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开疆拓土（十四）

    赵安遥说,他一进入魔界，就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中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力量在鼓噪着，非常难受,这股力量一直引着他往下走，去魔界的更深处。

    他能感觉得到,有一个极其“伟大”的存在将要诞生了。

    凌绝敏锐的发现问题：“……诞生？”

    如果是魔王的话，也应该是复活啊？

    赵安遥高深莫测地说：“我们都不知道魔王究竟是什么东西，不是吗？从一百年前的蓝星,到现在的星际时代,一切的灾难由恶魔而起,但是魔王却从来没有出现过……一直以来我们都猜想魔王是在沉睡,四大领主则是在唤醒魔王,但万一祂其实是死了呢？他已经死了，无法复活,接下来要诞生的将是一个新生的魔王。”

    这到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可是凌绝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你怎么能确定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

    赵安遥：“……”

    赵安遥低声说：“我不能确定。”

    “……我不能确定，我什么都确定不了,但我是一定要下去看看的，”他转向凌绝，黑漆漆的眼睛幽深不见底：“你要一起去吗？”

    ……

    晋炀最终在海上呆了十多天——这是系统时间告诉他的,实际上，他有时候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

    好在系统的时间一直是正常流动的，让他不至于迷失在这一片无尽之海。

    船员们把各种物资扔到那个巨大的天坑之后,就像失去了控制的提线木偶一样不再动作，这些怪物化的船员们不吃不喝，整天呆在船上半死不活,晋炀惊讶的发现天空中游荡的幽灵们居然都没有攻击船员。

    ……好吧,也不是非常惊讶。

    可能对于幽灵而言,船员也是怪物了吧。

    幽灵是比较奇特的一种恶魔，是纯灵体状态的。和梦魇、魅魔亦有不同——不管是梦魇还是魅魔，都是有实体状态的，它们只是能切换成灵体然后在人类的梦境中存活而已。而傀儡魔虽然也是灵体状态，但它必须有一个“身体”才能行动，就像是寄居蟹要有个壳子才能算是寄居蟹是一个道理。

    幽灵却是一种缺少自主意识，游离于现实之外的恶魔……它们是幽魂领主额外的产物。

    幽魂领主掌握灵魂的力量。只有意志最坚定的战士才能战胜他。

    晋炀让系统给自己镀上一层“迷彩”，这样他就能在这里自由穿梭行走了。他也在无聊中随便投了一些垃圾下去，半天听不到个水响，扔下去的东西好像就这样不见了。

    这让晋炀突然想起来小时候看过的一篇科幻故事，好像是叫《喂——出来》的，是说有一天蓝星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大洞，没有人知道洞里有什么，也没有人知道洞通往什么地方，他们只知道这似乎是一个无底洞，第一个发现这个洞的人对着里面打喊了一声：“喂！出来！”

    他当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来人们就把各种垃圾扔进去，这个洞并没有被填满，人们就扔了更多污染物进去。

    直到有一天，人们听到天空中突然回响着一声大喊：“喂！出来！”

    故事大概是这么个故事，晋炀记得小时候老师是当成环保小故事来讲的，戴着粗框眼镜的老师摇头晃脑的说：“人类只想着发展，却不处理发展中产生的问题，这就要铸成大祸啊！说不定恶魔就是人类搞出来的垃圾，只是我们之前没有发现，现在恶魔就像故事里的垃圾一样重新出现在世界上！”

    晋炀当时就觉得老师说的前半段是对的，但后半段……一扯上恶魔就离谱起来了。

    但他现在却又想到了这个短短的科幻故事。

    这个洞并不是只出现在海上的，顺着它的边缘，一道金红相间的光柱冲天而起，仿佛神光乍泄，晋炀却总觉得恶寒。

    这个巨大的窟窿，往下走很可能是魔界，但是向上走是什么？

    所以在明日集团要拨人支援他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让他们派遣一队飞行员过来，好能飞上去看看天上的情况。

    系统：【……】

    系统冷静地告诉晋先生，他们是能派遣飞行员，但背包里塞不下一整架飞机，即使能在副本里组装出飞机，也没有足够的燃料。不过好在这个副本世界由于恶魔的出现，人类的科技树也跟着点歪了，这个世界的人类跟着恶魔的世界观，也开始研究魔法和玄学之类的事情。

    系统：【在这个世界，有一种被称作伯拉丁的飞行恶魔，这种恶魔约三米长，五米宽，有蝙蝠一样的翼膜，和狮子的身体，鬣狗的头颅，是一种相当野蛮且低智的恶魔。不过，新大陆的魔巫族土著巫师研究发现，如果把死亡的伯拉丁的尸体用符水浸泡，然后用傀儡术将其唤醒的话，他们就能操纵伯拉丁，将其变成飞行载具。】

    晋炀都听的一愣一愣的，主要是蓝星人也没能开发出这样的“真－黑科技”，在他听来就是闻所未闻了。他甚至还问了一句：“你们确定这不是临时追加的设定？”

    系统很认真的说：【请放心，这是在副本世界中产生的正常发展。】

    因为新大陆和旧大陆在最初的构成上，采用的思路是一样的，都是参考星际各个种族来安排相应的民族，人口，科技水平则是参考蓝星。唯一不同的是，旧大路参考的是人类等主要发展科技的智慧种族，新大陆则找了巫族人做参考。

    巫族人在星际时代总人口已经不算多了，这个种族也算是科技树点的比较歪的类型。他们善于祝祷，诅咒，因为过于玄学，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巫族人都被其他种族排挤，直到这几年研究表明巫族人的“诅咒”更多的是一种情绪上的发泄，主要起到心理作用，并不是真的能咒死人的，巫族人的生存环境才慢慢好转。

    不过明日集团在副本里做出的“魔巫族”可要比现实中的巫族人强多了，新大陆的魔巫族能诅咒，能祝福，还能利用恶魔的血液和皮毛、骨骼制作各种道具。

    这些魔巫族的NPC在副本里成长得很快，这种成长也是很自然的，因为他们代码也是模拟普通人类的思维，他们和恶魔的争斗有来有回，有时候是魔巫族人被恶魔杀戮，但也总能杀回去。

    晋炀：“……为什么我居然不知道这种事？”

    系统：【新大陆并没有投放玩家，可以理解成在半封闭的情况下开的新地图，直到如今，新大陆还处于测试阶段，并不稳定，所以一直没办法给出具体信息。】

    【好消息是，我们可以随时按照自己的需求来调整新大陆魔巫族的详细设定。】

    晋炀：“……所以这还是临时追加的设定。”

    系统这一次就并没有否认了。不过这种临时追加的设定也没有什么问题，晋炀之前是担心突然冒出一个魔巫族会被恶魔发现其中问题，但如果只是微调的话……他相信明日集团研究员们编故事的能力。

    ……六个小时之后，五个裸－穿皮草，手里拿着骨笛或者号角，头发穿过动物的骨头磨成的珠子，编成粗壮辫子的“魔巫族人”略显不自然地出现在晋炀面前。

    这五人是两男三女，好像是因为在巫族人的社会中，女性被认为是比男性更容易有“灵感”的，所以魔巫族也参考了这一设定。这五个人的脸上都用油彩画出了艳丽的纹路，看起来就更加有异族人的感觉了。

    不过他们的表情和妆容就很不相衬，晋炀短促地从鼻子里哼笑出声：“挺合适的，呵呵。杰西卡，我发现你脸上的油彩和他们的颜色都不同，是非常绚丽的红色，我猜想这是因为你是这个五人小队的队长的原因？”

    名叫杰西卡的高挑年轻女孩翻了个白眼：“行行好吧晋老师，我是怎么当上这个小队长的，你还能不知道吗……”

    这下子其他队员们也笑了。既然能被选拔扮演副本里的“魔巫族”，这五人在现实中也是有点玄学天赋在身上。而杰西卡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据说她还没出生的时候，她母亲就天天做梦，一会儿梦到有人送给她一个小天使，一会儿又梦到自己的孩子未来要翻江倒海降妖除魔。

    而等到出生之后，杰西卡就更加厉害了，才两三岁就会说大人听不懂的话，还会在小伙伴发烧的时候往人家的嘴里塞她不知道从哪儿找到的草药……总之，很快普通幼稚园就不敢收她了，她的父母毫无办法，只好送她去特殊儿童学校。

    好在当时，杰西卡的父母收入不菲，特殊儿童学习昂贵的费用没有难倒他们。

    后来经过各种曲折之后，她被明日集团发掘了。

    明日集团的人认为她的能力可以克制恶魔！因为她真的很像传说中的“女巫”！

    于是杰西卡就被口灿莲花的明日集团工作人员哄上了贼船。

    听起来像是不良组织哄骗小姑娘，但事实是杰西卡在明日集团过得如鱼得水，她的能力在对付恶魔上真的很有用，她自己也说，感觉现在的生活更像是“女巫”该过的生活。

    每当这时候，晋炀就要用教鞭虚点她藏在身后的手：“女巫的身份也不是你给同学喂奇怪草药来恶作剧的理由。”

    杰西卡于是每每涨红了脸：“……我没有！我——女巫的事，能叫恶作剧么——！”

    ……

    短暂的回忆结束，晋炀的思绪在梦幻的副本场景中变得冷硬起来，他把自己的猜想告知杰西卡小队：“我需要你们飞到云层上和黑洞下，我怀疑幽魂领主或者他的投影可能正在此处。”

    杰西卡：“是！”

    晋先生背着手说：“但是，这次的任务非常危险，你们可以选择退出。”

    没有人退出。

    可能是因为初生牛犊不怕虎，并没有人退缩。

    杰西卡笑着说：“晋老师，女巫不就该现在出场吗？”

    第272章 开疆拓土（十五）

    在杰西卡率领四名“魔巫族战士”,一往无前飞往空中的之前，他们还需要先做一件事。

    晋炀给他们展示了藏在箱子里的老斑鸠，老斑鸠一开始还以为晋炀终于也被污染了,准备把他拉出来杀了，从箱子里出来的时候眼泪汪汪,抱着晋炀的大腿就准备开始嚎啕——然后发现身边突然多了一圈人。

    老斑鸠：“呜呜呜别杀我我还有用……我……欸？”

    他很长时间不见光，到现在眼睛已经有问题了，流着眼泪滴溜溜地看着杰西卡等人：“我……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杰西卡挑眉：“你认识——”

    老斑鸠立刻膝行向前,准备换一条大腿抱,不过他可能也知道自己满脸鼻涕眼泪的样子不太合适,还用手在脸上抹了抹,然后抱住了杰西卡身旁的一个“魔巫族”男战士的大腿。

    杰西卡：“噗。”

    老斑鸠好像是去过新大陆不少次,所以他知道魔巫族人的能力，此刻看到晋炀身边突然多了一群魔巫族战士也并不意外的样子,反而语无伦次地说什么“有救了有救了”“魔巫族的巫术是最强大的”，杰西卡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试图套话：“你知道我们魔巫族？”

    老斑鸠忙不迭地说，他偷偷去过新大陆好多次啦，之前一直没有说是因为那是非法的。旧大陆的东西在新大陆很紧俏,旧大陆普通工厂生产处的棉布、草纸在新大陆都能卖出不错的价格。

    杰西卡：“……这不就是走私。”

    和她一同前来支援的“魔巫族战士”中也有比较懂法律的，一个叫罗格的男性战士就补充说明：“如果涉案金额较大的话……”

    老斑鸠立刻撇清关系：“什么涉案金额，不存在的！我和魔巫族做买卖从来不收钱,我只收烟草和干果！”

    罗格更无语了：“如果你说的这种烟草是具有成瘾性的精－神－药物，或者是濒危植物的话，这是比走私更加严重的犯罪。”

    老斑鸠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混乱且罪恶的世界上,还能有这样熟读法律的书呆子——而且这个书呆子是魔巫族人啊！擅长巫术和玄学,对文明世界一窍不通的魔巫族人啊！这合理吗！

    如果他现在脑袋清醒的话，可能就会发现其中问题了，可惜他和那群怪物船员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恐惧和混乱侵蚀了他的大脑，所以他反而迷迷糊糊地帮罗格圆了回来：“你，你怎么懂那么多？哦……我明白了……我听说过，大陆学院曾经招收过新大陆交换生……”

    杰西卡瞪了罗格一眼：“让你显摆。”

    罗格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抱歉抱歉，一时没忍住。”

