呆在这里做甚?还不赶紧回自己该去的地儿去,没的规矩。”

    仆佣们讪讪然的,纷纷四散离开,只留下原本在灶房里伺候的灶人与两徒弟,他们闷不吭声地埋头做事。

    “老周,你为何不进去帮忙?”

    “……”周灶人五十来岁,乃是彭员外府里的老人了。他斜瞥了庞妈妈一眼,并未搭理,只侧过头吩咐女徒去杀鱼,说是中午要做来给郎君和娘子用。

    庞妈妈见他这般反应,顿时回过神来,知晓这是周灶人心里窝着气,在与自己置气呢。

    “老周,您又何必如此。”

    “郎君和娘子请灶人来,也是为了招待许郎一家。”庞妈妈与周灶人道,府里的老人都是见过往昔的繁华,知晓如今府里日子的难熬。

    老官人在世时,府里宾客往来不绝,热闹非凡,当年老太太的生辰宴都要连摆上三日,而如今吃上三天,而如今却只有一日,就这样宾客也凑不满几席。

    从前都是旁人来奉承娘子,如今娘子想要去别家讨好,却连门路都没有。

    “咱们府里好了,你日子才好过啊。”

    “……我怎不晓得?可昨日那吕灶人也就罢了,就里头那十来岁的丫头也想压过我去?”

    因着昨日府里摆席面请灶人的事,周灶人心里藏着气。今日又见着郎君和娘子竟是把那年岁小的厨娘唤来,还要其试菜,终是按捺不住心中怒火,愤愤不平道:“昨日的席面菜我也瞧了,那吕灶人和里头的小丫头做的官席也无甚新意,除去那道养身鱼汤,还有前面那道葡萄酒炖雪梨外,皆是再常见的席面菜。”

    “也不知道耍了什口舌,得了器重。”

    “瞧瞧昨日用了多少鸡鸭鱼肉,多少山珍海味,要是娘子肯给我那些银钱准备食材,我也能做出昨日那般的席面来。”

    周灶人心里委屈,同时还有着危机感,家里郎君和娘子都不爱自己做的菜,宁使外面的人做席面,那是不是没了自己,换个新灶人也无妨?

    庞妈妈按了按眉心,有意解释几句,只周灶人死脑筋,认定了这回事,任由她百般解释都不愿听,非要大展身手,与新来的小丫头比个高下。

    庞妈妈最后没法,只能由他领着两徒弟在那捣鼓,自己往里去看苏芷寒。

    刚进灶房里,她便闻到一股香味,那香味不算浓郁,但格外撩人,只勾得庞妈妈鼻尖耸动,往那瞧了又瞧。

    庞妈妈转瞬又回过神,再看灶房里别的人事。灶房里人不多,只有翠姐儿和姚郎在帮忙折菜,柴叔正在备菜,而苏芷寒正取出两只小小的乳鸽,对半切开后放入汤锅内,调整火力,用小火慢慢炖煮。

    庞妈妈只瞅见汤汁一眼,那汤汁呈现出酱色,也不知道是用了何种香料熬制而成,屋里的香味多是来自这里。

    庞妈妈在一旁守着看了许久,只觉得苏芷寒的动作娴熟至极,哪里像周灶人说的那般是个生手,分明老练得很。

    庞妈妈心里暗暗称奇,又回齐氏跟前禀报,顺带还提了周灶人的话。

    “他愿意做,便由他做去罢。” 齐氏冷哼一声,“要是他真有本事,我又何须再去外头请人,还不是他没本事,几十岁的人了,手艺还比不上年轻人。”

    周灶人心里不痛快,齐氏心里又何尝痛快?周灶人是老太爷在时便当用的灶人,用彭员外的话来说,几十年来他的手艺一成不变,都是老味道。

    说好听点,这是老底子的味道;说难听些,就是固步自封,毫无进步。

    齐氏吃了几十年,早就吃腻味了,见他还敢埋怨自己,更是心中不悦:“他除去一贯做的那几道菜,还会什么?外头时兴的菜色那是一个都不晓得,还好意思抱怨。”

    要不是看在他是府里的老人,把人发卖或者打发走对府里名声不好,不然她早就另寻高明的灶人了。

    顿了顿,齐氏道:“甭理他。”

    她略过周灶人的问题,又仔细询问庞妈妈灶房里的情况,听庞妈妈说苏芷寒做菜做得讲究,香味也特好时,心种不禁升起了期待。

    从苏芷寒到灶房起,两个多时辰以后,翠姐儿到前头来禀告,说是席面做好了。

    第74章 纸皮烧麦 “教人把菜都送到花厅。”齐……

    “教人把菜都送到花厅。”齐氏抬起头来, 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抬眼望向窗外。她见天色已晚, 便遣人去前头看看,瞧瞧彭员外回来了没。

    不多时,婢子便回来禀报:“郎君尚未回来。”

    “都这时候了,郎君怎么还未归来?莫不是老毛病犯了,又去与那帮人喝酒去了?”齐氏抱怨道。

    “娘子,要不要我去寻一寻?”

    “你去做什么?”齐氏摇摇头,便遣婢女再跑一趟, 教她与郑管事说一声, 去外面请彭员外回来。

    婢女应了是, 又退了下去。

    齐氏换了一身衣裳, 又净了净手,才起身前往花厅。她虽派人去寻彭员外, 但也未将他晚归的事情放在心上, 施施然地坐在上首,又命人先呈上几样前菜。

    不多时, 四名手捧托盘的仆妇鱼贯而入, 将四道前菜摆在桌案之上。

    齐氏瞧了一眼, 便发觉数量有误:“怎的多了两道菜?我原不是吩咐苏厨娘,凉菜只要做两道就够了的吗?”

    一场席面,少则十余道菜, 多则几十道菜。齐氏此番是请人来试菜,又不是故意折腾刁难,便只让苏芷寒做两道凉菜、两道荤菜、两道素菜,另加一道主食与一道汤羹,共计十道菜。

    而如今, 凉菜竟上了四道。

    为首的仆妇面对齐氏的问题,愣了一愣:“回禀娘子。”,她迟疑片刻,才接着说道:“是周灶人说,说您吩咐他也做了几道膳食,教我们一并送上来的……”

    庞妈妈大惊:“娘子何时这般说过?”

    仆妇这才知是被周灶人骗了,顿时气得满脸通红,伸手便要指出周灶人送来的菜品。

    不过她还没说出口,就被齐氏制止。

    齐氏原本只是嫌周灶人脾气暴躁,如今却是真的动了怒,沉着脸道:“他既想与苏厨娘比试,那就让他比个够!”

    她本是想看看苏芷寒手艺如何,若是出色,便由她来操办下一场宴席;若是欠佳,便再另寻他人。

    从一开始,周灶人就不在操办宴席的人选之列。齐氏也由着他,只让他负责府里的日常饮食。

    可周灶人此番举动,着实惹恼了齐氏,她暗自下定决心,也该让周灶人养老了,回头便换个灶人。

    齐氏冷着脸,并未表露自己的心思,定了定神,看向桌上的菜品。送上来的四道前菜分别是青笋鱼肚、蒜泥白肉、花浪香菇与茭白辣木苗。

    就卖相来说,那道花浪香菇堪称一绝,只见香菇如一盏盏小巧的碗托置于碟上,雪白的鸡蓉堆砌其中,上头是由各色花瓣、鱼籽与葱姜等物精心绘制而成的花样,看上去格外精致美观。

    时下菜品评定已有色香味俱全的标准,色能摆在第一位,可见古往今来诸人皆爱惊喜美观之物,尤其是京城富贵人家,更是以此为荣。

    虽然周灶人会做的精细菜很多,但在香菇鸡蓉上作画的却是从未见过。

    齐氏断定这道定是苏芷寒的手艺,便让身侧丫鬟夹来尝一尝。

    一口下去,齐氏眼前一亮,香菇滑溜溜的,轻轻一咬便爆出满满的醇香汁水来。堆砌在上面的鸡蓉极为细腻,入口即化,满嘴都是鸡肉和香菇的鲜甜滋味,风味很是独特。

    齐氏眼前一亮,目光又转向其余三道,又唤丫鬟各夹了一筷子上来,细细品了品。

    先是那道青笋鱼肚,青笋爽脆,鱼肚软嫩,只是那调味太过熟悉,齐氏只吃了一口,便认出是周灶人的手艺。

    另外两道,倒是让齐氏颇为惊讶,先是那道茭白辣木苗,茭白脆嫩,辣木苗爽滑,两者截然不同的口感带来的味觉体验真真是奇妙无比,教头回吃到的齐氏赞不绝口,连着夹了三四筷才罢休。

    而后那道蒜泥白肉,更是让她露出惊讶之色。齐氏本以为那道蒜泥白肉出自周灶人之手,应当是以往常吃到的老味道,便没抱太大希望。

    直到放入口中,她才惊奇地发现那猪肉切得极薄,裹着上面的蒜蓉酱汁一并入口,肉质细腻丰腴,爽口又不腻人,与周灶人往日做的竟是大有差异。

    偏偏仆妇说了,那苏厨娘做了两道,周灶人做了两道。

    齐氏环顾面前四道菜品,除去那道确定出自周灶人之手的青笋鱼肚,竟是拿捏不定。

    她想了又想,还教庞妈妈也尝了一尝,再问道:“庞妈妈觉得哪道是周灶人的手艺?”

