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聚会 后头几日,薛大伯又来了一趟。按……
后头几日, 薛大伯又来了一趟。
按着他的意思,边境战事时下颇有越演越烈之势, 苏砺锋一时半会还回不了京城。
不过薛大伯留下了联系地址,想来只要他回京了,定然会第一时间联系蒋珍娘。
抱着这般的期待,蒋珍娘做活也是愈发勤快,抽空的时候还去周遭相看起宅院:“待你大哥凯旋归来,他也到了该相见亲事的岁数。”
“那宅子便留给他与你嫂子住,免得再与咱们挤一块。”
“大哥若能衣锦还乡, 官职说不定能够再晋升上一阶, 到时朝廷应当会赏赐官宅的吧?”苏芷寒近来常去六七品官员的府上做席面, 闻言便插话道。
“哎呀!瞧我, 都忘了这回事!”蒋珍娘一拍脑门,眼角余光恰好瞥见出门张官人, 顿时又开始唉声叹气。
“您叹气啥啊……”
“说真的, 知道你大哥还活着以后,我都想反悔了。”
“?”
“就是珍珠的事儿啊。”蒋珍娘拉了拉苏芷寒的衣袖, 悄声道:“张官人那样子, 可远远不及你大哥!”
“你那日还说张官人好呢。”苏芷寒瞅着蒋珍娘那样, 登时无语:“再说了,人万一就喜欢温文尔雅的类型呢?”
苏芷寒记得,前身能被军队拉去充军, 最大原因是苏家人各个瘦得像猴,唯独苏砺锋壮得像只熊,前头拿根棍子就能把苏家上下打得嗷嗷叫,料理得满族没人敢拉着苏父去赌钱,让蒋珍娘和前身过了几年清净日子。
无论外表与性格, 都与张官人恰好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那也有可能,她喜欢结实强壮的!再说,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你大哥还活着。”
蒋珍娘怪不是滋味的,连连可惜,暗叹薛大伯能早些时候回来便好了。
而如今,珍珠家里与张官人家里已经约好,过些日子要吃相亲茶,她也不好此刻横插一足。
苏芷寒没把蒋珍娘的咕咕嚷嚷放在心上,专心操持着席面生意。
这般日子又持续了半月,时间也来到腊月。珍珠家里与张官人家里相看了一番,苏芷寒没去,不过姚郎与蒋珍娘陪着去的。
前者觉得颇为希望,后者觉得问题很大。教姚郎说张官人家境一般,而珍珠家里陪嫁不少,加之张官人又喜欢珍珠,在一起那便是佳偶天成。
“我瞧着像是天作之合。”
“张官人给你多少好处,要你这般帮他说话。”蒋珍娘闻言,颇有些不满,挥手把讪讪然的姚郎赶一边去,拉着苏芷寒和吕氏好一通念叨。
原来张官人爹娘起初听说她和姚郎都是商户,珍珠一家又是当奴婢丫鬟的,便拿捏着官宦架势,待得知珍珠一家出身忠勇侯府,态度又登时变得殷勤起来,趋炎附势之态,实在教人不齿。
教蒋珍娘看,张官人爹娘不像是个好相与的。
“这般模样,着实教人看不起。”
“可不是么。”蒋珍娘瞧吕氏同意,连忙附和:“而且他爹娘还说想跟着张官人到地方上享福,这不更麻烦。”
那边姚郎还欲帮忙说话:“张官人刚得了官职,他爹娘得意了也实属人之常情……”
“得意便能这般挑三拣四了?婚前便如此作态,婚后更不知怎样呢?”
“人姑娘刚嫁作人妇,就得离开爹娘去外头伺候公婆,还碰上个糟心的,万一受了委屈都无处可说。”
“嘿!要是如我这般运道不好,成婚几年都没能生出个孩子的,岂不是得被人磋磨死?”
“那可是忠勇侯府的姐儿,人张官人和他爹娘咋会这么做。”
“啥意思?”吕氏不乐意了,斜着眼睨姚郎:“她不是就会这么做了?嗯?莫非你手上有钱,现在也想讨个小的?要不要我去牙行为你寻一寻?”
苏芷寒因着席面活大赚一笔,同时姚郎也因此顺利入行,小赚一笔不说如今更是签下了两名不得势的灶人,把一些苏芷寒已看不上的下等席面给他们做。
这几月下来,姚家攒了不少钱,姚郎不但规划起要重新买房,而且还与吕氏商量,说是要给吕氏买婆子丫鬟照顾。
吕氏想到这里,眼里冒火。
姚郎见着吕氏模样,刚刚还替张官人说话的劲道登时没了,连连陪笑道:“我的好娘子,我哪敢这么做?”
“丫鬟得了,就买两婆子吧。”
“是是是,都依娘子说的办。”
“那最后如何?”苏芷寒问道。
“珍珠把茶碗还给张官人了,那意思就是没看上呗,不然姚郎能在这里帮忙说好话么?”
蒋珍娘笑嘻嘻的,在旁看姚家夫妇的热闹。直到夫妇两人离开,她才拉着苏芷寒悄声念叨:“上回你不是说要请珍珠映红几个到家里来做客?待珍珠到家里来时,你就与她说说你大哥的事,试探试探。”
苏芷寒:“……娘。”
蒋珍娘还没死心呢,闻言厚着脸皮道:“你瞅瞅那张官人的爹娘,哪比得上咱们。要是珍珠当你嫂子,你娘我肯定能把人当亲生女儿看,你也会把她当亲姐妹,与映红关系也愈发好了……多好!”
蒋珍娘挤眉弄眼:“记住啊。”
苏芷寒深吸一口气,把蒋珍娘给推出门去:“行行行,我知道了。”
过上几日,蒋氏卤肉铺便挂上次日休息的牌子。
苏芷寒提前到肉铺里订了整只羊羔与好几斤羊腩肉,打算与铺里的人,再唤上珍珠、映红、曹大丫和曹妈妈、姚郎与吕氏几个,一道来家里聚会。
次日天蒙蒙亮,蒋珍娘便起来了。她刚推门而出,便发现地上落着一层薄薄的雪花,天色阴沉沉,米粒大小的雪花打着璇儿纷纷而落。
“怎突然下了雪?”
蒋珍娘望着外头的天空,双手合十保佑道:“老天爷保佑,今年的雪别像去年那般,定要是瑞雪啊!”
去年那雪灾,着实是触目惊心。
蒋珍娘唏嘘一声,又往里去唤女儿了。
苏芷寒听说下了雪,从箱笼里翻出新做的棉衣,双手笼在袖里,探身出去看天气:“怎这么凑巧,刚好今天下雪。”
“也不晓得,过会会不会停。”
“不知道啊……”蒋珍娘瞅着天,也给不出一个肯定的答案,想了想便笑道:“若是一直下,咱们便在木廊上用,顺带还好看看雪景呢。”
“要是不下了的话,到时再把东西挪出去也成。”
苏芷寒听着不错,待家里的仆佣去肉铺拎回预定的羊羔和羊肉,便带着人进灶房里准备起来。
这羊羔可不是一般的羊羔,可是从西域商贩那得来的和田羊羔,一只十斤左右便要五十来贯钱。
就这,还是因着苏芷寒是肉铺的老客,日常消费不少,又是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有的,肉铺老板这才舍得割爱。
蒋珍娘初次听闻,都被吓了一跳:“恁贵的羊肉?平常咱们用的也不过三五十文一斤,贵些的百文就是。”
这算下来,竟是五贯钱一斤!
苏芷寒手上动作不停,一边检查着羊肉,一边与蒋珍娘道:“不一样,这种羊羔肉质比本土的更加鲜嫩,且没有丝毫的腥膻味,吃起来那口感非同寻常。”
“要不是上回在大理正那用到一回,我还不晓得那家肉铺居然还藏着这么好的食材。”
“再者,这也是敲门的机会。”
京城里到处都要人脉,苏芷寒刚开始购置食材时碰上了不少难事。
虽然蒋珍娘在侯府里提前攒到一些经验,但毕竟她在采购那呆的时间太短,很多铺子知道蒋珍娘离开侯府后,便不愿将食材售卖与她了。
有好几次,苏芷寒都没能买不到自己心仪的食材,甚至还曾因着食材档次偏低,而让几户官家嫌弃,背后说了几回闲话。
很长一段时间,她遇到过最罕见的食材,便是那块产自大理国的腊肉。
直到她做官家席面的次数渐多,拿货量大,这才得以窥视到一些门路。
这些上好的食材价格昂贵且罕见,门路和金钱均不可少。苏芷寒窥得门路,还得使出银钱,才教肉铺老板下回有好料的时候愿意联系她。
苏芷寒细细解释一通,才让蒋珍娘明白进货里头的门道。
“原是这样,怪不得我中途见你换了地拿货。”蒋珍娘没曾想到还有这等蹊跷,一边念叨着,一边把女儿从羊肚内掏出的羊杂堆在一旁,放盆里加盐清洗。
同时那边柴叔则在处理从铺里带回来的羊血,经过多次过滤,然后再往里加入鸡蛋凝固,回头便可做成羊血鸡蛋糕,又或是小炒羊血,都是不错的下酒菜。
另一边,苏芷寒也拿起事先准备好的木棍,把羊串在棍子上,而后再将同样提前准备好的料汁抹在上头,一遍、两遍、三遍……直至酱汁均匀包裹羊身内外两侧才罢休。
待苏芷寒把羊羔架在架子上,沥干多余酱汁的期间,蔡妈妈等人也在院子里准备了烧炕,把枣木放入其中充分燃烧,最后再将羊羔挪到其中,细致调整并反复炙烤。
最后,苏芷寒还把明火席面,又用铁锅盖在上头,用余火的威力慢慢煨制羔羊。
准备好烤全羊,苏芷寒又准备起其他的下酒菜来。
很快,屋外传来姚郎与吕氏的笑声:“蒋娘子,苏娘子——”
“我们带了好酒来。”
“蒋娘子,好久不见!”再然后曹妈妈与大丫、珍珠与映红也先后赶来。
院里登时充满了笑闹声。
大家伙们都会点灶上手艺,瞧苏芷寒忙前忙后自是过意不去,纷纷上前过来帮忙。
像是映红和曹大丫更是有意露一露自己的手艺,更是钻进了灶房好一会捣鼓。
不知什么时候,雪已经停了,太阳从阴云边探出了身。铺里的伙计们见状,连忙把桌椅都搬到院子里,而曹妈妈几个也端起菜来,摆在桌案上。
众人陆陆续续从灶房里出来,
很快,院子里便充盈着各色香味。等铺里的伙计仆佣们把桌椅摆在院里,众人也忙完了,再次聚到闷烧的烤全羊前,嗅着从里漏出来的香气。
“好香的味道啊——”
“寒姐儿,烤全羊要多久才好?”
“差不多好了。”苏芷寒从里面出来,拿着叉子把铁锅挪开。
果木与羊肉的芬芳瞬间从里涌出,极具浓烈的香味霸道无比,配合那烤得焦黄的外皮,顺着木棍直往下落的油脂,从视觉到嗅觉上都给与在场所有人一场暴击。
曹大丫没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紧接着,四周吞咽口水的声音不绝于耳,甚至人们还能隐约听到外面传来的议论声。
“哪里的香味。”
“这是哪家铺子做的好食,怎恁的勾人?”
第92章 敲定 蒋家门外,路人们立在原处,嗅着……
蒋家门外, 路人们立在原处,嗅着随着微风而来的香味, 那是一股教人无法忽略的肉香与香料交汇而成的奇异香气,光是闻着便让人食指大动,口生津液,肚子更是随之咕咕叫唤。
“这是哪里来的味道?”
“好香的味儿啊……”
“嗅着像是烧烤味,还有点羊肉味?”
“烧烤摊子多是晚间才出来的,这个点怎有这般香气……”
百姓们议论纷纷,有嗅觉灵敏者循着香味来到蒋氏卤肉铺跟前, 看着‘今日休息’的招牌摸不着头脑。
“这不是蒋氏卤肉铺么?”
“他们家卖的是猪肉鸭货, 没的羊肉!”
“估摸是被风刮来的吧?”
“走走走, 咱们去别处寻寻。”
百姓们四处寻觅这不知来路的烧烤摊子, 而蒋氏院里的人屏气凝神,只待外头脚步渐轻, 这才长舒一口气, 相视一笑。
“我都以为,他们得来敲门了。”
“恁的吓人!”
“着实是寒姐儿的烤全羊太香了。”映红瞥了一眼那金灿油润的烤全羊, 忍不住又吞了吞口水。
众人深以为然, 而苏芷寒却是气定神闲, 把整只烤羊搁在案上,用大刀剁开,切成小块, 再交到伙计手里教他们送到桌案上。
待苏芷寒也落座,蒋珍娘便高举起酒盏:“来,大家一起喝一杯!”
末了,她不忘叮嘱那帮伙计也坐下用饭:“开铺多久,你们也忙了多久, 今日大家坐在一起好好吃一顿,回头好好休息!”
伙计们欣然应允,凑在一桌吃吃喝喝。另外的宾客也凑在一起,起初姚郎和吕氏还有些拘束,后头也放开了,畅开肚子吃。
唯独吕氏还怀着孕,没能喝酒。
几人起初还颇为矜持,拿着筷子夹取,后头着实嫌弃麻烦,索性拿着汗巾子裹着羊排羊腿,抓起来便往嘴里送。
那羊肉先是明火烧烤,让外皮迅速熟透,从而锁住里头的汁水,而后再熄火焖烤,让羊肉吸收了所有香料与果木炭火的风味,羊肉紧实,同时富有弹力,每一口下去都会迸出无法美妙的汁水来。
羊肉没有一丝一毫的腥膻味,甚至吃着还有点鲜甜的味道,繁杂的香料赋予羊肉厚重而多变的滋味,着实教人停不下手。
众人吃得沉迷,只恨不得把羊骨上黏着的最后一根肉丝也舔舐干净,各个吃得双唇油光滑亮,唇边沾满了各色香料才罢休。
“这味儿,太棒了吧!”