    可能是因为这几位“魔巫族战士”到底是比晋炀看起来和蔼可亲一点，老斑鸠在面对他们的时候明显更加放松。为了表示自己对魔巫族的熟悉和亲切，他说了不少自己在新大陆的见闻，什么他知道魔巫族的战士也是有不同细分类别的，主要肉搏战斗的战士脸上抹着红色颜料，会巫术的战士会在额头上抹紫色的颜料，而会祈祷能救人的魔巫族战士还会在两颊上抹一道白色，非常符合人们对于“白衣天使”的刻板认知。

    杰西卡小声对另一个女性“魔巫族战士”说：“怪不得，玛丽，他们会给你脸上涂白色。”

    玛丽比起战斗，的确更擅长救人，她的“特技”是用唱歌的方式治愈灵魂，听起来挺玄乎的，但很多在副本里受过重伤或者死亡，留下严重PTSD的战士都说她的歌声的确有用，有着净化心灵的效果。

    当时这在明日集团内部也算轰动一时，研究员们把玛丽的祖宗十八辈都挖了出来，最后认为她这可能是返祖现象，而她的祖先很有可能是一只海妖——不是恶魔，就是目前在星际时代早已经消失的海妖，传说中可以利用歌声把水手引到海里淹死的那种。

    所以玛丽真实的能力其实并不是经净化心灵，而是让听她唱歌的人的大脑会无法思考、接收其他信息，就像迷惑水手的海妖一样，如果玛丽愿意的话，她也可以这样控制别人做不愿意的事情。

    好在玛丽并不会那样做。

    有玛丽的协助，老斑鸠迅速把自己知道的所有关于新大陆魔巫族的事情都倒了出来，不过基本上就是“魔巫族很擅长利用恶魔”之类的话，这是魔巫族的“设定”，不算新鲜线索。杰西卡和晋炀则是趁这段时间控制住整艘货轮，晋炀说：“我们只能暂时驱逐船员，不能杀死他们，以免打草惊蛇。”

    杰西卡说：“我们可以把他们撵到救生艇上去。”

    结果这艘陈旧的货轮早就没有几艘完好的救生艇了……最后，他们把几个酒桶放空，然后拴在一起，把半人半恶魔的船员们塞进去，远远的吊在货轮后面。为了确保所有的船员都被送走，杰西卡还在船舱上画了个鬼画符，永濑搜索这艘船里还有没有其他活物。

    她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会儿：“这艘船上还有一些老鼠，蟑螂之类的生物。但如果要把它们也清除干净的话……”那至少要花一天时间进行大扫除了。

    晋炀摇摇头：“不用管它们。”

    货轮本身则是暂且抛锚，让它就停留在这里，晋炀对杰西卡说：“我和你们一起上去。”

    杰西卡说：“好的，晋老师，你上罗格的那艘伯拉丁。罗格会开飞艇，所以他的伯拉丁也是最大的。”

    晋炀乘上罗格的伯拉丁，伯拉丁傀儡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滑翔翼，不过并不是背在身上，而是踩在脚下的，他还问老斑鸠要不要一起来，老斑鸠期期艾艾地问：“你们……你们要去哪儿啊……”

    晋炀指指头顶。

    老斑鸠露出“你一定是在逗我”的表情，他抬头看看天，光线刺得他不停流泪，但他也不敢一个人留在船里，他害怕晋炀和魔巫族战士们一去不回，就把他一个人留在这片可怕的大海上……

    只是看着半空中飘荡的幽灵，海洋里游荡的鲸骨，他就已经要窒息了！

    最后，是晋炀给了他一张高级护身符，让他贴在自己身上，又给他留下一只对讲机：“老斑鸠，你就在这里守着，我们最迟……最迟三天内一定会回来。”

    老斑鸠有了护身符和对讲机，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晋先生，您可一定要回来啊，一定一定别把可怜的老斑鸠给扔了啊！！！”

    晋炀说：“放心吧，我要是能活着就一定回来。”

    老斑鸠：“……那您一定一定要活着啊！！！”

    晋炀面对老斑鸠的时候还稍微“慈祥”点，这是在蓝星工作留下来的“职业病”，面对平民的时候，他总会更加温和一点。不过对着“魔巫族战士”们的时候，他就严肃多了。

    晋炀对杰西卡说：“我们先向上，到达云层之上就两两组队，往三个方向探索。”

    “每隔小队里的两人各自任务略有不同，其中一人主要负责战斗，另一人主要负责治疗、通讯，以及其他杂务。具体的你们自己分配，这是我们第一次探索这个地方，不要过分追求任务进度，要首先确保自己的安全，以及扮演好自己的身份，不要被恶魔发现问题。”

    杰西卡和其他四名“魔巫族战士”：“是！”

    晋炀冲罗格点点头：“我和罗格一队，你们自行组队就好。接下来我要打个电话。”

    罗格下意识地问：“给谁……？”

    杰西卡赶忙打断他：“好啦，晋老师要打电话，我们保持安静就好。罗格，你开稳一些，不要影响到晋老师。”

    罗格也似乎明白了什么的样子，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知道了……咳咳，我不会打扰晋老师的！”

    晋炀：“……”

    他不想知道这些年轻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也不想看他们“不打扰晋老师和爱人煲电话粥”的傻笑表情，让系统连接和凌绝的通话，那边停顿了几秒钟，很快就接上了。

    他们之间的交流还是只发生在两人的大脑中，他告诉凌绝，海面上有一个巨大的黑洞，不清楚下面有什么，系统只探测出里面有混乱的能量。而这黑洞的边缘似乎一直通往天空，所以他们这就去天上瞧瞧。

    ——潜在的危险是一点都没说。

    要是以往的话，凌绝肯定会让他赶紧说实话，天上到底有什么他还要上去看看。但没想到这次绝哥也很给面子，只轻松地说起了魔界发生的事情：“我们到了灼热之地，发现这里死气沉沉，火焰之地原本连接冰封之地的通道也被封住了，反而出现了另一个很有可能是连接幽影之地的通道。”

    “我们也准备下去看看，放心吧，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他的声音又轻又快，还透着一股子真诚，晋炀一时间就没有反应过来。

    晋炀：“哦，哦，好——”

    凌绝：“妥，那我挂断了。”

    晋炀：“——等等，你说要去哪看看？？？”

    第273章 开疆拓土（十六）

    晋炀立刻又拨了第二通电话。

    凌绝这次是秒接,看来他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有点过分，接了电话就开始装乖：“你好，晋先生——你先听我解释！”

    晋炀：“……你解释。”

    凌绝说,他也知道在灼热之地这么个陌生的地方，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好像是通往幽影之地的“井”是非常不可思议,而且不靠谱的——首先，那可能并不真的通往幽影之地，如果它只是通往一片虚无的话,凌绝的行为无异于精神自杀。

    凌绝说：“我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但最终还是觉得不太可能,假设幽魂领主的确设置了这样的陷阱的话,他要防备的敌人是谁呢？——火焰领主不知所踪,且生命力虚弱，其他两名领主更是连影子都不见了,他没必要继续防备这几个手下败将。”

    “当然，他的目标也有可能是我们这些人类,但是，我认为他其实是不知道我们已经来到魔界的，否则他至少该设置一些障碍,而不会让我们畅通无阻地走到这里。”

    他说的没错，幽魂领主绝不会放任人类深入到灼热之地，考虑到他对这片大陆地所作所为,他在事实上已经将灼热之地变成了自己的禁－脔，即使凌绝等人不进入幽影之地，仅仅是在灼热之地大兴土木,利用灼热之地的能量建造各种人类需要的武器和建筑,这等于是在和幽魂领主虎口夺食。

    “但是,还有另一种可能性，”晋炀说：“幽魂领主并不担心会有敌人通过这口井来到幽影之地。他确信幽影之地对于除他之外的任何人都是致命的死亡之地。”

    他说：“我最担心这个可能性……幽魂领主是可以直接攻击到人的灵魂的。”

    凌绝不会故作轻松地说什么“没关系我不怕”，他以前也许会这样做，在执行任务前夕晋炀问他会不会怕，他就说不会怕——这倒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因为他的确不怕，所以每次看到有人用心疼的眼神看他，都会让他感到浑身不自然。

    不过他现在就没这么幼稚了。

    可能是因为死过一次的缘故，他也有了接受他人关心的能力，至少现在他就愿意和晋炀多扯几句，好让对方不要太担心。

    然而，不擅长哄人的绝哥一开口就是：“攻击灵魂问题也不大，最严重也就是脑死亡，只要□□存活，之后还是有可能被唤醒的。”

    晋先生：“……”

    晋先生都要被气笑了：“你对自己就这么有信心啊？脑死亡是多么严重的事情，让你这么说着玩？”

    这语气已经有点恐怖了，就像是班主任对着学渣训话，天生有一种压制力。凌绝搓搓胳膊，作出一副“我好怕怕”的样子，又突然想到晋炀根本看不见他，简直是抛媚眼给瞎子看，顿时又有点无聊：“有啊。”

    “我对自己就是这么有信心，你不知道吗？对了，不要只说我，你为什么突然要上天？天上有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天上也很危险吗？也许幽魂领主现在就在天上。”

    晋炀：“……”

    短短一分钟内，已经是攻守易位，显然他们睡都不可能说服另一个了。两人陷入令人尴尬的沉默，过了一会儿之后，凌绝发出胜利的声音：“我想，我们与其在互相指责中浪费大量时间，不如赶快达成一致：我们接下来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并且即使将自己的进度向对方汇报。”

    “……我原本就准备向明日集团做汇报，”晋炀说：“我相信你也一样。”

    “所以你本来并不想让我知道，”凌绝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真有责任心啊——不，我不是在指责你，听我说完。”

    他说：“我一直认为自己不善言辞，所以有些事情比起说，更喜欢用做得让对方明白，可惜现在我也没办法和你面对面地打一架，让你知道当我想做一件事的时候，你是拦不住我的。”

    晋炀短促地笑了一声：“我可不认为这是不善言辞……”

    凌绝打断了他，他们都不想让这场严肃的对话变成情人之间的调－情，他们没时间和情绪做这样多余的事情。他说：“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如果感情会影响你的理智的话，那就只能暂时摈弃感情了。”

    听起来很耳熟。

    凌绝说：“感情，情绪都可能会让我们变得软弱，在最艰难的时候，我们只能依靠理智活着。现在我的理智告诉我，不管前方有什么……我都必须走下去。”

    好吧，确实很耳熟，晋炀想起来这段话的前半段是他曾经说给学员们听的，没想到凌绝居然会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当年那个骄傲肆意，什么都不管的少年人也长大了。

    他在心中感慨，但话出口就变成无声的叹息：“……为什么这么讲？”

    ——“不管前方有什么”是什么意思？

    凌绝：“赵安遥说魔王很快就会诞生了，在更深的魔界，我猜想……假如这个更深的魔界不是指和灼热之地一样半死不活的冰原之地的话，应该指的就是幽影之地了吧。”

    晋炀没有再问“赵安遥说的话一定可信吗”之类的问题，他们都知道赵安遥在任务中的重要地位，两人就赵安遥的情况又说了几句，晋炀说：“接下来我们要保持联络，如果我在天上真的找到了幽魂领主的话，需要你们在幽影之地的协助。”

    凌绝：“好。”

    晋炀：“一路顺风。”

    凌绝：“祝我们取得最终的胜利。”

    ……

    家属的问题算是搞定了，凌绝冲赵安遥点点头：“有时候，有人关心自己也是件麻烦事，还好现在搞定了，我们现在就可以准备下井。”

    饶是赵安遥这样脑袋不太正常的人也露出牙酸的表情，好像很吃不惯这种别扭狗粮的样子。显然他对于凌绝的“家属”并不感兴趣：“我们不能带所有人一起下去。”

    他回过头，看着温君雅等人，这些人在刚刚来到魔界的时候，看起来还是非常正常的人类，可是在魔界呆了几天之后，他们的形象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原本衣冠楚楚，一身高科技的明日集团执行员们身上的衣服多有破损，破损的地方就用恶魔植物的藤蔓扎住，或者是用巨大的叶片遮盖住，可想而知，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回归到人类的原始状态，说不定会用恶魔的皮毛当做衣物，每天钻木取火之类的，甚至有可能沦落到吃半生不熟的肉来充饥的状态——考虑到整个灼热之地的温度都在降低，大火炉湖都未必能煮熟食物。

    这都是因为他们不想过多地耗费系统的能量，在以往的副本中，系统给人的感觉就是最佳辅助，它们本身做不成什么，要有人类主导行动才可以。但只要系统的寄主人类足够强大，这个系统也就无所不能。可是这里毕竟不是普通副本，要随时做好被切断补寄的准备。

