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沈然哭的无助。


    他不明白为什么来找妹妹玩就莫名其妙怀宝宝了, 他不要当爸爸，不要怀宝宝，因为哥哥养不起他们。


    “烦死啦, 你不要哭了。”夏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印有小碎花的手帕，蹲下来不太温柔的擦拭着他脸上泪水, 擦完后收起手帕, 大姐大似拍拍沈然肩膀，安抚：“我小叔说过，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放心, 以后我会照顾好你和宝宝的。”


    夏晴是个有担当的孩子, 父亲常教训她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现在都这样了，她身为夏家未来的接班人总要负起责任。


    想到这儿，夏晴成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塞到沈然手上，说：“给你还有宝宝买营养品。”电视机里演过, 男主角都会给怀孕的女主角钱，让她买营养品。


    沈然看着手上那不算新的两块钱，呆呆的。


    夏晴不好意思说：“我出来就拿了这么多, 不过你放心，我存钱罐还有, 芽芽可以作证。”


    想到夏晴那个装满零钱的存钱罐，叶芽重重点头为此作证。


    “走吧走吧，我们回去吃饭, 不能饿到小宝宝。”夏晴摸了摸沈然的肚子，和他手拉手向来时方向走去。


    叶芽正要跟上时，突然想起手上还有一只独角仙。


    这只独角仙性格很温顺，被叶芽这么捏住半天都没有反抗的迹象。她睫毛颤颤，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刘子实身上。


    爸爸说礼尚往来，当有人送里礼物时你也要记得换回去，不然不礼貌。


    她是世界上最有礼貌的小妖怪。


    要礼尚往来。


    叶芽恋恋不舍看了独角仙好几眼，最终痛下决心向刘子实走了过去。


    为保证给对方一个惊喜，叶芽特意把独角仙藏在了背后。


    他坐在餐步上，嘴里大口大口吃着三明治，眯眯眼咕噜咕噜转动半天，囫囵发出声音：“干嘛？”


    “你刚才给我一条毛毛虫。”


    “嘻嘻嘻。”刘子实笑得脸上肥肉抖动，“吓到了吧吓到了吧，谁让你不和我玩儿。”


    叶芽长睫向小刷子似的上下扇动，她伸出手：“给你。”


    独角仙在叶芽掌心挣扎两下，扑扇着翅膀脱离禁锢，偌大的独角仙大虫在空中盘旋两圈后，直接停留在了刘子实手上那没吃完的三明治上面。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大多不怕飞虫，然而面前的独角仙过于巨大，出现的毫无预兆。刘子实吓得呼吸骤停，肥肥胖胖的脸蛋憋涨成猪肝色。


    三秒钟后，尖叫爆发。


    “虫子——！！”


    “奶奶——！！”


    “乖孙怎么了？”正在溪边洗手的刘奶奶着急跑了过来，老人家看见那么大一个玩意趴在乖孙手上，心里发怵，惊呼道，“啊呀，哪来这么大的虫子。”


    刘子实一边哭一边叫：“她她她，她拿来吓我！”刘子实在家里就是一小皇帝，天生惯着的命，哪受过这委屈。


    刘奶奶见独孙哭得厉害，心疼不已，瞪眼打量着叶芽，片刻扯着嗓子骂：“你家长呢？叫你家长过来！！”


    家长？


    叶芽不理解的发问：“家长？”


    刘奶奶膀子一甩：“你们家里最大的那个！”


    叶芽了然，走上前两步，挺起小胸脯骄傲说道：“我就是家长，我家里最大。”她一百岁啦，是家里最年长的宝宝。


    叶芽眼瞳晶莹，说这话的时候脸色都没变一下。


    刘子实哭够了，恶狠狠盯着叶芽看了半天，忽然跳起来像个炮仗似的冲撞而来，未曾想青草作祟，绿色草叶将他松开的鞋带紧紧纠缠在一起，突然被绊住的刘子实身子踉跄，噗通声跌在地上，额头好巧不巧磕上一块石子，瞬间擦破点皮，见了一缕红。


    刘子实一抹脑门，刺目的猩红吓得他大肆尖叫。


    “奶奶！我流血了！！”


    “奶奶我要死了哇——！”


    刘子实是刘家宝贝，独苗，平常掉个头发丝都让刘奶奶心疼半天，别说现在被磕了头。


    刘奶奶脑袋一热，撸起袖子直奔而来：“你个没教养的，小小年纪心这么歹毒！我今天就要代替你父母教训教训你！”


    这完全就是迁怒。


    叶芽被吼懵了。


    那张苍老狰狞的面孔近在咫尺，她反应过来，撒丫子开始跑。


    刘奶奶不依不饶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骂。


    叶芽身子灵活，每当刘奶奶快抓住时立马躲开，这种刺激的追逐战让叶芽心跳砰砰，热血沸腾。


    她找到乐趣，笑得咯咯的。


    “你追不到我，你追不到追不到……”


    刘奶奶气急败坏，嘴里骂骂咧咧：“小兔崽子，你看我抓不抓住你。”


    话是这样说的，可她老胳膊老腿哪能赶得上三岁小孩身子灵巧，没跑两步便起气喘吁吁，没了气力。


    见刘奶奶停下，叶芽眼睛闪烁着疑问，软糯嗓音中隐约带着几分失落：“奶奶，你不追我啦？”


    这幅玩闹般的神态令刘奶奶呼吸一窒，坐在地上呜呼哀哉，气到不行。


    “你欺负我奶奶！呀——！”


    小胖子捂着受伤的脑门，贼心不死地再次朝着叶芽撞过。


    眼看着叶芽要被他撞倒地，一道身影迅速从身后钻出挡在叶芽面前，瘦弱的男生双臂用力一推，刘子实滚在了柔软的草坪上。


    “芽芽你没事吧？”夏晴着急过来把叶芽抱住，漂亮的眼眸凶巴巴瞪视着狼狈的奶孙两。


    沈然居高临下俯视：“你欺负我可以，不能欺负芽芽！”


    “你、你敢推我！”


    平常都是刘子实称王称霸欺负小朋友，哪有过被人欺负的理，现在推他的还是一直看不起的小怪物。


    “你这个小怪物你敢推我！”


    刘子实爬起来按倒沈然，与他狠狠扭打在一起。


    叶芽愣了愣，挥舞着小手急急忙忙去拦，嘴里喊道：“不可以打不可以打，会流产的！”


    然然哥哥肚子里有小宝宝。


    妈妈说要是剧烈运动或者摔倒，宝宝会掉出去，掉出去就是流产。


    叶芽的这声喊叫惊住了沈然和旁边的夏晴，猛然意识到他们快当爸爸妈妈了！


    沈然忘记还手，肚子结结实实挨了小胖子一拳。


    轰——


    沈然理智炸开，悲伤与激动齐齐涌来将他淹。


    丧子之痛让沈然生出无数气力，翻身压上去开始还手。


    “你还我宝宝——！”