“我和你们说,这羊肉可大有来头呢。”蒋珍娘见姚郎吃得兴奋,登时得意,忙把女儿告诉自己的价格,以及羊肉的来历说出来,得到诸人好多惊叹。
几块羊肉下去,诸人肚子半饱,动作也渐渐变慢,边聊天边说起诸多趣事。
姚郎瞧着桌上一片女眷,便挪去与薛大伯和柴叔几人喝酒吃菜,闲聊起市井上的八卦来。
这边吕氏则好奇问起忠勇侯府里的事儿,映红和曹大丫也不遮遮掩掩,挑挑拣拣说了一些。
那说的内容,都是吕氏从未听说过的,越听越是张大了嘴,啧啧称奇。
难怪刚蒋娘子说起羊肉来历,几人显得平静无波,原是侯府里日常用的便是这等羊肉,甚至还有更好的羊肉。
同时吕氏越听,也越是糊涂,啧啧称奇道:“好娘子,既然如此您又何必赎身出府,多好的去处啊。”
“我也想啊,要是寒姐儿还在大厨房就好了,就没现在事儿了。”
映红闻言,叹了一口气,顺道抱怨起近来的烦心事:“寒姐儿您不晓得,自打你走了以后,许厨娘先是让两个侄女进了大厨房做事。”
许厨娘的侄女是良家女,跟着一道学习的,其中一个还算老实,每日兢兢业业做事,对厨房里的老人也很是客气。
“还有个……嘿。”映红欲言又止。她是未出嫁的姑娘,不好意思说那些事,可曹妈妈便不管了,大刺刺道:“日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哪里像是来学厨艺的,更像是来爬主家的床的。”
“许厨娘大体也觉得人靠不住,没半月就去信让自家兄弟来,把那侄女领回家去了。”
曹妈妈接着说道:“后头,她又外面买了一个丫头来,跟着学手艺。”
蒋珍娘目光闪了闪,自是晓得他们说的是小红。不过她没提这茬事,只笑吟吟地往下提问:“许厨娘怎买了个丫头?”
“听说无父无母的,愿意给她养老的。”曹妈妈解释道,“那丫头手艺不错,就是这性子……怪沉闷的,说上十句话,都憋不出一句话。”
与曹大丫,映红乃至秋月几个都合不来,瞧着也不是好伺候的主。
曹妈妈满肚子烦恼,也巴不得与映红说的那样,寒姐儿没从侯府离开呢:“而且说是无父无母,其实还有一对爷奶呢。”
“那对爷奶做的活那等差劲,却开口闭口便是我家小红是有出息的,大有前途的,真真教人无语。”
“小红?”吕氏怔了一怔,忽地想起一件事来:“说起这个,蒋娘子上回开店是还请了一个叫小红的姑娘来?后头怎么没见过?”
“嘿,别提了。”蒋珍娘面上是这么说,心里巴不得吕氏说起呢。她眉毛倒竖,怒气冲冲抱怨:“那个小红是个没良心的东西,忒不要脸的。”
听到里面有八卦,吕氏和其余人登时打起精神来。蒋珍娘绘声绘色的描述着,从苏芷寒那时做的臭豆腐开始说起,说自家瞧着她家只剩小红一人,与她爷奶,便好意赁了他们,还买了凉亭摊叫他们做活。
“那时,我女儿可怜她们一家,便许诺只要给我家做两年活,便把那方子甚的都给他们。”
“那陈婆子说是感激,便教小红拜咱们家寒姐儿为师!哪曾想嘿,听我们离开忠勇侯府了,就翻脸不认人,还想霸占了方子,还是我们寻到牙人,拿出契书,说要告到衙门去才服软赔钱。”
蒋珍娘说的义愤填膺,曹妈妈也是听得瞠目结舌:“怎还有这般不要脸的东西,那陈婆子,陈婆子……嗯?这人也是姓陈?”
曹妈妈越听越熟悉,腾地睁大眼。至于映红更是惊呼一声:“蒋娘子,那那老头姓什么?”
“姓胡来着……”
“这,这,这!”曹妈妈、映红和曹大丫都惊了个目瞪口呆。他们面面相觑,没曾想许厨娘收的女徒竟是蒋珍娘嘴里没良心的家伙。
几人各有心思,而吕氏则听得一愣一愣,才晓得小红一家居然也进了忠勇侯府。
她心里担忧,不由说道:“人家怕是会记恨你们,说不定往后给你们使绊子呢。”
曹妈妈笑道:“这怕什么?”
她抬了抬下巴,与满脸疑色的吕氏说道:“蒋娘子和寒姐儿低调,想着要多多攒钱这才开了铺子,我与你说他家大郎是武官,正在边疆参军,乃是咱们忠勇侯军里的人。”
吕氏吃了一惊,等见着蒋珍娘脸上的笑时更是震惊:“原,原来如此?”
“我家大郎时下为副指挥使。”
“副指挥使?那多是六到八品官来着。”吕氏大吃一惊。
如今姚郎时常进出官宦人家,为避免对官吏不了解而得罪官家,下了好大一番功夫,这才记得七七八八。
而吕氏在帮忙时,也记下不少,这才能够一口唤出。
“薛大伯说,我儿如今是七品。”
“那要是凯旋归来,加上一等二等都有可能呢。”吕氏闻言,愈发兴奋,姚郎还为联系上张官人几个得意非常,没曾想蒋珍娘那未见的大儿才是人中龙凤。
曹妈妈、曹大丫和映红闻言,也是纷纷夸赞,唯独知道内情的珍珠愣了愣,下意识看向一直没说话的苏芷寒:“寒姐儿,这是……”
苏芷寒点了点头:“是真的。”
珍珠心头大震,以至于被苏芷寒拉到旁处都没回过神来。
苏芷寒想着蒋珍娘的交代,到底是说出了口,不过她也说了:“我家大哥是个武夫,不是那等清秀的文人。他入伍前性子不错,为我和我娘做了不少事儿,可入伍已有几年功夫,我也不晓得他如今性子有没有变化。”
战场的残酷,世人皆知。
苏芷寒上辈子时曾见过报道,称从战场上退下的某国军人,有百分之十八左右患上PTSD,也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而在此之中更有百分之三十的人终身无法摆脱阴影,很多人的性格会发生改变,酗酒t,易怒,暴躁,孤僻,需要长时间的陪伴才能够恢复。
“这事儿,我得与你说清楚。”
“你若是有意,回头咱们也能商议一番,待我哥回来再与你见见面。”
珍珠落在身侧的手颤了颤,她露出一抹苦笑,眉眼间的愁色教苏芷寒愣了愣,急忙解释道:“珍珠你放心,我娘也只是有这个心思,你要是不愿意我就与她说。”
“我娘就是觉得那张官人不好。”
“她一贯喜欢你,自打得了我哥的消息以后便念叨好几回,后悔与你介绍张官人了……”
苏芷寒喋喋不休,可没见珍珠高兴,反而见她落下泪来。
这下,苏芷寒傻了眼。她拉着珍珠细问,后头又问了曹妈妈,才晓得那张官人的爹娘得知珍珠回绝婚事后,竟是跑去侯府打听,一来二去就被人捅到大娘子跟前。
珍珠虽是回绝了张官人的求婚之事,但在侯府里也日渐尴尬。
大娘子面上没说,可从妈妈仆妇们的态度,再到戛然而止的月钱来看,珍珠已断然没了进屋里伺候的可能。
曹妈妈得闻蒋珍娘的心思,眼里放光:“您家儿子?这,这,这般的好事您怎么不早说!”
“我回去便与珍珠娘说去。”
“她爹娘为了这事,偷偷抹泪了好几日,还说要看珍珠相看旁的人家。”
“可咱们当奴当婢的,能啥好地方……特别是珍珠又失了主家的宠,凡是好些的管事人家都不愿意。”
“我没见过您家的儿子。”
“可就您,还有寒姐儿的品性在那,我想那定然是个好的。”
曹妈妈留着话,便匆匆回去了,两方家长又见了几回,在年前竟是敲定了。
“好歹也得与哥哥知会一声吧?”
“回头给你哥去信便是……再说珍珠姑娘的容貌本事,你哥能看不上?他要是看不上,那肯定是眼瞎了。”蒋珍娘恨不得今天就定下,喜得眉飞色舞。
苏芷寒:“…………”
时下人多是盲婚哑嫁,家里人同意便是,好些的人家会让儿女见一面,差些的人家那是父母看过便是定下。
苏芷寒劝了没用,最后只能抱怨一句:“待轮到我的婚事,可别这般,我是要亲自看过的。”
“你要啥样的?”
“长得英俊帅气的。”
“……其他呢?”
“愿意入赘的?”
“……你这丫头,就不能想点有本事的吗?”蒋珍娘没与女儿谈过,没曾想女儿的择偶观念竟是这般,这般,这般……独特。
“人嘛,总得有取有舍。”
“我想人家有权有钱,那等人家能有几个就愿意娶我一个的?”
“倒不如直接挑个英俊潇洒的,他乐得顾家,我便养着,他要是起了别的心思,我就让他滚蛋。”
“那他不愿意合离呢?”
“且不说我是做灶人的,力气比寻常人大,再者这不是还有大哥在嘛?到时候拎着棍子,抽他一顿,能不与我合离?”
苏芷寒理直气壮,更不用说在这等时代,想让人死得无声无息,还怪容易的。
苏芷寒很是满意,蒋珍娘很是无语。
第93章 后悔 回头,蒋珍娘与吕氏还抱怨起女儿……
回头, 蒋珍娘与吕氏还抱怨起女儿的择偶观,没曾想吕氏还大加赞赏, 并随之叹道:“往日我就想着郎君有出息,可如今……”
那日,吕氏当面与姚郎发火,便是想把事情挑开。原是姚郎手里有了闲钱,加之吕氏怀孕身子日渐沉重,没以前看得紧,故而偷偷去了那等地方。
这等事儿, 时下再常见不过。
吕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纯当不晓得, 哪晓得姚郎得寸进尺, 竟是生了买年轻丫鬟的心思,要不是相熟的妇人来与自己说, 还不晓得姚郎口中是为了自己, 实则是真为了自己!
“如今看来,贫穷些也好。”吕氏说着, 眼底闪着泪花, 她嫁给姚郎数年都无所出, 姚家人曾要逼着姚郎休妻,姚郎都一口咬牙坚定不愿。
可如今,明明夫妇两个最初都是为了肚里的孩子, 结果孩子尚未出生,姚郎便心生旁意。
一得一失,只教吕氏心酸。
蒋珍娘见吕氏这般,也是好一通宽慰,回头见着姚郎也是劝上一番。
待回到家里, 她惆怅片刻便觉得还是女儿想得通。
有钱的有权的,哪是他们拿捏得住的?倒不是如苏芷寒说的那般寻个清秀点,老实点,手无缚鸡之力也是无妨的。
这往后,蒋珍娘再不提这事,就连旁人来问起女儿的婚事,也是一应不答的。
当然,苏芷寒的婚事是一码事,苏砺锋与珍珠的婚事又是另一码事。
蒋珍娘唯恐出了岔子,待出了年节便提前递了信,当日好好打扮一番,这才去了忠勇侯府。
大娘子见着她,还怪高兴的,嗔怪道:“上回便请珍娘出府后,要经常到我家里来坐坐,没曾想您一去就不来了。”
“大娘子多有照顾,我哪里好经常来叨扰。”蒋珍娘笑着送上食盒,还说:“娘子尝尝,这是我家寒姐儿做的菜哦。”
大娘子闻言,并不惊讶,听闻蒋珍娘要登门造访后,她还使人去打听一二,据说母女俩不但开了铺子,生意颇为兴盛,而且过去曾在自家大厨房里做事的姐儿还成了京城里小有名气的灶娘,反倒是没听到她家大儿的消息。
大娘子暗暗思考,面上客气地接食盒,转手交到妈妈手里,示意让她拿去热一热,回头也好尝一尝。
这般闲聊几句,蒋珍娘才入了正题,便道是自家长子虽还在边疆尚未归来,但到底也是到了年纪,自己这当娘的便想为他寻一门亲。
大娘子闻言,随之恍然,想来是蒋珍娘是平头百姓出身,难给儿子寻门好亲事,这才求到自己跟前。
“这倒是好事。”
“不过我尚未见过你儿,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性子。”大娘子顿了顿,又问道:“时下在边疆是几品官了?想要寻如何的人家?”
“亏大娘子吉言,我儿大名砺锋,现在在军中为副指挥使,乃是七品官。”蒋珍娘话一说出口,登时让大娘子眼前一亮。
当日她随口提一句六品官,乃是给蒋珍娘脸面,如今听蒋珍娘说儿子已是七品官,回京赴任指不定真能成那六品官吏,加之年纪轻轻,往后说不得还能再上个台阶。
瞧瞧二郎,忙到这把岁数还是占了自家的蒙荫,与老三的便宜,这才升任五品。
大娘子眉眼舒展,心里盘算起数个主意,很快便有了不错的人选。不过为等她说出口来,蒋珍娘不好意思道:“这回求上门,也是得知珍珠姑娘似乎在寻人家,想求大娘子发话,教那丫头嫁给我儿做媳妇。”
“珍珠?”别说大娘子愣了愣,就是旁的婢女仆妇也是齐齐震惊。
就如前些日子所说的那般,珍珠的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往前常哥儿还提上两句,待后头屋里多了两正经小娘,另有数名新模样的丫鬟后,便也不再提起。
正所谓凤凰落架不如鸡,更何况珍珠当初都还没能成为凤凰呢。
侯府里一贯来捧高踩低,眼瞅着珍珠落下去了,不晓得多少人到她跟前说风凉话,就连映红都得了好些刁难。
没曾想,这才几日珍珠便遇上了大运!七品的武官,指不定回头就成六品官了,二娘子顶着这头衔足足十余年呢。
屋里的丫鬟,面上多显复杂,她们愿意当主家的通房小娘,可侯府总共就多少人能当上?
剩余的丫鬟或是被送给其他官家当通房小娘,偶有得恩典嫁出去的丫鬟,也多是嫁给一些读书郎,要不八品九品官,剩余大部分人多是配给小厮,生出一群家生子来。
六品官的官娘子。
六品官的官娘子!
待大娘子允下这件事,消息也很快传开了去。秋月和素兰得知这事,纷纷寻到映红处打听,待晓得是真事后登时哗然:“那也就是说,映红你与寒姐儿,往后也是亲戚了!”