    凌绝肯定了赵安遥的想法：“我们要留一部分人在上面接应。因为我们同样也不可能把所有恶魔都带下去，跟着走到这里的恶魔并不忠诚于我，他们是在向一个不存在的‘魔主’效忠。”

    而对于大部分的恶魔而言，能来到灼热之地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幽影之地过于遥远，而且幽魂领主的能力也和其他几个领主大为不同，人家都是物理攻击，到了他那边变成了魔法伤害，恶魔们再怎么信任凌绝，也不敢在幽魂领主的领地上造次。

    既然如此，不如不把他们带下去比较好。

    它们在上面也有事情做，凌绝已经想好了。他告诉赵安遥，接下来明日集团恐怕还要往魔界派遣支援，但如果派来的人都和赵安遥他们一样傻乎乎得可不行——凌绝指的是他们刚来到荒芜之地的时候，连路都找不到的愚蠢样子。

    赵安遥：“……”

    然而，既然赵安遥，温君雅等人已经是明日集团的精英，这就说明即使是在星际时代，也是蠢人多过聪明人。指望笨蛋秒变聪明是不可能的，绝哥理所当然地说：“我们应当主动建造一个适合笨蛋生存的世界。”

    赵安遥真诚地问：“……你这个笨蛋的范围也包含了我，对吗？”

    凌绝也冲他真诚微笑。

    虽然绝哥气人是真的气人，但他有想法也是真的有想法，他所谓的让笨蛋适合生存的意思就是，让留在上面的明日集团的战士们带领着恶魔们一起搞建设。比如说把各个岛屿和大陆用桥梁连接起来啊；在距离荒芜之地最近的岛屿上设置一个补给站，让支援人员一过来就能补给能量啊；为了防止他们在荒芜之地迷路，还可以在补给站旁边建造一座灯塔，灯柱穿透力十足，这样支援人员即使远在荒芜之地，看到了灯光也知道该往哪儿走啊之类的。

    赵安遥听了之后也觉得很不错，很贴心，但他习惯性地抬杠：“这里的岛屿会来回移动，要建桥梁去连接它们的话，可能桥梁没过半小时就塌了。”

    “普通的桥梁缺乏弹性是会这样的，我们可以利用黑薯的藤蔓建桥……这种植物和南瓜藤有着相似的习性，只要有支撑就会一直往上面爬。并且质地坚韧，生命力旺盛。”

    “黑薯藤蔓，再加上修纳，足以完成我们的简易公共交通建设了。”

    赵安遥服气了。

    他们接着就和其他人讲了接下来的安排，大家虽然很奇怪凌绝和赵安遥什么时候这么熟了，温君雅甚至还好奇地看了他们几眼。不过能走到这里的都是精英，受过专业训练的，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凌绝下达指令的时候他们也快速听从了。

    只是在谁下井，谁留在上面这件事情上小有分歧。

    凌绝觉得既然大家之前分成了两个小队，而且两个小队的小队长都做的不错，那接下来也可以这样做。赵安遥是肯定要下井的，在探测魔王这件事上他就是活体雷达，他不下去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而赵安遥和温君雅一直都是好搭档，所以凌绝就觉得，赵安遥要下去的话，温君雅肯定是一起下去的。

    温君雅自己倒是没有意见，他淡定的表情好像刚刚签过生死契：“我一切听从安排。”

    赵安遥说：“组织对你的安排是……留守阵地，和其他小队成员一起带领恶魔建设地上的交通要道。”

    温君雅刚刚说一切听从安排的时候，明显是觉得肯定会让他一起下去，没想到赵安遥却来了这么一下子。他的“一切听从安排”立马就不管用了：“我不……”

    赵安遥抢在他前面说：“我相信你，在上面的任务并不简单，也不安全，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

    ——在上面当然不简单不安全，可是下去了那是翻倍的不简单和不安全啊。

    温君雅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他看到赵安遥对着他眨了眨左眼。

    他立刻就冷静下来了。

    这个表情算是他们之间的一个暗号，以前赵安遥每次搞事情，想让他配合的时候就会这样做。

    不过，那时候的赵安遥一般都是想要对别人进行恶作剧，不想让他阻挠才会这样。到现在他们都已经很成熟了，赵安遥也很久不会对别人进行恶作剧了。

    他不相信现在在魔界，赵安遥还会有恶作剧的想法。

    所以……是赵安遥发现了什么问题吗？

    是他们中间某人有问题，还是恶魔有问题？

    留在上面的话要负责监视恶魔，温君雅立刻想到恶魔都是不可信的，他们毕竟是两个不同的种族。所以留在上面的人，要负责这整个一套路线的安全运行……不然之后进入魔界的明日集团支援队伍就无法进入幽影之地了。

    这确实需要一个完全信得过的人去做才行。

    于是温君雅也冲着赵安遥眨眨眼，他安静地接受了对自己的安排。

    既然温队长愿意留守，跟着下去的就只能是宋队长的小队成员了，加上赵安遥共计六人。这六人并未进行什么慷慨陈词，宋维杨说：“请放心，我们早就做好一切准备。”

    他的队员们沉默地微笑。

    让凌绝想不到的是，恶魔居然也有要跟着下去的。首先是被他成功洗脑的石魔，现在这群石魔摆出了“要么飞黄腾达，要么直接去世”的架势，又蹦又跳地说既然来到了灼热之地，也成功吃上了火系恶魔，不去幽影之地看看就太不合适了。他们吃了火系恶魔之后，并没有爆体而亡，只有两只石魔暂时失去战斗能力，陷入昏迷之中，不过这两头石魔没有死，气息也很粗壮，显然是在吸收火焰能量。

    等它们醒来之后，会变得更加强大，从普通石魔变成会喷射火焰的“石魔法师”，他们的进化就在眼前，所有的石魔看到了都心潮澎湃，恨不得下一个幸运儿就是自己。

    而其他石魔虽然没有那么大的进步，但也都变得强壮了一些，体表的皮肤柔韧度增加，更加耐热。这对于这群依靠坚韧生命力生存在魔界的恶魔而言，是非常大的提升。

    所以它们强烈要求一起去幽影之地，而且要举族上下地去，一个都不留！

    凌绝觉得……可能这就是弱小恶魔吧，他们弱小太久了，看到一丁点希望，都要用尽全力去抓住。

    和石魔形成对比的就是虫族，虫族就没有石魔这样的孤注一掷的心态，但蜘蛛女王和火蚁女王也纷纷表示愿意让一部分工虫兵虫下井。

    石魔发出集体的嘘声。

    虫族似乎也觉得这样是贪生怕死，一贯和石魔合不来的火蚁女王都蔫儿了，在被嘘的时候低着头没有“吱吱”叫嚣。让他们意外的是，魔主陛下这次格外仁慈，魔主陛下答应了他们想要留守的请求，还告诉他们，现在整个灼热之地、血源之地和荒芜之地都交给他们去建设了，以后建设好了会论功行赏的！

    淳朴的虫族丝毫没有想到魔主陛下会画大饼的可能性，他们很快就陷入了未来“瓜分”魔界的狂喜中！

    但是很快地，蜘蛛女王，火蚁女王和吸血蜂小女王又意识到了他们互相之间的竞争关系——魔主陛下说了会“论功行赏”，那么到底谁的功劳更大呢？

    三位虫族女王互相瞪视着，凌绝还没下去，他们就卷起来了！蜘蛛女王和火蚁女王到底是更加有生存经验，两方一左一右，开始拉拢魔主陛下留在灼热之地的“魔战士”温君雅。

    虫族的拉拢方式也就非常简单，魔界没有金钱贿赂的说法，他们就开始从胃囊里吐食物给温君雅。

    温君雅：“哕……够了够了，心意领了！领了！”

    吸血蜂小女王年纪尚小，缺少这样的“人情世故”，不过它也摩拳擦掌地准备回到血源之地就去找她的母亲！他们吸血蜂一族是最强大的，母亲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最后要分配的就是“翻译官”了，凌绝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把更强大的艾尼克斯留在上面，主要是艾尼克斯和于晓风是分不开的，他总不能把艾尼克斯带下去，让于晓风留在上面空等吧！

    那也太残酷了！

    所以毋宁质疑地，能跟下去的就只有小傀儡魔了。不过和别人不同，绝哥对小傀儡魔堪称冷酷，并没有征求它意见的意思。

    小傀儡魔一瞬间露出了“恐惧”的表情，但它很快就表示“魔主陛下就是离不开我！我都习惯了~”，还冲着艾尼克斯很挑衅地笑~

    艾尼克斯默默挽起袖子。

    凌绝：“……”

    行吧，看来大家都习惯了，是他多虑了。

    ……

    黑洞洞的井下面，有着黯淡反光，波光粼粼地波动着，就像是五彩斑斓的黑。

    幽灵从里面钻出来，它们没有多少攻击性，好像是刚死不久，还没有适应死后的世界。

    井边更多的则是一些枯骨，破碎的血肉，和各种纠结的毛发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无不昭示着幽影之地的可怖。

    凌绝听完系统的数值报告，在系统做好计算之后……“准备，跳跃！”

    他背着滑翔翼，第一个跳了下去。

    十秒钟后，赵安遥也下去了。

    再过十秒钟，宋维杨也下去了。

    ……十分钟后，所有人都成功下井，就连石魔也都下饺子一样地扑腾着简易滑翔翼飞下去，井边只留下一个多功能设备，一个生物都没有了。

    ……

    恶心，眩晕，对自己的身体逐渐失去控制，窒息，大脑从一开始的胡思乱想，到无法思考，脑海中只有一个个碎片划过。

    凌绝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数到五十的时候呼吸已经乱了，数到一百的时候开始轻微心悸，数到两百的时候严重耳鸣，眼前出现白花，好像他变成了一个老旧电视机，数到三百……三百？还是三百五？不对，他数到哪儿了……

    总之，等到他终于落到地面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已经不存在了。

    这是非常新奇的体验，在绝哥漫长的战斗生涯中也算是第一次。以往他也中过幻术，或者是被下了什么神经麻痹毒素，又或者是重伤之后的全麻。但是这次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以前他要么会直接晕过去，或者只是无法感受到身体的存在，但是这一次……他就好像是打心眼里换了个种族似的，他似乎不认为自己是应该有身体的。

    这让他的记忆产生了一瞬间的错乱。

    但他还是记得自己是有腿有手的，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双腿，然后发现——

    裸-露在外面的脚踝变成了半透明色，有点像果冻。

    凌绝冷静地用手戳了戳，好在触感倒是和果冻不同，还是正常皮肤该有的触感，而他的手也完好无损，似乎变化全都在腿上。

    他从地面上爬起来——他自己的腿变得半透明了，用起来还是一样能用，就是有点僵，有种义肢的错觉。

    等他站起来的时候，他已经重新找回了自己对身体的掌控感，这才有功夫去观察四周。其他人也都是零零散散的，大多数都在捂着脑袋呻-吟，最后下来的一串石魔最可怜，因为系统没有办法短时间内制作出那么多滑翔翼，所以给他们的都是……儿童滑翔翼。

    换句话说就是，缩小版的滑翔翼。

    石魔的身高也的确更像是儿童，可他们的体重不是！他们身上肌肉遒劲，比儿童重的多了！

    好在石魔一族向来皮糙肉厚，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暂时都起不来。

    “……哎哟，”有人抱着头小声喊道：“怎么，怎么地面在晃动啊……”

    “我的手呢？我找不到我的手了！”

    “是幻觉吗？……我好像在海上……”

    果然，大家都出现了一样的状况，这样凌绝也就放心了，说明他看到的不是幻觉——

    因为地面是真的在晃动，波涛起伏犹如海面，可是他们脚下的触感又的确是绵密坚实的。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诡异了，凌绝往地上摸了一把，黏糊糊的。

    ……有点像是皮肤，运动之后汉湿的皮肤。

    他微微用力，指甲刺进去一点，温热的液体溅到他的手上，不痛，没有受伤，没有腐蚀性。

    放到鼻子前嗅嗅，是腥的。

    ……是血液的腥味。

    单纯的血肉地面不会让凌绝有“出现幻觉”的想法，他不是没见过强大的血魔，有些血魔甚至能把整个足球场铺满血肉，宛如一个诅咒。但眼前这显然不是血魔能做到的。

    幽影之地和他想象中不同，并不是漆黑一片，单说色调的话，这里和魔界其他地方并无不同，可是天上漂浮的大小不一的幽灵，地上……被血肉构成的触-手缠住的灵体状恶魔无不提醒着凌绝，这是个不同寻常的地方。