    “这道青笋鱼肚,再来……”

    “教我说应该是这道蒜泥白肉。”庞妈妈想了想,“不不不,应是这道茭白辣木苗……不对不对我从未见过周灶人用过这种蔬菜,感觉应当是苏厨娘的手艺。”

    “可那蒜泥白肉的味儿……与往昔截然不同。”庞妈妈犹犹豫豫,半响也给不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齐氏先前因周灶人擅作主张而升起的怒火消退了些,笑道:“你瞧瞧周灶人这不还是有手艺的吗?过往竟是藏着捏着,现在逼一逼,倒是全冒出来了。”

    庞妈妈深以为然,同时还有些疑惑,周灶人既然有这般手艺,又何苦平日藏着掖着,半点不透,教府里不得不去外头赁灶人。

    庞妈妈没忍住,说出心中疑惑。

    齐氏也是不解,思量半响,暂且放下这事。她吩咐庞妈妈将府里的哥儿姐儿唤来,一同品尝灶人的手艺。

    半盏茶的功夫,彭员外府里的哥儿姐儿便纷纷来到花厅,先后与齐氏行礼问安。彭员外府的哥儿姐儿众多,但唯有长子与年纪最小的姐儿是从齐氏所出。

    前者还在学塾读书尚未归家,只有小女儿陪在齐氏身边。她与其他拘谨的孩子不同,凑到齐氏身边落了座,娇嗔道:“娘,您怎的自己偷吃。”

    “胡说,我要偷吃还喊你们来?”齐氏点了点女儿的脑门,亲昵地说道。待抬眸看向其他哥儿姐儿,她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态度却是明显冷淡了些:“一个个傻愣着做甚?都坐下罢,与娘一道尝尝菜。”

    众人齐齐应是,这才纷纷入座。

    等众人坐定,齐氏便命人继续上菜,这回仆妇们送上来的是荤菜,足足有八道。

    一时间,屋里弥漫起各□□人的香气。

    “今日的菜是两位灶人做的,你们每样都尝尝,再挑自己喜欢的吃。”齐氏吩咐一句,而后先使人从两碟羊肉里各夹一块来尝。

    一碟酱烧羊肉,一碟葱烧羊肉。

    齐氏都不用尝,便晓得前者是周灶人的手艺,后者是苏厨娘做的。

    酱烧羊肉色泽红亮,香而不膻,嫩而不柴,大块的羊肉吃起来肉汁满满,丰腴非常,可就如往常的问题一般,味儿是常吃的。

    而后者葱烧羊肉,却是另一个模样。羊肉并非大块,而是切成厚薄均匀的片儿,看起来黏黏糊糊,上头像是裹着一层油亮的酱汁般,散发着极其诱人的香气。

    齐氏喉结滚动了一下,忙把肉片与葱段一道放入口中,羊肉口感细嫩而富有嚼劲,肉香浓郁厚重,而葱段口感爽脆,味道清甜,最后还带着一缕淡淡的辛辣。

    “唔……这羊肉好香!”

    “去给我盛碗饭来。”

    齐氏尚未开口,另外便有孩子忍不住发出惊呼。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多夹两筷,葱爆羊肉盘里就剩了个底。

    再来是一碟酿炙白鱼,一碟白汁鮰鱼,紧接着又是一碟三造鲜鸡,一道盐水乳鸽。

    而后仆妇又端着素菜上来,一碟滚龙胡瓜、一碟子茄鱼、一碟金钩冬瓜与一碟傍林鲜笋。

    无一例外,齐氏都吃出哪道是周灶人的手艺,哪道是苏芷寒的手艺。

    待到彭员外回到府里,吃得差不多的素菜荤菜都已被挪到一旁,桌案上只留下主食与最后的汤羹。他瞅了眼桌上的菜品,打了个酒嗝:“怎就剩了这些……额。”

    齐氏领着儿女问好,埋怨道:“您还好意思说,本说了要亲自来看的,最后只留的我,我便唤了孩子们一道来尝尝。”

    “原以为,你很快回来。”

    “哪晓得竟是这么迟才回来。”

    齐氏没说的是,刚刚她想的是大家简单尝一尝,不曾想里头的菜好吃得很,教她一口接着一口,如今已是吃得有点儿撑了。

    “好好好,是我的错。”彭员外往旁边看去,只见素菜荤菜剩得颇多,登时暗暗摇头。

    果然那姐儿年幼,做不出甚的好菜,瞧瞧竟是剩下这么多来。他褪去外袍,坐在齐氏留出的上首空位上,教人盛主食与自己。

    只一口,他便皱了眉:“这味道,怎像是周灶人做的?”

    “我忘了与你说……”齐氏这才想起,与彭员外说起周灶人欲与苏芷寒比厨艺的事,再教仆妇盛了苏芷寒做的凝香金玉酥来。

    “你说剩下的基本都是周灶人的手艺,那名苏厨娘做的菜基本都被你们吃完了?”

    “正是。”

    “竟是这般好?”彭员外大吃一惊,登时眼前一亮。他急忙把红豆玉井饭挪到边上,准备来尝尝苏芷寒做的这道凝香金玉酥。

    只见这酥团顶部如馒头皮一般,有着数道细密而均匀的褶皱,底部圆润饱满,面皮薄到半透明,隐约可见里面满满当当的酱色内馅,以饱满油润的糯米为主,间或掺杂着切成小颗的猪肉。

    彭员外还是头回见着这般的酥团,端详片刻便一口咬了下去。

    那面皮极薄,却带着韧劲,唇齿微微用力便能撕扯开来,被严严实实藏在里头的香味瞬间喷涌出来,带着滚烫的糯米,咸香的肉丁一道滚入彭员外的口中。

    “呼,呼……好香的吃食!”彭员外张着嘴,把热气四散开去,才有心评价一句。

    第75章 占便宜 “吃起来,倒是似咸口的粽子。……

    “吃起来, 倒是似咸口的粽子。”

    彭员外慢慢咀嚼,只觉得糯米吸足了肉丁的油香和咸香, 黏黏糊糊,糯糯叽叽,咀嚼到最后还带着一缕清甜。

    正当他享受之际,眼角余光又瞥到酥团内里。彭员外定睛看去,只见咬开的酥团内侧隐约有着一抹金色。

    他手持木筷,轻轻将其扒拉开来,登时见到油润润金灿灿的整颗蛋黄。

    “这是蛋黄?”彭员外没曾想里头还藏着这般的惊喜, 手里的筷子戳了戳。

    眼前的蛋黄与茶叶蛋里剥出的蛋黄模样相似又不同, 整体油润, 色泽又如天上的日头般灿烂。

    彭员外带着好奇, 一口咬下,咸蛋黄看似坚硬, 实则唇齿微微用力一抿, 咸蛋黄便渐渐柔软,散发出浓郁醇厚的咸香。

    这股咸香并不突兀, 而是与糯米和肉丁的咸香交汇融合在一起, 反而丰富了酥团的口感层次。

    “这蛋黄, 真真是好吃。”

    “这般的蛋黄,我还是头回吃到。”

    虽然粽子常见,各种鸡蛋餐食常见, 但时下却是少有将蛋黄置于粽子里,更何况这蛋黄味道还如此奇妙。

    彭员外啧啧称奇,齐氏也满脸赞叹,引得几个孩子纷纷夹起来尝。年岁最小的姐儿吃了一个还不满足,又要仆妇去夹, 还是齐氏唤住:“恁大的酥团,吃一个就是了。”

    “香姐儿爱吃,就让她吃罢。”

    “打从第一道肉菜起,香姐儿就没少吃。”齐氏白了彭员外一眼,又虎着脸瞧香姐儿:“撑坏肚子,就好些日子不能吃饭吃菜,还得喝苦苦的药。”

    香姐儿闻言,这才噘着嘴儿不闹了。

    待用完了主食,再来便是汤羹了,周灶人做的是荷玉羹,而苏芷寒做的是碧涧羹。

    待用完清爽的汤羹,齐氏与孩子们皆是一脸满足,唯独彭员外只尝了个味儿,连嘴馋都未解。他清了清嗓子,唤郑管事去旁边瞧瞧菜色,可左看右看发现剩下的都是周灶人做的。

    “你就别看了,苏厨娘做的都用光了。”齐氏懒洋洋地靠在榻上,瞅着彭员外嘴馋的样就笑。她接过仆妇送来的茶盏,抿了一口,又教庞妈妈去付席面钱,末了还让庞妈妈与苏厨娘定下,过三日再到府里来做席面。

    …………

    苏芷寒得了好消息,心中欢喜,不过事情并未到此结束,早已准备就绪的姚郎上前一步,与庞妈妈商量起席面的价钱来。

    “今日的工钱乃是三贯。”

    “敢问妈妈,三日后的宴席工钱乃是多少?”

    “一场便是五贯钱。”庞妈妈笑道。

    “五贯?”要是姚郎没去市井坊间打听过,怕还觉得是个不错的价钱。毕竟他那日去卖烛的人家询问,人家才出三贯钱寻灶人厨娘,而普通百姓打工一日不过百来文钱,一月也就几贯收入,自家有房出租月入不过十来贯。

    可他昨日听娘子的话,到市井坊间仔细打听一番,这才晓得那烛家三贯的钱简直是低到离谱,只有最不入流的灶人,又或是新手才愿意接那般的差事。

    凡是入了行的,能够单打独斗的厨娘灶人一场席面便要收取十贯上下的费用,通常主家还会另给绢布绸料,乃至首饰等物做赏赐。

    “庞妈妈,这个价不成。”姚郎摇了摇头,断然拒绝,直白道:“外头灶人厨娘,一场席面工钱都要十贯起的。”

    庞妈妈闻言,眼皮跳了跳,下意识想避开姚郎与苏芷寒谈。不过她走了两步,又被姚郎拦住,这才知道苏芷寒竟是把这事都交给眼前的姚郎。

    庞妈妈脸上的笑险些撑不住,暗中骂了一句,这才与姚郎商量:“姚哥儿,您家姐儿手艺是不错,可毕竟是个新手,未曾接过席面的,五贯钱已是不错的价钱了。”

    “就新人而言,这价的确不算差。”姚郎并未反驳,而是顺着庞妈妈的话往下说道。不过未等庞妈妈露出笑脸来,他又接着说:“可行里人也不愿意试菜吧?”

    说好听点,试菜是为了让主家了解灶人的手艺;说难听点,试菜便是因主家不信任灶人的手艺。

    市井坊间大多数有些名气的灶人,都是不接受试菜的。要是有人提出要试菜,再给予席面活,直言拒绝已是客气,说不定还要挨顿揍。

    庞妈妈听出姚郎话下之意,便是说自家已试菜,那便得按正经灶人的价来办席面。

    庞妈妈没曾想到这件事,心里发虚,拿着汗巾子抹了抹汗:“这……那我再去问一问娘子。”

    片刻以后,庞妈妈便回来传话,说是娘子同意了此事,只交代苏芷寒,三日后的宴席得上心。若是做得好,娘子还有别的赏赐,若是做得不好,娘子也能让她往后接不到官席。

    ……

    蒋珍娘在铺里翘首以盼,等到女儿坐着轿子回来后马上上前询问。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登时乐得合不拢嘴:“好好好,好好好。”

    尤其是苏芷寒说了姚郎帮忙讲价,又拟定书契的事后,蒋珍娘瞧着他也是愈发亲热,又是使人端茶来,又是教他与媳妇晚上到屋里来一道用饭。

    那边,柴叔把各色用具堆到库房里,出来后还与两名仆妇说起府里的见闻。他上回已说过彭员外府里的景致,这回只说那周灶人的囧事:“……彭员外与娘子送完席面,把剩菜送回到灶房里,教下人们分了用。”

    “你们猜,怎么着?”柴叔想到周灶人黑漆漆的脸色,便乐得眉飞色舞:“凡是娘子做的都用得干干净净,剩下的都是周灶人做的。”

    “你们没瞧着他那时的脸色。”

    “哎呀,那真是红绿黑白样样俱全,最后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就灰溜溜地走了。”

    教他对着自家娘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请他帮忙好似要了他的命。

    “……可惜咱们铺里生意忙碌,又没得人手,不然也好教你们见识见识。”柴叔心中得意,又是从头把苏芷寒做的菜品给说了一遍,直说得两名仆妇眼里满是向往和遗憾。

    其实,苏芷寒也想到这事。她闻言瞥了一眼柴叔,没拦着兴奋的他夸夸其谈,只拉着蒋珍娘到一旁商量事:“柴叔说的也是我想的,我瞧着咱们家得再去牙行,买几个人来。”

    “也是。”蒋珍娘点了点头,又是高兴又是无奈:“你们两一走,我大半天都没停下来过。”

    “我瞅着前头得有两人,后头也得有两人。”蒋珍娘扳着手指,先计算铺里要的人,而后又说起苏芷寒那的:“往后要做一整场的席面,那不是你一个人,再加个柴叔能搞定的。”

    “起码得再添个三人……”蒋珍娘觉得还不保险,又道:“五人?”