    他好不容易才接受了要当爸爸这个现实，结果……


    沈然备受打击，这无疑是在他的心口狠狠插了一刀。


    [《恶毒女配主线之路》主线任务06：在男主最痛苦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刀。（已完成）]


    随着系统提醒，叶芽第三朵叶子冒出绿头。


    目睹全程的系统满脑袋问号。


    ——还能这样？？


    ——就这？就这？就这？就这？


    ——这也算？？


    茫然三连问。


    叶芽哪有空关注系统任务，满心想的都是沈然流产。


    她现在很难过。


    芽芽喜欢小宝宝，几分钟前还幻想着等沈然哥哥把宝宝生下来，她帮忙带宝宝，和宝宝一起玩，现在——计划全部落空。


    叶芽悲伤，夏晴同样悲伤，眼里噙泪，低低嘟囔：“……我当不了妈妈了。”


    “没关系没关系。”叶芽拍拍夏晴肩膀，振作起来安慰，“待会儿你们再亲亲，就又有啦。”


    系统：[？]


    系统：[宝宝，谁教你的这些。]


    在它去其他世界兼职的这一会儿发生了什么？一头雾水。


    叶芽在心里回答说：[妈妈教的。]


    系统：[？？？]


    他们之间发生的争吵总算引起家长和老师的注意，更引来了沈昼和叶清河。


    几位爸爸一左一右把两个黏在一旁的小朋友分开，赶过来的李老师厉声呵斥：“沈然，刘子实，你们俩个怎么回事？！好端端为什么要打架？”


    “他欺负我妹妹！”


    “他妹妹拿虫子吓我！”


    叶芽委屈：“我没有，我送你礼物！”


    “芽芽，过来。”叶清河对她招手。


    叶芽转身扑到叶清河坏里，气哼哼把脑袋埋在他肩膀上告状：“他送我绿绿，我就礼尚往来一只大虫虫，可是他和那个奶奶打我。”


    “绿绿？”


    “绿绿是一条可爱的毛毛虫。”叶芽用手指头比划了下，“这么大。”她又比划了一个更大的圆圈，“虫虫这么大。”


    这么一说，围观的家长都明白了。


    敢情是小男孩先用毛毛虫吓唬小姑娘，结果人家小姑娘并不怕，自己还没落着什么好。


    旁边有家长突然想起一些事，说：“我们家明明前两天和我说刘子实往他抽屉丢虫子，这事儿你还真没少做啊。”


    “刘奶奶这就是你不对了，你孙子先欺负人，你不管着还跟着欺负。”


    先前刘奶奶追着叶芽跑的画面不少人都看见了，见小姑娘笑得那么开心都以为在玩儿，现在想想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被这么一顿批的刘奶奶脸上挂不住，一把扯起刘子实，收拾着东西就要走：“乖孙我们走，这些人都不可理喻！待在这种幼儿园就是耽误你，回去就和你爸商量给你换个园，不和这些人惨和。”


    刘子实还不乐意走，可是手被刘奶奶拉着挣脱不开，跌跌撞撞跟在她后面。


    李老师看了看这边又看看那边赌气离去的刘奶奶，最终朝着刘奶奶离开的方向追过去：“等会儿，刘子实奶奶你等会儿！”


    晦气离开后，气氛重新恢复先前的平和。


    沈然还在气头上，思绪浑噩中，有小姑娘把面纸递过来：“给……给你。”


    这是大班的小同学，平常刘子实有事没事就扯她辫子，沈然记得很清楚。


    “谢谢。”沈然接过，低头擦了擦脸。


    “沈然，你中午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饭？”


    “我这里有饮料，沈然你要不要喝？”


    “沈然，下次做□□们站在一起吧……”


    曾今对他爱答不理的女同学男同学们全都叽叽喳喳凑到旁边献着殷勤，显然把他当成了救世英雄。也难怪，刘子实体型大又爱戏弄小朋友，除了几个小男生外，班级里其他女同学都不喜欢和他玩儿，现在沈然站出来，可不就是救世英雄。


    从来没被这么欢迎过的沈然懵了几秒，不由自主看向沈昼。


    望着兄长鼓励的目光，沈然咬了咬唇说：“我、我下次再和你们玩，今天要陪哥哥他们。”


    “好吧，那你上学要找我们玩儿哦。”


    沈然颔首，跟着两位哥哥回他们原本的位置。


    叶芽依旧让叶清河抱着，下巴靠在叶清河肩上，竖起耳朵听沈然和夏晴的对话。


    沈然说：“我流产了……”


    四个字透着悲伤。


    叶芽搂紧叶清河脖子，跟着难过起来。


    夏晴勾住沈然脖子，安慰道：“没关系，沈然你还会有宝宝的。”


    沈然停下脚步，凝视着夏晴：“你是说我们再亲亲吗？”


    夏晴摇摇头：“妈妈说结婚才能亲亲。”她语气停顿，声音低了下去，“可是我已经答应和芽芽结婚了。”


    沈然垂眸，同样低落：“……我也答应和芽芽结婚了。”


    气氛突然变得死气沉沉。


    耳听全程的沈昼与叶清河面面相觑，两人目光向触，无声胜有声。


    沈昼：[他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叶清河颔首：[我也一样。]


    两位靓仔懵逼，现在小孩子的过家家都这么真实的？


    **


    愉快的一天很快结束，比起来时的欢悦，离开时小朋友们明显都没了精力。叶芽这次坐的是小班的车，她和其他小朋友们一样，入座后便靠在叶清河身上安心睡去。


    大巴车平稳行驶在高速路上，车厢寂静，偶尔传来几句低语。


    就在叶清河昏昏沉沉想睡去时，肩膀被轻轻拍了拍，抬头一看是刘老师。


    他犹豫几秒，小心把叶芽放在座位，起身坐到刘老师旁边的位置上。


    “我本来想和你父亲谈一谈的，可是你父亲一直不出现，只能和你详细说一下，回头还要麻烦你转交给你的父亲。”这些天刘老师试着联系叶霖川，然而每次都是石沉大海。


    叶清河不禁朝后座瞥了眼，眉眼正色：“我父亲工作较忙，要是芽芽在学校表现不好，老师可以直接说。”


    “倒也不是表现不好。”刘老师叹息声，拉开背包把叶芽这几天的作业一起拿了出来，“你看看。”她本来是准备给叶芽家长的，谁成想人家并没过来。


    叶清河把本子翻看。


    上面都是叶芽在幼儿园画的画，全部都是花，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花朵，色彩艳丽到诡异，难以相信这手笔出自于三岁儿童。


    “她总说这是她妈妈。”


    叶清河心里一咯噔。


    刘老师压低声音：“我没别的意思，不过……这种事还是要请家长重视起来。这些画你就带回去吧，最好给你家大人看一看，尽量不要疏忽了。”