    而真正让他感到压力的，则是一望无际的，铺天盖地的血肉“毯子”。

    和伫立在这片毯子正中间，仿佛是这片土壤主人的……一个暗红色的，没有面目，四肢也不明显，血管都暴露出来的大恶魔。

    祂已经很虚弱了，但周身萦绕着强大的气场，无不在揭示祂的身份。

    祂现在正在看着凌绝。

    那是痛苦的，绝望的目光，但也是好奇的目光。痛苦是因为祂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灾难”，而好奇则是因为……祂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会突然多出一群祂不认识的小东西。

    第274章 开疆拓土（十七）

    这是个什么？

    所有人在看到这个巨大的艺术品一样的血肉雕塑, 都免不得怔愣了几秒钟，震惊于这壮大而惨烈的美丽。这不是人类可以雕琢的“艺术品”, 是真正大自然奇美的造物。

    而这造物也并非静止的死物, 祂居然还活着！

    沉默之中，凌绝不知道别人想到了什么，他自己只是静静看着眼前在发生的一切——虽然面前的活雕塑不会说话, 但凌绝却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痛……苦……”

    “死……亡……”

    这些充满了负面情绪的能量冲入他的脑海，就好像又无数人在他的脑子里敲钟, 也像是脑海里一下子跑进来无数只海妖在狂叫, 凌绝下意识地捂住额头，他不知道面前这个活雕塑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这是精神攻击吗？可是凌绝却察觉不到对方的杀意。

    他只能感到滔天怒火。

    但不是针对他的。

    活雕像的“话语”也很快变了，变得更加沉重, 钝器一样击打着凌绝的心脏，一开始凌绝甚至没听懂祂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儿这声音才清晰一些：“……复仇！”

    “——复仇！”

    “复仇！！！”

    “……帮我！帮我！复仇！！！”

    祂怒目圆睁，瞪视着凌绝, 呼号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但祂却仍然没有伤人的意思。相反的，比起吞噬凌绝这群突然掉下来的家伙，祂的声音更像是一种诱-惑，祂是在诱-惑凌绝等人，就在刚刚一瞬间，凌绝居然会觉得眼前这个没有皮肤的“怪物”很楚楚可怜！

    凌绝眯起眼睛，他不觉得自己能在魔界找到这样一个宁愿自己虚弱痛苦也不去吞噬别人的白莲花, 所以更有可能的事情是……

    眼前这个看似强大无比，但同时也极尽凄惨的恶魔, 已经失去了远程主动攻击他人的能力了。祂只能让猎物自己靠近。

    但是，为什么？

    是谁控制了祂？又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两个问题其实都能找到一个简单的答案，控制祂的人是幽魂领主，这样做的目的当然是为了一点一点地吸干祂。这倒也是幽魂领主会做出来的事情，每个恶魔都有自己的脾气性格，到了四大领主等级的恶魔，其脾气性格自然就更加突出。凌绝自己知道的是，火焰领主的性格就像火一样爆裂，她喜欢折磨人，但是这种折磨往往是很短暂的，她曾经用火焰蒸干人类战士的血液，那个战士哀嚎了大约半分钟，很快就抽搐地死去了。

    这样的死法当然也很可怕，可是也有很多人说，火焰领主缺少耐心，不会花太多时间去折腾俘虏，所以如果真的要在她和幽魂领主之中选一个的话，不如选择火焰领主。

    因为幽魂领主就要阴险多了，他喜欢听敌人的嚎叫声，甚至会把死者的灵魂拖出来放进锅里煮，似乎折磨别人就是他唯一的乐子。

    同样他也很有耐心，很谨慎，落到他手里的敌人一开始往往会很有信心能逃出去，但随着时间推移，这些可怜人会越来越虚弱……就像是落到蜘蛛丝上的蝴蝶，愈发无法挣脱蜘蛛网的桎梏，最终被注射入消化液，痛苦地死去。

    眼前的“活雕塑”好像发现凌绝已经清醒过来了，祂没有面目的“脸上”表露出“悲伤”的情绪，凌绝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他的的确确在这样一个怪物的脸上看出了情绪！

    不，不仅如此，不仅仅是情绪……凌绝这才意识到，刚刚这个怪物其实是在他的脑海中说人类的语言！祂居然会说人类的语言！

    凌绝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可悲的怪物。

    怪物也在看他。

    两“人”这样对峙了一会儿，凌绝朝身后众人摆摆手：“要不，我们现在解散？大家自己找个路线去探索，六小时后回来集合？”

    赵安遥等人：“……”

    赵安遥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你就放着这么个……怪物不管了？”

    居然这样就解散？

    凌绝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他点点头：“你们解散，我去研究研究这家伙。”

    赵安遥没说话，倒是宋维杨果断拒绝说：“太危险了，还是我们一起比较好。”

    行吧，一个人研究太危险，一群人就不怕被一锅端。不过凌绝觉得这只活雕塑也没有把他们一锅端了的能力，便没有反驳宋维杨。他们呈扇形分散开来，并且命令小傀儡魔对石魔下命令，让石魔们跑远一点——眼前这个大恶魔显然具有引诱能力，人类在它面前还有些抗性，但是石魔可就不一定了。

    这群石魔也是好不容易跟到现在的，如果让它们就这样死了的话，凌绝也觉得不太合适。

    好在石魔们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也很听话，他们到了幽影之地，也遭遇到了凌绝等人一样的情况：多数人的肢体都发生了或多或少的异变，有些人是肢体不见了，还有些人是浑身软成了软面条子——凌绝发现他们身上的情况就比凌绝等人更加严重一些，也许是因为人类和恶魔的区别，也许是因为系统的设定会保护人类。

    石魔们被自己身上的问题吓坏了，纷纷扶老携幼地朝凌绝指出的方向爬去。不过它们的凶悍倒是并未减轻，凌绝眼睁睁看到有一只石魔把路上的一个蠕虫一样的恶魔扯成两截，塞进嘴里吃了。

    ……恶魔是真的什么都敢吃啊。

    那只石魔吃了之后，先是捂着肚子作呕吐状，过了一会儿才恢复“正常”，吃了蠕虫之后，它的脸都变成了半透明的，皮肤下面的肌肉和骨骼显得诡异可怖。

    其他石魔也不害怕，他们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这只大胆的石魔盖上，然后远远围成一个圈，似乎是在防备这只石魔自爆或者出现其他状况，伤及到附近的同伴，又要确保它彻底恢复之后能上前照顾。

    这可能也是弱小恶魔的智慧吧。

    凌绝觉得这些石魔能照顾好自己，他们人类还是好好干自己的活，不要多管闲事得好。凌绝等人终于对奇怪的活雕塑完成合围之势，而他自己则是走到活雕塑的正后方。

    然后静静地往活雕塑脚下走去。

    越是凑近，越是能感觉到这只血肉构成的大恶魔是何其壮美，看不出祂的脚，祂的下半身被罩裙一样的结构遮住了，所以凌绝也看不到祂是否被什么东西锁在地上。在发现自己吓不住别人之后，祂似乎很快就放弃了，直到凌绝站在祂身后约有十米的距离时，祂都没有像之前那样“说话”。

    只能看到祂的表面有很多遒劲盘动的肌肉，收缩舒张，如同脉搏。凑近之后会发现肌肉的表层是薄薄的晶莹剔透的……有点像皮冻一样的物质，这层物质并不随着肌肉的收缩而收缩，它虽然在祂的身上，却好像另一种东西。

    凌绝接下来每走一步都会作出短暂的停留，他会随时作好逃离准备。眼前的大恶魔虽然衰弱，但核心还聚集着相当可怕的能量，万一自己的动作刺激到了对方，这家伙直接就自爆了……

    但直到他真的用手摸到对方身上那层“皮冻”状物之前，对方都没有任何反应。祂是一只相当平静的猫科动物似的，凌绝把手慢慢伸到祂的鼻子下面，祂也安静地嗅着，安静地让凌绝抚摸自己的皮毛。

    凌绝的手贴上去，很快他便脸色剧变，后撤两步，高声提醒赵安遥宋维杨等人：“小心，祂的表层皮肤会吸收接触者的生命力和能量。”

    不仅会吸收，而且是很快速地吸收，他的手刚刚贴上去就瞬间失力，可是怎么都拉不开，就跟触了电似的，最后还是他用尽力气才成功撤走，这时候手都还是麻的。

    难道这就是这活雕塑自保手段吗？祂知道即使站着不动，别人也无法伤害到祂……不，不对！这不是祂的自保手段！

    凌绝震惊地看着祂透明表皮下的肌肉，和刚刚看到的有点不同，这些肌肉正在融化！虽然很轻微……非常轻微……但它的确在融化！

    融化也许还不够贴切，应该是“消化”才对！

    祂正在被自己的外皮吃掉……凌绝终于明白了，这一层外皮并不是祂的保护伞，相反的，这可能是幽魂领主设置好的“胃囊”，幽魂领主并不在这里，可是他布置的陷阱还在进食……

    怪不得……祂会发出如此痛苦的哀嚎，凌绝想到这里，都不禁觉得毛骨悚然，就在此时，一直趴在他的口袋里的小傀儡魔却小声说话了。

    “我，我想起来了……我知道他，绝哥，我知道他！他也是领主……他是那第四个领主！”

    小傀儡魔尖声尖气地说：“他就是鲜血领主啊！哎呀，咱们之前经过的血源之地就是他的领地呀，他和其他三位领主一样，都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但是和其他三位领主不一样的是……他……他已经消失很久了，我们甚至，早就把他给忘记了……”

    鲜血领主，是魔界四大领主之中最特殊的存在。其他三个领主虽然也有仆从种族，但这个仆从种族只是他们给自己找的奴隶。鲜血领主不同，他是真的有眷族的——他来自最古老的恶魔种族：血族。

    血族听起来很像是人类理解中的吸血鬼，但其本质有很大的区别。吸血鬼不能见日光，依靠吸血为生，常常出现在罗曼蒂克小说中，血族也能吸血，但他们会有这样的名字，却主要是因为……他们是最早拥有血肉之躯的恶魔。

    比如说石魔啊，血魔啊，其实都是血族这个种群兴盛起来之后多出来的分支，血族和幽灵一族由于存在的本质不同，习性不同，是永久的敌人。

    小傀儡魔就颤巍巍地说：“……我是幽灵一族的。”

    所以它就是眼前这个庞然大物的敌人……虽然它非常弱小，可能这庞然大物根本看不到它。

    好在对方现在是被束缚的状态，所以小傀儡魔还能冒头说话，不至于直接吓死。

    小傀儡魔继续说：“拥有血肉之躯的恶魔的繁衍方式和……你们那边的生物很像，所以他可能是把你当成……他的眷族或者仆从种族之类的了。”

    凌绝：“……哇哦。”

    那就有点黑色幽默了。

    鲜血领主就像听不到小傀儡魔的声音一样，他高高扬着头颅，似乎并没有什么动作，但在他身后，凌绝面前的一块血肉组成的地面却蠕动着分开了。

    露出一个内涵微光的入口。

    “进……进去！”那个声音再次回响在凌绝等人的脑海里：“  把它带走！”

    凌绝：“……什么？”

    鲜血领主：“快去！把它带走！带走！”

    这次的声音就比之前更大了，震得凌绝脑瓜子嗡嗡的，他咬咬牙，抬脚走了下去。

    ……

    整个地面上都被黏糊糊的血肉占满了，这条暗道里却干燥安静，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脚步声，凌绝听到其他人的脚步声也来到了入口处，他就冲后面摆摆手：“没有危险。”

    是没有危险，但是在这里……没有危险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了。

    这么个地方究竟是谁搞出来的？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所有的问题，都在他走到最下面，眼前的黑暗豁然开朗，能看清面前景象的时候得到了答案。

    ……

    在通道尽头是一间小小的斗室，“建造”这间斗室的家伙肯定不是什么建筑师，甚至估计连工匠都算不上。因为他连个四方的房间都没有挖出来，只是一个粗糙的洞穴，洞穴的正中间是一颗……丑陋巨大的，通体漆黑，周边却散发着奇异光芒的心脏。

    这颗心脏还在跳动！

    不知为何……凌绝的目光钉在这颗心脏上，怎么都移不开……这颗看似不出奇的心脏带着某种强-烈的诱惑，让他忍不住向前伸出手去——

    就在此时，他的脑海却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

    【警告！警告！寄主精神极度不稳定！请立刻脱离游戏！请立刻脱离游戏！】

    是系统在提醒他……凌绝咬破舌尖，刺痛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他才发现自己刚刚的状态是多么危险。再回过头去，发现其他人也和他是差不多的状态，甚至有人神情狂热，目光恍惚，显然到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