    “我瞧着一共三人便够了”苏芷寒想了想,与蒋珍娘说道:“三个都先留在铺里,亦或是买一个,再赁两个伙计。”

    主要是她的席面活尚未打出名声,收入并不没稳定,铺子生意再好,养太多人也着实吃力。

    苏芷寒想能省就省些:“到时买了人,便教他们跟着蔡妈妈和孙妈妈学习,等上手了以后,两位妈妈里便可抽调出一个帮我打下手,还有个留着看店。”

    蒋珍娘听罢,自是并无异议:“那咱们今日就去牙行里问问?也好教牙行有了擅长灶事的熟手,便能联系咱们。”

    苏芷寒点了点头,教柴叔和仆妇看着店,便与蒋珍娘一道去牙行了。母女俩奔走了几家牙行,把牙行里寻到的人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没挑得几个如愿的。

    牙人见状,劝道:“有些厨艺,又或是脚店铺子里做过的,本就人丁不多,好生罕见。您家要是看不中,我这里还有一些人,不过这些个都只愿签几年长契,不愿卖身的。”

    话语刚落,苏芷寒便摇了头,她只要牙人留意,有合适的便联系自己,而后则挑了一对没了爹娘,自愿卖身给牙行的年轻兄妹,另外赁了一个年轻闲汉做伙计。

    待回了铺子,苏芷寒便教男娃跟着柴叔打杂,女娃则跟着蔡妈妈和孙妈妈在铺子里学活,伙计则负责在前面招待食客。

    蒋珍娘没作声,由着女儿安排好诸人的去向,待回到家里才试探着询问:“说起来,凉亭摊那边的生意如何?要不要也教人过去学一学?”

    苏芷寒笑道:“那边再说吧。”

    蒋珍娘瞅她脸色,小声说道:“许是那边的帐有问题?”

    虽然蒋珍娘没怎么与小红一家来往过,但也晓得女儿尚在侯府时,小红一家对女儿热情得很,逢年过节都会送一份礼,女儿也常常在自己跟前提起她们。

    自打出府后,两家关系反而淡了。

    除去搬家时小红一家过来吃喝一回,后头是一回都没来过,就连摊子上的营收还是苏芷寒使人跑了一趟去取来的。

    再说小红拜了女儿为师,按时下的规矩苏芷寒开了铺子,那小红也当到铺子里做活才是。

    虽然蒋珍娘也不是那古板的性子,定要人做徒弟的当牛当马,但瞧小红一家没得反应,到底是心里不痛快。

    尤其看女儿自打出府以后,不爱赁人,只爱买人以后,更是心里生起怀疑。

    “娘,没这回事。”

    “那就是红姐儿岁数大了,有自个儿的心思了?”蒋珍娘又想到另外一个可能性,接话道。

    这回,苏芷寒没作声。

    头回送衣服去的时候,红姐儿不在摊上做活,苏芷寒只觉得是巧合。

    哪晓得后头路过,也未见得红姐儿,仆妇去那摊上收钱也没见着红姐儿,就连今日自己坐轿子回来,特意使人往那走了一遭,还是没见红姐儿。

    要说头回是意外,那总不能次次是意外吧?更何况蒋珍娘都能感受到的冷淡,苏芷寒感受的更明显。

    苏芷寒瞅了娘亲一眼,悄声说了事情,只道:“我也未曾打听过,只是觉得奇怪。”

    “你这丫头,咋教人随便欺负?”

    “怎就是欺负了?”苏芷寒笑了笑,与蒋珍娘道:“我也不想收徒弟的,是那时手上没钱,恰好又需要小红家里那块地用。”

    在苏芷寒看来,这是互惠互利的事儿,自己得了帮忙制作并售卖吃食的地方和人手,还赚到了钱,而小红一家赚了钱,解了燃眉之急。

    “再说咱们契书上也写着的。”

    “只要他们家给我做两年活计,我便把那臭豆腐与卤汁豆干的方子交予他们。”

    苏芷寒话里多少含着些许遗憾,她虽没在意彼此的师徒关系,但也曾想过等出府以后便教红姐儿一些手艺的,也好全了这师徒名分,谁曾想事情竟是会这般发展。

    不过苏芷寒已完成出府的夙愿,现在只想着挣钱,把自家的日子过好,同时攒些银钱,待侯府破败时也能救下几人。

    至于陈奶奶和小红咋想的,苏芷寒也不想多管。只要祖孙一家没贪污银钱,这生意便继续做下去,待到明年这时候一拍两散便是。

    苏芷寒不想多生是非,可蒋珍娘却不是这么想的,教她说自家女儿性善,对身边人,尤其是亲近的人更是一等一的好脾气。

    可架不住,许多人就是欺软怕硬。

    你对他好,他不觉得你好,倒觉得你那是软柿子,能拿捏一下便拿捏一下。

    “你可别再烂好心了。”蒋珍娘背过身去,撇撇嘴:“咱们当时觉得人家贫,又没了爹娘,爷爷也在病榻上,家里只有一个老太太在,都没嫌她年纪小。”

    “人倒好,先嫌弃上咱们了。”

    “我瞧着她们那时候态度好,估摸是见咱们是侯府的。”

    “现在也不晓得攀哪里的高枝去了。”

    “你现在不管,说不得往后人攀了高枝,还想拿捏你呢。”

    “娘,这事我晓得的。”

    “上回蔡妈妈去取了账册回来,我都仔细算过,账上名目和银钱都没问题。”苏芷寒察觉到问题以后,也是愈发注意细节,不想被多占了便宜。

    “咱们双方签下的契书约定了是两年光景,时下不过一年,想要提前解约反倒是要赔偿一大笔钱。”

    “既然生意上没问题,就这么合作下去,再说了他们若是攀上了高枝儿,要是抖出去连签了契书的约定都完不成,谁家又喜欢与他们合作?”

    蒋珍娘见苏芷寒有了筹谋,便也不再多说,不过她寻思女儿只翻看账册,又远远瞧过,手里忙碌没得空闲管那边的事,便暗中寻思着要去观察观察,免得自家女儿傻乎乎的,被占了便宜还不知道……

    第76章 站稳 等到次日,蒋珍娘便借口进货事宜……

    等到次日, 蒋珍娘便借口进货事宜,出了铺子往凉亭摊那行去。

    因着凉亭摊离侯府距离近, 此处颇多熟人,加上她不想被陈奶奶等人瞧见,所以没走出多远她便进了杂货铺,买了一顶帷帽遮蔽容貌。

    蒋珍娘拉低帽沿,弯腰缩胸,状似胆小内敛,顺着河道往里而去。如她这般戴着帷帽出门的妇人颇多, 她行在中间半点也不惹人注意, 就连往昔常买香料果子的铺子都没曾发现她是老客户。

    蒋珍娘信心渐足, 渐渐往里去了。

    她并没直接到凉亭摊前查看情况, 而是张望片刻,寻思自己拉着行人询问, 恐怕问不出甚话, 还是得到周遭相邻的铺里打听。

    无论好事坏事,旁铺子里的人定然知晓的更多一些。最重要的是蒋珍娘尚在村里时, 便晓得一件事:且不说同行是冤家, 即便邻里朋友都常有见不得旁人好的。

    明面上夸着好, 常称赞,背地里偷着损,传闲话, 巴不得能把人生意搅黄了才高兴。

    蒋珍娘觉得小红乃至陈奶奶能见着没利,就对自家女儿日渐冷淡,估摸对着周遭邻里也不会客气到哪里去。

    她左右转了一圈,仔细观察着凉亭摊附近的铺面。这里铺面好些只做早上和晚间生意,此时半掩着门, 没开张,开张的就只有三家,一家胡饼店,一家香药铺,还有一家饮子铺。

    且不说香药铺,勉强算得上同行的胡饼铺没的座位,蒋珍娘便把目光落在饮子铺上,见他家门面陈旧,里面人丁不丰,只坐了三人,心下满意。

    最重要的是这家饮子铺,正巧在凉亭摊的斜对面。蒋珍娘进到铺里,与铺子老板要了一碗酸梅汤,而后坐在里头,从她的位置恰好能瞧见凉亭摊上。

    就如苏芷寒所说,凉亭摊里并没见着小红的踪迹,只见着陈奶奶在忙碌。蒋珍娘看了半响,慢吞吞地把一碗饮子用罢,又开口唤铺子老板要了一碗荔枝膏水,再要了一碟子蜜饯。

    “娘子,您要的荔枝膏水与蜜饯来了。”铺子老板脸上带笑,亲自给蒋珍娘送了过来。正当蒋珍娘打算给钱的时候,铺子老板压低声音,悄声道:“娘子可是来打听前面的凉亭摊的?”

    蒋珍娘惊讶一瞬,随即又从钱袋里多抓了一把钱,塞进铺子老板手里,也压低了声音道:“您怎的晓得?”

    这饮子铺的老板是个年轻汉子,手掌忒大,抓着一把铜钱颠了颠,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我这铺子位儿好,常有人坐在这里观察那凉亭摊。”

    蒋珍娘闻言,登时笑了,倒也不遮掩自己的想法,好奇询问道:“那凉亭摊是何时开的?”