映红见事情敲定,也是喜上眉梢,她搁下手上的活计,洗了洗手,这才朝着两人点点头:“对啊。”
“蒋娘子突然提出来的,可把我爹娘吓了一跳。”
“真好啊……”
“之前咱们还担心珍珠姐姐呢,现在终于不用担心了。”
“不过那你姐要是出去了,那你和你爹娘呢?”秋月忽地提起这事。
这事,映红也不清楚,直道后头按着家里安排便是。
那边,小红听着几人对话,却是忍不住蹙起眉梢。
六品官?蒋娘子?寒姐儿?这几个词,怎么联系在一起的?她有意细细打听一番,可大厨房里年纪相仿的丫鬟要不不爱搭理她,要不便与映红几人并不熟络,并不晓得外头的事儿。
小红抱着满肚子疑惑,做完事捡了几样剩菜,便往家里去。她走进下人院,到了自家门口便把那件事抛到脑后,蹙着眉头捏着鼻,闷闷不乐:“爷爷,奶奶,我都说屋里有味……”
两人做的活计糟糕,再是刷洗干净,身上也日渐积累起一些气味。
加之几人耗光了家资才进的侯府,日子窘迫得厉害。
且不说小红的月钱尽数被许厨娘拿走,而胡老爹与陈婆子作为最底层的粗使,月钱少得可怜,还要给上峰一些,积攒几月才勉强凑了几件旧家具度日子。
至今别说买澡豆等物,就是连买个洗澡桶的钱都没,日常吃喝就用侯府里的凑合着。
“我怎嗅不出来?”日日劳累,陈婆子也不复刚来的富家太太模样,脸颊凹陷,横眉竖眼,对着小红也没了往日的好。
“您那衣服,又有三五天没换了吧?”小红憋着气,询问道。
“总共就那两件衣裳,要换了,我换啥穿去?你嘴里抱怨着,也不晓得去问许厨娘多要点钱,给家里添点东西。”
“我当徒弟,那钱本就该给许厨娘的……”小红心里委屈,她在大厨房的日子也不好过,偏生回家还得听两人的抱怨:“我晓得你们后悔,可这进府的事儿,又不是我说的。”
“你这话是恁意思?”
“我要不是为了你,怎么会花这么多钱!”
片刻功夫,屋里又吵闹起来。
王婆子家已是见怪不怪,不过有了过往的经验他们也不去看热闹,龟缩在屋里听听热闹,等到次日再到旁人那去嚼嚼舌根。
蒋珍娘得了大娘子首肯,心里欢喜得很,回头便把这事告诉了苏芷寒。
她先给远在边疆的儿子写完信,而后便琢磨起聘礼的事儿。
这等事别说是苏芷寒,就是蒋珍娘也没点经验啊。她记下不少内容,瞧着又不对劲,想了半响还是没能想好。
“不如明日去请媒人来问问。”
“对,对……倒是我糊涂了,这事儿还得由媒人来做。”蒋珍娘恍然,待到次日便去市井上请了一位上等媒人来。
在媒人的建议下,蒋珍娘重新敲定了聘礼单子,并赶紧送到各处置办,前前后后耗费近一个月,待到二月中旬才全数完工。
蒋珍娘又请人敲定良辰吉日,而后将聘礼送至忠勇侯府上。
大娘子得知聘礼送到,特意使人去问了问聘礼单子。
待单子送到跟前,她看了两眼便面露笑容,那聘礼自是不能与常哥儿聘妻的相比,可对于京城寻常的六七品官吏人家,实属丰厚。
“想来蒋娘子定是看在大娘子的面上,这才给珍珠姑娘脸面呢。”
“倒是个有心的。”
“把我上回准备的头面拿去,回头给珍珠添妆,好歹她伺候了常哥儿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娘子仁心宽厚。”
“得了得了,你们几个也去后面下人院那凑凑热闹吧。”
“哎,谢娘子。”李妈妈脸上带笑,退了下去。她们心里也是好奇,纷纷过去查看,只见珍珠家院里搁着不少箱笼,瞧着甚是体面。
只见放在中央的便是一整套时兴的金制头面,另有其余款式的金银头面、金银元宝乃至各色绢缎,就连器皿用具也是一应俱全,院里金光闪闪,直教人看得眼睛都快滴血。
“上回许妈妈聘宝蕈姐儿,也只是一副银头面、两根金簪子、两身好衣裳,另外还有吃食酒水等物……”
“到底是七品官儿……”
“我听说蒋娘子家开的铺子,生意热闹得很,赚钱赚得厉害!”
“珍珠姑娘,往后享福喽。”
“往后她便是正经的官娘子了,啧啧,嗐,真真是想不到。”
“真好啊!”
“恭喜恭喜!”
小红听得消息,也匆匆而至,挤在人群里往前看去。她满心的震惊,待看到里面的聘礼后更是身体一震,全然想不到蒋娘子竟是能有这么多钱来置办这般,这般的聘礼!
她晓得蒋氏卤肉铺生意好,晓得寒姐儿有着好手艺,却觉得寒姐儿能,自己也能,这才默许了奶奶花钱使人,把自己也送进侯府里。
没曾想,府里的日子恁的艰难,她不但没能成为掌勺娘子,而且到现在都只有一个学徒的名分,就连月钱也少得可怜,还得尽数上交。
过往在外头,她还有寒姐儿给的好衣裳,家里打的首饰,而如今却是什么都没了。
小红看着前方的聘礼,心底深处升起一团后悔的情绪。那情绪越来越大,整个儿将她包裹住,她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走了几步,她发现身后有人。
小红转身看去,同样面色不好的是陈婆子和胡老爹。
一家三口人,面面相觑,良久他们无声无息地走回自己家里。看着破旧的墙面,半旧的家具,可怜巴巴的物件,陈婆子终是懊恼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我都做了甚啊……”
外面是叽叽喳喳的笑闹声,唯独陈婆子家里却是抽泣声,与数不清的叹息声。
第94章 忠勇侯爷 聘礼送到不久,大娘子除去添……
聘礼送到不久, 大娘子除去添妆外,还把一家四口的身契还给了珍珠爹娘。七品官家娘子可以是出身侯府的大丫鬟, 但却不能是身契都在侯府。
至于珍珠爹娘与映红,便也是顺手的事。其余赏赐虽不能算是丰厚,但也足够珍珠一家在京城里寻个住处落脚,加之往年攒下来的积蓄,日子又有蒋家人帮衬着,想来应当足够能在京城扎根。
映红本还想签租契,继续留在大厨房里一段时间, 架不住苏芷寒劝说了几回, 终是选择跟着爹娘离开侯府, 决定跟着苏芷寒继续学做菜, 往后或是开铺子,又或是当个官席灶娘。
在蒋珍娘和姚郎的帮衬下, 珍珠一家很快在城里落脚, 他们住的地方离蒋家不远,是个巷子里的小四合院, 一家人住着倒是绰绰有余。
珍珠爹很快在酒楼寻了一份账房活计, 而珍珠娘则跟着映红到蒋家铺里来帮忙, 学习一二做生意的事儿,空了则回家帮着珍珠准备嫁衣等物,一家人忙忙碌碌, 倒是挥去了离开侯府的那抹忧伤。
要说最不习惯的还是曹大丫,她没过几日便溜出侯府,到蒋氏卤肉铺来找几人说闲话:“前头寒姐儿走了,现在映红又走了,就剩下我, 孤苦伶仃的。”
“这不还有秋月和素兰嘛。”
“她们两个啊……”曹大丫挤眉弄眼,意味深长地说道:“正忙着讨好许厨娘呢。”
映红放下手里活计,面上露出八卦之色:“是……那件事?”
曹大丫点点头:“就是那事。”
两个挤眉弄眼说的,便是小红的事儿。自打上回蒋珍娘说起以后,曹妈妈就在与人八卦时提到,而后两人也故意闲聊时把这事悄悄抖了出去。
年前,这事还没轰动。
待前些日子,珍珠的嫁妆引发轰动,让府里不少人聊起蒋珍娘与苏芷寒,也终于有人提起这件八卦来了。
“你听说没?那小红原是苏娘子的徒弟。”
“小红?苏娘子?”
“就大厨房里的那个,许厨娘的徒弟。”后面说话的那人翻了一个大白眼,解释道:“苏娘子便是蒋娘子的女儿啊,以前也在大厨房里做活的。”
“哦哦……啥?小红是苏娘子的徒弟?没搞错吧?那她怎么到侯府里的?我记得她是许厨娘的徒弟。”
“我与你说哦……”那人要显摆的便是这个,绘声绘色与身旁人描述自己得知的消息:“那小红原本认苏娘子当师傅,没曾想听苏娘子从侯府走了,便直接背信弃义,跑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还去市井坊间打听了一番,听说闹得好不愉快,还赔了一大笔钱……”
小红站在墙角处,白着脸看着前方碎嘴的婆子。她挪回了脚,闷不吭声地低头离开,生怕被人注意到。
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没过几日,小红便发现了许厨娘态度的变化,往日她都跟着许厨娘,与她的侄女一道学习,而那日起许厨娘便让她去切菜备菜,再没让她跟着看她做菜了。
小红的心直直下坠,像是落入深潭般,浑身冷得彻底。她寻上门去,有意解释,却在许厨娘的询问中说不上话。
光对视上许厨娘的双眼,小红便晓得的,许厨娘定然是调查了一番,早就有了百分百的把握。
这也就意味着……她完了!
小红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家屋里,扑在只铺了薄垫子的炕上,浑身轻轻颤抖。
“小红,你咋在屋里。”
“奶奶。”小红回首看着老了十岁都不止的陈婆子,心里像是被银针扎了数下那般痛苦。半响她才挤出一句话来:“许厨娘晓得了……”
“什么?”
“许厨娘晓得了,我们家的事。”
陈婆子如遭雷击,身体一软瘫在地上。要说他们一家隐瞒的事儿,便是他们背信弃义,强行解除契约的事,为此他们还给了卫牙人好大一笔封口费。
只是陈婆子几人没想到,这事随着珍珠聘礼的事儿会被人发现,并捅到许厨娘跟前。
“定是那蒋珍娘做的!”陈婆子很快回过神,枯槁的脸庞扭曲成一团:“呸什么东西,要了我们恁多钱还把事儿捅出来,我要找,我要找他们算账去!”
眼瞅着陈婆子就要往外冲,小红在屋里落泪:“人是七品官的娘,你找她有甚用?连大娘子都给珍珠添妆了……”
他们上门闹事,人只要一句话送到大娘子跟前,他们一家轻则责打罚钱,重则恐怕被发卖也是一句话。
如今的小红,终于明白了苏芷寒听她奶奶说想要自己入府时的惊讶、无奈与苦涩,终于明白作为奴婢,便是那案上鱼肉任由主家宰割。
陈婆子瘫在地上:“那咱们咋办,咱们往后咋办……”
小红喃喃着:“总有办法的!我天资好,学厨快,总能偷学到些什么,往后总有我起来的时候……”
“到那时候……”
“到那时候……”
“对,对,对,咱们只要熬上几年……咱们现在可是忠勇侯府的人!”陈婆子像是寻到了主心骨,连连点头道:“像那蒋珍娘,儿子还在边疆当官,我听说如今战事正酣,说不得那日就在边疆丢了性命!”
陈婆子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她面目扭曲且狰狞,难掩话语里的兴奋:“别看她如今得意,以后走着瞧!”
可一家人却忘了,同样在边疆的还有忠勇侯府的主心骨:忠勇侯爷。
时至清明前夕,这日乌云滚滚,连着数日绵绵细雨。
苏芷寒觉得浑身上下湿漉漉的,黏答答的,怪难受的,就连百姓也多懒得出门,买各种卤味的人都没往日多。
“我瞧着,早些关门吧。”
“这两锅子卖完,咱们就早些回去歇息,刚好你还得准备清明节时的用食。”蒋珍娘也觉得有理,便吩咐灶房里的人早些停手。
就在此刻,远处传来重重的铁蹄声。蒋珍娘和苏芷寒齐齐循声往外看去,却不见人影,半响随着声音越来越响,几道骑在马上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官道上飞驰而过,径直往宫廷而去,唯有厉喝声在空中回荡:“八百里急报——闲人退散!”
直至声音渐渐轻了,周遭铺里院里才有人走出来,惊疑不定地聚到官道两边,满眼疑惑地望向骑者消失的方向,半响才有人悄声道:“这是……出甚的事了?”
旁边无人应答,也无人知晓。
直到三五日后,终于有一条小道消息传入苏芷寒的耳中——忠勇侯爷大败与敌,战死沙场!
京城上下百姓有人相信,也有人不信,要晓得如今这位忠勇侯爷,继承先祖之衣钵,自二十岁便登上沙场,酣战多年,一直镇守边疆,说是战神也不为过。
怎会,怎会在当立之年被敌所杀?百姓们议论纷纷,迫切等待朝廷辟谣,而苏芷寒却从曹大丫口中得到确定的答案。
这件事……是真的。
继三郎之后,忠勇侯府最中心也是最重要的顶梁柱,轰然倒下。
“老太太都病了。”
“最近府里的气氛很不妙,我恐怕往后不能常来了。”曹大丫也没了往日的活泼,眉眼间笼罩上一层阴霾,谁都没曾想到忠勇侯府最大的依仗,竟是说倒就倒了。
苏芷寒望着曹大丫焦虑的模样,只能和声安慰,与她说这只是一时困境,忠勇侯府定然很快能解决的。
只是送走曹大丫以后,苏芷寒却是微微叹了口气,这哪里是容易事,除非……忠勇侯府能再出一位人物,扛起忠勇侯府的大旗来。
若是三郎尚在,说不得还真有可能。而如今,是揽钱喜功的二郎,还是懦弱胆小的常哥儿站出来?
苏芷寒立在原地,眼前仿佛见到忠勇侯府崩溃落下的一幕。
蒋珍娘心里打鼓,到了晚间便拉着女儿说道:“你那梦,你那梦莫不是真的?”
“忠勇侯府……真的会倒!?”