    还是宋维杨上去一脚一个给踹醒了。

    凌绝打开背包，取出安全手套戴上，才伸手去触摸这颗奇怪的大心脏，这次上手之后，这颗心脏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能感到其中能量蓬勃，但同时又很“沉静”，像一颗沉睡的星球，爆发后会震撼整个星系。

    心脏下面流淌着黑色的血液，有点像是法阵，又有点像是随意流成这样的，凌绝扔了颗小石子上去，没有反应。

    他又让系统花了几分钟时间，组装了一个简单的吊机，把心脏吊起来，也没有任何反应。

    凌绝挥挥手：“……放在能隔绝魔力的铅箱里，先带出去吧。”

    宋维杨等人面对这颗心脏是小心翼翼地，他们还特地拿出一大一小两只铅箱，还把这两个箱子套起来，最后把大心脏放在里面的箱子里。

    然后就抬重伤员一样轻手轻脚地抬出去了。

    凌绝是最后一个出去的，他离开之前，环视了一边这间小小的斗室，总觉得自己好像忽视了什么……但这洞穴里的确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角落里有些碎石，黑漆漆地还挺好看，其中大都有些漂亮花纹，只有一个煤块一样的石头是纯黑色的，大小和成年男人的拳头差不多，凌绝心里莫名一动，上手握住，发现这石头……

    就是个普通石头。

    他想了想，就把这颗石头当纪念品带出去了。

    ……

    重新回到“地面”上之后，凌绝就发现气氛好像不太对。

    不过他看了一圈，宋维杨等人还在试图用更加谨慎的方法封印铅箱中的心脏。赵安遥倒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鲜血领主面前，抬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这才突然发现，刚刚只有赵安遥没有跟下通道。

    凌绝走过去，站在赵安遥身边：

    “你在做什么？”

    第275章 开疆拓土（十八）

    赵安遥和鲜血领主面対面站着, 凌绝在旁边看，他向来没有什么艺术细胞, 现在却觉得这一大一小的两个“人”构成了一副相当有趣的画面。

    他也能理解为什么其他人不来打扰赵安遥和献血领主的“対话”了。

    晋炀之前说过, 在魔界要竭尽全力协助赵安遥，但不一定要刨根问底……如果有一件事赵安遥不愿意说出来的话，不要逼他说。

    凌绝虽然不明白晋先生为什么会这样讲, 但他同样也不认为这是一句空话。赵安遥不像是那种因为情绪问题，会隐瞒关键信息的人, 所以不対他刨根问底的原因就是……

    有些事情不方便太多人知道。

    所以到现在也没有人打扰他。

    只是从表情和肢体动作上看, 鲜血领主似乎十分……激动，它被束缚在透明薄膜下面的身躯疯狂扭动，那无面目的“脸”上裂开一个大大的口子，这口子张到最大, 露出里面细细密密尖牙利齿。

    ……看起来是牙齿。

    所以，这是他的嘴巴？

    但鲜血领主仍旧没能发出声音，他无声地嘶吼着，似乎痛苦极了, 但又像是快活极了。

    这种情绪是如此地爆炸，就连凌绝都受到了影响。鲜血领主就像是一个信号混乱的广播站，凌绝的脑袋就是个打开了的收音机，接收到各种混乱且零碎的信息——

    “我……绝不会相信你……”

    “是谁派你来的！！！”

    “不……不……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啊——！！！”

    这次的“声音”比以往都更加激烈一些，凌绝被震的脑瓜子嗡嗡的，皱起眉看向鲜血领主。赵安遥则更惨一点，他面色惨败，似乎已经经受不住鲜血领主的威慑, 他向前走了两步，凑近鲜血领主后, 一拳重重地打在鲜血领主身上！

    凌绝：“！！！”

    凌绝还记得鲜血领主身上那层能从人身上吸走能量和生命力的奇怪“皮肤”，他连忙把赵安遥拽开。赵安遥没有挣扎，反而是无力地倒在他身上，凌绝一个激灵把他扔在地上了。

    赵安遥不可置信地看着凌绝：“……？”

    “咳。”绝哥也觉得自己的行为似乎有点绝情，虽然这位小赵同学以前挺讨厌，有挺多黑历史的，但他这次进入副本之后，显然已经进步了很多，像个人了，自己也可以対他温和一点，以资鼓励。

    绝哥努力温和地说：“你疯啦，没事去摸他干什么？”

    “……”赵安遥略略无语了一秒钟，他低垂眼睫，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和鲜血领主刚刚在说什么呢？”

    绝哥：“什么？”

    赵安遥说：“这是个很长的故事，请你……保证自己情绪稳定地听我说完，因为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说第二遍了。”

    凌绝挑眉：“你说。”

    ……

    赵安遥这次讲的故事，比他之前说的，和晋炀告诉凌绝的又有些不同。

    他可能是真的很急，所以直接就从重点开始讲了：

    “……魔王已经死了，现在正在复活，或者说是诞生，但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一共需要找到三样东西：”

    “第一样是魔王的胚胎，我们就管它叫魔胎吧。上一次魔王死掉的时候，他究竟死在什么地方了？如果在它死亡之地的附近还有别的活物的话，魔胎会自行寻找宿主。”

    “被魔胎寄宿的宿主通常不会立刻死亡，魔胎以宿主身上的能量为生，而它这时候只需要最低档的能量就能活下去了，所以即使是一只小小的蝼蚁，也可以让魔胎活上两天的。而如果一个地方贫瘠到连蝼蚁都没有的话，魔胎会自然蛰伏起来，谁也不知道它能苟多少年。”

    “所以，想要彻底杀死魔王是非常非常困难的。”

    “而魔胎也会挑选更强大的宿主，如果在它面前同时有一头牛和一只兔子的话，它会首先选择牛。它甚至会综合考虑宿主的智慧和寿命，一头牛和一个人的生命力看起来同样旺盛，普通人的力量没有牛大，但它还是会选择人。”

    “因为人类是有智慧的。”

    “它会寄宿在合适的宿主身体里，平时不会影响到宿主，但如果宿主想要反対它降生的话，它也会控制宿主的思维。不过魔胎的思考能力并不强，它唯一的目的就是在合适的时候降生在世界上，只要能满足它的这一个需求，它就会像婴儿一样陷入沉睡，这一点宿主是能够感知到的，所以为了获得精神上的宁静，宿主会按照它的需求去做。”

    “……不然……宿主会整夜整夜睡不着见，并且长期幻痛，神经痛，神经衰弱，这种感觉我想不会有人想要去尝试的。”

    “在魔王诞生的时候，宿主必须在场，魔王诞生时……宿主就死去了。魔王的出生需要耗费大量能量，也会放出大量能量，足以冲坏一颗星球。”

    “所以，魔王诞生需要的第二样东西就是能量，庞大的能量，无穷无尽的能量。这个能量你可以理解成热量，生命力，电能，一切的能量都可以。”

    赵安遥冷静地说：“鲜血领主愿意提供这大量的能量，因为它想要报复幽魂领主，”他短促地发出一声冷笑：“他被幽魂领主关在这里，幽魂领主一直在吸收他身体里的，和心脏里的能量，不知道有多少年了，鲜血领主対幽魂领主有着这样的深仇大恨，让他恨不得生吃掉幽魂领主。”

    凌绝下意识地说：“所以心脏也是鲜血领主的？”

    赵安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继续往下说，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总是有点自说自话的意思：“刚刚我在和鲜血领主做交易。”

    “——他只想杀死幽魂领主，但不想付出自己的生命……不过，世界上没有那么好的事情，我们需要献出它的生命帮助魔王诞生。”

    “这就是魔王诞生需要的第二样东西了。”

    “但现在还差第三样东西，魔王的心脏。”

    “好消息是，那颗黑色的心脏就是魔王的。”

    他冲着凌绝僵硬地勾起嘴角：“所以，仪式很快就会开始了。”

    凌绝看着他，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着很显然不是明日集团能调查到的事情，也不是赵安遥这个“蓝星遗孤”该知道的，考虑到他刚刚说的魔王的魔胎的事情……凌绝有了个很不好的猜想。

    赵安遥的身体在这短短几分钟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的头发变白，眼球变得苍白，他努力眯起眼睛，却已经有点看不见了，好在其他感官都没问题……他轻轻的说：“你应该能猜到呀。”

    “我就是魔胎的宿主……魔王上一次降生在了蓝星上。”

    “蓝星人……以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幸运儿，他们把我放在冷冻舱里，所以我活下来了，还来到了星际时代。”

    “……我快要死了，这是注定的结局，而他快要诞生了。”

    他闭上眼睛，毫无血色的双唇紧闭，现在他终于一点秘密都没有了。他不会立刻死去，似乎也还没到该走马灯的时候，但人生中的一幕幕却在此时涌上心头。如果按照清醒的日子来计算年龄的话，他是很年轻的，比温君雅还要小几岁。

    即使算上在蓝星待的时间，他也比凌绝、晋炀小很多岁。

    他人生中的大部分有意识的时间都是在明日集团度过的。普通人类小孩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记忆的？赵安遥记得自己很小很小时候发生的事情。最初明日集团的人対待他总是小心翼翼，他们把他当成什么珍惜物种，把他从保温箱里抱出来的时候，还会戴上手套，这是为了不伤害到他，也是防止他身上有什么蓝星一百年前的病毒。

    手套的表面冰冰凉凉，贴在他的皮肤上。

    他好像还因此哭过一两次，之后他们就不再带手套了。明日集团的人很快就确定他只是一个“正常的蓝星孤儿”，他们就这样喊他，可能是以为他听不懂，因为等到他一岁多，能说出很简单的词语之后，他们就不在这样叫了。

    赵安遥都能听懂，他从小就能听懂各种话，不用学习也能知道各种事，只是很难自己说出来，所以外人只是觉得他有点小聪明，倒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

    ……其实他不仅记得明日集团的事情，还记得自己在更早之前，似乎一直躺在一个黑黑的地方，那里一丝光亮都没有，一丝声音也没有，但他不孤单，因为他的身边还有他的兄弟。

    “兄弟”是他対于和自己躺在一起的“人”的认识，其实这个词还是明日集团的赵先生告诉他的。明日集团的赵先生是个好人，让赵安遥有了姓名，也就有了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不过赵安遥还是常常想起这个曾经陪伴他很长时间的“兄弟”，可惜対方早就不见了。直到有一天，赵安遥想到可以把这件事告诉赵先生，也许赵先生知道他“兄弟”去哪了，他找到赵先生，刚要开口说，却突然大脑一阵剧痛。

    ……然后他就晕过去了。

    之后他发现，只要他想和外人说“兄弟”的事情，就会脑袋疼，疼到抽搐晕厥，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监视控制他的行为。当时的赵安遥年纪还小，不知道害怕，还觉得这挺有趣的，但是时间长了，更多的记忆被塞进他的脑海中……其中有一些可能是他经历过的，有一些是他绝対没有见过的，那是童话书里面地狱的景象，他脚下踩着焦黑的土，身边一片漆黑，偶尔有丑陋的魔鬼来到他的面前，向他说话。

    而他就和踩着面包的小英格儿一样无助，这样的噩梦做得多了，他的内脏也像是小英格尔一样被吃空了。他的身体也不在是他的，而是变成别的什么东西的身体了。

    这时候他才明白了，他那所谓的“兄弟”并不是他的兄弟，而是寄宿在他的身体里的一个什么东西……那是恶魔吗？似乎又不太像……

    赵先生会问他怎么了，为什么总是睡不着觉呢，但他却说不出来。

    他只觉得很可怕，他的身体不是属于他的，迟早要被别的什么东西占据。他的人生也不属于他，有个恶魔一直在控制着他。

    而接受的记忆越多，他的恐慌也越发严重，这种恐慌使得他没有办法像个普通小孩那样享受童年，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的心里充满了破坏欲望。

    直到他……真的知道了恶魔的存在，这些恶魔不是故事书里的恶魔，不是寄宿在他心里的那只恶魔，而是指现实中真实存在的从一个叫魔界的地方过来的恶魔。

    而他也慢慢知道了寄宿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恶魔究竟是什么。

    他也知道魔王的目的是什么了。

    魔王想要诞生，不管是魔界还是现实都好，他想囤积足够的能量，以便于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他们可不会问问赵安遥这个倒霉宿主是怎么想的。

    但他知道，如果想向这些从一开始就毁掉自己人生的恶魔报复的话，他就需要隐藏起来，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身份，都要隐藏起来……他要学会说谎话。