    “开的时间就久了,不过往前几家生意都不咋地,倒是这家卖恁臭豆腐、卤汁豆干与淀粉肠等物的,从去年年尾时开起,到如今已有大半年光景了。”

    “开店的人是什么来历?”

    “是一家祖孙三个,往常常见小的,现在就见着老的两个了。”饮子铺老板说到这里,顿了顿。

    蒋珍娘看他模样,便晓得他有事藏着掖着,想要更多银钱。她打开钱袋,先是抓了一把给他,见饮子铺老板接过钱直乐的架势,沉声道:“你说的多了,我后头有赏,不过你要是想要瞒我,你吞进去多少到时我要你十倍百倍的吐出来。”

    饮子铺老板数钱的手微微一颤,心中惊了一跳,脑门上沁出汗水来。他定了定神,垂眸偷偷去瞧面前妇人装束打扮,见她虽然头顶戴着的帷帽是市井坊间常见的便宜款式,但一身衣衫皆是绢料的,瞧着便不是便宜货。

    再加上蒋珍娘的做派,与那信誓旦旦的话语,饮子铺老板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实,连连拍着胸膛:“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娘子放心我说的话句句属实。”

    “摊子上本是个年轻姐儿做主的,打从半月起那姐儿便基本不来了。”

    “那老的与咱们炫耀过。”

    “说是那姐儿寻了一个师傅,已去那边学手艺了,等站稳跟脚以后便要把他们两个老的也接了去享福。”

    饮子铺老板说罢,面上酸溜溜的:“这不,有好多人家看上这摊子的生意,特意过来张望询问呢。”

    蒋珍娘听到前面,已是脸色微沉。

    等听到饮子铺老板后半段话,更是眼睛圆睁:“来看摊子!?”

    这摊子,可是自家的!

    还好陈婆子的胆量还没这么大,饮子铺老板随后便解释道:“那倒不是,主要是那婆子说孙女要学手艺,他们也要跟了去……看向他们家吃食的铺子也不少,便有人想去联络一番。”

    “要您也是这个打算的话……”

    饮子铺老板试图打量蒋珍娘的神色,可隔着纱帘,他实在瞧不出来,只能悻悻然地往下道:“我与您说,那婆子说这摊子不是他们家的,他们也是租的,至于手艺也不外传。”

    蒋珍娘抿着嘴儿,没作声。

    饮子铺老板怕她以为自己撒谎,忙解释道:“这婆子应当没撒谎,虽然旁人不晓得,但我那日却是亲眼见着的,有名仆妇来问她拿账册与月钱呢。”

    蒋珍娘闻言,便晓得那是苏芷寒派遣而出的仆妇蔡妈妈。她故作疑惑地点了点头,叹道:“竟是这般,那这婆子放出话来做什么?害我还这么白跑一趟。”

    “嘿,还能什么,炫耀呗。”

    “旁人不晓得,我可晓得的。”饮子铺老板说着说着,面上便露出酸意:“刚来摆摊子的时候,那婆子和那姐儿穿的用的,啧啧,穷酸得很。”

    “现在您瞅瞅。”

    “在摊子上做活呢,这婆子身上穿绸的,头上戴金的。”饮子铺老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也不晓得他们家姐儿拜了谁家的师傅……得教他们这般炫耀,巴不得教过往来人都知道。”

    再多的,饮子铺老板也不晓得了。

    蒋珍娘看问不出别的,又抓了一把钱给他,待出铺子前最后问了句:“说起来,那摊子上怎挂着蒋氏卤肉铺的名字?”

    “那婆子说,是新开的铺子,来她这里打广告的。”饮子铺老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还啧啧称奇:“那铺子也够厉害,竟是想出这么个打广告的方式。”

    “不过铺子有些远了,我也没去过。”

    “也不晓得那铺子的味道如何。”

    蒋珍娘藏在帷帽后的脸庞沉了沉,她出了饮子铺,又往别处行去,轮番去了几家铺子打听,终是得知小红为了拜师已是卖身为奴,至于去了谁家,周遭却是无人知晓。

    蒋珍娘带着疑惑,回到铺子,而后便拉着蔡妈妈交代,教她下月去陈家拿钱时与邻里打听打听,问问小红是卖身去了谁家,还叮嘱她甭与苏芷寒说:“姐儿正在忙席面的事儿,莫要教她操心。”

    蔡妈妈不晓得其中事儿,只以为陈奶奶一家是与他们租了铺的,闻言应了声,便瞒下这事。

    两日后,苏芷寒又去了彭员外府。

    彭员外上一场宴席便得了许郎欢心,这场宴席过后更是喜上加喜,频频称道不说,还埋怨彭员外以往藏着掖着,也没给出来亮一亮。

    彭员外自是连连道罪,酒饱饭足之时又连连吹捧,终于得了许郎许诺,待下回侯府陆二郎请客时,便带他一道去拜上一拜。

    彭员外大喜过望,回头便与齐氏亲香,直道自己若是这回能攀上陆二郎,她定然是头份功劳。

    齐氏手上推开彭员外,心里却是欢喜得很,若是能联系上忠勇侯府的陆二郎,不但自家官人能得好处,而且她家大儿也能谋得一份前程。

    她忙唤了庞妈妈来,教她多给苏芷寒五贯,另外还赏了两匹绸布。

    彭员外嫌她小气,又唤郑管事来,让他从自己私库里再各两匣子好茶好酒与好粉,另外再加五贯,与庞妈妈一道给了去。

    “恁多东西,也不好拿。”

    “你就亲自跑一趟,送他们回去。”

    彭员外加隔壁的烛户铺子,那日打发姚郎走的伙计正立在门外,偷偷瞅着隔壁的动静。他瞧着被送出门的姚郎,再与相熟的小厮打听两句,便晓得了来龙去脉,进屋里禀报与掌柜。

    那掌柜听罢,好不懊恼:“恁是丢了这般的好厨子……”

    “咱们要不使钱去问问?”

    “恁的五贯钱,能请来么……”掌柜唉声叹气,当日是姚郎求着他们,他们要是愿意折半也是行的,而随着苏芷寒在彭员外那做上两场以后,甭说是五贯的价,就是十贯的常价,姚郎都不愿意给苏芷寒介绍。

    从彭员外夫妇的态度里,姚郎愈发晓得苏芷寒手艺的厉害。他的确没得门路,可姚郎脸皮厚,又会来事,又与郑管事有过交情,借着苏芷寒的事也算有了关系。

    比起市井坊间的消息,郑管事认识的中等人家便多了许多。加之其中不少人家的郎君娘子都曾尝过,或是听过彭员外府里宴席的名声,不出半月便给苏芷寒寻来四场席面,场场都不亚于彭员外府的。

    苏芷寒见姚郎达成要求,也是当即与他签了契书,自此京城里便多了一位专门介绍官家席面的姚牙人,与一位苏厨娘。

    暂且把席面活放一边,再说了蒋氏卤肉铺近来的生意可不得了。

    上回有说苏芷寒曾琢磨着,要在乞巧节庆典上大展身手,不过因着后头席面活接踵而至,所以没来得及再行准备,便把这事交给了蒋珍娘。

    蒋珍娘眼珠子一转,登时有了主意。她除去备了自家的各种鸭货卤肉,还不忘把卤汁豆干、淀粉肠等物也都备上。

    除去臭豆腐因为气味大所以没置办,其余凉亭摊上有的都被她一并放上,更是叮嘱铺里仆妇伙计,与来帮忙的姚家媳妇吕氏,凡是有人询问,便要仔细说明自家才是正铺,那凉亭摊是他们的分摊!

    乞巧节庆典人流巨大,各处食客四处游走寻觅吃食,自是不乏常去凉亭摊购物的食客。

    食客得知这等内情,皆是大吃一惊,要晓得不少人都与饮子铺老板一般,以为陈婆子是租了人家摊子罢了,现在才晓得原来陈婆子不过是一个雇工。

    陈婆子先头还不晓得,后来被人损了几句,终是知道自己以凉亭摊主人自居的事漏了陷,连着好几日都羞得不愿出摊。

    越是如此,来往摊上的老客越是从周遭铺子里的掌柜伙计那得知内情,这不都朝着蒋氏卤肉铺而来。

    第77章 吕氏的主意 这事,蒋珍娘尚未与苏芷寒……

    这事, 蒋珍娘尚未与苏芷寒说,只与女儿说是上回乞巧节庆典上自家铺子宣传得好, 这才教铺里的生意翻了好几番。

    苏芷寒闻言,也没多想,把蒋珍娘好一番夸赞,教她继续努力,争取把蒋氏卤肉铺做大做强。

    蒋珍娘自是拍着胸膛应下这事,借此也与女儿提起旁的事,说是庆典上好多食客多是住在京城西边和南边的, 离铺子有些远。

    她想要再赁两名闲汉, 游街宣传铺子的同时, 也好收取城里旁处的外卖订单。

    “另外我瞅着那凉亭摊生意恁好, 不如咱们在旁的市井再揽下一个,也好教客户不用跑远。”

    “这等事, 阿娘看着办就是。”苏芷寒想了想, 便欣然同意,如今铺里的生意起码翻了倍, 虽说一口气买人买铺的开销的确教人肉痛得紧, 但为了增长客源, 增加收入,这些钱都是必须花的。

    有了苏芷寒的答复,蒋珍娘干劲十足去办了。除去明面上的这个目的, 她还有另外一个打算,那就是让这些人去凉亭摊周遭,力求把那些不知道事儿的,又或是嫌远懒得日日过来的老客也全捞进锅里。

    那边,苏芷寒见蒋珍娘办事办得有条不紊, 便把注意力集中到办席面上。她与姚郎夫妇提了一件事,希望他们能另外寻到路子,而不是把门路都压在郑管事身上。

    “庞妈妈与我提了两次。”

    “想教我进他们府里当家厨,不过都被我婉拒了。”苏芷寒道,“我想这应当不是庞妈妈的意思,而是齐娘子的意思。”

    “原是如此。”姚郎闻言,立刻皱起眉来,他现在捏着苏芷寒这个能下金蛋的金鸡,哪里舍得教她去府里做家厨,更何况人彭员外不晓得,姚郎却是晓得苏芷寒原是侯府的。

    她都能从侯府出来,哪能看上彭员外府。不过走门路这事,又不容易,待送走苏芷寒以后他便思考起来,着实苦恼得很。

    “咱们要不要问问——”吕氏指了指后面,意思是租在自家里的那几位小吏。

    “他们能有啥门路,一个个都穷得很,唯独出挑的又是那个。”姚郎连连摇头,又与吕氏道:“不是我看不起人,主要是能租在咱们家里的那些个,都是外乡来的,每月得的那些月俸打点上峰,再交了房租,剩下的银钱多的还能打几两散酒喝,少的那是日日把蒋氏卤肉铺当食堂了。”

    蒋氏卤肉铺的名头大了,也有人觉得里面配饭配索饼的好了,每份内含一勺子卤汤、一筷子酱菜、两筷子蔬菜,再加另外自选的各色卤肉,从最便宜的肉沫到整个卤猪蹄,价格从最便宜的十文到几十上百文,节俭奢侈任由挑选,周遭人家还能送上门。

    那些小官小吏为了省柴火、调料乃至买米钱,更为了不让外面人晓得自己囊中羞涩,便索性在铺里定了饭食,日日送到家里用,一月算下来还能有折扣,比自己开火还省钱。

    就那穷不拉几的人,能有多少门路?