    叶清河收起画，“谢谢老师，以后芽芽要是有什么不对的，还请您多联系我们。”


    他彬彬有礼宛如贵族绅士，刘老师好感倍增，笑着点头。


    叶清河深吸口气重回座位，刚坐下就感觉到一束目光从旁侧传来。


    他扭过头，与叶芽视线撞个正着。


    “芽芽醒了？”叶清河心里一紧，有些害怕那些话被叶芽听到。


    她揉揉眼没说话，静悄悄地看向窗外，看了两眼后又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叶清河松了口气，原来只是睡懵了。


    他伸手重新搂住叶芽，静寂中，任务面板自眼前滑落，系统播报声跟着传来。


    [《恶毒女配之路》主线任务07：让叶霖川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原著剧情中，叶芽并不是被叶清河感化才回到叶家，那只是她报复叶家的第一步。


    至于第二步——


    那就是让叶霖川破产。


    叶霖川骄傲自大，目中无人，他站在权利顶尖，在拥有一切的同时也得罪了不少人。叶芽就是把握住了这一点，一步一步把叶霖川推下神坛，到最后家破人亡。


    这个任务对还只是个宝宝的叶芽来说是地狱级别的。


    系统劝慰道：[没关系，我们时间多的是，先让你那个便宜爹多嘚瑟几天。]


    他絮絮叨叨说着未来的伟大计划，可是进入香甜睡梦中的叶芽压根没听也听不懂，靠在哥哥身上舒服地像是只惬意的小奶猫。


    作者有话要说：　　唉，其实有钱人破产也是有钱人，富豪破产还是富豪_(:з」∠)_


    放心吧，便宜爹破不了产，最多过几天苦日子。


    留言前100红包。


    ☆、042


    凌晨2点的叶家庄园沉睡在月光之下, 院中亮着几盏暖灯，飞虫环绕灯火盘旋，贪婪汲取着那微弱的温度。


    可是突然间, 一道突兀地响动打破这惬意幽静的夜。


    似是重物落下的声音，很沉闷, 很微小, 放在以往根本难以觉察，可是叶芽刚被噩梦惊醒，稍微一丁点动静都吓得她心跳加快。


    从床上爬起来的叶芽摸着黑在身边寻找，好半天找到了那顶猫咪睡帽, 猫咪两只眼睛里嵌了小灯泡, 她用力一晃, 两束红光从猫猫咪眼球里折射而出。


    叶芽戴着帽子走出房间。


    由于睡帽的灯需要摇晃发电，她必须要让身体时刻保持晃动状态，于是叶芽走两步晃一下脑袋，爬一节楼梯再晃一下脑袋。


    就这样一路摇摇晃晃的爬上四楼, 叶芽借着猫咪眼灯看见卧房门口停留着两道身影，其中一人搀扶着另外一人，动作看起来颇为吃力。


    “叶总, 你房门密码是多少啊？”


    这声音是何助理的。


    “叶总你为什么给你卧室上密码，叶总你说话啊叶总。”


    的确是何助理。


    叶芽走过去两步, 有礼貌的打招呼：“叔叔晚上好……”


    突然传来的童音令何助理和醉醺醺的叶霖川一同扭头看了过去。


    站在楼梯口的小女孩身穿白色睡裙，一张苍白的脸蒙了层浅薄的幽光，她瞳仁漆黑, 目光锁定两人。


    啪嗒。


    灯光在眼前灭下。


    一片黑暗里，那道小小的影子晃了下脑袋，她头顶的猫咪睡帽竟然亮了起来。


    “……”


    何助理瞳孔缩紧，身子打了个激灵，手一松，叶霖川脱力倒在地上，只听一道闷响，他的脑袋重重磕在了门上。


    “芽、芽芽？”何助理的语调还在抖。


    叶芽晃着脑袋过来：“叔叔你来啦？”


    “啊……嗯。”何助理呆呆盯着她头顶冒着蓝光的猫眼灯，反应不能，“你这……你这帽子挺别致啊。”


    “子煜送给我的。”说话间灯又灭了，叶芽晃晃脑袋让灯光亮起。


    何助理心跳了下，定定神问：“你知道爸爸房间的密码吗？”


    叶霖川已经醉成一团烂泥，问他也问不出所以然来。


    叶芽摇晃着脑袋说：“我不知道。”


    何助理叹了口气，嘟囔声：“你说谁家会给自己卧室上密码锁……”有钱人的世界他果然不了解。


    叶芽不说话。


    听哥哥说子煜犯起病来会来爸爸的卧室砸东西，有几次还撕了他没来得及收好的合同。避免损失，叶霖川直接把书房和卧室上了密码锁，平常不在家都会锁上。


    “这指纹也打不开啊……”何助理拉扯着叶霖川的手指在锁屏上按了按，房门丝毫没有要开的迹象。


    看着何助理犯难的面庞，作为世界上最善良的小妖怪第一时间站了出来，大方提议：“可以让阿弟去芽芽的房间睡觉，我可以把小床让给他。”


    这么乖巧？


    何助理乐了下，扛着叶霖川进入电梯直接去了叶芽那里。


    她的床很宽敞，再有一个叶霖川都可以睡下，床头摆着各种毛绒玩具，都是子煜还有哥哥送给她的。


    叶芽打开床头小台灯，铺开被子，小手拍拍粉白色带有蕾丝边的枕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来这边来这边，把阿弟放在这边。”


    何助理极为随意的将叶霖川丢在上面，长吁口气揉揉发酸的肩膀，好笑问：“芽芽为什么叫爸爸阿弟？”


    叶芽仰起头来认真说：“因为他年纪小。”


    “哎？”


    “芽芽是长辈。”叶芽语气加重，对自己的一百岁高龄有种难言的自豪感。


    何助理噗嗤声笑了，拍拍叶芽的小脑袋，“那长辈要好好照顾爸爸，叔叔要先回去了。”


    “好。”叶芽感觉肩头沉甸甸的，想必这就是爸爸说过的责任感，“那我送叔叔到门口。”


    何助理再次被这一本正经的表情逗乐，心情都跟着好了许多，“不用了，我坐电梯下去就好。”


    叶芽：“我是说送你到前面门口。”


    “……”


    好吧。


    何助理哑然离开。


    走出卧室，他突然止步，转身半蹲在叶芽面前，叮嘱说：“爸爸心情可能不是很好，等他醒过来芽芽尽量不要闹他。”


    叶芽不太理解，眼睛闪烁着疑问的光：“阿弟有心情好过的时候么？”


    何助理喉头梗住。


    这话说的没错，他们家BOSS一天24小时有25小时处于更年期，就像是个炮仗，一点就燃，一说就炸。


    不过这次情况特殊……


    想到公司所面临的局面，何助理沉重叹息。


    “叔叔，你不开心？”


    何助理回神，笑了笑：“还好。等你爸爸醒来你好好安慰安慰他。”