    所以在凌绝问他能不能确定魔王在幽影之地的时候，他也说谎了。

    魔王不在幽影之地。

    但他到了幽影之地的话，魔王就在这里了。

    ……

    赵安遥陷入短暂的昏迷，凌绝让宋唯杨他们来照顾一下，顺便给温君雅打个电话，问他知不知道赵安遥的情况。

    温君雅似乎知道一些，他说赵安遥的身体是有点毛病，小时候也会莫名其妙地头疼，然后就会晕厥，不过这个毛病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他一直一位赵安遥痊愈了呢。

    凌绝一听就知道温君雅误会了，但也不好解释清楚，尤其是赵安遥稍微清醒一点之后，手就跟小猫爪子一样在凌绝手里抽抽，小声说：“别和他们说。”

    “……他们知道了……也没用。”

    “你们准备好逃走吧，最后把我留在这里……”

    凌绝只好问温君雅在上面的基建搞得怎么样呀，话题转得这么生硬，温君雅却不觉有他，很认真的说他们刚发现魔界的岛屿运动也是有一定的规律的，就和星际的星球会按照各自轨道运动一样，有的巨大的岛屿几乎不会移动，或者是人的肉眼无法察觉，不过小的岛屿会绕着大岛移动，这可能说明魔界也有万有引力吧。

    温君雅说：“所以，我们可以设定几个补给站和救援地点，这样之后有人再进出魔界的话就会很方便了……対了，我们还发现了泰亚合金，您不知道……这种合金运用途径很广泛的，从医用机械到人造卫星飞艇站都能用得上！我们在尝试手搓简易飞艇了！”

    他说，能穿梭于星球之间的飞艇需要的技术还是挺高端的，其中，如何模拟处重力和空气环境就是个大问题，可是他们现在有系统啊！系统让他们的身体已经适应了魔界的环境，也就是说，这个飞艇只需要像飞机一样能飞就行了。

    温君雅说：“我们共计设计了三款，第一款是划桨式飞艇，第二款是脚踏式飞艇，第三款是蒸汽动力飞艇……我们还发现了煤……”

    凌绝：“……”

    他脸色复杂地挂断电话，赵安遥气若游丝地问：“他们在做什么？”

    凌绝说：“他们在做公园都有的那种小船，自行车，还有蒸汽火车头。”

    赵安遥：“……？？？”

    这边刚结束，另一边晋炀又打电话过来了，凌绝冲赵安遥比了个手势，走到一旁去接电话。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不管是赵安遥的欺骗，还是这个年轻人快要死去的事实，都进展得过于快速了。

    他下意识地开始抠之前从鲜血领主脚下洞穴里拿出来的石头块，心情不好的时候捏点什么总是很减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手法太好，这石块的表层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痕。

    另一边晋炀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模糊：“小绝……你现在在哪？”

    凌绝：“我在幽影之地啊。”

    晋炀：“你在那边……有没有发现幽魂领主的……”

    凌绝：“……什么？”

    第276章 开疆拓土（十九）

    和凌绝那边的情况不同, 晋炀小队从来到云层之上，就开始了危机四伏的冒险历程。

    他们最初看到的云彩还是粉色调的, 粉红色粉黄色都是粉色, 杰西卡还评价了一句：“颇具浪漫主义啊。”

    罗格说：“……我只知道越好看的副本越凶险。”

    他说得是対的，有些恶魔深谙人性，搞出来一些相当具有迷惑性的副本, 即使是最优秀的执行员也要花很多时间才能分辨出来……当然，如果直到最后也没有分辨出来这个副本什么地方是幻象, 什么地方又是真实的话, 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杰西卡没再说话，所有人在冲上云霄，看到那被光照得发光的柔软云层时，都忍不住摈弃凝神……太美了。

    简直像是仙境。

    这里除了壮阔美丽的自然环境之外, 似乎别的什么都没有，没有常见的甜腻气息，也没有能够勾引人的裸-男-裸-女，更没有扰乱人心的靡靡之音, 这里似乎是一片纯天然的云彩的世界，就连刚刚还很谨慎的罗格都忍不住怀疑了：“……这里，并没有任何人类和恶魔的气息啊。”

    难不成是找错地方了？

    这里的海洋大漩涡和天空上云层中间的巨大空洞正好重叠，难不成只是一个巧合？

    可是，真的很难想象幽魂领主会待在这么个地方啊。

    晋炀沉声说：“冷静下来。”

    “我们已经到达云层上空，然而在我们的面前，还有云彩构建出的高墙。”

    “……这些高墙之中，共计有三个洞穴。”

    是一个一个试呢？还是分成三队, 每队两个人呢？

    杰西卡也是这样询问的，其实大家都更倾向于分队探索, 一个一个试验花费的时间太长了，而且大家下意识地以为抱团就会安全，但是在狭窄的云彩洞穴里，抱团的结果很可能是被一网打尽。

    晋炀说：“……我们分成三队，所有人保证通讯设备要一直保持正常打开、并且完全静音的状态。自然时间每过十分钟，就用设备向其他所有人报告安全状态和探索进度。”

    至于谁和谁一组也很简单，战斗力较强的罗格和治疗师玛丽组成一组，杰西卡和另一个名叫丁布的“魔巫族战士”一组，丁布善于制作草药和魔药，他给所有人分发了自己提前手搓的物资。

    晋炀发现里面居然有鱼鳃草……可惜了，现在是在天上，早知道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刚才就该去海里看看了。

    他自己的搭档是个身形矮小的年轻男生，対方可能有侏儒血统，虽然身高是儿童的身高，但手长脚长明显是成年人的比例，他在棉花糖一样的云层上跳跃，灵活得像只小猴子。

    ……好像哪里不対。

    晋炀记得星际世界有个星球的云层就是这样的，那颗星球还因此成了旅游胜地，不过他们的云彩是有味道的……甜丝丝的西瓜味草莓味，有点发苦的巧克力味，软绵绵的啤酒味，咬一口就能尝到啤酒泡沫的味道。

    他和这个有着侏儒血统的，名字也很有侏儒风格——“林大奇”的男生一起走进中间那个云洞：侏儒因为个子矮，所以起名字就很喜欢用“大、巨、伟”之类的字样。

    他们走了约有一个小时——期间听到了五次其他各组成员的汇报，他们也各自发出了五次。每个人的说法都一样：“安全，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难道真的只是自然形成的洞穴？

    但是这也太刻意了吧。

    不过好在路线简单，想要出去的话也随时可以出去，晋炀一路走，一路就让系统记住地图，以及洞穴的通道状态，系统：【来路畅通，随时可以回头，但是……仍旧无法探测出洞穴的尽头究竟在哪里。】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他们面前出现了双岔路口。

    林大奇深吸一口气，主动请缨：“晋先生，这个小一点的洞口就让我去探索吧。”

    这个新出现的洞口很小，只能让儿童或者猫狗进入，再加上周边云层构成的墙壁层层叠叠，晋炀多看一眼都有种窒息的错觉，他于是提醒了林大奇一句：“可能会很危险，也许你已经去就会被挤碎。”

    林大奇也不是个莽子，対于这种死法非常排斥，他想了想，从背包里掏出一只抱枕那么大的玩具狗，用遥控器控制它往里面走。

    玩具狗走了大概一百米，没有出事，林大奇対晋炀点点头，他控制着玩具狗跑出来。

    晋炀就有点一言难尽：“为什么……”进副本还要带玩具狗？

    林大奇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他说：“杰克是我爸爸的好伙伴，我爸以前是搜救队成员，杰克是他一手养出来的。后来杰克退役了，我爸正好也准备开一家私人救助站，就把杰克安排当其他狗的‘狗教官’。”

    “杰克总是能很好地完成任务，它十二岁的时候，我爸就不让它去工作了，就把它养在家里。不过它还想工作，所以就把我当成救护対象，那时候我睡觉它都要来陪着。”

    “杰克十六岁，我十五岁的时候……它死了，我爸就请一个做毛绒玩具的师父做了个会动的玩具狗来陪我，还是按照杰克的样子定制的。”

    他拍拍玩具狗的脑袋，就像対待一条真正的狗那样：“干得好，杰克。”

    玩具狗杰克没有反应，但它用圆滚滚的黑眼睛看着林大奇的时候，就像是真正的杰克那样温柔。

    林大奇告诉晋炀：“晋老师，你以前给我们上课的时候说，干咱们这一行是很寂寞的，唉，我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总算摸到一点了。”

    他把玩具狗杰克收紧背包，没有再多说什么，矮身钻进了洞穴。

    晋炀也继续向前进发。这一次，他又向前走了大约有三个小时，仍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不仅仅是他，还有其他人，他们每过十分钟就非常具有纪律性地互相汇报，从一开始的紧张谨慎到现在，每个人的声音中都不免夹杂了疲惫和放松。

    确实，长时间做一件无聊的事情，是很容易懈怠的。晋炀觉得也快到时间了，他在进入云洞共计五小时的节点向小组成员发出进一步指示：“现在返回。”

    五小时整也是他们互相汇报的时间点，原本应当集体报点的小组成员们突然集体静默，晋炀等了半分钟，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不対。

    有问题。

    他立刻让系统联系其他成员，系统说检测到目前所有人的生存状态都是存活，身体也健康，联系不上是因为信号问题，系统正在修复——

    但是系统的声音也逐渐变弱，晋炀听到一阵轻微的“呲呲”声，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有点像是棉花糖放在水里慢慢化掉的时候慢慢化掉的声音。他回过头去，背后的通道也像是棉花糖在慢慢膨胀一样，被封死了。

    这样就只能继续往前走了。

    晋先生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他还是每过十分钟就报一次点，主要是要让系统记录下来他的状态。大约又走了两小时之后，眼前终于出现了亮光，居然刺得眼睛都有点疼，他才意识到自己在黑暗中已经太久了。

    因为他的眼睛居然出现了幻觉，在玫瑰金色的阳光下，他居然……看到了凌绝的身影。

    凌绝转过身来，这个身影看上去无比真实，于是晋炀忍不住问：“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在……”在哪儿来着？

    面前的凌绝抿着嘴，笑得有点奇怪——这是一个腼腆的笑容，毫无攻击性，一点都不“凌绝”，即使是在梦中晋炀也不敢想象凌绝会这样子笑。

    凌绝还穿着白色的西服，修身西装在他身上把他显得更加高挑，他头发有点长，发尾微微发卷，低垂着头，手里还捧着一捧花，看上去非常的……非常的违和。

    但晋炀却说不清楚具体违和感在哪里。他的脑袋有点沉重，有点晕，他下意识地走到这个奇怪的凌绝身边，开口问道：“……你，是为了任务故意装扮成这样吗？”

    “嗯？”这个奇怪的凌绝歪着头：“你在说什么？今天是我们的婚礼啊。”

    婚礼……？他们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结婚？还有很多敌人呢……晋炀此时的感觉就像是在非常疲惫的时候沉入梦乡，结果身体睡了，大脑还醒着，拼命想要清醒但就是醒不过来的鬼压床的感觉。

    直到他回过头，看到了穿着蓝星司仪装，手里还拿着一大串婚庆场合很常见的气球的时候，他突然就清醒了！

    蓝星人喜欢把结婚典礼搞得很热闹，气球花环舞台音响什么都要有，星际这些年却一直在走极简风，婚礼一般也只会请关系很好的亲朋还有，两三桌子人聊天吃饭喝酒就搞定了，而且因为之前有小孩玩气球的时候不小心把柠檬汁弄到了气球上，导致气球爆炸了，小孩被炸开的气球堵住了喉咙，送到医院才救回来。在那之后公共场所——包括婚礼之类的地方就不再使用这种薄薄的橡胶气球了。

    所以这真的是完全的蓝星风格。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蓝星风格的婚礼保留在晋炀的脑海中——他参加过几次，都是战友们的婚礼，后来有些战友死在他前面，有些死在他沉睡之后——他们大概全都死了。

    但是，他自己其实没有想过婚礼这种事，凌绝大概也没想过。似乎対于他们而言结婚是生活安稳之后才能考虑的奢侈的事情，如果恶魔还存在于人类的世界，那他们能不能举办一场典礼也就毫无意义了。

    所以罗格他们是绝対不可能穿成这样的！

    而他和凌绝……也并没有什么婚礼。

    眼前的人不是凌绝，只是一个幻象，它甚至不是晋炀记忆中的凌绝，而更像是有人窥探到他的记忆之后，按照一些刻板印象创建出的幻象。

    他一下子就醒来了。

    ……

    粉红色的幕布散去，徒留下真实的世界。

    真实的，猩红色的天空，黝黑的大地，像是被血浸透的世界。

    他刚刚原来的确在“行走”，不过也只是在走而已，晋炀发现云层上有不少生物，其中有些是人——大部分是水手，海员，因为他们还穿着制服，这些人有的还保留着人类的躯壳，有的已经基本上像个怪物了，不过它们还活着，至少还拥有生命体征。