“……”蒋珍娘相信的时候,苏芷寒又宁可不是。她捏了捏蒋珍娘的手心,轻声说道:“忠勇侯爷即便兵败而亡,到底也是有功之臣,想来圣人不应当会这般,这般无情无义。”
蒋珍娘稍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苏芷寒抿了抿嘴,其实她还有半句话没说,若是忠勇侯府就这般,顶多是门阀跌落,熬上几代说不定还有翻身的机会。
就怕,就怕他们不愿。
就怕,就怕无数豺狼已盯上忠勇侯府,正处心积虑要将其四分五裂,吞吃入腹。
这一切就意味着后面定然还有一道劫难。不过苏芷寒时下也无心惦记这件事,她与蒋珍娘道:“大哥可曾寄信回来?这场大仗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被牵连其中。”
蒋珍娘听到这里,登时没了担忧忠勇侯府的心情。她摇了摇头,叹道:“薛大伯回来以后,总共就来了两封信,再往后便又没了消息。”
苏砺锋第一封信,便是将自己为七品官的各种证明送到蒋家,教蒋珍娘去官府证明身份,正经有了‘安人’之封。
也正因此,大娘子才确定了蒋珍娘所说之事,欣然定下那场婚事。
至于第二封信,苏砺锋同意了母亲定下的婚事,只是战事繁忙,他恐怕一两年都不好回京叙职。
若是珍珠愿意,可待他在边疆城内安顿下来,过来并举行婚事,又或是再等上两年,待他回京后再成亲。
珍珠家里倒是觉得夜长梦多,早些过去成婚也好,不过蒋珍娘觉得路途遥远,加之南方与北疆环境截然不同,长途奔波恐引发病症,况且蒋家的铺子都在京城里,实在离不开人。
故而两家商量再三,还是决定等苏砺锋回京后再行完婚。
蒋珍娘蹙眉:“那信发过去后,便再无收到了。”
苏芷寒算了算,已有半月有余,那边信尚未寄来也属正常。
不过又是半月尚未收到,母女两人也渐渐心焦起来。苏芷寒刚接受自己有个兄长的事实,又赫然发现自己或许会失去这位兄长,连着几日做事都心不在焉的。
更何况是蒋珍娘,她忧心忡忡,每日都要去驿站一趟,瞧瞧有没有从边疆来的信件。
且不说母女俩一直未收到苏砺锋的信件,倒是牙行里转来消息,说是北疆之地涌来不少流民,皆是因大军溃败而逃出的。
即便京城远离北疆,百姓们也忧心忡忡起来,城里每日都是有关于北疆的消息,有些说得有鼻子有眼,直教人心惊胆战的。
第95章 分别 母女两人未等到苏砺锋的信件,先……
母女两人未等到苏砺锋的信件, 先感受到京城里的暗潮涌动,其他不说, 就昔日三天两头置办宴席的官家纷纷取消预订,背后原因便是当今圣人召集群臣,连着数日商议朝务。
上行下效,再是没眼色劲的官吏也不敢在此刻日日笙歌。
苏芷寒从相熟官吏口中打听到一二,据说朝堂之上为边疆战事吵了好几回,先后派遣了数名将领前去接手忠勇侯爷留下的军队。
此外,她还从忠勇侯府的人口中得到不少消息。首先便是局势没外面说的那么糟糕, 忠勇侯爷与其说是大败, 不如说是疏忽大意中了圈套, 遭遇敌人埋伏, 故而丢了性命。
其副将乃至大半人手都还继续镇守着边疆,这些人多是忠勇侯爷多年攒下的直系下属, 又常年镇守边关, 换了新的将领过去,恐是不听指挥。
最好的办法, 便是让忠勇侯府里出人。圣人更青睐于忠勇侯爷世子, 也就是常哥儿, 不过朝中不少大臣颇有疑虑,觉得常哥儿年纪太小,又不通武艺, 更推荐二郎君。
“也不晓得,会如何。”
“要是常哥儿愿意去的话,许是没问题的?”
“常哥儿就是个软蛋。”
映红听到,凑过来与母女俩嘀咕:“那日我回去晚了,正好听我娘在屋里与我爹说话, 说是大娘子与常哥儿的娘子劝常哥儿去边疆学习,往后也好接替侯爷的职务。”
“哪晓得,常哥儿说娘子是想要害死他,还怪大娘子逼自己。”
“大娘子本就因侯爷去世而心情抑郁,闻言更是直接晕厥过去,府里还请了太医呢……”
蒋珍娘与苏芷寒齐齐沉默,半响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苏芷寒晚间回了屋,又努力回想着剧情,除去侯府倾覆,侯府倾覆……她忽地一震,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忠勇侯府不是因兵败而抄家灭族的,而是因着谋逆,因着……荣王谋逆。
如今忠勇侯爷已然过世,常哥儿又胆小如鼠,根本不敢去边疆,莫非接手的人乃是荣王麾下之人,这才将这事联系在一起?
苏芷寒着实想不通,却在后面一点点明白事情的缘由,毕竟没过多久曹大丫便带来一个坏消息,荣王世子妃因恶露未净,诞下长女不过两月便撒手人寰,荣王世子担忧其余人无法看顾幼女,故而向圣人求娶了世子妃的堂妹,忠勇侯府二郎君的女儿为妻。
再然后,二郎得获圣旨,奔赴前线接手边疆军队。至于常哥儿因懦弱胆小,不敬尊长,违逆犯上,直接被夺了世子身份,瞧着被圣人厌恶,当是彻底没了前途。
大娘子这回,是真的病倒了。
曹大丫脸色不好看:“老太太病了,大娘子病了,现在屋里上下都由二房做主了。”
搁一年多以前,谁能相信忠勇侯府会这般?谁能相信一年多以后会是最被人瞧不上的二郎与二娘子当家做主?
蒋珍娘除去继续去信,也登门探望,回来脸色就难看得厉害:“大娘子瘦得厉害,整个人瞧着都只剩下了骨头……”
她拉着苏芷寒,悄声说道:“听徐嬷嬷说,二娘子说大娘子当家贪了不少钱,还要她全数拿出来。”
“那些钱多是送去荣王府了,要么就填了侯府的大窟窿,二娘子是要大娘子把嫁妆拿出来……”
恁大的府邸,怎闹成这般?
蒋珍娘心有戚戚然,愈发肯定女儿梦境的真实性,忍不住发愁。
再是发愁,那到底也不是蒋家的事儿。蒋珍娘除去日日去询问有没有儿子的信件,便是研究铺面,给手下人培训,有意再扩张扩张。
蒋家的日子就这么不疾不徐,稳稳当当地往下走。
待苏芷寒的手艺从七品官人家传入六品官,又渐渐成了五品官吏常聘请的灶娘时,蒋珍娘终于再次收到苏砺锋的信件。
忠勇侯爷的去世,让苏砺锋所在的军队乱上了好些日子,不过近期又步入了正轨,他也得以回到驻扎之地,并到附近县城送信来京城,除去寄给蒋珍娘和苏芷寒的信件与各种当地特产外,还有两份是给珍珠与珍珠家里人的。
“你哥说,后头怕是要打仗呢。”
“……”苏芷寒听得忠勇侯爷去世的消息时,便晓得定有这么一战。
她看着忧心忡忡的蒋珍娘,伸手揽住她:“大哥,一定能平安回来的。”
母女两人,做不了什么事,他们能做的便是好好活着,期待苏砺锋顺利活下来,从边疆平安归来。
“一定可以的。”
“嗯。”蒋珍娘低低应了一声,回头又给苏砺锋写了信。
这回,苏芷寒也写了信,她恐兵营里会有人拆信检查内容,并没有直白说出自己的梦境,而是故作与苏砺锋抱怨京城里的气氛,将忠勇侯府里发生的事情记录在信里,一并发给苏砺锋。
只望他兄长有一颗巧心,能洞察到里面的问题,不要被卷入那般的事儿内。
再多的,他们好似也不能做了。
后头战事的消息渐渐传来,有好有坏,而随着战事情况渐多,苏砺锋又一次与蒋家人失去了联系。
这一场战事连绵了小半年时光,直到冬至前夕才渐渐落下帷幕。
很快,边疆驻军大胜匈奴的事儿传遍了京城,担忧困苦大半年的百姓终是放下了心。
那一日,炮竹声响彻京城。
苏芷寒裹着冬衣,站在门口左顾右盼,同样期待的还有珍珠。她伸长了脖子,望着远处行驶而来的驴车,便迫不及待地迎上前。
不等驴车停稳,她便凑上前去,满眼期待地询问:“蒋娘子。”
蒋珍娘掀帘而出,脸上满是喜色,忙把手里揣着的数封信件塞进珍珠的手里:“信来了!”
“怎,怎有这么多?”
“我也不晓得呢。”蒋珍娘看着珍珠,欢喜得很:“许是每个月都有写,只不过一起寄出来的而已?”
珍珠闹了一个大红脸,捧着信件匆匆而去,都没顾得上听蒋珍娘说剩下的话。
“哎,哎,珍珠?珍珠!”
“那丫头跑那么快,还有好多东西呢。”蒋珍娘摇了摇头,唤着苏芷寒和蔡妈妈几个上前来拎东西,从边疆送回来的东西堆成小山,除去常见的各种皮毛与赏赐,这回还多了不少苏芷寒喜欢的香料和食材,不少皆是在京城能卖出天价之物。
苏芷寒看了一圈,吸了一口凉气:“娘……阿兄是升官了?”
不是升官,就是贪污了。
还好苏砺锋是升官了,他在信里说他已晋升一级,从七品副指挥使升至从六品修武郎。
修武郎乃是负责后防的武官,除去监督官兵训练以外,还需负责监督和指导营寨、防御工事的修筑与维护,而苏砺锋信里也提到这事。
“那……岂不是还不能回京?”
“的确。”蒋珍娘蹙着眉,从前线到后防,听起来似乎意味着苏砺锋将会比过去更安全,可是大多数需要修筑的防御工事应当都在最前线,只要少数针对城镇的会常年定居与一处。
同时,这也意味着苏砺锋还是不能回京。蒋珍娘心里打不定主意,思量着苏砺锋与珍珠的婚事,两人的婚事从去年拖到今年,又不知道还得拖到何时。
事实上,珍珠家里也在商量这件事。珍珠爹娘舍不得珍珠去边疆,又担忧亲事拖得越久,越容易出现变故。
“忠勇侯府……一日不如一日。”
“大娘子已重病了三月,眼瞅着不太好了。”
珍珠爹犹犹豫豫,偷偷瞧着女儿的神色:“咱们家与二房也没什么瓜葛,恐后头没什么能帮衬到的。”
珍珠爹在酒楼里给人当账房,珍珠娘则在绣楼里寻了一份活,而映红跟着苏芷寒学厨艺,一家人的日子只能算普普通通。
夫妇俩本也没什么感受,离开侯府时说道一声自己是从忠勇侯府里出来的,还能得人高看一眼。
而如今,随着忠勇侯府颓势渐现,加之时间长了,也不好一直把忠勇侯府挂在嘴边。
最重要的是,苏砺锋如今已是从六品,说不得过两年还能再升上一二品级。
珍珠爹恐事情有变,希望女儿早些完婚,而珍珠娘搂着女儿却是舍不得:“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心疼吧?”
“边疆那边战事频繁,哪是过日子的地儿,只要熬上两三年便是。”
“你懂个什么!”
“那日咱们酒楼的灶人去右正言府上做席面,你知道他娶的娘子是哪家的吗?”珍珠爹黑着脸,没好气道:“乃是太常少卿的女儿!”
“太常少卿是正四品官。”
“人七品便能娶四品官的女儿,你说苏郎何苦娶珍珠?等他回到京城,那就晚了,到时人听说他只订了婚事尚未过门,保不准便横插一脚。”
“只订婚了有甚用。”
“且不说苏郎愿不愿意,就算他没这个心思,到时候人给我按个名头抓进去,你说珍珠怎么办?”
“这里可是皇城脚下。”
“是啊,这里是皇城脚下。”珍珠爹叹了口气,他在酒楼这等人员混杂之地呆久了,多少晓得外头事儿。
连忠勇侯府都能从如日中天,变成现在这等模样,还有甚不能发生的?
珍珠娘瞅着丈夫神色,心中也渐渐忐忑起来,不由地看向珍珠:“珍珠,你,你觉得怎么样是好?”
“我瞧着爹说的不错。”珍珠摩挲着手里的信件,眼里隐隐有着期待。她把信件推到爹娘跟前,如数家珍说着信件日子。
就如蒋珍娘说的那般,苏砺锋几乎每月都会写信,或者在纸上记录什么,一股脑儿寄给了她。
珍珠瞧着那一封封信件,忽地对往后日子有了一些信心,再次肯定的回答:“我觉得爹说的没错,我想去北疆瞧瞧,看看……苏郎长年驻扎在何处。”
珍珠家里敲定主意,次日便去寻蒋珍娘说道这事。蒋珍娘前面便在犹豫,闻言也下定决心,决定与珍珠家里人一道前往北疆,也好亲眼见见儿子。
因着苏芷寒要照看生意,故而与映红一道留在京城里。两人瞧着整理行装,准备出发的两家人,心里是万般不舍得。
尤其是映红,更是抱着珍珠哭了许久。直到众人所乘坐的车队远去,她也没止住哭泣,拿着帕子抹着眼泪。
“寒姐儿,你不难受吗?”
“难受啊,可是我哥也好久没见到娘了,我娘也好久没见到我哥了。”
“再说,她们又不是不回来了。”
“趁着他们不在的时候,咱们努力努力,回头让大家惊喜一下吧?”