    叶芽歪了下头。


    小姑娘眼底的求知欲旺盛，让憋着心事的何助理找到一个发泄口，想也没想的把这些天的事倾吐出口：“之前公司投资了一个很大的项目，本来这是一个好事，谁成想……”何助理深深吸气，“今天我们收到上面的文书，说项目违规，勒令停改……”


    其实这个项目除了叶氏外，之前还有几个公司一起参与了竞标，其中一个是某大型国企，叶家横插一脚截了胡，对方怀恨在心，竟在他们开工后直接举报到上级，最后以环保不达标的名义停下了停建指令，可是具体怎么改，改后通不通过那就另外说了。


    ——往通俗讲，这是有人看不惯叶霖川这几年过盛的风头，故意以此打压。


    现在项目停建，股票下跌，资金链补不上，银行还有一同参与投资的公司催着要债。


    别说叶霖川心情不好，叶氏企业每个员工的心情都不好。


    “看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何助理苦笑声，“叔叔走了，芽芽要好好照顾爸爸呀。”他对着叶芽挥挥手，头也不回的进去电梯。


    叶芽在门口站了会儿，等电梯下去，她才踮起脚尖合门回屋。


    叶霖川像烂泥一样瘫醉在床上，眉头紧锁，呼出的气息带着刺鼻的酒精味。


    叶芽捂住口鼻走上前，像看一件新鲜玩意似的打量着人事不省的叶霖川，他脑袋肿了两个大包，一个是刚才磕的，一个应该是在更早前。


    不知道会不会疼……


    叶芽不自觉的伸出一根手指头去抚摸那片青紫。


    “嗯……”叶霖川闷哼声，双眉皱得更紧。


    叶芽急忙把手缩回，脑海里浮现出何助理先前说过的话。


    没错，她是长辈，长辈要好好照顾小辈。


    叶芽行动力超强，立马脱下叶霖川脚上的皮鞋和那双黑色的袜子，甚至好奇凑上去闻了闻——


    “臭！”叶芽举着袜子假装晕倒。


    过了会儿爬起，再次控制不住的嗅了嗅。


    “臭臭！”


    她莫名兴奋地在床上连滚好几圈，玩够后，小脸红彤彤的爬了起来。


    “给阿弟擦脸~”叶芽搬起小凳子来到洗手间，浸湿毛巾颠颠重回叶霖川身边，细心擦拭着他醉红的脸还有手掌。


    叶霖川的手很大，衬着叶芽像是小拇指姑娘。


    她抬起头，灯光昏暖下的眉眼与生父如出一辙，醉意掩盖男人清醒时的冷厉严肃，竟有几分类似父亲般的柔和。


    “爸爸……”叶芽小小叫了声，凑过去整个人趴在了叶霖川的胸膛上。


    心跳有力，怀间宽厚。


    ——和爸爸一样。


    “爸爸，芽芽想你了。”


    叶芽闭着眼，低低倾诉着对父亲的思念，“我很乖哦。我每天都会晒太阳，我也有多喝水，不过、不过水进了肚肚里，不是小脑袋上，叔叔说脑袋上的小叶子不可浇，那样脑子进水就不聪明了……可是妈妈明明一直往我脑袋上浇水的呀。”


    她说着：“爸爸，芽芽有在好好长大，等我见到你……就可以抱着你啦。”


    叶芽脚丫子晃着，脑海中已有一副清晰美好的蓝图。


    图画里有父亲，有母亲，有千花万树，有蝴蝶飞舞；而她就在父亲的胸怀里，抱着他和原来一样。


    抱够后，叶芽依依不舍的翻身下去继续给叶霖川擦手。


    夜已深，可是小妖怪毫无睡意，大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甚至想给阿弟涂个指甲油。


    叶芽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最终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恶作剧之心，从一旁的公主梳妆台里拿了两瓶过家家用的指甲油出来。


    叶芽拧开盖子把叶霖川的手放在自己腿上，认真给他指甲上色。


    芭比粉的指甲油艳丽刺眼，配着叶霖川结实的手骨别有一番韵味。


    涂完手指头还有脚，叶芽戴上口罩，贴心的给脚指头上了绿色。


    妈妈说了，红配绿美如玉。


    真漂亮，和公主一样~


    “晚安安，公主。”叶芽为叶霖川盖好被子，打了个哈欠倒头便睡。


    天亮的早，阵阵铃声划破寂静晨日。


    一缕阳光从窗帘缝隙穿越而入，温柔迷人。


    叶霖川脑袋疼得厉害，拧着眉从宿醉中醒来，昏昏沉沉中感觉胳膊压了个东西，让他的膀子又酸又痛，叶霖川转眸看去，一张熟睡的小脸毫无预兆闯入视线之内。


    小姑娘一头乱发贴在肩头，她胖的很明显，脸比刚来时圆润一圈，胖嘟嘟的像卡通里那种Q版人物。


    叶霖川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不太温柔的把小朋友从身上推开。


    他坐起来，对着房间陌生的布置犯懵。


    ——这是兔崽子的房间？


    叶霖川从没来过这里，对一切毫无印象。


    思绪浑噩中，旁边传来道细小的梦呓。


    “找不到厕所……”


    嗯？？？


    “找见啦！”很欣喜。！！！


    叶霖川心重重一跳，抄起叶芽向洗手间跑去。


    “小芽芽，该起床准备去幼儿园啦。”


    门打开，保姆笑眯眯走了进去。


    叶霖川松了口气，沉着脸指向半梦半醒的叶芽：“弄好她。”


    “？”


    保姆恍惚。


    叶霖川捞起地上皮鞋，面无表情离开房间。


    口袋里电话持续响起，他不耐烦接起，视线一瞥，骤然注意到手指和脚趾上的变化。


    这是指甲油。


    粉红色还涂出去了。


    叶芽干的！！


    叶霖川面容扭曲，眼底汹涌着怒气。


    “叶总你在吗？”


    叶霖川深吸口气：“我在，你说。”也许是酒喝多的原因，到今天嗓子都在作哑。


    秘书声线紧绷：“我们收到法院传票。”


    叶霖川呼吸一窒。


    “盛江银行联合四家公司将您控告，现在赵董还有其余董事都在等您过来。”


    叶霖川未语，双唇因阴暗的心情紧抿成直线。


    他握着手机的左手因用力而不住紧缩，手背青筋凸起，指骨微微泛红，半天他只说了五个字：“我马上过去。”


    电话挂断，叶霖川回去换了身西装，步伐匆匆乘上电梯。


    “爸！我今天就要去上学了！”


    电梯打开的瞬间，叶子煜眼睛发亮的向他跑来，兴匆匆说：“爸，你不送我吗？”


    叶霖川低头扣着手指上的指甲油，他有心事，耳朵自动屏蔽外界的一切声音。


    “爸？”叶子煜挡在叶霖川身边，“你怎么不理我，你能送我去学校吗，不耽误你多长时间的。”