    其他的还有一些旧大陆打扮的人，新大陆魔巫族和其他土著种族的人，也都排在其中。

    他们组成了一个长长的弯曲的队伍，每个人都形容呆滞，麻木地往前走着，晋炀原本也在其中，他回过头，发现杰西卡，罗格他们就在自己的身后。

    而这些队伍的最前面……是一张大大张开的血红色的嘴巴。

    这张嘴巴的主人有点像是漫画里常见的那种画风，他圆滚滚的，发须在空中飘动，眼睛惬意地闭着。他真的非常非常巨大，嘴巴张开都有三米高，而麻木的人们正排着队往他的嘴里跑。

    ——这是幽魂领主。

    虽然长相变了，但幽魂领主的灵魂有种独特的恶心，让晋炀怎么都能认出他。

    他在进食。

    排成队的人们就是他的食物，如果晋炀不及时清醒过来的话，他也会在幻觉中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到幽魂领主的血盆大口里。

    而现在他已经醒了，他的同伴们似乎还在梦中。

    晋炀：“……系统，帮我检查一下他们的健康状态。”

    系统过了半分多钟才发出哔哔哔的声音，不过语音却是研究员的，这人肯定很长时间连接不到副本里的情况，已经要急死了：【总算能连接上了！刚刚不知道怎么回事，晋先生你们的系统突然就集体卡死了！！！】

    晋炀：“现在修复了？”

    研究员：【修复了！刚刚修复完成……好的，晋先生，我是研究员小杨，现在为您查看杰西卡小组的人物状态……】

    她的声音很快又变得非常疑惑：【抱歉，我发现杰西卡等五人的精神无正常波动，他们现在是清醒的吗？】

    那显然不是。

    但可以帮他们清醒过来。

    晋炀想了想，他不能发出太大声音，因为可能会惊动幽魂领主。所以提起嗓门喊人是不可能了，所以，怎么才能在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惊醒一个人呢？

    他看着自己背后的罗格，想了想，往罗格的嘴里塞了一条手帕，然后在他的脚上狠狠一踩——！

    罗格：“嗷！”

    他眼神迷茫中带着伤痛，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受伤，但看到晋先生严肃的眼神，和周围的环境，他迅速理解了！

    晋炀冲他背后努努嘴，杰西卡就在他身后，晋先生：“现在你要负责叫醒她。”

    叫醒她……也用晋先生叫醒自己的方式吗？罗格嘴里小声说着：“不好吧……”

    他対于杰西卡这位年轻队长还是很信服的，対方执行任务的时候很有些雷厉风行的意思，罗格因为犯错也被训斥过几次。

    他搓搓手，诶嘿嘿的笑了。

    ……

    半分钟后，杰西卡清醒了。

    杰西卡狠狠瞪了罗格一眼，然后转过身，一脚踩在林大奇的脚趾上！

    ……

    两分钟后，所有人都清醒了，他们不自然地转着脚腕，哀怨地看着晋先生。

    第277章 开疆拓土（二十）

    他们的队伍已经很靠前了, 如果幽魂领主按照现在的速度吃下去，不到十分钟就会吃到他们身上。晋炀说：“我们要让这里乱成一团。”

    他对杰西卡说：“我听说, 魔巫族的战士能够用巫蛊之术影响周边的人群, 让人发疯。”

    杰西卡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其实不是发疯，设定中魔巫族的能力更像是影响身边人的精神，让他们的精神变得极度敏-感, 因为魔巫族周边有不少恶魔，魔巫族的战士一定要非常敏锐才行。咱们其实也都有这样的直觉, 叫做第六感。”

    经过长时间训练的魔巫族战士面对恶魔的时候丝毫不惧, 可如果是普通人，突然清醒过来，并且看到眼前有这么打一张血盆大口的话……

    晋炀说：“那就这样办，我会趁乱去刺杀幽魂领主, 魔巫族战士有什么保命的药物或者护身符之类的么？全都给我，你们准备好脱离游戏。”

    杰西卡也知道这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他们只需要完成晋先生下达的任务，之后能早一点退出副本, 晋先生就不用被他们牵扯心神，反而能安心战斗。

    她把身上所有的药剂，还有玛丽搓出来的驱魔石之类的一股脑儿全都倒给了晋炀。不过这些东西能制服普通恶魔，在幽魂领主面前的话……恐怕只能支撑几秒钟了。

    晋炀最后又检查了一遍自己和凌绝的通讯线路是否正常，一切安全之后，他对杰西卡说：“就现在！”

    杰西卡：“是！”

    随着她的声音，其他四名魔巫族战士也全都行动起来，他们扭动着肢体, 一开始幅度很小，但慢慢地能看出来这是一种奇妙的舞蹈。

    ……很有土著风格。

    随着他们的舞蹈, 周边的人显然有点骚动，有的人眼皮子剧烈颤动，有的人则是手脚抽搐，好像要醒来了——

    晋炀给自己套上隐蔽斗篷，他的手里突然多了一把匕首，这匕首通体灰色，看上去平平无奇，可能在星际网上商城里十星币一把……但它的刀柄上复杂的符文刻印，和符文缝隙间隐隐透出来的金色光辉，隐约泄露了它的“身份”。

    这是一把专用的匕首，是整个明日集团的研究员想了各种方法……才研究出的专门对抗领主级别恶魔的武器。蓝星人以前也是用类似的武器的，只是当时的蓝星人技术不过关，做出来的武器强度不够。

    明日集团的研究员们想要在此基础之上做大做强，他们发现这种武器中所谓的圣光能量有点像是阳光，但是和阳光又不太一样，就好比太阳能就是太阳的热辐射能，圣光能量则是太阳的另一种能量。可是这种能量只能用来殴打恶魔，人类是无法使用上的，明日集团的研究员们一开始还以为研究出什么能让人类科技树前进一大步的成果了，结果到最后还是驱魔工作。

    他们考虑过设计一款圣光大炮，或者是圣光导弹之类的，这样如果发现了领主级别的大恶魔的话，就可以直接往对方头上一扔，为了避免人员伤亡，载弹飞机还可以设计成无人机……结果后来发现这种圣光能量如果是在暴露的环境中很快就会消散掉，比如直接注入到恶魔体内才能发挥作用，只好放弃。

    所以现在晋炀使用的还是和蓝星战士们用的差不多的“冷兵器”。

    他仗着现在戴着斗篷，没人能看得到自己，干脆纵深一跃踩在前面的人的脑袋上飞跑起来，他面前的人是个光头，已经有点清醒了，被他这样踩了一脚就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手还在努力摸向自己的头顶。

    不过他什么也摸不到，因为晋炀早都跑到队伍的最前面去了。

    ……

    晋炀已经距离幽魂领主很近了，他甚至能看到对方那粗大的毛孔，乱糟糟的胡须。幽魂领主的嘴巴大张着，还在等着猎物一个一个自觉跳进来，他像是一只巨大的胖猫，用手撑着脑袋，歪着头睡觉。

    ……可惜他没有猫咪的百分之一的可爱，只会令人厌恶。它大大张开的嘴巴里呼出硫磺和腐尸混合的臭味，喷在已经浑浑噩噩来到他面前的人类脸上。

    这不是幽魂领主的真正面目。

    幽魂领主和幽影之地的恶魔一样，本质上是没有实体的，不过他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给自己“设计”一个身体。这个设计出来的身体可以被伤害，甚至可以被“杀死”，但是幽魂领主本身是杀不死的，即使受到重创，他也能在几十年或者几百年之后复活。

    之前凌绝刺杀过幽魂领主，那一次也成功了。

    但是对方到现在还活着，这就说明很多问题了——好像幽魂领主是有个叫做“魂匣”还是“命匣”之类的东西，那里面放着他的“灵魂”，如果能找到那东西的话……

    可惜没有人知道他把那东西放在哪儿了。

    晋炀以己度人，觉得这么重要的东西一定会随身携带保管。毕竟幽魂领主不是生活在和平世界的人类，能够安心把身份证银行卡都放在家里保存——所有的人类都是幽魂领主的敌人，魔界那边也未必太平，凌绝小队也调查出了幽魂领主和火焰领主的恩怨，可谓是危机四伏了。

    他决定铤而走险，看能不能套出话来。

    晋炀作出孤注一掷的样子，高高跳起，手握匕首刺向幽魂领主那火红色的大脑门——！！！

    就在此时，杰西卡他们的工作也起效果了！大片大片的人们从美梦中清醒过来，他们看到的是地狱一般的景象！

    这些人立马就被吓疯了！

    如果他们都是玩家，而且每个人都有个系统的话，一定能听到系统在脑海里崩溃大喊：【哔——警告！！！san值狂掉警告！！！】

    幽魂领主被吵醒了，他皱着眉头睁开眼，一眼就看到原本乖乖送上来被吃的食物中，有那么几个活蹦乱跳的魔巫族……什么情况？难不成这些魔巫族人居然跳脱出了它的梦境，不仅清醒过来了，还准备掀翻他的这一桌饕餮盛宴？

    真是胆大包天的人类啊。

    如果在清醒的一瞬间转身就逃的话，明明是可能逃掉的，可惜他们却选择了触怒自己……

    幽魂领主想着，他向着距离他最近的魔巫族人伸出手，他那肥硕的大手，也好像沉重的乌云一般，很快就笼罩在杰西卡的头上……

    然而另一道凌厉的进攻就在此时狠狠刺向了他！

    对方速度太快了——比声音还要快！幽魂领主明明听到了破空的风声，却并未来得及反应。他本来就不是精于战斗的类型，比起在战场上战斗，他更喜欢躲在幕后使坏，偷偷地收集灵魂，让这些替死鬼们为自己做牛做马……

    但他的本体其实是比较迟钝……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愚钝的。

    幽魂领主一直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他知道自己不是完美的，但这也没办法，四大领主虽然强大，但却没有一个是完美的，鲜血领主□□强大，灵魂却堪称羸弱；冰原领主就和人类世界的爬行动物一样，倒有大半的时间在睡觉；火焰领主脾气火爆，缺少智慧；而他自己……至少他有一个善于思考的脑子。

    虽然他曾经因此被排斥，火焰领主公开说他“阴暗，可耻”，但那又怎样呢？现在他还活着，火焰领主去哪里了呢？

    恶魔领主不是完美的，因为只有魔王才是完美的。

    如果，如果他能成为魔王的话……

    想要成为魔王听起来像是痴心妄想，但其实并没有那样遥不可及。只要魔界还在，魔王就不会死亡，它的心脏会留在魔界最深的黑暗处，等待恰到的时机复活。这颗心脏中包含魔王掌握的关于魔界的一切知识，魔王的权柄，魔王的位格也都在里面。

    这颗心脏就是魔王之为魔王的“证据”。

    如果能偷到的话……他就是下一任的魔王了！

    幽魂领主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的想法，他默默潜伏者，连续陷害了其他三位恶魔领主，甚至让整个魔界也变得更加混乱萧条，但他毫不在乎，这一切和成为魔王相比都毫不重要……

    现在他一边吸收着鲜血领主的能量，他的魂胎也在慢慢吞噬魔王的心脏，而他自己却在人类世界，只要在这里呆着，就有大量的“贡品”献上。

    他的美梦总有一天要成真的，只要想到这一点，幽魂领主就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变得飘飘然了——当然他是做不到的，他的魂胎被他很好地保存在一个小小的魂匣里，现在就和魔王陛下的心脏在一起呢。处于安全起见，他甚至还给魂匣设计了一个相当低调的外表：不管是看起来，还是摸起来，都是一个普通的黑色石头块，幽影之地到处都是的那种，即使被人看到，也不会暴露破绽。

    他的计划是完美的！

    一定是这样！

    然而，就在他将要抓住那个小小的魔巫族人类的那个瞬间，他的脑门被一根细细的针刺中了。

    ……最初只是一阵轻微的刺痛，和他庞大的身躯比起来，能够直接刺杀人类的匕首也只是一根比牛毛还要细的细针，这样的伤痛对他来讲不算什么——不，这甚至不能被称为“伤痛”。

    可是他的灵魂却在颤抖！他似乎是大难临头了！！！

    随着那根细针的深入，一股巨大的、可怕的、浓郁到让恶魔发疯的圣光能量被注入进他的脑海！他瞪大眼睛，又过了几秒钟才感到了疼痛，他的脑袋要炸开了！！！

    如果，如果这时候放弃身体，回归无形状态的话，就可以摆脱这股圣光的袭扰！

    可是他却做不到！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全身上下的每一分每一毫都在被可恶的圣光力量纠缠着！！！