第96章 时至七月 蒋珍娘等人乃是开春走的,到……
蒋珍娘等人乃是开春走的, 到了三月才有第一封信送回来。映红窝在苏芷寒身侧,两个脑袋瓜凑在一起看着信件上的内容, 蒋珍娘还是头回出远门,信里满是对沿途景象、风俗人事的惊叹。
到后头几张,才有关于北疆的内容。北疆之地辽阔,各地军队联络并不容易,几人虽有着苏砺锋的信件,但也周转了好些地方才寻到他的落脚处。
苏砺锋时下住在茂州府城,当地生活的多是羌族, 民风很是彪悍, 风俗与吃食都与京城有着极大的差别。
众人抵达那边以后, 还怪不习惯的。蒋珍娘在信里还提及见到了这边羌族婚事, 竟是有男丁求婚不成,上门抢了姑娘回家, 到次日女方家又跑去把女儿抢了回家。
在蒋珍娘等人眼里, 是惊世骇俗之事,在那边又似乎是家常便饭, 直教人看得一愣一愣。
此外, 蒋珍娘就被当地的集市所吸引, 打包送回来不少当地特有的药材和香料,同时信里还抱怨上回耗费苏芷寒几十贯钱的羊羔,在茂州仅仅只有一贯一头, 堪称是暴利。
“一贯一头!?”映红震惊。
“要是咱们这里特有的东西到那边,价格也会翻许多倍,正常啦。”苏芷寒忍俊不禁,笑着回答道。
再来是下一页,这里的内容让苏芷寒怔了怔。原是蒋珍娘说起茂州的发展, 这边缺乏劳动力,常年招募前往那边的移民,只是因茂州之地羌族人多,又接近吐蕃国与大理国,时常有战事,所以愿意迁移过来的百姓极少。
故而大多数充军而来的士兵和家里人,才是这地最多的移民。
苏砺锋极有可能后头回京述职,而后还是要继续回到茂州的,这也意味着他会在那边长久定居。
蒋珍娘说她会待上几月,而后再回京城,不过听映红爹娘的意思他们会停留时间更久一些。
映红瞧见,登时心头失落。
不过没等苏芷寒安慰,她又铆足干劲:“说不得等爹娘回来时,我已经能出师了。”
苏芷寒深以为然,而后对映红的教育更严苛,某人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苏芷寒回头也写起了信,前面先说的是家里的生意。
卤肉铺的生意红火得不得了,铺里伙计数量从开始的三人,到现在的六人,负责制作的灶人也已是熟练非常,苏芷寒只需日常检查一二,无需多加管理。
斜对面专做卤肉饭的铺子,生意也颇为稳当,从最初的自选卤肉饭,到如今往里加了各种不同的品类,如今已是远近闻名的平价铺子,更有不少国子监的学子,乃至附近学塾的学子直接订下了整月的外卖餐食。
另外,还有开在东城的分店以及售卖小吃的凉亭摊。
最后,当然是苏芷寒手里操持的席面生意。事实上到她目前所在的层次,想要再往上升一升已并非容易事,故而苏芷寒不像过去那般,把席面活排得满满当当,反而选择放缓速度,降低频率。
如今的她每月只承接四到五场席面,每回席面收取大几十贯钱,最高有时能碰到百贯,而节日时价格最高更是冲破一百八十贯。
苏芷寒更多时间,用来指导映红,乃至另外两名来学习的徒弟身上,由着她们接手略低档次的席面。
苏芷寒写罢这些,转而又提起另外一桩事来,以上这些东西加在一起,收入着实不菲,随着家境日渐殷实,同时也招来不少人的眼红。
如彭员外府那般意图拿苏芷寒当人情的少了,倒是有不少奔着娶妻纳妾霸占手艺加家财的人冒了出来。
尤其得闻蒋珍娘远行,府里就剩苏芷寒一个年轻丫头当家做主后,牛马蛇神皆是冒了出来。
先是有人请姚家媳妇与邻里登门打探口风,而后又有人直接请媒人登门造访。
这些人还属于正常的,通常被苏芷寒婉拒后便不再登门。
而后有贫苦书生自觉模样出众,故意到铺里露面,有意让苏芷寒瞧上,更有人索性登门自荐枕席,表示愿意入赘。
这一类……明晃晃的野心写在脸上,苏芷寒一个都瞧不上,直直拒绝。
一次两次三四次后,苏芷寒便烦了。正当她打算挑一个杀鸡儆猴的时候,有人自己蹦了出来。
这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得知苏芷寒乃是苏家村人,便从那边寻了两老头来,来铺子里说自己早年便付了银钱,与苏芷寒定下婚事,哪晓得蒋珍娘领着苏芷寒跑了,才教他现在寻到人。
苏芷寒闻言,直接气笑了。她也不慌,当即便使铺子里的伙计围住三人,拖着他们去了官府报官。
那闲汉登上官府,也是不带怕的,领着两名老汉便在那颠倒黑白,说是苏父借了钱,又没得钱还,便让苏芷寒与自己定了亲。
哪晓得苏父一死,苏芷寒便跟着她娘跑了……闲汉说得有条有理,乍一听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坐在高堂之上的官人不置可否,便问苏芷寒可有证据。
苏芷寒只拿出几张单子,尽数送到官人跟前:“我与我娘当时没法还清欠款,便卖身至忠勇侯府,将所换取的银钱尽数还了欠款,这里单据清晰,上头都有牙行,与忠勇侯府管事的签字。”
“大人请看,我爹所借钱之人皆是苏家村周遭的富户、当铺、质库与钱庄。”
“我们家无甚银钱,又哪里能无缘无故跑京城里,寻这位闲汉借钱?”
“至于这位闲汉,他乃是京城本地人,几乎未曾离开过京城,又怎么会跑去人生地不熟的苏家村,还不写借据便借钱给我爹?”
“我这里,可有证人!”
“苏家村遭遇大难,早已死伤大半,更何况……”
苏芷寒冷笑一声,她正愁没机会找到苏家村的人,报复一二,哪晓得他们还敢再次出现在自己跟前。
她拿出另外一摞信件:“我兄长在茂州为修武郎,往年常有银钱捎带回来,没曾想苏家村之人一直隐瞒此事,并私藏银钱,更不愿出一分一毫替我母女还债,最后逼得我们母女不得不卖身还款。”
“直到一年前,我们才得到消息,还想请问这位郎君,你说与我定下婚事,为何除你和这两位老人知道,我、我娘和我兄长都不知情?”
且不说闲汉三人变了脸色,就是坐在堂上的官人也是面露惊讶。
他赶忙让衙役将信件取来,又拿着苏芷寒的名姓去查证,待确定消息真实后登时敛了神色,令衙役立马去查那闲汉的情况,唤其家人邻里来官衙盘问,而后便捉拿了两名涉嫌欺诈官吏的老汉,以诈欺官吏取财罪关入大牢,再行审讯。
闲汉的家人没到,两名老汉便吓得噗通跪倒在地:“冤枉啊大人,冤枉啊!我们不是,我们不是苏家村的人,是,是眼前的哥儿拿钱赁了我们过来帮忙。”
原来苏家村的人死伤大半,剩余的也不知去了何处,这闲汉未找到人,便在周遭村庄寻了两老汉来帮忙,还答应先各给一贯钱,待事成之后再给每人五贯钱。
两老汉曾与苏家村人有过来往,稍稍知道点内情,听闻这般银钱数量更是欣然同意,前来做了伪证。
待闲汉的家人与邻里来了,更是做了佐证,这闲汉日常便在街头闲逛,不愿做工,没钱便去问爹娘兄弟要钱,不给便打砸辱骂,教两兄弟丢了几回工作。
至于给他的银钱,要么丢进赌场里,要么送给妓馆里,通常在他手里连一夜都留不住,更别说能拿出几十贯钱去借给旁人了。
苏芷寒听到这里,便问:“那他给老汉的银钱又是从哪里来的?”
兜来转去,这事最后竟是查到了陈婆子身上。原是陈婆子在侯府里度日艰难,心生怨恨,在忠勇侯爷战死后,便一心一意认定苏芷寒的兄长也早死在城外。
尤其,她从京城外寺庙得知蒋珍娘与苏芷寒曾给苏砺锋立了衣冠冢后更是坚信,这才偷偷把这事传了出去,教这闲汉上了心思。
而后陈婆子也被抓捕入狱,因身为奴籍妄诉良民而判徒三年,并笞二十。
至于那闲汉因伪造文书,涉及官家加重惩处,判徒六年,并杖一百。
两名老汉作伪证,但因律例‘议请减老小疾’,本因杖责八十,故而改为杖责四十。
这事传开以后,本常常到苏芷寒处献殷勤,又或是意图求亲者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后来,曹大丫来时与苏芷寒提起:“陈婆子被判刑以后,府里便把胡老爹和胡小红发卖了。”
就如以前消失在忠勇侯府的那些仆佣般,卖去哪里也不晓得。
苏芷寒摇摇头,便不再提。
她提笔将这些事逐一告诉蒋珍娘,待写完后,又重头把蒋珍娘寄来的信瞧了一遍,心里头升起去外头走一走,瞧一瞧的心思。
待事情都结束罢。
待那故事里的剧情结束,她便出去走上一走,瞧瞧那大好河山,尝尝那天下美味。
苏芷寒想了想,又展开信笺,把自己的想法也尽数写在上头,次日方才把信寄回去。
蒋珍娘原说只住上两月,后头又说要延迟两月。姚家媳妇吕氏搂着女儿,坐在铺里与苏芷寒:“你娘还未说啥时候回来?”
“说是要再留两月呢。”
“这算下来,不得七八月才能回来?”吕氏算了算时间,摇摇头:“到时候天热,路途上容易中暑,还不如早点或者迟点呢。”
苏芷寒觉得也是,同时她还记得三年之期将至,不知荣王府造反之事会不会发,便提笔写信劝蒋珍娘再留些时间,待秋高气爽之时再行归家。
除此之外,还有珍珠的信件,珍珠与苏砺锋完婚不过两月,便怀了孕。
从信里的内容来看,她似乎过得相当不错,同时她也替自家爹娘给苏芷寒道歉,因着她怀孕之故,所以珍珠爹娘准备再停留一年,还要劳烦苏芷寒继续看顾映红。
“明明我自己就能照顾自己。”映红看着信件内容,大为不满,气势汹汹地捏着信笺,嚷嚷着要回信好好教育一通。
不过她看着恼火,待写信时脸上却都是笑容,想来没写几句抱怨,多是京城里的趣事。
再然后,信来信往。
很快,便到了七月下旬。
这时候正是酷暑难当,高悬在空中的太阳肆无忌惮地倾洒着炙热的阳光,把地面烤得干透,百姓行走间都能惊起一片粉尘,空气更是闷热到让人喘不上气。
无论是铺里的人,或是外面行走的百姓,都是难耐地捏着扇子,拉开衣襟,努力扇着风。
这高温持续到午后,一片乌云遮蔽了大半的天空,伴随着巨大的闪电横穿整座京城,无数马蹄和脚步声忽然在城池一侧响起。
第97章 蒋启昕 ——下一秒,狂风呼啸。还未……——
下一秒, 狂风呼啸。
还未等街道上的百姓回过神来,豆大的雨滴毫无征兆地落下。
转瞬间, 暴雨倾盆。
雨点打在屋顶上噼啪作响,溅起层层水花,让那马蹄与脚步声变得若有若无。
蒋氏卤肉铺里的伙计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看到身着铠甲的官兵从街道上奔跑而过,这才惊得探身出去查看。
上回,边疆传来忠勇侯爷身死消息时都没这等动静。
伙计刚走出去两步,就被面色冷厉的官兵呵斥住:“站住!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与这名伙计一般的, 还有好些周遭铺子里的伙计, 以及路人。
官兵们神色肃穆, 双手持枪横着抬起, 用力把伙计推回店铺里:“都给我老实点!”
伙计吓得一激灵,赶紧躲回铺里。柴叔见状更是小跑进了屋, 把事情禀报给在屋里吃冰躲热的苏芷寒和映红。
苏芷寒手指颤了颤, 银汤勺咣当一下落在桌上。映红以为苏芷寒是在担心远在边疆的蒋珍娘等人,忙安慰道:“寒姐儿别紧张, 上回苏大哥回信时说近来边疆安定, 应当无甚事的。”
就今年年初, 吐蕃国与大理国先后与本朝签订了契约,故而边疆情况转好,贸易活动也大幅度增加。
映红口中安慰苏芷寒, 其实心里也怪害怕的,满打满算这才安定了小半年时间,应当不会这么快就出现问题的吧?
苏芷寒想的不是边疆,而是剧情,算一算时间似乎差不多了。
她站起身来, 往前头而去,瞧着沿着街道满满当当的士兵,心里愈发确定了猜测。
这模样哪是什么八百里急信,分明是在控制百姓出行,是京城里出了事。
映红还是头回见到这般的阵势,吓得也不敢出门了。眼见戒严也不知道要戒严到何时,苏芷寒索性让铺里的伙计把合上,把剩余的卤味吃食分了一分,便让他们早些回家休息了。
至于苏芷寒和映红两个,也回到了屋里。
映红心不在焉地捡起汤勺,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末茶红豆绵绵冰,时不时往外看一眼,心里像是无数只猫爪在挠似的,总是坐立不安,半响又与苏芷寒说道:“不晓得外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冷静些。”
“嗯……”映红点了点头,嗷呜一大口。这末茶绵绵冰乃是用末茶与牛乳搅拌均匀,放入冰鉴内冷藏凝固后,再研磨成细细的粉末。
然后往里加入香甜可口的红豆,以及绵密丝滑的冰酪,这样便大功告成了。
映红只尝了一口,便被满嘴的清香甜蜜滋味所征服。
这道点心也成了苏芷寒的敲门砖,不止是五品六品人家,便是京城里一品二品,乃至侯府伯府的娘子也遣人登门造访,只为重金求苏芷寒登门做上一做。
映红想到这里,吃得更开心了!
苏芷寒撑着脸颊,慢吞吞地吃着香甜的末茶绵绵冰,垂着眼眸思索着前头发生的事。
若是忠勇侯府倒了的话……
苏芷寒算了算手里的银钱,以自家的银钱买下曹妈妈一家无甚麻烦,另外赵婆子他们也帮了自家不少忙,还有秋月素兰几个……
想到这里,苏芷寒松了口气。
两人各抱着心思睡下,待到次日清晨便去外面打听——或者说都不用打听,如今消息灵通的姚郎匆匆而至,眉眼间满是震惊:“荣王府被抄了!说是忠勇侯府,长平侯府还有崇信伯府都被围了!”
苏芷寒的心落入肚中,而映红更是直接跳了起来:“什么?忠勇侯府被围了?”
荣王府被抄,三侯伯府被围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京城,来铺里用饭的学子百姓多会提起这些。
很快,又有消息传来,据说荣王府竟是与吐蕃国和大理国有着密切来往,多次将边疆军营的武器和物资倒卖,更是拦截到商讨何时再起战事,有意颠覆王权之信件。
一时之间,群情激愤。
虽然三国之间战事暂熄,但往年战事频发时,皆有众多将士伤亡。战火蔓延之处,房屋倾颓,百姓流离失所,多少人家一夜之间便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而如今,竟是爆出荣王私下与两国勾结,更欲怂恿他们进攻好让自己有颠覆王权之机会?
这……不就是卖国贼吗?
更有学子听闻这事,一掌拍在桌上,怒道:“想忠勇侯爷连续三代人为国捐躯,怎生出这般的后人来?”
“好似那前世子是个软蛋,不敢上前线,而后便让其二叔继承爵位,上了前线。”
“没曾想,竟然也是个软蛋。”
“呸!这帮子人怎恁的无耻,把前几代人的名声都败坏光了!”
“要我说还不一定呢,”旁边人嗤笑一声,双手环抱胸前:“说不得以往便有勾结,不然怎打仗打这么多年都没能结束?”