    电话似催命般的再次过来，叶霖川心烦意乱，接通。


    “叶总，基金那边出现问题，如果再不补上资金……”


    “我知道了。”叶霖川打断，“我马上过去处理。”


    “爸……”


    “我说了我知道！！”喋喋不休的吵闹让他长久绷紧的神经彻底断裂，叶霖川挥开叶子煜放在他胳膊上的手，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的大步离去。


    子煜跌倒在地，愕然看着父亲远离的身影。


    嗡——


    耳朵开始响，剧烈的响。


    叶子煜紧捂双耳想屏蔽声音，可是没有用，什么用都没有。


    他心跳很快，就像杂乱落下的鼓点。


    “子煜？”


    “子煜你还好吗？”刚从楼下下来的叶清河飞奔到叶子煜身边，“子煜看我。”


    他眼神空洞，未见先前的半分喜悦。


    早上是犯病的高发时期，叶清河知道他又开始了。


    “阿姨，阿姨去拿药……”


    叶清河话音刚落，蹲坐地上的叶子煜有了反应，他淡淡抚去兄长的手，漠然从地上站起来：“我没事，真的。”


    “子煜……”叶清河嘴唇呢喃，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在这家里，没人比子煜更需要父亲的陪伴，更需要一个拥抱。


    他很孤单，病痛总会在他孤单时将他吞噬。


    “今天……今天要不先别去学校了？”叶清河坐到子煜身旁，温柔凝视着他，“等你好些了我们在……”


    “嗯，我没事。”叶子煜看着他，眼神平静，“哥哥，谢谢你照顾我。”


    叶子煜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说，顿时一怔。


    他那漂亮的脸上牵出一抹笑，很光明干净，先前从未有过。


    “哥哥在学校要好好学习，我今天就先不去了。”说完，子煜拎着书包重新回屋。


    叶清河怎么想怎么不安心，临去学校时和家里所有人都嘱咐了一遍，直到时间赶不上，才带着叶芽从家里离开。


    可是就在下午五点半左右，叶清河接到家里保姆打来的电话——


    [叶子煜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还有一更应该会晚点，你们可以先睡觉等明天看。


    前一百红包，爱你们芽。


    ☆、043


    叶子煜失踪的猝不及防, 令叶清河心跳加速，大脑有短暂空白。


    他强作镇定的安抚好保姆，又给前往幼儿园接叶芽的司机打过电话, 随即联系父亲与何助理。


    何助理没有回复。


    父亲同样。


    他早该清楚的，平常家里不管发生什么事, 爸爸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


    他莫不关切。


    他也不应该指望。


    叶清河心口绞痛, 低头胡乱擦去眼泪，颤抖着手从书包摸索药瓶。


    可是手抖地厉害，瓶子没拿捞从掌心脱落滚落到地面。


    叶清河恍惚几秒，弯腰去拿。


    “给。”一只削瘦的手取代了他的动作。


    “谢谢。”叶清河接过药瓶, 取出两颗药粒就水服下。


    沈昼凝视着他苍白无血的肤色, 唇瓣轻嚅：“芽芽……又出事了？”


    叶清河轻薄地睫羽垂下, 药物暂时让他的心跳恢复如常，叶清河攥攥拳头倏然起身，把桌上书本一股脑塞入书包，嘴里说着：“我要请假, 自习课就先不上了，作业你可以自己写也可以等我明天回来。”


    “叶……”


    最后那两个字没出口，叶清河便匆匆离开班级。


    很快, 司机带着叶芽出现在了一中门口。


    “哥哥！！”


    车窗里，叶芽趴在里面笑看他。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笑得没心没肺，单纯可爱。


    若是以往叶清河便应了，可是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满脑子只剩愁云。


    喀嚓。


    叶清河坐上后座。


    叶芽扑过去，“哥哥你不开心？”她轻易觉察出叶清河情绪中的低落，扑扇的眼睛里满含担心。


    叶清河牵强笑笑，看向司机：“去我爸公司。”


    司机：“现在？”


    叶清河点头：“现在。”


    司机知道家里发生了事儿，没多问，直接转道去叶家所在的公司大楼。


    路上气氛极为沉重，叶芽有眼力见的没再缠着叶清河。


    她眨眨眼看向白猫，比了个口型：【哥哥怎么啦？】


    白猫尾巴蜷成一团，没回应叶芽，伸出舌头舔了舔他，又蹭了蹭。


    叶芽迷茫的鼓鼓腮帮，趴到前面问司机：“司机叔叔，家里出事了吗？”


    司机同样不回应，安静开车。


    叶芽换了个问话的方式：“是子煜吗？”


    司机眼神里的光变了变，空气明显低沉些许。


    “真的是子煜？！”叶芽不可思议瞪大眼，声音急切，“那我们快些回家找子煜，我和哥哥不在，他肯定很寂寞。”


    子煜太害怕寂寞了。


    她在幼儿园有很多小朋友陪她玩；哥哥在学校也有很多同学，可是子煜只有一个人，他一定因为很想念他们而闹脾气。


    真糟糕，她早上离开前应该抱抱子煜的。


    前面是红灯，司机缓缓放慢车速，轻声说：“子煜下午趁人不注意跑了，家里已经派了保安去找，可是到现在都没消息。”


    要是单纯耍脾气跑了也没事，怕就怕被不法之徒盯上。


    叶氏家大业大，总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小贼打些歪点子。


    叶芽着急正要多问几句时，司机把车子停在路边，“到了。”


    一路没怎么说话的叶清河作势开门，“麻烦您照顾一下芽芽，我一会儿就下来。”


    说完，叶清河下车离开。


    眼看他背影越来越远，心焦的叶芽背起书包跟了下去，过程飞快根本不给司机反应的机会。


    “哥哥——！！”


    叶芽一路追上去。


    叶清河走得很快，已到达大厅进到电梯。


    她身体小跑得又快，竟躲开前台和保安跟着叶清河步伐到了大厅。


    那扇电梯门已经合上，望着徐徐上升的数字，叶芽着急跺跺脚，像头迷路的小羊羔似的闯入另一部电梯里。


    电梯里站着两名衣着靓丽的OL，叶芽仰起头看了她们一会儿，局促上前拉了拉其中一人的裙子。


    “姐姐……”


    小姑娘声音软绵似棉花糖，瞬间引起注意。


    见是个不大点的小娃娃，两位都市丽人都懵了。


    “小朋友，你是和妈妈来的吗？”


    对方弯下腰很关心的问。


    叶芽摇摇头：“我来找阿……”


    不行，不能说阿弟，会被赶出去的。


    叶芽眉头纠结拧了拧，不情不愿说：“我找阿爸……”


    阿爸？


    这称呼可新鲜。


    “你说的是爸爸吗？”


    叶芽又是不情不愿一点头。


    “我刚好在人事部，你可以告诉我你爸爸名字，等我回去帮你找一下。”