    幽魂领主横在半空中的巨手颤抖抽搐了一会儿，终于重重拍下，好在他延迟的时间足够长，别说杰西卡等人，就连其他人类也都提前躲开了。

    他恍惚中听到了一个人类的声音：“你要死了。”

    “自诩伟大的幽魂领主，就要死在一个小小人类的手上了。”

    “呵呵。”

    这短短的几句话可把幽魂领主给刺激得七窍生烟了！

    他就像是膨胀到极致的气球被钉子戳了一下似的，分分钟破防了：“你……你不可能杀得了我！你找不到我的命匣！哈哈哈，愚蠢的人类啊，我的命匣根本不在我身上，而是在幽魂之地，接受着魔王心脏的供奉呢！！！”

    晋炀：“……”

    晋炀眨眨眼，让系统帮他拨通电话，看来现在晋先生需要凌先生的场外援助了。

    ……

    凌绝的声音在幽魂领主制造的噪音中有点失真：“……命匣？”

    幽魂领主：“我的魂胎！只要我的魂胎完好无损，我就还能活着！哈哈哈！”

    晋炀：“——他是这么说的。”

    魂胎又是个什么？这玩意儿长什么样？弱点又在哪里？目前的线索还是太少了……凌绝一边思考，一边就忍不住把手上的黑色石头盘来盘去，像是老头在盘核桃，突然间，他发现这石头露出了一条缝隙……

    他的手指就下意识地顺着这条缝隙伸了进去，里面有个比新生儿的皮肤还要柔软的“肉球”。

    凌绝：抠。

    晋炀就看到幽魂领主不可置信地浑身一颤：“嗷！”

    对方明显是遭遇了新状况，可惜晋炀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他只能把现在的情况转播给凌绝。

    凌绝：“你说他突然很痛苦的样子？”

    一边手上用力对着石头缝里面柔软的肉球一戳，说实话手感还不错，有种解压神器的效果。

    晋炀：“是的……他似乎更加痛苦了，现在他正在嚎叫”

    凌绝：“……”

    不是吧……他看着手上这颗平平无奇的黑色石头块：不会这么巧吧……

    作者有话要说：

    幽魂领主有点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的意思了。

    这本快完结啦，估计还有两三章吧。

    第278章 开疆拓土（二十一）

    凌绝：“……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 但是他说的那个魂胎，很可能就是我手里的这个。”

    晋炀：“……啊？”

    他都想问问凌绝是不是搞错了, 或者是产生了什么错觉之类的？但凌绝却老神在在地告诉他：“小心一点, 马上幽魂领主又要发狂了。”

    他没说错，晋炀很快就看到幽魂领主用拳头一下一下锤着脑袋，大大的铜铃一般的眼睛透着不可置信。

    晋炀觉得自己喉咙发干：“你做了什么？”

    凌绝说：“唉, 好可惜，我不能和你共享视觉, 看不到幽魂领主痛苦的样子……魂胎在我手里, 我刚刚用力捏了它一下。”

    晋炀的声音有点虚弱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怎么会这样轻易地就让你找到……”

    其实是不轻易的，凌绝仔细思考一番：幽影之地的法则和魔界的其他地方都不同，所以即使幽影之地和灼热之地相连, 现在还存活在灼热之地的衰弱的魔物们也不会下来。而幽影之地……目前他并没有发现比鲜血领主更加有存在感的恶魔。

    这里有些幽灵在空中盘旋，可是这些幽灵毫无精神，只是在来回游荡，而血肉一样粘稠的地面上偶尔冒出来一只虫子大小的恶魔, 很快就被翻涌的黏液吞噬了。

    凌绝他们如果不是有系统保护的话，可能也会被腐蚀。说实话，他们是从荒芜之地深入魔界的，当时还以为这会是一个生机勃勃危机四伏的世界呢，可是现在看来却发现，魔界的情况比人类世界只会更差。

    小傀儡魔说：“本来就是这样啊，我们族里的前辈说，以前魔界还是很好的, 虽然我们这样弱小的恶魔还是很容易死啦，但只要能活一天, 就能吃饱一天。”

    ——吃饱，或者被别的恶魔吃掉，这日子至少过得爽快嘛！

    可是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

    看看那群石魔把吧，长时间的饥饿让它们身上的皮肉都变成了干巴巴的老皮老肉……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小傀儡魔毕竟还年轻，它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凌绝听来却觉得……这就是幽魂领主为了自己一个恶魔的野心，把整个魔界拖下水的故事。

    所以现在就连幽魂领主的老家，幽影之地也是一样的萧索了。

    凌绝一通乱分析下来，得出一个还算靠谱的结论：“大概是因为幽魂领主太缺德，在幽影之地搞竭泽而渔搞习惯了，他认为这里已经没有恶魔能够威胁到他了吧。”

    即使有恶魔找到这里，也会被鲜血领主，以及魔王的心脏分走注意力，根本不会发现心脏旁边的旮旯里有个小小的黑石块子。

    幽魂领主就是这样保护自己的。

    这个猜想真的很符合幽魂领主“老阴比”的人设，晋炀居然挑不出毛病，他回想了一遍幽魂领主对自己的小心思沾沾自喜的样子，真诚地说：“我赞成你的想法。”

    凌绝：“我还有个新想法——”

    晋炀也同时说：“我们接下来可以配合——”

    他们同时又都停下了：“我觉得，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

    那么现在就开始吧。

    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对幽魂领主进行攻击。晋炀趁着幽魂领主又气又怕，晕头转向的时候，又朝他刺了几匕首，大量圣光能量注入进幽魂领主的身体里，让他的体表都开始龟裂，爆发出金光，黑红色鲜血一样的液体汩汩流出，一看就是受重伤了。

    而就在此时，凌绝也关掉自己这边的声音，确保晋炀听不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做什么。再对身边的人们下达命令：“你们立刻返回灼热之地，喊上其他人，快点离开魔界。”

    “接下来，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早点做准备吧，现在已经停不下来了。”

    晋炀那边一点喘息的时间都不能给幽魂领主，不然他要是缓过来了可怎么办？而凌绝这边……他不相信幽魂领主会没有后手……

    宋维杨有点犹豫：“可是赵安遥……”

    赵安遥躺在地上，脸上已经从苍白变成了灰白，他微微睁着眼，就像已经死了一样。

    不过他还是努力睁开眼睛。

    他对宋维杨说：“走吧……去找温君雅，和他一起走吧。”

    宋维杨不可置信地说看着他：“那你怎么办？”

    赵安遥说：“告诉赵先生，我的任务完成了。”

    凌绝立刻就知道赵安遥之前为什么坚持不让温君雅下来了，他们俩关系太好了，如果是温君雅在这里的话，会无法接受这一切就这样发生。

    他上前走了两步，对宋维杨说：“走吧，对了，如果可以的话把石魔们也都给带走。”这群石魔是相信他才跳下来的，虽然都是恶魔，但如果就这样让他们在幽影之地丧了命的话，也不是绝哥的风格啊。

    想要把石魔带走也是可以的，石魔体型小，宋维杨等人迅速用之前采集的黑薯藤蔓搓成绳梯，他们让石魔一个接着一个挂在上面，然后系统在他们每个人的脑门上……放了一个多啦A梦里常见的竹蜻蜓——不对，材质不是竹子而是金属的，这应该是个高科技蜻蜓了。

    凌绝就觉得这画风有点怪：“……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之前不用。”

    宋维杨很老实的说：“这个是用特殊电池的，最多能用一小时。”

    凌绝：“……”

    好在一个小时也足够了，凌绝挥挥手：“快走吧。”

    宋维杨他们迅速沉默地离开了，没有再多说什么，这一刻的诀别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沉重的。反而是石魔啥都不懂，还喊着什么话……小傀儡魔也被一起带走了，失去了翻译之后，凌绝就不知道石魔们在说什么了。

    不过听起来挺耳熟的，估计又是什么“魔主大人”“魔主陛下万岁”之类的吧。

    不过他这个魔主陛下就快要露馅咯，因为魔王快要出生了嘛。

    凌绝一边听着晋炀给出的倒计时声，他快速询问赵安遥：“现在他们都走了，可以说实话了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来幽影之地？为什么要利用鲜血领主？”

    他的语速越快，声音就越轻，但赵安遥还是清清楚楚地能听到，他的身体在破碎，在消散，从他倒下为止到现在不过短短半小时，可是的四肢都已经碎裂了。

    凌绝说：“你总不可能真的站在他那边吧？”

    赵安遥没有问这个“他”是谁，他轻轻笑着，笑声带来的颤抖让他的身体碎裂得更快了，但他还是艰难地说：“现在说应该没关系了。”

    “他……诞生在幽影之地的话，幽魂领主……就完蛋了，你明白吗？”

    “魔王的命格……被幽魂领主的魂胎吸收了，已经不完整了，我一到这里就能感觉到……但他可以抢夺鲜血领主的命格和权柄，这对他有好处……他可以获取大量的能量……”

    “但也会被禁锢在领主级别上。”

    凌绝听明白了。

    最后一块拼图拼上了。

    魔王是一定会诞生的，赵安遥无法阻止这一进程，所以他只能尽量给魔王和幽魂领主添麻烦。

    这是属于他的报复吗？他可能在出生之前就被魔王寄生了，之后的行为也一直受到限制，至于他能加入明日集团，猎杀恶魔，那估计也是因为在伟大的魔王陛下眼里，小小的恶魔的死活完全无关紧要罢了。

    但是在最重要的事情上，赵安遥并没有反抗的空间……

    凌绝顿了顿，他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也说不出。他的目光转移到赵安遥的脸上，却发现赵安遥的嘴唇翕张：“好好……好好看着……”

    是让他好好看着这一切发生吗？

    可是赵安遥已经没有办法回答了，因为他就在这一刻，已经安静地死去了。

    但他残缺的身体却在急速膨胀！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凌绝迅速后撤，他把魂胎从黑色石头外壳里扣出来，随着晋炀倒数到“一”，他也手执着和晋炀一般无二的匕首，狠狠刺下！

    魂胎柔软的表面似乎变成了一张丑陋的人脸，这张人脸迅速变幻成痛苦尖叫的样子，随着刀刃刺入，金色的圣光和黑色的污浊从中爆发出来，不可逆转地散得到处都是。

    他成功了！！！

    魂胎被消灭掉，幽魂领主就真的死了！他不会再复活了！

    但危机并没有就这样结束！晋炀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幽魂领主消失了。”

    “看起来是逃走了，他的目标很可能是你，小绝，快脱离游戏！”

    但他是来不及离开这里的。凌绝能察觉到自己的背后升起一团黑暗，他迅速转过身，眼前的丑东西熟悉又陌生，是他一百年前曾经刺杀过的幽魂领主——不过眼下这家伙可要比一百年前狼狈多了。

    幽魂领主此时已经没有了实体，他张牙舞爪活像是个妖怪：“我要杀了你——啊！！！”

    凌绝：“来啊，我们看看谁先死——”

    当然是幽魂领主先死，不过……为他补上最后一刀的并不是凌绝，

    ……真正杀死幽魂领主的是魔王。

    从赵安遥的身躯中破体而出的魔王，饿了八百年似的，直接对幽魂领主来了个饿虎扑食。

    幽魂领主这才发现，他不在魔界的这段时间，人类居然在这搞了这么多事情！他哀嚎一声转身要跑，但还是没跑掉。

    ……被吃掉了。

    可能是刺激太大，凌绝居然觉得这一瞬间时间都是静止的，他让系统打开通话声音，对晋炀说：“幽魂领主死了……”

    “但是魔王复活了……”

    晋炀没说话，显然被这消息吓了一跳，凌绝却没有余裕给他解释这件事：“具体的你看系统录像就知道了，对了，晋先生。”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眼前吞噬了幽魂领主残魂的魔王显然没有满足，他还需要更多的能量……而在他进食的过程中，幽影之地的“气压”都变得很不正常，凌绝能感到自己的身体都要被压变形了，再这样下去的话他也会死——

    赵安遥说的“好好看着”就是这个意思啊。

    真是个坏家伙。

    凌绝对晋炀说：“快点退出游戏吧，如果我们成功了的话，人类从此大概能过上安稳的生活……嗯，至少短时期内魔王是没工夫侵略人类世界的。”

    “我……没有办法撤退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有点愧疚：“晋先生，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