这话一出,气氛愈发恶劣。
且不说与这人一般想法的官吏便有不少,还有一些见忠勇侯等府邸倒台时想要踩上一脚,顺便捞上一把的官宦权贵,往后半月弹劾诉状如雪花般飞入朝堂之上,光是京城里便是无数人家遭到牵连。
直至中秋节,京城里的气氛也没有好转。起初苏芷寒还打听一二,后头连她也不敢发问,恐被牵连进去,只偶尔去官宦人家做灶事时才能听到一点两点。
不过,苏芷寒无暇关注到这一点,她收到了蒋珍娘的来信,苏砺锋因发现荣王府与吐蕃国联系有功,所以要回京城,而她也一道归来。
信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出发。
待到八月底,苏芷寒见着数辆马车在门口停下,她心头一跳,急急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了出去。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掀帘而出。蒋珍娘跃下马车,伸手朝着她抱来:“寒姐儿——”
“娘!”苏芷寒迎上前去。
“寒姐儿!”蒋珍娘瞧着许久未见的女儿,又是激动又是兴奋。
母女俩拥抱了好一会儿,蒋珍娘才冷静下来,忙转身唤苏砺锋过来:“锋哥儿,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快过来啊!”
“来来来,寒姐儿,快看看。”
“你们兄妹俩,都好久没见了。”
苏芷寒仰头望去,面前的脸庞陌生又熟悉。她的心头轻轻震颤着,郁结在心头的情绪轻轻飘荡着,又骤然散开。
哪有那么多的忐忑。
苏芷寒终是确信,或许她曾是二十世纪的那个苏芷寒,但她也是这个时代的苏芷寒。
苏芷寒想到这里,鼻子酸酸的,无数委屈在心头翻滚,到最后哽咽道:“哥……”
苏砺锋微微红了眼眶,上前一步紧紧抱住苏芷寒:“抱歉,是我,都怪我……”
“哭什么,咱们终于团聚了!”
“娘……您还说我,您自己不也在掉眼泪。”苏芷寒回头看了一眼蒋珍娘,忍不住吐槽。
一家人,又哭又笑,回了家里又说了好些话。苏砺锋这回立下汗马功劳,又晋升一阶,此刻为正六品的右武大夫兼茂州安抚司属官。
只有二十岁出头,便登上这等位置,登时无数人家朝着苏砺锋投来关注的视线。
只可惜苏砺锋早已成亲,而其余人的目光又转移到苏芷寒身上,圣旨发布后的半月时间里,京城媒人的脚都险些把蒋家大门给踏破了。
苏芷寒原本还只是三分心思,现在也成了五分,她与蒋珍娘和苏砺锋说好,打算处理好一些事务,便跟着他们一起离开。
走走大好河山,看看天下各地,同时也好增进厨艺,寻觅食材。
蒋珍娘起初是反对的,架不住苏芷寒日日念叨,同时也受不了媒人的百般拜访,终是松了口。
而后,苏芷寒便等着圣旨。
很快,处置荣王府与忠勇侯等府邸的圣旨便尽数下达,荣王府荣王、荣王世子与世子妃等人为首犯,尽数凌迟处死,成年男丁以及男性家奴尽数处死,女性、未成年男丁与女性家奴尽数没入掖庭。
忠勇侯府也同样涉及谋反大罪,因谋反罪被列为十恶之首,既无论何种情况均不得赦免,因此即便忠勇侯三代皆是殉国而亡,忠勇侯府也未能逃过劫难。
二郎和常哥儿被判死刑,府上大房与二房家眷尽数流放为奴,唯有三郎乃是因公殉职,其妻又取回嫁妆并归娘家生活,经过审查并不知晓内情,也未曾涉及本案,故而不再被归为连坐范围内。
只是其子其女因是三房血脉,所以尚在处置范围内。其女被没入掖庭,不过好在三娘子娘家回头便付了大量赎金,让其姐儿跟着一道回了家,而其子却是没那般好机会,虽为斩首,但被流放边疆为奴。
另外侯府伯府,处理大差不差。
那日菜市口血流满地,哭嚎动天,即便很快便有衙役官兵用清水冲洗地面,那股血腥气也是久久挥散不去。
再往后,便是苏芷寒最关注的事儿。她守着几家府邸奴婢贩卖的时间,将曹妈妈等人尽数买下,又安排他们在周遭住下,回头再到官府帮忙注销奴籍,也好正常生活。
蒋珍娘问起府里其余娘子的事,曹妈妈哭诉道:“大娘子命好……先头便去了,如今也免得受折磨。”
“老太太听得消息,当场去了。”
“可怜别的姐儿,就没这般好运,那日流放为奴的消息下来,二娘子便拉着年幼的姐儿上吊了。”
曹妈妈想起惨状,痛哭流泪,眉眼间有恐惧,更有庆幸。
自家好歹是被蒋娘子和寒姐儿救下,可旁的人家哪有这般好运,恐是一家人各奔东西,再无见面的机会。
而后,朝廷断断续续尚有各种官吏遭到牵连处置,不过这些事情已与苏芷寒无甚关系。
她把京城的生意诸事托付给映红和曹大丫,拉着蒋珍娘跟着苏砺锋返回北疆赴任的。
那年的冬至,她们完成了当年许下的心愿,一家人和乐融融的呆在室内,望着外头纷纷扬扬的大雪,嘻嘻哈哈笑闹着,期间还夹杂着孩子卖力的咿呀声。
是的,屋里多了一个孩子。
苏芷寒戳着孩子肉嘟嘟的脸颊,看着小家伙一会儿瘪嘴,一会咧嘴,乐得眉眼弯弯。
“哥,你给孩子取名了吗?”
“嗯,这孩子便叫启昕。”苏砺锋顿了顿,又说出另外一个打算:“我准备让他跟着娘姓,就姓蒋吧。”
蒋珍娘哎呀一声:“这怎么好。”
苏芷寒竖起大拇指:“怎么不好!要不是换姓太麻烦,我也想去换掉了。”
苏父,又或是苏家村的人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也是时候让最后一点痕迹消散了。
就如启昕这个名字一般,指的是太阳将要出来的时间,似乎意味着在今日以后,所有人都将走向全新的世界——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
后面会直接写番外,寒姐儿在外的日子和感情生活。
第98章 茶马互市 来年开春,苏芷寒便准备开……
来年开春, 苏芷寒便准备开启采风旅途。当然她并未选择立刻出发前去别的州县,而是准备先在周遭逛上一逛, 熟悉一番周遭环境。
蒋珍娘听闻这事,笑道:“不如去茶马互市瞧瞧?”
茶马互市乃是汉藏民族间一种传统的以官茶、丝绸布料等物换取西藏等地少数民族马匹、香料,药材等物的贸易市场。
而附近最大的市场,便距离茂州不远。去年因着战事曾停上几月,而如今生意已然恢复,甚至规模又扩大了许多。
苏芷寒自是颇有兴趣,不过她还有别的想法:“我想先去踏踏青。”
蒋珍娘闻言, 欣然答应:“我刚来这里的时候, 三天两头就喜欢往外逛一圈……这地儿的风景真真是漂亮。”
她待的时间长了, 也就习惯, 倒是忘了女儿过来时乃是秋末初冬。
虽然当时风景已是极美,但架不住因荣王事发, 所以本朝与吐蕃国之间的关系骤然紧张, 茂州周遭戒备森严,寻常百姓想要出城都需要经过严格的审批, 更何况那种情况下也没人愿意出去。
蒋珍娘回头去问了珍珠与苏砺锋, 可惜前者忙着照看年幼还吹不得风的启昕, 实在无心去踏青,而后者又因公务繁忙,最近也没得空闲, 最后只有蒋珍娘与苏芷寒一道前往外头踏青。
光听茂州之名,许是陌生无比,可说是岷山、汶山、汶川乃至九寨沟,便是后世百姓耳熟能详之地。
即使后世,这里也是被誉为人间仙境之地, 更何况未经人工雕琢的如今。
苏芷寒乘车离开茂州片刻,便被外面的景色迷住了。车夫驾驭着马车来到岔路口,将马车停在驿站里,而后指着前方的道路道:“两位娘子,往上就得自己走,马车上不去了。”
“行,你在这里守着吧。”
“好嘞,那小的把车停驿站里头。”车夫应了一声,牵了马车进驿站登记。
紧接着,他引着母女两人来到那上山小道前,细细说明登山道路:“这里踏青的人不少,两位娘子莫要走小路岔路,跟着踏青的人走便是。”
母女俩道了谢,顺着山路一路往前。就如马夫说的那般,不多时她们便遇上了踏青的游客,两人混入其中,顺着人流直往山上行去。
这几年以来苏芷寒不是在卖力工作,便是在积攒银钱的道路上,鲜少有这般悠闲踏青的机会,故而她走走停停,左顾右盼,周遭飞过的鸟雀,沙沙作响的树叶都能引来她好奇的目光。
随着诸人登上半山腰,面前也是豁然开朗。苏芷寒放眼望去,映入眼帘的是远处那雪白的山峰,近处望不到尽头的茫茫林海、或红或黄或紫或白的杜鹃花海,还有与桃花梨花竞相绽放的绿色新芽。
还有那镶嵌在森林之中的湖泊,水面澄澈又平静,将蓝天、白云、森林与雪峰尽数映照在其中。
当然走走停停还有另一个缘故,这里地形复杂,山脚下还有日常修缮维护的官道,而山上便只剩下人走出来的山路了。
即便有前人遗留下类似楼梯的土坡,想要爬到小山坡顶部也是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不多时,苏芷寒便捡了两根长而笔直的木棒,一根交给蒋珍娘,一根自己拿着充当登山杖,这才稍稍习惯了些。
“呼……还有多少路?”
“快了快了,应该就快到了。”蒋珍娘抹着汗,眯着眼睛往前看,指着前面透着光的那处道:“我记得就是那边。”
苏芷寒瞧着,咬牙往上走。
好在蒋珍娘的记忆没出错,母女俩很快便登上山顶,只是两人往远处眺望一眼,便发现他们所处的山峰并不高,甚至在山脉中都有点不起眼。
不过这也完全没有影响两人的心情,母女俩在平整的山顶处寻了块能看到好风景的空地,从背包里翻出垫布,又取出食盒和饮子,准备吃喝一番。
“你准备了那么多?难怪刚刚觉得累了。”蒋珍娘看着苏芷寒掏出一只又一只盒子,忍不住啧啧称奇,就连周遭同样来踏青的百姓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马车无法上这条路,而选择这条路的多是准备步行的,大家准备的吃食都很是简单,或是洒了盐巴或是裹了酱菜的饭团,或是塞了红枣的酵糟面糕,或是芥菜与肉丁炒制而成的干饭,或是加了撒子或是旁的食材的糯米饭团,能有三四品种或是一两饭盒的便算得上丰盛。
而眼前的这对母女,光是席上摆的食盒便有一二三四五六,教人们纷纷侧目。
“好久没这般出门了,稍稍有些激动。”苏芷寒吐了吐舌头,率先掀开其中一个食盒,里头是卤了一夜的鹿腱子肥瘦相间,色泽油亮,纹理间浸满了醇厚的卤汁,扑面而来的香气教蒋珍娘都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而随着香味四溢而开,不远处坐着吃干饭的几名年轻人也频频回首,屡屡看来。
蒋珍娘对自家女儿的卤味手艺绝不会有任何质疑,她随意捡起一块,放入嘴里,虽然腱子肉已切成薄片,但咀嚼起来依旧饱满紧实,一口下去,口腔内满是香料与肉香。
“唔……越嚼越香。”蒋珍娘捧着脸,眯着眼睛吃得香甜,随着一次次的咀嚼,醇厚的味道在舌尖久久回荡,教人压根无法停下来。
另外还有同样卤制的鸡蛋和豆干,再来是凉拌鸡丝。切得细细的鸡肉丝与胡瓜丝,胡萝卜丝等物拌在一起,再均匀浇上用陈醋、香油、酱油和蒜末等物调和而成的酱汁,让酱汁与食材充分交融在一块。
“唔……好鲜嫩的鸡肉!”蒋珍娘夹了一筷子鸡丝,瞬间眼前一亮。正巧爬山爬得太热,来上这冰凉沁爽的凉拌菜,真真是开胃解腻,教人食欲大增。
再来还有清炸鹌鹑与手撕兔,另外还用海苔肉松拌过的米饭团。
最后的最后,则是点心。
蒋珍娘一手捧着一颗桂花酒酿糯米糍,嗷呜一大口。
旁边的踏青百姓:……
也不知是谁的肚子咕咕直叫,又是谁的连吞口水。
眼瞅着母女俩简简单单吃了几口,又把食盒盖上,旁边的踏青客们伤感不已,垂首望向手里干巴巴的干粮,借着茶水与空气中隐约的香味硬生生往下吞。
惨,一个字,惨。
蒋珍娘和苏芷寒稍作休息,又起身继续往前,她们绕了一大圈,看了不少风景,直接日头往西边落去,才急匆匆地往山下而去。
等两人回到驿站,驿站里已聚集着不少人,或是坐在茶水摊前喝茶,或是点了索饼馒头,坐在边上有滋有味的吃着。
苏芷寒扫了一圈,发现不少人都有些眼熟——皆是母女俩刚刚在山顶撞见过的踏青客。
他们看着母女俩,登时认出人来,一个两个眼神都幽怨得厉害。
苏芷寒和蒋珍娘面对这般的视线,多少有些心虚。她们赶忙进去交了费,紧接着上车回城,打算在城里住宿一晚,明日再出发前往茶马互市。
待两人走了,人群里登时发出数道叹息声:“刚刚应当上前问问,说不得两位娘子还有剩下的吃食卖。”
“罢了罢了,怪不好意思的。”
“嗐,我这不也就想想嘛。”那名汉子捂着肚子,无可奈何:“光是想想刚刚中午闻到的味儿,我就饿得受不了。”
就在此刻,驿站里的官吏走了出来,将手里的食盒分给正坐在路边休憩的踏青客:“来来来,老王,老陈,过来吃两口饭团垫一垫肚子。”
眼熟的食盒,眼熟的饭团。
汉子先是一怔,而后眼前放光,随即大喜过望:“赵哥,这饭团是哪里来的?莫非是先前两位娘子给的?”