    “叶霖川。”她稚嫩的童音将简单三个字咬得极重。


    丽人们愣住。


    叶氏企业只有一个人叫叶霖川，那就是他们的董事长。


    也就是说，这小女孩是董事长的女儿？？


    她们上下打量着叶芽，眼神中分明是探究与怀疑。


    叮。


    二十楼到了。


    叶芽看了眼外面，小妖怪的第六感告诉她阿弟就在这里面。


    叶芽扯着书包肩带离开电梯，还不忘对她们鞠躬感谢，“谢谢姐姐回答我的问题。”


    她抬头挺胸，迈着两条小短腿走向找阿弟的路程。


    走廊很长，电话声此起彼伏，路两边都是办公室，人很多，男的西装革履，女的短裙加身，步伐一个比一个急促匆匆。


    叶芽需要小心走才不会撞在他们腿上。


    沿路走到尽头，叶芽透过透明玻璃看到了办公室里的叶霖川。


    他坐在会议桌上位，下位是公司高层。


    他们在说话，具体是什么听不清，不过从所有人的表情来看，应该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


    格外让叶芽注意的是——阿弟头上竟又多了一朵乌云，不对，那分明就是原来的。


    她诧异瞪大眼睛，小手半握成拳在门上敲了敲。


    “进。”


    里面以为是参加会议的董事，看都不看的叫秘书放人进来，可当人真的进来时，全都愣住了。


    站在门口的小团子穿着背带裙小衬衫，头戴一顶小黄帽，帽子前面换印着一只小黄鸭。


    她长得很精致，唇红齿白，眼睛大而水润，光那一站就像是画里出来的漂亮小精灵。


    问题来了，这小姑娘从哪冒出来的？？


    所有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一时间沉默的气氛打破了先前不愉快的□□味。


    叶芽径自走到叶霖川身边，抬头一瞧，那乌云竟然又没了。


    她眨巴眨巴眼、试着后退一步。


    乌云小心浮现出浅浅身影。


    她又后退一步。


    乌云完全浮现。


    叶芽恍然大悟，这朵小乌云只有她在的时候才会消失，因为她是幸运草与它天生相克；要是她不在，小乌云就又慢慢出来。


    要让乌云完全消失，可能要多寸步不离多陪弟弟几天才行，或者每天让他多摸摸自己的脑袋。


    她的反复横跳让所有人一脸迷惑，让叶霖川心情躁郁。


    叶霖川神色不善，“你是和叶清河一起来的？”先前秘书打来电话说的儿子过来，但是他忙于会议并没有理会，只是没想到小麻烦虫也会一起过来。


    看着手上黑色的手套，叶霖川脸色沉了沉。


    “出去，我在开会。”


    他赶人赶的毫不犹豫。


    叶芽身形未动，一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安，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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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终于……发红包要发穷了，顺道求些营养液，不可以下次一定！！！


    ☆、044


    “可是子煜……”


    叶芽只说了四个字就被叶霖川夹在腋窝带到外面, 他找了一处寂静的角落把她放下，居高临下俯视着叶芽。


    “信不信我把你扔了。”


    男人声音冷冰冰地，没半分感情在里面。


    他耐心有限, 小孩子某些幼稚肤浅的行为可以忍受，但不代表一直忍受, 尤其叶霖川根本就不喜欢这个冒牌货, 哪怕多看一眼都觉得无比厌烦。现在她冒然闯入公司在会议上胡闹，无疑加重了心底里的不喜。


    这番话并没让叶芽生气，她小脸瓷白，瓮声瓮气：“你丢掉我可以, 但不能丢掉子煜。”


    叶霖川垂眼看向腕表, 表情随着秒针的转动愈发不耐。


    “子煜跑出去了, 你不担心吗？”


    叶霖川呼吸凝滞，阴沉的脸色裂开一抹细微的痕迹。


    “叶总，赵董到了。”秘书过来搭话。


    她睨了眼叶芽，低声提醒：“股东们都在等你, 对了，分公司那边来要账了。”


    “我知道。”叶霖川音色微沉，“我马上过去。”


    秘书再次离开。


    叶霖川闭眼按上眉心, 深吸一口气，“我会让何助理派人去找, 现在我很忙走不开，你和叶清河回家，不要再烦我, 不要打扰我，懂吗？”


    说完这话，他大跨步离去。


    叶芽一恍神，忙不迭迈着小短腿追上去：“可是阿弟不去吗？妈妈说解铃还需系铃人，你不去的话子煜哥哥还是会很难过。”


    叶霖川面无表情，充耳不闻。


    叶芽哼哧哼哧喘息，尽管累可还是不忘说话：“你这样当爸爸不行的，小心……小心子煜还有哥哥把你给开除爸籍，开除的话你就当不了别人爸爸啦。”


    叶霖川哼笑声，倏然止步，低下头正视着她澄澈的一双眼眸：“父与子是血缘上的关系，虽然你说的振振有词很有道理，但是这世上没人可以开除自己的父母。”说完，叶霖川推门进入会议室，给叶芽吃了一记闭门羹。


    她呆呆看着屋里落座的叶霖川，双臂垂落，浑身像失力般蔫吧下去。


    父与子是血缘的关系没错，可父亲若把宝宝的心伤了，血缘再亲密又有什么用呢？


    叶芽莫名感觉胸口憋着口气，妈妈说过这种感觉叫愤怒，要是遇到这种情况需要……需要骂人！


    对！骂人！！


    她要骂人！！！


    叶芽握紧拳头，狠狠跺跺脚，张大嘴巴朝里面大大出声：“臭弟弟你就是个大笨蛋！！你的jiojio也是臭的！！！！”


    会议室安有隔音墙，里面人只能看到她脸蛋红红的喊叫，具体内容谁都没听清，可是走廊工作人员却听得一清二楚，路过时全都憋笑假装没听见。


    隔着扇玻璃，叶芽闹作一团。


    叶霖川自动无视窗外那炽热的视线，长眸低敛，神色平静，与台下僵持的局面形成鲜明对比。


    “叶总，我们很感谢你对叶氏做出的贡献，可是现在这个局面，我们不得不暂停您的工作。”


    他的面前放有一纸股东决议书，下面按满手印，就在他离开的短短时间里，在场所有人投票决定让他离开现如今的位置。


    ——很明显，这是计划好的。


    面对着数双咄咄逼人的视线，叶霖川仍保持着先前优雅的坐姿，表情未变，一如既往的深沉冷静。


    “以诸位意思，如今局面是我一人造成的？”


    台下面面相觑，算是默认。


    叶霖川不禁哂笑，手指勾起那张薄薄的书纸，长眼一目十行扫过，注意力停在末尾赵家明这个名字上。


    “为避免更大的经济损失，叶总暂时离职是最好的选择。或者叶总想让公司与您一起背负债务？”赵家明坐在侧下方，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拇指不经意间摩挲着。