    要晓得他们巷子里最有牌面的就是那位宋官人,可那宋官人的如意算盘被自己打破,恁是没脸,虽是见着人还带笑,但想要从他那得到门路……那简直天方夜谭。

    姚郎连连摇头,只觉得求他们不如再去市井上打听打听旁的消息。

    “他们是穷……可他们有门路,却是没办法与上峰亲近。”吕氏斜瞅着姚郎一眼,摇了摇头:“就你这水平,这事儿还得看我!”

    次日,吕氏便去寻了苏芷寒,请她做了两道菜,放在屋里而后寻人去了。半响,她便来到孙官人屋前,往里喊着:“黄娘子,黄娘子。”

    “在呢。”粗布帘子晃了一下,孙官人的娘子黄氏便从里头出来:“吕娘子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她年纪比吕氏大上不少,脸色泛黄,头顶别说簪钗,就是连朵珠花都没簪,只用绸布做了个包髻,上身虽是旧的,但好歹是件绸料褙子,下头只套了条粗布裙子,看着还没吕氏体面。

    要不是吕氏与黄氏认识了好几年光景,晓得黄氏不但是孙官人之妻,而且其父还曾担任过司天监主簿,实属正正经经的官家娘子,恐怕还以为她是哪里的农妇。

    “寒姐儿给了我两样菜,我一人吃不完,想请你跟我回去,一道聊聊天吃吃菜。”吕氏脸上带笑,拉着黄氏便往前面去。黄氏起初还有意推托,可架不住吕氏身上有孕,拉拉扯扯伤到倒是自己的过错,吩咐女儿看家后便跟着去了。

    到屋里瞅上那么一眼,黄氏脸上便闪过一缕羡慕,只见墙角的箱笼上正搁着一件全新的绸衫,边上还搁着一双崭新的绣鞋,炕上铺着光洁的舒州竹席,搁着竹枕,中间还摆了张红木小桌,上面搁着两道大菜以及几道小菜和酒水。

    且不说新做的绸衫缎鞋,就是那舒州竹席也是价值不低。虽瞧着款式普通,也未做花纹样式,但光这材料工费便是大半贯钱。

    黄氏出嫁时备的嫁妆里,便有一床更好的舒州竹席。可孙官人无用,十几年下来还是个小吏不说,还爱在外打肿脸充胖子,早已把黄氏的嫁妆花了个七七八八,就连那舒州竹席也典当出去了,如今屋里铺的便是市井买的,价格最贱的草席。

    再看那桌上的菜色,且不说几道酱菜小菜,那一道烧鸡一道烧鱼真真是教人错不开视线。

    打从进屋起,香味便争先恐后的涌入黄氏的鼻中,教几日都没尝过荤腥的她不由地吞咽口水。

    黄氏不晓得的是,这些都是吕氏摆出来给她看的。吕氏瞅了一眼黄氏的脸色,心里的底气便多了几分,她不提那事,喊着黄氏坐下吃饭喝酒,还是黄氏晓得她怀孕,赶紧劝着,与她说怀孕喝酒不好,还是多吃点菜。

    吕氏听闻黄氏说起孕期的忌讳事,顿时面露惊色,忙不迭放下手里的酒盏不说,更是抬手亲自为黄氏酒。

    紧接着,她还从盘里扯了一只大鸡腿,轻轻放入黄氏碗里,接着叹道:“我娘去的早,家里又无女眷照顾,若不是姐姐今日与我讲,我竟不知孕期不能饮酒这等要事。”

    “我略知一二,不过都是些寻常的注意事项。若是吕娘子不嫌弃,我便细细与你说道说道。”黄氏正愁无法报答吕氏的关照,闻言笑着开口。

    “我哪会嫌弃。”

    “那我就与您说说。”黄氏接了话,细细斟酌片刻,便从有记载的开始说起:“《妇人良方》里提到 “妇人受胎之后,当宜调饮食,淡滋味,避寒暑”便是说吃的要适宜,不要过度吃肥甘厚味、生冷燥热之物,还有《千金方》里也有记载……”

    就着怀孕话题,黄氏和吕氏说了大半日的话,待到天色渐晚才意犹未尽的停下。吕氏见桌上的鱼几乎未动,便索性放入食盒,教黄氏拿回家热一热再用。

    黄氏哪肯,连连婉拒:“恁大的鱼,怕是要好些银钱,还是留着你与官人一道用。”

    “姐姐不用担心,我家官人正与人商讨生意,晚间不回来用饭的,我就一个人哪里吃得完那么多的菜,您拿回去与您家官人儿女一道用。”

    吕氏连鱼带盘一道放进食盒里,送到黄氏手里,笑道:“再者这鱼也是寒姐儿给的,没花我家银钱。”

    黄氏犹豫再犹豫,终是收下了鱼。

    待她走了不久,姚郎便从屋里转了出来,捡了个鸡翅膀咬了口:“就这样,能成?”

    “哪能一回就抖出事儿的,你就看着吧!”吕氏白他一眼,也捡起一块鸡肉放嘴里,咕哝着道:“唔唔你等着就是。”

    “行行行,您说有用就有用,反正要用的上小的的时候您开口!”姚郎满口应承,由着吕氏来办这事。

    那边,黄氏提着食盒回到家中。

    刚刚踏入家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光秃秃的墙面,空荡荡的屋子。再低头瞧瞧自己,身上衣物早已洗得发白,鞋子也因长久穿着而泛黄,可即便如此,她仍舍不得丢弃。

    这般光景,让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吕氏屋内的模样。

    “娘,好香的味儿。”

    “娘,您买啥菜回来了?”

    屋里的一双儿女听闻动静,赶忙迎了出来。甫一嗅到嗅着淡淡的香气,两个孩子顿时眼眸一亮,其中那名年幼的姐儿更是按捺不住,小跑上前。

    还未等黄氏开口,她便接过食盒,一溜小跑到桌前,小手忙不迭地打开盒盖,随即发出一声惊叹:“哇,呜哇,好大的鱼!”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呜哇,真的好大!”哥儿看着色香味俱全的烧鱼,口中生津,不过他还有着最后的理智,拦住妹妹想去捏鱼肉吃的手:“等等!”

    “哥,你拦我做什么啦。”

    “你想想,咱们家连过年都没这般大的鱼,顶多就烤两条小鱼干!”

    “……”姐儿登时不动了。

    “娘。”哥儿沉着脸,看向黄氏,带着笃定道:“您把这几日做的绣活买了?这不会是爹要拿去送人的菜吧……”

    “…………”姐儿不说话了。

    “不是不是。”黄氏见一双儿女神情落寞,眼眶瞬间红了。

    虽说他俩是官吏家的哥儿姐儿,可平日里餐餐不过是青菜豆腐,便是烤两条小鱼干,都觉是难得的奢侈。如今不过是一道鱼菜,便让两孩子眼中满是向往之色。

    黄氏紧抿着双唇,只觉心酸难耐,往昔的委屈如潮水般翻涌而上,苦涩之感溢满心间 。

    良久,她才勉强镇定下来,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这并非给你们爹的,乃是娘特意带回来给你们解馋的。”

    “真的?”

    “真的!”黄氏重重点了点头,推着两个孩子去洗手摆碗筷,自己则升起火来,先把鱼搁在上头。紧接着她抹了抹手,又把橱柜打开,看着里头半冷的麦饭,又迟疑地看向单独的那碗粳米饭。

    往昔,家中唯有官人才能享用那一碗白润软糯的粳米饭。黄氏暗自咬了咬牙,心一横,撇下一碗麦饭,而后将另外一碗粳米饭与两碗麦饭端出。

    然而,她刚一转身,便撞进了一双儿女那满含渴望的眼眸之中。紧接着,女儿兴奋地叫嚷起来:“哥,你快看,是粳米饭耶!咱们也能吃粳米饭吗?”

    “娘,我吃麦饭就行。”

    “哦,那我也吃麦饭!那碗粳米饭给娘吃!”姐儿仰着头,高高兴兴道。

    “……”黄氏鼻酸,只颤着声音与他们道:“咱们混在一起,大家分着吃,好不好?”

    半响,三人便坐在桌前,三双筷子迅速朝着烧鱼而去。两孩子目标都是鱼肚子,而黄氏则捡起鱼尾巴,准备放回碗里时才发现碗里多了两块肉。

    “你们啊……自己吃就好。”

    “娘,您每回都吃脑袋尾巴,好不容易爹不在,您就吃肚子肉吧,我吃鱼尾巴。”

    “鱼尾巴刺多。”

    “那您能吃,我也能吃。”

    “就是就是,我也能吃!”姐儿鹦鹉学话,跟着哥哥一道分了一半的鱼尾巴,不过那鱼尾巴烧得焦脆,骨头都是酥酥脆脆的,吃起来别有风味。

    “好吃……?”

    “真的哎,好好吃!”

    “没想到鱼尾巴都这么好吃……”

    “唔,哥哥,鱼身更好吃!”姐儿夹了一块鱼身,吃得脸颊鼓鼓囊囊的,还不忘看向黄氏:“娘,您好笨哦,为啥过去只吃鱼头鱼尾巴?”

    黄氏说不出甚话来,只是也反问自己:是啊,为何呢?

    第78章 义绝 再迟些,孙官人顶着一身酒气回了……

    再迟些, 孙官人顶着一身酒气回了家。他刚推开门,便嗅着屋里弥漫着的香气, 抽了抽鼻子,惊讶道:“你今日买了甚菜?恁香的气味?”

    “那得花多少钱?”

    “我与你说的话你怎就不听?”