“唉,你怎么知道的?”姓赵的官吏面露惊讶,旋即搔了搔头,怪不好意思的:“刚刚两位娘子进来办手续的时候,恰好我们几个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年长的那位夫人说这盒饭团还没用过,便送给咱们了。”
“咱们里面分了一下,想着你们恐怕也饿了……”赵官人说到一半,就被汉子狼吞虎咽的架势给惊到:“嗐,你们怎吃得那么急?有这么饿吗?你们几个中午上山时没带干粮?”
赵官人瞧几人吃得香甜,也觉得腹中愈发饥饿。他抬手捡起一颗饭团,美美塞入嘴里。
当牙齿陷入饭团表面的瞬间,官吏的面色微微一变。
尽管米饭已经彻底放凉,依然是颗颗分明,软糯香甜。
肉松油润绵密,海苔蓬松脆爽,齐齐落入舌尖的刹那,咸甜交织的滋味如海浪般扑面而来,让人情不自禁地沉浸在美味之中。
“老赵,剩下的饭团呢?”就在此刻,屋里传来惊呼声。
随着急促的脚步,室内跑出几名官吏来,他们的目光寻觅片刻,很快落在赵官人的手上。
赵官人与汉子们也醒过神来,无数双眼睛齐齐看向食盒。
那里边,还剩下一个饭团。
汉子垂涎三尺,伸手探去,尝到滋味的官吏又哪里舍得给他,反应极快地将手高高抬起。
“赵哥,剩下那个给我呗。”
“嘿,都给你一个了,剩下那个是我的。”
“给我给我!”屋里出来的官吏赶紧一涌而上,将赵官人围了个结结实实,叽叽喳喳,咋咋呼呼,忙于商量最后一个饭团的去处。
赵官人一个没站稳,便在众人的动作下往后倒去,那饭团更是从食盒里滚出,直直往天空飞去。
“啊——饭团。”
“啊啊啊饭团!!”
“饭团啊——”
饭团在空中转了三圈,而后稳稳落入一名青衣官人的手中,他看看赵官人等人,又看看手里的饭团,挑了挑眉。
“甄官人,这是我的……”
“甄大人,这是我的我的——”
“不对,是我的才对。”
被称为甄官人的青衣官人面无表情地瞅着几人,而后将引发众人争执的饭团放入口中:“我吃掉的话,你们就不必吵了……嗯?”
“啊啊啊啊——饭团!”
“我的饭团!!!”
甄官人细细品味,良久才露出惊喜的表情来:“难怪你们争得这般厉害,这饭团好生美味。”
甄官人吃得意犹未尽,抬眸瞧了眼抱头痛哭的赵官人等人,登时忍不住笑了:“倒也不必这么夸张吧?你们是从哪里买的,明日我买来请你们吃!”
话音刚落,数道视线齐齐投来。
汉子尤为哀怨:“甄大人,若是能买着也就罢了……这是路过的两位娘子送给咱们的。”
赵官人更是痛心疾首:“我刚刚就不该拿出来的T-T”
甄官人:“……”
他抬起手来:“明日,明日我请你们去市场里吃一顿,总行了吧?”
第99章 娃娃鱼 苏芷寒与蒋珍娘并不知道两人留……
苏芷寒与蒋珍娘并不知道两人留下的食盒引发了这般骚动, 两人美美睡了一觉,次日清晨便乘车前往茶马互市。
刚进城池, 两人便眼前一亮,这里的景象与茂州又有了很大差别。
比茂州要小上不少的城池里人满为患,来自天南地北的商贩与穿着打扮到外貌皆是不同的外疆人交错在一起,他们操持着截然不同的口音,其中大多数人靠着手指比划来交易,少数才有懂得两边语言的人充作翻译交流。
前面曾提到过茂州周遭民风彪悍,加之语言不通, 以至于常常发生纷争。
这不, 母女俩才进城池半盏茶功夫, 便见着两批人打起来了。
不过用不着多少时间, 负责管理互市秩序的官吏便匆匆赶到,为首的年轻官吏动作娴熟, 直接抬手将长枪横在两批人中间, 生生将为首几人拆开,而后喝令衙役士兵将两边人分开。
“哎呀, 又打起来了。”
“啧啧, 这是今天第几场了?”
“第五场了吧?我赌今天得有二十场打架的。”
“这才啥时辰就五场了?起码得有三十场吧?”
“还好, 今天值班的是甄官人。”
“多亏有甄官人在,不然可就麻烦喽。”
“会外疆语的人忒少了。”
“有是有不少的,可大多都被商户赁去了, 有几人愿意当小吏,就拿那么点钱。”
“我听说宁员外上次出高价请甄官人哩,甄官人都没搭理。”
“那算啥,还有京城来的刘郎,愿出这等价钱呢。”说话的百姓比划了一下, 登时惊起一片惊呼声。
周遭凑上前看热闹的摊贩们嘻哈笑着,更有人趁机摆起了赌局,显然对打架斗殴之事见怪不怪。
苏芷寒闻言,驻足观看,果然那人操着一口熟练的外疆语言,先与大胡子外疆人说了不少话,而后又与这边的商户交谈。
在他的撮合下,原本还剑拔弩张的两拨人很快就握手言和,甚至勾肩搭背,到一旁去算计彼此的货物了。
这位甄官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不远处又有一名汉子跑来喊话:“甄大人,前头又有人吵起来了,当班的兄弟听不懂他们的话!”
甄官人拿着瓶儿喝了两口水,马不停蹄又往另一边去了。
苏芷寒收回目光,继续看起路边摊子上的各种香料与食材,时不时也比划着问问价钱。
倒是蒋珍娘上前凑了会热闹,不多时又回到女儿身边:“我就说那汉子咋那般眼熟,竟是咱们昨日登山时遇见的。”
“好巧啊。”
“可不是嘛。”蒋珍娘随口说了两句,又接过女儿买的各种香料:“怎么样?”
“真便宜。”苏芷寒拉着蒋珍娘走远几步,脸上才露出笑容来:“比京城同样的香料价格足足便宜了七成!”
要不是两人随身携带不了多少,苏芷寒都恨不得把这里的香料尽数收购了去。
“便宜了七成!?”蒋珍娘倒吸了一口凉气,“难怪那么多人爱做这香料生意……”
蒋珍娘都心动一瞬,不过想想长途跋涉的艰辛又连连摇头。
母女两人有说有笑,一路从城门口走到市中心,而后又遇见了忙得团团转的甄官人。
他的动作还是那般熟练,拦住左右两方人,又是同样的口吻把人劝了开来,不过这回运气似乎不好,中途还有人不愿意,他便直接把人摁倒在地,然后交给旁的官吏衙役,让他们将人带回衙门去。
这工作,大约便是后世的城管吧?苏芷寒光看着都觉得累,又继续研究食材香料去了。
她刚转过身,站在甄官人身边的汉子便咦了一声:“哎哎哎,那边那位娘子……好像就是昨天那食盒的主人啊!”
话音落下,几名汉子也齐齐望去。当见着脸上带笑的蒋珍娘,诸人顿时确定,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日饭团的滋味来,甚至有人跃跃欲试,想要上前问上一二。
“咳咳。”甄官人瞪了一眼几眼,“人又不是开吃食铺子的,你们上去拦着像什么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欺负人姑娘家呢。”
几名汉子一听,顿时蔫巴巴的。
那边,苏芷寒与蒋珍娘一直逛到正午,买得心满意足的同时两人也是精疲力尽,急需休息。
这时候,当然要用美味犒劳自己!
故而苏芷寒没有任何犹豫,拉着蒋珍娘便进了瞧着生意最是红火的一家酒楼,准备尝尝这边的吃食。
这一带商户往来频繁,别看县镇不大,又与战乱之地距离颇近,镇子中央却开着几家大酒楼,还是生意分外兴隆的那种。
苏芷寒想,许是来采购的大商户多,故而消费能力也很高?
苏芷寒想了想,没得出一个答案,反正她也没有扩大生意到这里来开店的心思,索性把这事抛到脑后,专心致志地看起菜单。
这里的菜单果然不同寻常,除去羊肉猪肉这等常见的食材,菜单上还有着不少京城里都难得一见的食材,例如水獭、水豹、丹顶鹤、大雁、孔雀,乃至娃娃鱼、竹鼠,鳝鱼等物。
其中不少,苏芷寒尚未尝过。
蒋珍娘看菜单看得眼花缭乱,最终还是将点单之事推给了苏芷寒。
苏芷寒也拿不定主意,想了想,索性唤来店小二,向其询问,直言要这店里的特色菜。
“两位客官,莫非是头回来咱们这?”店小二先询问母女二人的来历,待得到肯定答案后,他立刻热情十足地介绍起来:“咱们铺子里的食材,那叫一个新鲜。两位客官既然是头回光顾,不如尝尝咱们铺子里的娃娃鱼。”
“这娃娃鱼是用咱们铺里特制的酱料炖煮烧制而成,滋味在这十里八乡都极为出名,咱们这里的县太爷也时常点名要吃这道菜呢。”
“当真是新鲜的娃娃鱼?”
“那自然是,娘子若是不信,小的便带您去瞧瞧。”店小二见状,当即领着苏芷寒前往后厨去看。只见前厅与后厨之间的过道上摆着数只水盆,水盆之中数条娃娃鱼或沉或浮,小的约莫三四斤重,大的足有七八斤重,体表乌黑油亮,煞是好看。
“看着的确很新鲜。”
“那可不。”店小二昂首挺胸,得意洋洋地吹嘘起自家娃娃鱼的来历:“咱们铺里售卖的娃娃鱼,可都是请专人当日从山上捞回来的。”
“而且我与娘子您说。”
“那捕捉娃娃鱼的地方,还是咱们家主厨亲自去探查选定的,想当初……”
店小二口若悬河,说得眉飞色舞。在他的口中,捕捞娃娃鱼的过程仿若一场惊心动魄的大冒险,显得趣味横生,倒不像是在捕鱼狩猎。
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蒋珍娘和苏芷寒听着,都觉得颇为有趣。
蒋珍娘意动:“不如就这个?”
苏芷寒想了想,便点头应允。要知道在后世,野生娃娃鱼乃是保护动物,市面上销售贩卖的皆是养殖的娃娃鱼。
即便如此,据说养殖的娃娃鱼肉质也极为嫩滑细腻,纤维极少,且肉香浓郁,毫无鱼腥味。
苏芷寒穿越前并未尝过,如今看到,不免愈发好奇,也不知道这等野生的会是如何的味道?
她瞧了瞧盆里的娃娃鱼,挑了一头不大不小的。而后,守在旁边的帮厨便迅速抓起,称了称份量,很快报了价格。
当然,这娃娃鱼的故事有那么多,价格自然也不便宜,一份娃娃鱼便要了五贯钱。
再加上另外几道菜,两人一桌菜色便用了近十贯钱,这价钱可抵得上不少人家大半年的生活费了。
蒋珍娘点菜之时满心欢喜,可瞧见女儿付钱之际,却心疼得直咂嘴,嘴里嘀嘀咕咕,小声抱怨不停。
“娘,咱们也好久好久没在外头吃饭了。”苏芷寒打发走笑容略显尴尬的店小二,温声劝说道:“偶尔出来游玩,吃点好的又何妨?况且我对这里的菜色着实好奇得很。”
苏芷寒暗自思忖,不知这娃娃鱼的滋味如何。她舔了舔嘴唇,更是心想着要不要寻一寻经验丰富的狩猎队,又或是打听打听这边的早市在哪,好让自己也去瞧瞧这里都有哪些独特的食材,回去也好琢磨一二。
母女两人满怀期待,等了一盏茶有余后,几道菜品陆续送上前来。
果木熏肉咸香四溢、蒜蓉白菜清爽开胃、鲍鱼猪肉肥美醇厚,青稞藤椒藏雁肉鲜香紧实……一连几道菜下来,苏芷寒和蒋珍娘面上的笑容便没有落下来过。
“这道咸肉味道着实不错。”
“应该是店家自己熏制的,香味浓郁,除去本身的辛香与咸香外,还带着一点点的回甘。”苏芷寒细细品尝后,给出点评。
“这道干鲍猪肉也很不错。”
“可惜干鲍的尺寸小了些,而且猪肉用的是普通猪肉,稍稍还是有点猪肉的腥膻味。”苏芷寒微微摇头,略有些遗憾。这家酒楼的菜品价格并不便宜,以这个价位本可以选用更为上乘的食材才是。
不过,重头戏还是娃娃鱼。
恰在此时,店小二端着一个大盆匆匆走来:“两位客官,您两位点的娃娃鱼来了!”
“嗬,好大一盆。”蒋珍娘被这仗势吓了一跳不说,周遭食客也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待大盆放在桌上,一股浓郁的香料味便扑面而来。苏芷寒嗅了一嗅,鼻腔内瞬间充盈着各色熟悉的味道:八角、花椒、香叶、白芷……
她再定睛一看,切成大块的娃娃鱼裹着油亮的酱汁,用筷子轻轻一夹,便颤颤巍巍的,光是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开。
蒋珍娘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径直送入口中。顿时,她眼前一亮:“寒姐儿快尝尝,味道果然特别得很!”
苏芷寒点了点头,也夹起一块送入口中。然而,与蒋珍娘的满心欢喜不同,苏芷寒却是皱了皱眉。她吃了一块,又夹起另外一块,细细品尝了起来。
蒋珍娘没听到女儿的评价,又见她这般严肃,登时放下筷子:“怎么了?”
“我觉得这个肉吃起来,唔,怎么说呢?总感觉不像是娃娃鱼的味儿。”
“?你以前又没吃过娃娃鱼。”
“……”苏芷寒沉吟片刻,她确实未曾尝过娃娃鱼,可她吃过其余食材,总觉得这口感与自己预想中的,了解过的娃娃鱼味道大相径庭。
莫非是野生的缘故?苏芷寒这么一想,觉得也有可能:“或许是吧,反正与我期待的口感不太一样?”
“那你期待什么样的感觉?”
“嗯……应该类似于甲鱼那种口感?”
蒋珍娘实在很难把娃娃鱼和甲鱼联系在一起,不由地摇摇头,顺手又夹起一块放入苏芷寒的碗里:“吃吧吃吧,重新整理下你对娃娃鱼的了解。”
苏芷寒慢悠悠地吃着,而蒋珍娘则一块接着一块,吃得不亦乐乎,口中还兴致勃勃地夸赞着肉质的鲜美:“这味道可真真是不错,鲜嫩紧实得很。”
苏芷寒忽地想起一桩事,她手持公筷,在盆里翻找起来。随着她的动作,肉块逐渐拼合,最后形成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形状:“果然。”
蒋珍娘早已停下手里的动作,瞪圆了眼看着菜碗里的东西,没忍住发出一声惊呼:“这,这不是娃娃鱼!?”