    即使他努力强装淡定，叶霖川还是在末尾勾起语调察觉出一丝小得意。


    他是公司副董，一旦叶霖川离职，赵家明便会替代他坐上现在这个位置。


    “何况……”赵家明像是笑了下，“叶总脚伤不是还没好。”


    叶霖川面色淡淡：“赵总连自己体检单上的问题都没解决，倒是关心起我这点小伤来了。”


    想到上次体检时赵家明躲闪的样子，办公室一行人全看了过来。


    赵家明面上挂不住，沉了沉气息说：“叶总，我们不要学小孩子拌嘴。在座各位都理解您的心情，但还是希望叶总尊重各位股东的决议。我们共事多年，相信不管是谁都不想事情闹得太难看。”


    会议室再一次陷入冗长地沉默中，全都看着叶霖川等待他最后的表决。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漫长过了几分钟，叶霖川缓缓抬眼，竟笑了。


    “我当然不会否决大家的决定。”他站起来，看着赵家明说，“只是我这位置有些高，赵总坐的时候千万不要闪着腰。”


    赵家明全然无视他言语里的嘲讽，起身伸出手。


    叶霖川轻嗤着，像躲避野猫野狗似的避开那只手掌，昂首阔步，目不斜视的离开会议室。


    “叶总，清河和叶芽在会客厅等你……”


    见他出来，等候多时的何助理匆匆跟上，“我已经联系了保镖那边，他们已经再找了。”


    “以后不必再叫我叶总。”他眉眼清冷，说这话时漫不经心似是玩笑。


    何助理一怔，脚步骤停：“什么？”


    左右无人，叶霖川一把揪过何助理，凑到他耳边用极浅的嗓音低语：“帮我盯着赵家明。”说完拍拍何助理肩膀，不顾他错愕的神情直接转身进了会客厅。


    会客厅宽敞明亮，点缀在角落的绿植成为整间房间的亮色。


    他站在门前，一眼看见坐在沙发上焦灼等待的叶清河和叶芽。


    叶霖川扯下领带揉成一团，随意塞放口袋中，“走吧。”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全都看了过来。


    “找子煜。”


    叶清河抿了下唇，牵住叶芽的手跟在父亲身上。


    叶霖川离职的消息以光速传到公司每个员工的耳朵里，凡是路过的人都会向叶霖川投来诡异的视线。瞩目之下的叶霖川脊梁挺直，双瞳冷清，丝毫没有受到一丁点影响，就好像位于焦点的不是他一样。


    “阿弟，他们都在看你。”叶芽不识相的打破沉默。


    三人进入电梯，叶霖川按下数字，微微垂眸：“如你所愿，我被开除了。”他露出抹讥笑，“满意吗，小怪物？”


    那眼神有点吓人，叶芽倏地躲在叶清河背后，只露出一只大眼睛偷偷打量他。


    他很不好，就连头顶的浓云都扩张一圈。


    抵达车库，叶霖川刚取出车钥匙，就被从后赶来的公司人员叫住。


    对方肩膀并拢，明显忌惮叶霖川，怯怯说道：“叶总，按……按照规定，您不能再使用公司的车辆。”


    他这辆大奔写的是公司的名字，是公司财物没错。


    叶霖川双眸凝聚着暗潮，只是奉命行事的小助理被这凶恶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眼看要撑不下，一串黑色钥匙从眼前飘来砸到地面。他二话不说赶忙捡起，匆匆忙忙跑了回去。


    “爸……”叶清河的唤声带着担忧。


    叶霖川没有正面回应，“叫车过来赶不上，我们打车走。”


    “好。”叶清河拉紧叶芽，“爸您还好吗？”


    好吗？


    他好，好的不能再好了。


    只是……


    叶霖川止步瞥向叶芽，冰冷吐出几个字来：“你就是个灾星。”


    从来被夸幸运的小妖怪再听到这句话时——心碎了。


    她忘记眨眼，清亮的双眸中满是愕然，尽管没说话，但能看出她正在经历巨大的悲伤。


    “爸！您怎么能和她说这种话！”叶清河急了，弯腰堵住叶芽耳朵，“您干嘛和一个儿童置气。”


    “我说错了么？”叶霖川怒极反笑，近日所经历的所有怨念在此刻如数喷发，“从她来到现在，我有过一天好日子？没有。”他弯腰掐起叶芽的脸颊，灼灼逼人，“哪怕你和我女儿长得再一样，你也只是个伪劣的复制品，你永远别奢望我给你一丁点父爱。”


    “爸！”叶清河拍开叶霖川的手，心疼看着她捏红的脸，语调染上哭腔，“你到底要做什么？您不如意就和子煜撒气，现在又和叶芽撒气，你要实在不满，实在不开心，就不要养我们！”


    他咽下酸涩，撸起校服袖子胡乱擦去涌出来的热泪，抱起叶芽向前走去。


    “我就不应该来找您……”


    他对父亲有过期待，再如何都把他当成靠山。


    他包容他的苦楚，理解他的艰辛，每次在他不在时愿意担起家长的职责。


    可是……


    父亲从没有为他们想过，从没尽过半点责任。


    叶清河感觉窒息，他快速到拐角蹲下，捂着胸口痛苦急喘，眼泪顺着脸颊滑入半张的口中，感觉不到咸，只有苦涩。


    “哥哥？”


    叶芽眸色惊恐，他说不出安慰的话，想抬手抚上她的脑袋，却连指尖都动不得。


    万分紧急的时刻，白猫再次浮现，闭眼往他身体里渡了口气，身体随着气息消散再一次变得透明。


    叶芽心里一惊，一个念头骤然浮现。


    “你……你是妈妈吗？”


    白猫看着叶芽，点了下头。


    叶清河呼吸逐渐平稳，用不了多久便能恢复过来。


    叶芽握紧拳头，暗暗下定决心，小声问：“你知道子煜在哪里对不对？”


    白猫又点了下头。


    “能告诉我吗？”


    它默默漂浮在半空，温柔将额头抵在叶芽脑门上，视线穿透茫茫白雾，叶芽在白雾尽头看到了那道熟悉的影子。


    ——是子煜。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想不到吧，半夜更新。


    半夜的话……看得人少，骂的人会相对较少，我真是个小天才呢。


    最后角色行为不要上升到作者！


    为了补偿你们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的心情，明天我会多更新的，顺便这文四舍五入算十万收藏了，算是提前的福利。【心虚到加更


    ☆、045


    作者有话要说：　　购买不了的看看这个方式：app点进小说详情，文案页面右上角，旁边有个下载的小符号，点击下载购买


    叶芽眼睛一眨, 画面消散。


    她短暂愣了会儿，反应过来后推推叶清河胳膊，“哥哥, 我找到子煜啦，我知道他在哪里了！”


    急促的呼喊让叶清河意识回归, 艰难支撑起头颅, 唇齿间吐出细碎的词语：“你知道？”