    “家里贫苦,要把钱省下来,待我打点为官,成了正儿八经的官宦,到时你想吃啥便能吃啥,才哥儿和兰姐儿也有好出路。”

    孙官人一边抱怨, 一边脱下外袍, 随手丢在凳上。他坐在桌前, 唤黄氏先把饭菜给自己端上来, 再去烧盆洗脚水来:“我在外跑了一天,累都累死了。”

    往日黄氏便是听了他的这番话, 日日在家里做布做活, 攒下的铜钱全数给了他,只盼孙官人能寻到门路, 往上爬一爬。

    可今日黄氏便像是醍醐灌顶, 从未有这般清醒过。她瞅了一眼孙官人, 他穿的是前几个月做的绸子衣衫,幞头和皂靴都是簇新的,再看看儿女身上穿的, 都是孙官人的旧衣改的,再回想下黄氏都记不清自己做新衣是多久前的事。

    孙官人催促黄氏做事后,翘着二郎腿,坐在椅上抱怨起来:“不过是八品的判官,使唤人的本事倒是比五六品的官人还厉害, 真真是会摆架子。”

    “调查一整天,也没见查出什么。”

    “嗐,这等人怎么能成为八品官的?可惜我运道差,没得人看到我的本事,否则哪用被这等人使唤。”

    末了,他又唤儿子过来,让他背书,又考教几句:“……啧,你在家里怎么教孩子读书的?瞧瞧,连这些都背不下来。”

    “喂,你怎么都不说话?”

    “……”黄氏心里攒着不满,压根不想搭理他,只冷着脸把吃剩的半条鱼和麦饭拿出搁在桌上,又捡了一碗酱菜与他:“上回不是你说的,我不通几个字,叫才哥儿有问题都寻你。”

    “可你日日不在,他去哪问。”

    “那你也没和我提啊?你提了,我回来就会给他说了。”孙官人下意识反驳,紧接着他目光一转,落在送上来的饭菜上:“怎是麦饭,我不是与你说了我吃不惯这物……等会。”

    待看到吃了一半,只剩了鱼头与一小段背脊肉的烧鱼后,他登时黑了脸,反手把筷子丢在桌案上:“怎就剩了鱼头?你都跟我多久了,不晓得我不吃鱼头的吗?”

    “还有你怎买了这么大的鱼菜,也不晓得与我说一声,你花了多少的钱,哪来的钱?”

    ……

    前头姚郎还在与吕氏闲聊,便听见外面的骚动声。他推门而出,张望片刻又转身回到屋里,表情分外古怪:“娘子,您到底是与那孙官人的娘子说了甚?咋让她与孙官人吵起来了?”

    “我可没说什么。”吕氏不解。

    “那……闹,你听听,外面吵得可凶了!”姚郎压低声音,使着吕氏往外听。

    “嘿……还真是。”吕氏听了一会,眉头渐渐蹙起。她眼角余光瞥到周遭屋子的动静,忙拉着姚郎回了屋里:“你别扯着声音,人还以为是咱们怂恿他们夫妇不和呢。”

    “……”姚郎斜着眼瞅她。

    “我真没说什么。”吕氏叫屈,与姚郎解释着:“我想着黄娘子家里日子艰难,又是官家出身的,想着便把好衣好料拿出来,让黄娘子看看,教她心里记挂一番。”

    吕氏对租住屋里的几名官人家世,都多有了解。另外几位官人娘子也多是农户贫户出身,没的银钱与长处,唯独黄氏是京城本地人,还是官娘子出身。

    刚搬到这里来时,黄氏租的还是前后三间屋子,身边还带着一个陪嫁丫鬟,面上倨傲,瞧不上吕氏,也瞧不上旁的官娘子,日日拎着包儿,坐着小轿,往外头人家去。

    直到日子久了,银钱耗费得差不多,先是从三间屋子变成两间,而后连陪嫁丫鬟也偷偷领去卖了,就这黄氏的日子还是越过越窘迫。

    “我本想显摆一二,再与黄娘子说几日话,后头怂恿她去亲眷朋友那走动走动。”

    黄氏还有个姐姐,她姐姐运道比她好,嫁的夫君如今为青州司马,已是正九品官,瞧着前程不错,而后更是把黄娘子爹娘接去养老。

    两人虽不在京城里,远派在外头,但其姐夫家里的老人、兄弟与妹妹尚住在京城里。

    据吕氏所说,黄氏以前与人抱怨,说是爹娘偏心,给姐姐说的是中书省录事之子,给的嫁妆还多,她还盼着孙官人能扶摇直上,倒是也好教爹娘姐姐瞧瞧自己的威风。

    哪晓得日子越过越差,不愿在家里人跟前露了怯,连写信求家里帮忙都不愿意。

    “没曾想……”

    “我都还没试探出话呢,那边先吵起来了。”吕氏听着没的安静,反倒是越来越响的动静,心里担忧渐浓,唤姚郎去喊上屋里其余的住户上门去敲门劝说。

    巷子里闹腾了一夜,蒋珍娘与苏芷寒次日刚起身,便听到柴叔传来的消息。母女俩大吃一惊,忙去姚郎家里查看情况,刚进屋便见着歪在榻上的黄娘子,登时惊呼:“黄娘子?”

    “这?怎么伤成这样?都是那孙官人打的?那孙官人怎,怎的这般狠心!?”

    只见黄氏鼻青脸肿,脖颈处还有一道掐痕,就连一双儿女身上都有明晃晃的痕迹,着实可怜得很。

    蒋珍娘不由地联想到苏父尚在时的事,那时的她求助无门,想要去府衙求救却是被苏家人拦着。

    苏父还扬言,她要是敢去告官,便要杀了她与女儿,顶多赔上自己那条命。

    蒋珍娘看着抱着一双儿女的黄娘子,仿佛看到了那时的她。苏芷寒见着蒋珍娘神色不好,忙转移话题,询问昨日发生的事情。

    黄氏苦笑了一声:“多亏了吕娘子送我那一碗鱼,才教我看透了那人。”

    苏芷寒想起,吕氏是问自己要了两道菜,说是要请的人脉,没曾想竟是送去给了黄娘子。

    黄氏面如死灰,说着昨日后面发生的事情。不过是吃了一碗鱼,又吃了粳米饭,他便像是受了大委屈,未曾想自己这般吃已有多少年了?

    日日要钱喝酒吃菜,要新衣物件,哪曾想自己儿女都没得钱买笔买墨,更别提到塾里读书。

    “连我儿女都晓得让我尝尝味。”

    “我说他当官吏多年,一块铜板都没拿回家过。”

    “没曾想,我就这么说了两句,他便发了火,先说是我嫌贫爱富,没得良心,后来,后来还怀疑我是做了别的事,才有了钱偷偷买鱼吃……”

    后头,黄氏便说不下去了。

    蒋珍娘气得浑身颤颤:“怎恁的没良心?竟是下这般毒手。”

    “平时里还一副老好人的做派。”

    “之前市井坊间不少人都夸孙官人,说他出手大方,又爱护百姓,没少帮人出钱解决事儿……谁能想,谁能想。”苏芷寒也是一脸匪夷所思,合着孙官人出的钱都不是他的钱,自然是大方不肉痛!

    吕氏在旁,也是哭丧着脸,她本想要借着黄氏寻门路,没曾想事情竟是会这般发展。

    她口中生涩,接着与蒋珍娘和苏芷寒道:“打昨日夜里孙官人负气离开后,便与我说要与孙官人义绝。”

    蒋珍娘连连点头:“就该如此!”

    若不是苏父拿两孩子做要挟,当年她也有意要离开。她想了想,不免担忧起黄氏的安危:“教我说,这段时间你和孩子先去我家里住着,免得孙官人后悔,日日上门来纠缠你!”

    苏芷寒也附和道:“娘说得对,我们家里还有多的空房,又有仆佣看着,料那孙官人也不敢强闯,黄娘子您便安心住下。”

    黄氏红了眼圈,昨日夜里的事儿发生以后,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心痛怜惜的。

    对于自己说要与孙官人义绝之事,邻居多是劝和,有人说孙官人只是喝多了酒,一时糊涂,有人说她无一技之长,日后难已抚养两个孩子,还有人觉得孩子不能失去父亲,说让孙官人与自己道歉便过了这事。

    可黄氏不这么想,连五岁的女儿都晓得要让一碗饭,晓得要自己尝尝鱼肚肉,而他为了这些便上手打人,甚至争吵时说出心声,竟是嫌她不愿意给姐姐去信,让姐夫给他寻寻门路。

    黄氏听到那些话,心都凉了。

    如今听到蒋珍娘和苏芷寒支持的话语后,她心里终是升起一股暖意,抹了抹泪:“我与您家里非亲非故的,哪能这般劳烦与您两位。”

    “没的事,我家空着也是空着。”

    “不必不必,我已请了闲汉往家里去,教老仆接我回家里居住。”黄氏连连推拒,又说出自己的打算来:“我爹娘姐姐虽不在,但家里还有老仆,姐夫家里也能帮衬一二。”

    “再说那人极要脸面。”

    “他要是敢来闹我,我便去官府告他!”

    蒋珍娘闻言,这才没再劝说。

    待到黄氏家里老仆接走一家三口,蒋珍娘才拉着女儿回了家。待进了铺子,她才愤愤不平道:“没曾想孙官人竟是那种人。”

    母女俩初次见着孙官人时,孙官人还帮他们解了围,在百姓议论中口碑颇好,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好官人。

    没曾想吃的喝的穿的住的,用来打点上峰用的银钱,原来全部都是黄氏的嫁妆。

    “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也不晓得能不能顺利义绝。”蒋珍娘心里担忧,如今离婚说少不少,可说多也不多,很多女子没得营生手段,加上娘家不愿意扶持,常常半途而废。

    蒋珍娘和苏芷寒恐黄氏也会如此,隔三差五便到黄氏那坐一坐。幸亏黄氏的爹娘并没像蒋珍娘担忧的那样,很快便来信说要返回京城,还请亲家帮忙暂时照顾女儿。

    黄氏在家里呆了几日,又被姐夫林家家人接走,蒋珍娘和苏芷寒见状,这才没再登门。与此同时,孙官人受不了街坊邻里的闲话,也随之搬走。

    且不说黄氏的事儿,再说吕氏暗暗叫苦,她原本还与姚郎打包票呢,没想到整个儿鸡飞蛋打。

    她想了想,又把目标转向旁人,很快从租房的学子那得知国子监学正生辰将近,几名学子有意凑上一桌席面送给学正。

    吕氏得知,第一时间转告给姚郎。

    姚郎知晓那些学子手里银钱不多,便上门游说,凭借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终是教那名学子动了心。

    姚郎也不白让他介绍,给他减了半月房租费,又与他两道菜:“若是事情成了,我再免您半月房租!”