话音落下,周遭数道视线齐齐投来。站在附近的店小二小跑上前,赶忙问道:“两位娘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小二,你是不是上错菜了?这东西根本不是娃娃鱼啊。”
店小二先是一愣,旋即笑道:“这位娘子莫要开玩笑,小的给您两位端来的,千真万确是咱们家的特色菜,娃娃鱼!”
“那你们是偷工减料了?”
“哎?这位娘子,这话可说不得啊!”店小二瞬间变了脸色,连连摆手:“咱们铺子经营多年,向来诚信为本,可从不做见不得人的事。”
“那就奇怪了。”苏芷寒轻笑了一声,扬声说道:“难不成是炖在锅里的娃娃鱼,能自己消失,又或是死而复生?”
原本就往这边探头探脑的食客,这下子愈发好奇了。尤其是隔壁那桌同样点了娃娃鱼的汉子,闻声更是站起身过来查看:“喂,小娘子,你是说他们偷工减料?”
“没错。”苏芷寒点点头,只指向菜碗教汉子们查看。
要知道这娃娃鱼的价格可不低,不少食客点归点了,吃的时候还肉痛呢。
四名汉子亦是如此,他们往菜碗里看了一眼,先是一愣,随后齐刷刷变了脸色。
脾气最暴的那人更是一把揪住小二的领口:“混蛋东西,你们还敢占老子的便宜?”
“不是不是——”
“这位客观误会了。”
“老子误会个屁!赔钱!”
“……”掌柜见铺里吵闹起来,赶忙匆匆上前,满脸堆笑道:“几位客官,可是有哪里不满意?”
“掌柜,他们说咱们店偷工减料!”店小二的脸涨得通红,见状赶紧提示。
“几位大哥,还有两位娘子,这话从何说起?”掌柜脸色一沉,朗声说道:“咱们铺子怎会做出这等事?莫非是有何误会?还是说……几位是故意闹事?若是再这般胡搅蛮缠,可别怪我报官了!”
“嘿,你这掌柜怎说话的?”蒋珍娘柳眉倒竖,勃然大怒:“你问也不问清楚,开口就是咱们诬陷你?要我说怕是你们心虚吧?”
“就是就是。”
“什么态度啊……”
“我刚刚点的娃娃鱼,不要了。”
周遭食客听着蒋珍娘的话,纷纷开口吐槽:“真晦气,怎到这等铺子来用饭。”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咱们家做生意十几年了,是出了名的诚信……”
掌柜话还没说完,苏芷寒便笑了。她抬手指向摆在跟前的大碗,再次询问道:“掌柜,还有这位小二,你们看一眼碗里的菜,再确定我点的,以及你上的都是娃娃鱼?”
“当然是!”掌柜看也没看,便毫不犹豫地接话。倒是店小二瞧了一眼,顿时支支吾吾起来。
苏芷寒笑了:“那麻烦店家说一说,为何这碗里竟是不见娃娃鱼的头与脚?”
这话一出,掌柜面色微变。
店小二当即改了口:“这位娘子,应当,应当是我们上菜上错了……”
“咱们给您换一份?”
“对对对。”掌柜定睛瞧了一眼,伸手便给了自己两耳刮:“是我误会两位娘子,都是小的的错!这是咱们店里上错了菜,小的这就让人去换一道……这道菜就算小的请两位娘子用!”
第100章 掌柜滑跪得迅速,不但立马为……
掌柜滑跪得迅速, 不但立马为自己刚刚的行为道歉,而且还免去了苏芷寒的费用。
这般的态度让食客也稍稍改观, 先前的议论声也渐渐止住。不过苏芷寒环顾四周,却是笑了笑:“真的只是偶尔上错了菜吗?”
掌柜的笑脸,陡然僵住。
过来凑热闹的汉子先是一怔,而后顺着苏芷寒的视线看到自己桌上的那一碗‘娃娃鱼’。
他瞬间变了脸色:“卧槽?”
汉子大踏步返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操起筷子,三下五除二清点起菜晚里的肉块来。
一段一段,一块一块。
汉子清理到一半, 便忍不住嘀咕起来:“喂, 你们吃到头和脚了没?”
“没啊, 吃的都是身子肉。”
“闹, 好多骨头类……”
“这位客官。”掌柜见状不妙,赶忙解释道:“那娃娃鱼的头部和脚部口感欠佳, 粗糙得很, 我们铺子做菜时向来是不用的,炖煮时都会提前取出。”
“两位娘子那份是咱们用错了料, 不过其他的肯定不会有错。”掌柜说罢, 又看向身侧的店小二, 店小二连连应声,懊恼不已:“正因如此,小的才会不小心搞错了的。”
紧接着, 掌柜又补充道:“这件事的确是咱们的疏忽,您看这样可好,我给在场的大家都打个折,只收一半的钱。”
不过比起刚刚,这回场内的反应显得冷淡许多, 甚至还有人继续起哄,朝着苏芷寒喊话:“小娘子,可还有别的证据!”
“当然还有。”苏芷寒笑了笑,抬步走向四周。店里点娃娃鱼这道菜的客户不在少数,好些人闻声都开始清点起自己面前的骨头。
很快,苏芷寒回到隔壁桌前,帮那名汉子将菜碗里的肉块逐一夹出,顺带连旁边嚼碎的骨头都没放过。
“从刚开始吃的时候,我便觉得这味道熟悉又陌生,而后更是注意到一件事。”
“娃娃鱼体表本应有一层胶质,肉质软糯弹牙,而这鱼肉本身却略显清瘦,口感紧实……当然这点,掌柜也可以说是你们的灶人将外皮去除的干净,又或是娃娃鱼本身比较瘦。”
“可这一段段……”苏芷寒不紧不慢地将挑拣出来的一截截肉块拼接起来,越拼越长。
随后,她动作一顿,又在一旁拼出另一条肉块。只见两者肉皮上的花纹竟是截然不同,一边呈现条纹状,而另一边则是纯黑色。
苏芷寒停下动作,将拼接好的肉块展示给掌柜、店小二与周遭食客看,直言道:“我转了一圈,诸人菜碗里的都是这个……什么不小心弄错了,怕不是你们铺子一直以来便用蛇肉来代替娃娃鱼吧?”
铺子里安静片刻,紧接着一片哗然。凡是点了娃娃鱼的食客铁青了脸,迅速翻找起菜碗里的肉块,无一例外拼接成那般模样。
至此,所有人都愤怒了。
数名暴脾气的食客站起身来,怒气冲冲朝着掌柜与小二奔来,为首几人或是攥住掌柜的衣领,又或是挥舞着拳头“好家伙,真特么不要脸啊!”
“居然敢拿蛇肉来骗咱们——”
“冷静,冷静——”
“诸位爷,还请诸位爷冷静一下。”眼瞅着拳头在眼前舞动,掌柜也半软了身子,强自冷静下来:“那两年轻的小娘们知道甚!”
“这娃娃鱼品种繁多,花色也是略有区别的。”掌柜抹着汗,大声解释着。
证据都摆在眼前了,食客们哪有会相信掌柜的说辞。任凭掌柜说破了嘴,食客们的怒火也没有丝毫平息的迹象,反而是越演越烈。
眼瞅着他们都要把这店铺给砸了,原本在街道上维持秩序的几名官员也匆匆而入,大声呵斥:“干什么呢?”
“住手!统统给我们住手!”
“官人,你们来的正好!”食客们见着来人,登时双眼放光,纷纷涌上前去,七嘴八舌说着事儿。
“官人,这酒楼的人弄虚作假,竟是拿着那大花蛇冒充娃娃鱼,嘿,这么一碗菜要咱们快五贯钱!”
“那破蛇,能有三贯钱便是了。”
“呸,不要脸的东西!”
“官人冤枉啊,是那两名娘子胡说八道,故意拼凑起来污蔑咱们的。”掌柜被扯着领口,急忙辩解道:“官人们应当晓得,咱们家老板可是县太爷的亲侄子,哪能做这等事!”
“不就是个县太爷的侄子……”
“县太爷的侄子就能骗人了?”
“谁特么家里还没个当官的亲戚?”
能跑到茶马古道这边来做生意的,哪个不是家境富裕的商户乃至官家出身,闻言面露不屑,别说停手不干,反而越发恼火。
与此同时,蒋珍娘也是面露鄙夷:“真没做那等事,你用得着把县令挂在嘴上嘛?分明就是心虚,才会开口县太爷,闭口县太爷的……”
蒋珍娘在京城里就没少见着这等人,自己身上没点官职能耐,便是开口闭嘴都把某某挂在嘴边,以为这样旁人就能高看自己一眼。
“就是就是。”
“县太爷的侄子……别是顶着县太爷的名头败坏县太爷的名声罢?”
这般的话语一出,就连官吏瞧着掌柜的眼神也变了。
至于掌柜早已面色发黑,暗自咬牙,想着定要这对母女好看。
他不顾其他食客,硬是挤出两滴泪来,大声哭诉道:“几位官人,我要告这两名娘子污蔑咱们家铺子,还求官人还咱们家一个清白呐。”
苏芷寒与蒋珍娘哪里看不出,这掌柜欺软怕硬,不敢对付那些汉子,就把目标对准了她们两个。
嘿,这回你们撞到铁板了!
正当蒋珍娘也要把儿子拎出来秀一秀的时候,门外又有人走了进来。
原来是几名官吏见情况不对,赶忙去请了甄官人过来:“甄官人,两位娘子说这物是蛇肉所制,可掌柜坚称是娃娃鱼烧的,双方争执不下,都说要去府衙。”
“您看——”
“甄官人,你跟着县太爷来我家吃过的,应当晓得……”掌柜忙不迭凑上前,巴巴地说道着。
没曾想那甄官人并不理他,而是挨个询问,再往前来看摆在桌上的两条肉块。
待看到苏芷寒与蒋珍娘,甄官人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转而收回目光,仔细查看两条肉块,那两条肉块模样俱全,便是长蛇模样,可掌柜抵死不认,还非拿旁人的来比较:“您看看都是这样的,再说您使人去我家后厨翻翻,我家哪来那么多的蛇肉哦……”
苏芷寒没想到都到这份上了,掌柜居然还在狡辩。她气极反笑:“哦?那我便杀一头娃娃鱼,亲自剖出骨头给你看看。”
掌柜神色突变:“那怎么行……”
他不敢与苏芷寒多说,而是嚷嚷着要去官府,要县太爷为其做主。
这下子,甄官人和周遭食客都确定他的确有鬼。周遭食客也不是傻的,他们不敢出面,却也能偷偷做点事,不少人故意挪到门口,死死堵住掌柜与铺里伙计的路,坚决要把他们留在铺里。
眼看掌柜还想嚷嚷,苏芷寒已是不耐烦了:“怎么不行?若真是我弄错了,我便赔你十倍的银钱;要是我没弄错,你便赔我们十倍的银钱,如何?”
掌柜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口。
甄官人沉思片刻,便开口道:“我来做个担保,还请这位娘子杀一条娃娃鱼查看罢!”
苏芷寒闻言,立刻朝着灶房而去。她垂眸看了一眼在水盆里游动的娃娃鱼,轻轻哼笑一声,那里面游动得最欢的那条,分明就是当着自己面被帮厨捞走的娃娃鱼。
好家伙,还真是“复活”了啊。
可惜今日,你就算复活了也必须再死一次!
苏芷寒眼明手快,一把逮住这条死而复生的娃娃鱼,另一手提起砍刀,刀背重重砸在娃娃鱼的颈部,而后快准狠的切入脖颈,一刀便将娃娃鱼直接斩杀。
她没有直接剔骨,而是担心那掌柜又说甚活物与烧煮后不同的借口,索性回忆了一番刚刚吃到的味儿,先将娃娃鱼放入锅中焯水煮熟,并刮去附着在表面的粘液。
而后,她才持刀将娃娃鱼切成均匀的大块,堆在盘里。
再来是爆香葱姜蒜,然后将肉色粉嫩的娃娃鱼肉倒入其中,翻炒均匀后再放入各种香料与酱汁焖煮。
苏芷寒的动作行云流水,畅快连续,全程都在一干官吏、酒楼相关人员与食客们的视线之中。
随着香味渐渐涌起,外面的食客亦是坐立不安起来:“喂……这是什么味儿?”
“好香……”
“刚刚那小娘子是谁家的厨娘?来打擂台的?”
外面的食客胡乱猜测,内里的掌柜已是面色铁青。他看着苏芷寒熟练利落的动作,一口血都快喷出来了。
炖到汁水收了大半,苏芷寒便起锅盛出。甚至无需对比味道,光是看着截然不同的外表,在场所有人便能确定刚刚端上来的菜品压根不是娃娃鱼。
“果然是假的!”
“好家伙,根本完全不一样!”
“拿这等东西来充数,纯粹骗路过的人呗?”
【背景音:话说……这肉好香啊。】
“好不要脸的人——”
“这到底骗了多少钱?”
“我呸,还想嫁祸给别人!”
【背景音:能不能让我们尝尝味儿?。】
原本平息的怒火再次熊熊燃起,这回就连掌柜也是哑口无言。
眼见着食客们群情激奋,甄官人也赶紧带着同僚上前,先安抚诸人:“大家冷静一下,还请大家冷静一下!”
“这要是伤了人,倒是成了大家的过错。”甄官人抬起手来,朗声说道:“我现在就将这些人拿下,送去县衙门那边!”
“这铺子便是县太爷的侄子开的,不会是故意把我们支使开吧?”
“对啊对啊!”
“咱们一起去县衙!”
“没错没错——让他们现在就赔钱!”
【背景音:这味儿,太香了!】
甄官人也明白这等时候要是再反驳,恐怕连他也要一同挨揍了。他点了点头,示意差役将掌柜小二一同捆了,直接送去了衙门。
再然后,他转身看向蒋珍娘与苏芷寒:“两位娘子,麻烦你们也跟本官走一……”
甄官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尚在酒楼里的食客见状,也齐齐转身看去,只见原本跟着甄官人一起进来的几名官吏正围在桌前,目光灼灼地看向桌上那碗爆炒娃娃鱼,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
甄官人:“咳咳。”
老陈讪讪然地收回手:“该走了该走了……对了,这是证物吧?应该要一道拿去县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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