    第79章 黄焖鸡 那学子听闻此言,略作思忖,终……

    那学子听闻此言, 略作思忖,终是一口应下。倒并非仅仅是凭姚郎所许的那些东西, 最让他心动的,还是姚郎刚刚提及苏芷寒已为彭员外与另几户中等人家做过席面。

    “不过,此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还得与人商量一番。”

    “我自是省得,到时张郎提前知会我一声,我给你们端两碗菜来,权当是个彩头。”

    “行。”张学子爽快应下, 他们几个学子攒了数月, 才勉强凑齐了在酒楼里预定一桌中等席面的钱。

    为了到底在谁家定席面, 几人一直争论不休, 尚未敲定出个章程,若是这位苏厨娘当真有姚郎所说的那般能耐, 那可真是让自己几个占了大便宜。

    说到底, 也是各有所需,互惠互利。

    张学子打定主意, 次日下课时便唤上两位同窗, 只说自己点了两个菜, 邀他们到家中用饭,顺带讨论讨论订餐的事宜。

    “你说你订菜做什么,恁的破费。”

    “张兄, 方兄说得在理,咱们凑这银钱实属不易,不如去旁的卤味铺里订些鸡脚鸡架,配着酒水吃喝,何必订这菜肴呢?” 另一位同窗也附和道。

    张学子闻言, 连连摆手:“我都已经订下了,哪能临时退掉呢?”

    旁边立着的学子恰好瞧见生意兴旺的蒋氏卤肉铺,忙点头附和,顺口问道:“对了,我记得你之前拿来的卤肉饭,便是这家的吧?”

    “对,就是他们家的。”

    “我之前路上好像见过扛着他们家旗帜的人,记得他们家有外卖来着……回头咱们也定上两份。”方学子瞅了一眼蒋氏卤肉铺,心里痒痒。

    这蒋氏卤肉铺,生意极为兴旺,铺里的吃食,价贵的、价贱的都有。有钱之人,能买整个猪蹄,啃得那叫一个畅快淋漓;没钱之人,捡个鸡架,也能配上二两小酒,嗦得尽兴。

    方学子几人也有所耳闻,只是这铺子离他们住处甚远,往日里也未曾到此处来过。

    “下回再说这个。”张学子微微一笑,一边领着两人往家中走,一边与姚郎使了个眼色:“眼瞅着学正的生辰马上到了,咱们差不多也得把席面定下了。”

    说起此事,另外两人面上顿时泛起愁色。他们早先打听过京城酒楼的价格,本以为三人凑的银钱足够买下一桌上等席面,哪晓得去订的时候才发现,这上等席面,因使用食材的不同、器皿的不同,价格竟天差地别。

    就他们先前看中的那一种,价格起码三十余贯,可他们三人手中的钱,顶多只能订一桌中等席面,而且还不是京城里最出名的那几家酒楼的。

    “我想着,要不问我家里要点……”其中一人小声提议道。

    “要啥?就咱们三家里的情况,能凑出给咱们读书的钱来已实属不易,哪能再多的,再多……怕是都得卖田卖房了。”

    方学子连连摇头,他们能进国子监读书,在村里人、县里人眼中已是天之骄子,家里人都盼着他们能高中,步入仕途,然后飞黄腾达,赚大钱。

    起初,三人也是信心满满,聚在一起畅想高中入仕,而后登上朝堂,闳言高论,呼风唤雨,执掌权势。

    可进了国子监才晓得,他们根本算不上什么天才,且不说比他们聪慧有才的人多如牛毛,更何况里面不少人不仅才华横溢,而且还出身名门。

    几年下来,他们也没了最初的雄心,只盼着能顺利踏入仕途。这里的顺利,并非单单指的是中举,而是中举之后的去向,也就是所谓的守选。

    但凡举人,中举后便取得了任官资格,然而这不意味着他们能立即被派遣官职,而是需要等候吏部等相关部门进行铨选考核,以确定具体官职和任用事宜。

    在待铨期间,他们需要在家准备各种材料,接受资格审查以及不同的部门考核。每年都有一部分举人未能成功通过,不得不成为守选官。

    这些守选的举人,虽说拥有为官资格,却无任何收入,只能处于 “守候” 状态,短则一年,长则两三年。

    对于出身富贵之家的人而言,这或许是一段潜心学习的好时机,可对于家境贫困的他们几人来说,若是成为守选官,那往后的日子可就艰难了。

    为此,他们便将心思转向学正等人,有意提前与几位上官打好关系,也好为日后谋条出路。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周学子随着张学子踏入家中,坐在椅上坐定,他便苦笑着压低声音道:“我还有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消息?”

    “我听说范学子他们也打算给学正送席面。”

    “范学子家里虽不是啥大户人家,但与咱们家里相比较……还是要富裕不少的。”

    “我就怕……届时咱们送了席面过去,莫说要学正记得咱们,指不定还闹了笑话,沦为他人的笑柄。”

    刚刚落座的方学子听闻此言,瞬间骤变:“当真?这……前两年都无人送席面的,怎地今年范学子他们也来凑这热闹。”

    “天知道。”

    “莫不是知道了咱们的打算?”

    张学子听着同窗的言语,心中也不禁泛起担忧。他取来碗筷放置桌上,又拿出酒壶酒盏,为两位同窗各自斟上一杯酒水,而后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其实今日邀二位前来,正是为了此事。”

    “嗯?”

    “这是什么意思?”

    “张兄可是有什么好办法?”

    “其实……”张学子坐在位置上,这才徐徐道来。他自是没说自己是占了便宜,这才被姚郎说动,只说自己觉得在酒楼里订菜色太贵,不够划算,想着不如大家一起请个灶人厨娘做菜。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可咱们在京城里无甚门路,如何寻灶人?要去牙行吗?牙人介绍的灶人也不晓得手艺如何……”

    “我这里有个人选。”张学子与两人说道:“我听人说这位灶人之前给京城里的中等人家做过席面,手艺颇好,价格也不算贵,一桌席面十贯上下。”

    “十贯?那算上食材费……”

    “对,十五贯也就差不多了!”

    “若是如此,那价格的确要便宜不少。”方学子算了算价格,登时心动不已,要是能在二十贯以内做完席面,不但在他们的预算内,而且还能省下不少,往后三人也无需像如今这般抠抠搜搜。

    周学子也是双眼放光,忍不住问道:“您说的灶人是哪位?你可曾吃过他们家的菜?”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就是街头那家蒋氏卤肉铺老板家的姐儿!”张学子见两人心动,便高高兴兴说出话来。

    不过话音落下,周方两人便变了脸色。周学子瞪圆了眼睛:“啥?卤肉铺家的姐儿?”

    方学子也是连连摇头:“那卤肉铺做的,都是几十百文的东西,哪能做官席的。”

    “张哥,你莫非是被人骗了?”两人倒没觉得张学子是收了钱帮人说话,毕竟这桩事情事关三人的前途,谁能为了一点钱就把自己的前途压上去。

    “不是,不是。”

    “我这也是有这个想法。”张学子连连摆手,不过他还未说话便听到外面传来的敲门声,以及姚郎的说话声:“张郎,张郎?您在吗?我把您点的菜送来了。”

    “来了。”张郎一边起身去开门,一边与两人解释:“我便定了两道菜,想教你们尝尝。”

    紧接着,他回头道谢:“劳烦姚哥送过来。”

    “没的事。”姚郎眼角余光撇了一眼屋里的另外两人,动作利索地掀开食盒,把里头的菜取了出来:“一道荷叶鸭,一道黄焖鸡,还有这道糖薄脆,是寒姐儿还送你们的。”

    经过姚郎的打岔,屋里安静得很。

    张学子虽已晓得苏芷寒做过中等人家的席面,也听人说起过,但上回苏芷寒请客时他不在名单内,还是头回看到她的手艺。

    随着姚郎掀开食盒盖子,把两道大菜与点心陆续挪上桌,难以用言语表达的美妙香味也随之涌出。

    且不说张学子面露怔愣,其余两人也是刷地抬眸看来,满眼的惊讶。

    “你们慢慢吃,待会空盘子就放食盒里搁着,回头我再来收拾。”姚郎对三人的反应很是满意,暗暗给自己点了个赞,笑眯眯地交代后续事宜,而后便退了出去。

    待姚郎的脚步声消失,方学子和周学子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悸动,齐齐探身往桌案上的三道菜品看去。

    最右侧的乃是荷叶鸭,铺在盘里的荷叶微微卷曲,里面盛着清澈的鸭汤,教人能透过汤汁看到底部的荷叶脉络。整只色泽金黄的鸭子便卧在其中,身上还落在零碎的芫荽、香葱与花椒粒,红绿黄三色交织辉映,泛着诱人的光泽。

    居中的则是黄焖鸡,整颗香菇与切成大块的鸡肉堆砌在盘中,表面微微有些这周,浓稠的汤汁陷入其中,又顺着纹理缓缓滴落。

    最右侧的则是‘赠品’糖薄脆,圆圆的面饼上面撒着胡麻和糖粒,又在锅里慢慢烤得蓬松焦脆,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单看卖相,眼前三道菜品就已十分诱人,更何况扑面而来的香气更是撩人,教三人止不住吞咽起口水来。

    张学子咽了一下口水,故作无事地挥挥手:“来来来,快尝尝,待会菜都要凉了。”

    “嗯……”

    “对对对,快尝尝。”周学子咕咚一声,吞下口中津液。他伸手捡起桌上摆着的木筷,急急朝着菜品而去。

    第80章 两方施力 周学子筷子落在荷叶鸭上,鸭……

    周学子筷子落在荷叶鸭上, 鸭肉炖煮得酥烂,只需手上微微用力, 筷子便将鸭皮鸭肉撕扯开来,伴随着氤氲热气而出的,是满满的肉汁。

    周学子顾不得说话,夹起一大块鸭肉塞进嘴里。只需牙齿稍稍用力吸吮,瘦肉便从骨头上脱离下来,连带着肉汁瞬间充盈整个口腔,满嘴除去醇厚的鸭香外, 皆是荷叶的清香。

    这道菜, 是他有生以来吃过最好吃的!

    周学子来不及发出评价, 就听到方学子短促的惊呼声:“唔!”

    他的目标与周学子不同, 向着黄焖鸡出发。切成大块的鸡肉完美被金灿灿的酱汁所包裹,散发着油亮的光泽, 一股无法言喻的奇妙香气随着距离的拉近而争先恐后的挤入方学子的鼻腔, 一路攻城略地,教他失了神般直直送入口腔。

    炖煮到可以用柔嫩来形容的鸡肉, 嚼起来不耗费一丝力气, 同时鸡肉更是炖煮得极为入味, 咸香鲜甜,教人胃口大开。

    香菇亦是如此,肥美的香菇吸收了满满的肉汁, 肥美得不似香菇倒似鲍鱼,每咀嚼一下,丰腴醇厚的汤汁便从中涌出,毫不客气地霸占所到之处,重重砸开味蕾的大门。

    方学子反反复复咀嚼着, 最后才念念不舍地吞咽下去。他现在最想要的是一碗米饭,爽快淋上一勺汤汁,再配着鸡肉香菇一口气吃完。

    想来,那定然是无比美妙的事情!

    方学子都没问张学子,便自发自愿地去盛饭了,他一口米饭,一口黄焖鸡,吃得脸颊鼓鼓囊囊:“你说(嚼嚼嚼)这么好吃的菜(嚼嚼嚼)你居然一直藏着……”

    张学子也在扒拉米饭,沉浸于美味之中,他听到了同窗的话语,却是无暇回答。

    待酒足饭饱,三人齐齐往后一瘫,抚着圆滚滚的肚子:“张兄……这水平,你居然藏着掖着。”

    “你特么,平日吃那么好的嘛?”

    “就是就是,早知道,早知道,早知道……”周学子捶胸顿足,回想起刚刚张学子说这菜是街头那家蒋氏卤肉铺的姐儿做的。

    那卤肉饭……得多少吃?

    他这是错过多少回啊!?

    周学子想通以后,瞅着张学子的眼神越发犀利:“你这家伙,净是吃独食!”

    “就是就是!”

    “不是啊——”张学子连连叫屈,忙解释道:“我是听说好吃……可没听说这么好吃啊!”

    “这等席面菜,我也是头回吃到!”

    “现在不是吵这个的时候。”方学子止住周学子与张学子的争论,双手摁在张学子的肩膀上:“你说……请这位灶人只要十贯?加上食材费也只要十五贯到二十贯?”

    “对……刚刚送菜来的姚郎与我说的。”张学子冷静下来,缓缓道。

    “这件事,我赞成。”

    “我也赞成。”

    “另外……我还有一个想法。”方学子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实际上咱们不比学塾里其余人,原本也只是打算送中等席面。”

    “方兄……”周学子双目无光,咬牙切齿:“这等事情不用您说咱们也晓得。”

    张学子没作声,眼神也是幽怨得很。

    方学子嘿嘿一笑,往下道:“料想我们放话出去,范学子他们为了能压过我们一头,选的定然也是类似的……”

    他尚未说完,另外两人便悟出答案。

    片刻功夫以后,屋里被一片嘿嘿声所淹没。

    ……

    待到晚上,苏芷寒和蒋珍娘正在铺里忙生意的时候,就见姚家媳妇吕氏匆匆进来,神色还有点严肃。

    苏芷寒与蒋珍娘打了一声招呼,净了净手,便穿过后门寻了僻静处说话:“吕娘子怎脸色不好?莫非是我的菜出了差错?还是张学子他们不满意,有别的说法?”

    “寒姐儿妄自菲薄了。”

    “不是不满意,就是有别的问题。”吕氏一时半会说不清里面的门道,便引着苏芷寒去自家:“我家官人正在屋里陪着说话,教我请姐儿过去呢。”

    苏芷寒心里惊讶,便跟着去了。

    刚掀帘进了屋,姚郎便领着张学子几人起身问好。张学子在卤肉铺里见过苏芷寒几回,并不惊讶,倒是方学子和周学子眼睛圆睁,整个人都绷不住了。

    卤肉铺里的姐儿……

    在两人看来,张郎的意思指的应当是铺子老板的女儿——张郎也的确是这意思没错。

    可没曾想他是习以为常,方学子和周学子完全没有想到,那叫一个瞠目结舌,目瞪口呆,足足慢了两拍,才跟着姚郎与张郎说道:“娘,娘子好。”

    问好过后,两人还齐刷刷给张学子一个眼刀,教张学子一脸懵地瞅他们,满眼都是两个字:咋啦?

    方学子:“……”

    周学子:“……”

    两人憋屈地收回目光,刚对着姚郎分外灵活的嘴巴紧紧合着,半响都憋不出字来。

    还是张学子态度依旧,与姚郎你说我补充的,把订席面的事儿与苏芷寒说了。苏芷寒细细梳理一番两人的说法,缓缓道:“您三位的意思是想做一份阴阳合同?”

    张学子脸红:“也,也能这么说。”

    三人希望契书,也就是实际支付的席面费能低一些,同时希望后面人询问时能把价格拉高些,简而言之,便是想请苏芷寒和姚郎等人帮忙充面子。

    “你们要做哪等席面。”

    “要与酒楼里那等中等席面才是。”张学子刚与其余两人商量过,听到问题便毫不犹豫地作答:“再者是用具上也要劳烦多加用心,选一整套的银质器皿……若是没的话一整套瓷器也成。”

    他担心苏芷寒不懂,说得更细致:“便是要那十全十美……”

    “十热炒,另要四喜美点与八味碟。”

    “正是。”张学子闻言,脸上登时露出喜色来。他们虽然自己未曾订过中等席面,但曾参与过同窗宴请与国子监里的宴席,对中等宴席还是有些了解的。

    刚刚三人最大的担忧便是,出身小铺的苏芷寒会不会不懂官席,用下等的寻常席面充当中等乃至上等席面。

    而如今,他们也能松口气了。

    随着两者深入讨论席面规格,方学子和周学子也渐渐醒过神来,不约而同地加入其中。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张学子等人愿意出多少钱。几人为了这事商讨半响,终是定下二十贯这个不高不低的数字。

    “回头——”

    “我们便与人说,您三位订席面用了三十八贯。”苏芷寒笑着接话。

    张学子三人连连道谢,这才送了苏芷寒与姚家夫妇出门。待走得远了,姚郎才喜滋滋道:“我本见这张郎不是青菜拌豆腐,就是到铺里买最便宜的几样卤肉饭打打牙祭,想着因是家里情况不太好。”

    “今日我才晓得,他们家里条件的确不算好,但也没我想得那么差。”

    “几人日子过得清贫,都是在省钱……这二十贯便是他们想过了的,要凑钱订席面的。”

    姚郎嘿嘿一笑,又提起那三十八贯的价钱:“只要这回顺利做出名头,咱们也可以顺理成章的涨价了。”

    苏芷寒是嫌彭员外夫妇常烦她,又是说请她做家厨,又说想教她去许府里做灶人,真真是教人哭笑不得。

    至于姚郎则是嫌对方小气,回回都把钱直接给了苏芷寒,把属于自己的那份钱给漏了,能省那半吊钱也好。

    虽然苏芷寒往往会给自己补上,但这也意味着苏芷寒拿到的钱变少了。要不是后头几户都与彭员外府沾亲带故,又有郑管事引见之恩,他们早就不去了。

    “希望……一切顺利。”

    “是啊。”姚郎深以为然,若是顺利的话,他们不但能开辟出一条新路子,而且还能涨个价。

    姚郎已不是当初那名菜鸟,这段时间他多方打听,甚至厚着脸皮去牙行里偷听偷学,总有一两个好心的与他解释几句,教他晓得十贯一场的席面,只能属于下等席面,做这些的多是没得名声的灶人,又或是刚刚独立门户的灶人。

    像是彭员外府做的席面规格,起码也是中等席面,在外面的常价便是二三十贯,名声大手艺好的灶人更能收到五十贯一场。

    从十贯到三十贯,便是第一道门槛。

    不知多多少的灶人开始便是十贯一场,几年甚至十几年后还是这个价。

    苏芷寒和姚郎两者不想接下来数年时间,都做便宜席面,就得寻出路往上走。

    苏芷寒与姚郎商量罢,心情颇好的往家里去,准备把这好消息告诉蒋珍娘。

    与此同时,蒋珍娘也将蔡妈妈唤到跟前,取出自家与陈家祖孙所立下的契书,递给她看:“瞅瞅,真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平日里瞒着人,愣是装自己是摊主。”

    陈婆子被臊得不敢再摆摊的事,终于传进蒋珍娘的耳中。蒋珍娘担心女儿心软,特意趁苏芷寒不在,唤蔡妈妈来说话:“我还道她能有多大本事,没曾想,我都没当面指责她,她便已露了怯,连摊上都不敢守了,真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想那庆典之上,蒋珍娘从未指名道姓说是陈婆子占了自家名声,只是点名了自家铺子和凉亭摊的从属关系,想借众人之口来敲打陈婆子一番。

    若是陈婆子如常摆摊,旁人不知内情,顶多以为是自己没问清楚,或是以讹传讹。

    怎奈陈婆子自从他人口中得知那事以后,次日便不愿再开摊子,愣是把事情给坐实了。

    此前,蒋珍娘也没少遭那些表面热情,背地里却使绊子阴阳人的气,故而对陈婆子的举动很是鄙夷:“明日你替我跑一趟,去陈婆子家中收取这月月钱,切记,要好生与她理论一番。”

    “还有,再去她家周遭邻居那边打听打听,瞧瞧陈婆子到底是攀上谁家高枝,竟是有意毁约。”

    “娘子放心,我省得的。”蔡妈妈瞧了两眼契书,双手把契书送回到蒋珍娘手上,敛容应是。

    待走出门时,蔡妈妈眼里都在冒着火。

    想她未来蒋家以前,也曾在一户中等人家做灶上活——说是专做灶上活,实则烧饭、洗衣、打扫、喂鸡、喂鸭、种菜,样样杂活尽数要做,从早到晚,没得片刻清闲。

    直至被蒋家母女买下,起初听闻两人原先也是奴籍,这才刚刚赎身时,蔡妈妈还担忧自己往后日子会愈发艰难,哪曾想当天自己便得了一笔钱置办东西,后头又给他们量身定制衣服,平日的吃喝用度,虽说不是样样精致,但也比之前那家要好上许多。

    不!莫说前一户人家,便是巷子里几户小官小吏家中的仆佣,日子也远不及自己这般惬意。

    蔡妈妈想起刚刚看到的书契,又回想蒋珍娘提起的往事,再联想到之前去收月钱时见着的陈婆子,只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就狠狠扇上两耳光子。

    要没自家娘子姐儿,陈婆子祖孙一家早就卖身当奴了,哪有这般穿绸戴金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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