    叶芽手舞足蹈比划着：“一个大的石碑前面，旁边有很多很多这样的石头，只有子煜一个人在那里。”


    ……石碑。


    ……很多这样的石头。


    叶清河灵光乍现，呢喃两字：“墓园。”


    子煜一定是去了墓园！


    他去找母亲了！！


    叶清河强撑起身体, 抱起叶芽向停车场外走去。


    “叶清河——！”


    发现他们踪影的叶霖川在身后怒吼。


    叶清河固执咬紧下唇, 像没听见声音般的加快步伐。他甩开叶霖川, 拦路叫了辆出租车，“师父，去松鹤墓园。”


    车子发动，透过后视镜, 叶清河看到父亲追出来的身影，那道高大挺括的身躯随着车子行驶逐渐拉长化作一个黑色小点，过一会儿完全消失在目光之中。


    叶清河淡淡收敛目光, 把叶芽紧紧护在怀中。


    “哥哥，墓园是什么？”


    灵地没有墓园这个说法, 所有死后的生灵都会葬在灵土中，来年魂魄重生，化作新的生命重返大地, 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叶清河抚摸着小姑娘那细软的发丝，温柔解释：“埋葬妈妈的地方。”


    叶芽不由自主看白猫。


    灵力减少令猫咪的身体也跟着缩小一圈，通体雪白的猫咪安静优雅蜷缩在叶清河肩头，闭眼像仿若沉睡。


    ——她死后没有选择转世，而是化作守护之灵陪伴在最需要陪伴的大儿子身边。


    路上叶霖川打了好几个电话，叶清河一个没接，最后直接将手机关闭，领着叶芽在墓园门口下车。


    天阴有雾，蓊郁荫翳的树木铺满山峦，石阶一梯接着一梯向山上蜿蜒，就像是通往神国的阶梯，迷雾交织中看不到尽头。


    余研安葬在这里。


    那是他们的母亲。


    叶清河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每上一个台阶心情都会跟着沉痛一分。他拉着叶芽的指尖冰冷如雪，漂亮眼瞳里笼罩上雾气，那是眼泪。


    “子煜在那儿！”


    目光尽头，叶子煜盘腿坐在黑色墓碑前，小小的身体看起来马上要被山雾吞噬。


    墓碑前放了两束橘黄色的野花，还很新鲜，应该是叶子煜过来时顺道采的。


    “子煜！”叶芽松开哥哥的手跑过去，“子煜哥哥你怎么可以一个人跑出来不叫我。”她有点难过。


    叶子煜脸色很苍白，空洞的双眸倒映出墓碑上的遗照。


    余研死的时候还很年轻。


    瓜子脸，桃花眼，微微浅笑，就像民国时期的闺秀，冷清中透出几许温婉高贵，仔细看那双眼叶清河像极了。


    看到照片和对着遗照出神的叶子煜，白猫极为悲伤的靠在了叶子煜身上，无声给予安慰。


    “子煜，该回去了。”叶清河拉住他胳膊。


    叶子煜动也不动。


    他很麻木：“哥，你说妈去哪里了。”


    叶清河避开视线：“我不知道。”


    “妈……妈妈为什么不来带走我，甚至都不来看看我。”叶子煜嘴唇颤抖，深深凝视着眼前笑得温柔的母亲，“我趁你你不在的时候偷偷看恐怖片了，恐怖片里说人死后会变成鬼魂回来，可是妈妈为什么不回来？她是担心吓到我吗？”


    “子煜……”


    “爸爸根本就不爱我们。”


    “子煜，别说了。”


    “其实我们早就变成孤儿了。”


    “子煜……”叶清河单臂抱住他，“求求你别说下去了。”


    他们抱作一起，绝望纠缠中，只有彼此是依偎。


    叶芽背着小书包静静站在后面，突然下定决心。


    “子煜哥哥。”叶芽三步并两步的走过去，两只小手用力把他从地上揪了起来，强拖拽着子煜到不远处，确定哥哥听不见，才小声开口，“我可以让你妈妈回来。”


    她瞳眸闪烁着坚定地光，让人不会怀疑那话语里的可能性。


    事实上叶子煜的确不会怀疑。


    妹妹是小精灵，她有神奇的能力，她可以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说不定还能看到自己的母亲。


    叶子煜蹭去眼泪：“你可以？”


    “嗯。”叶芽再次重一点头，“我可以让你妈妈回来，但是小子煜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他安静听叶芽说下去。


    “你不能再乱跑，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要开开心心，等你病好啦，妈妈就能回来啦。”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很多，原本的一件事说出口便变成了好几件事。


    到这里叶子煜才明白，于他而言这又是一个谎言。


    “芽芽，就算我病好了，妈妈也不会再回来了。”


    其实叶子煜比谁都清楚，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


    “你是说芽芽在撒谎吗？”叶芽两条细细的眉毛凝结在一起，“我是不会撒谎的，只有大人才会撒谎。”她高高举起手对天起誓，“只要子煜哥哥好好养病，我发誓妈妈一定会回来的！”


    她有愿望四叶草。


    只要小叶子能快些长大，好好长大，就算把其中一片愿望分给子煜也没关系，到时候食人花妈妈会回来，守护灵妈妈也会回来；到时候她会回家找小妖怪的爸爸妈妈，子煜也会有自己的爸爸妈妈陪着他。


    所有人都会好。


    都会好的。


    叶子煜苍白的脸上牵强露出抹笑，他抱抱叶芽，“嗯，我相信芽芽。”


    芽芽希望他开心，那么他就开心一点。


    尽管他的心愿注定无法成真，但是他可以让叶芽的愿望成真。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开开心心把病养好。


    叶芽很欣喜，眼儿亮的好像星星：“那我们回家啦。”


    “好。”叶子煜狠狠揉了揉哭到酸胀的眼 ，转身向叶清河伸出手，“哥，回家了。”


    少年破涕为笑，一左一右牵着妹妹下山。


    ***


    回去后已经很晚了，保姆着急在客厅内踱步，拿着的电话刚挂断就看见三个孩子进门。


    她一喜，步伐匆匆跑了过来，“小祖宗们你们去哪里了？家里人都快被你们吓死了。”保姆抓着三个孩子上下打量，见他们好生生的顿时松了口气。


    这幅关切的表情让叶清河过意不去，“抱歉，我没有给家里打电话。”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保姆低头准备打电话给叶霖川，“你爸急坏了，现在还在外面找你们呢，我赶紧和先生说一声。”


    叶清河眸光闪了闪，伸手压在电话上：“我准备带芽芽还有子煜去同学那里，待会儿我自己说吧。”


    “哎？”保姆怔神，“可是……”


    “没关系，我自己说。”他没再看保姆，带着两人直接上楼。


    叶子煜跟在后面追问：“哥，我们去哪儿？”


    叶清河没回答，回到房间拿起书包，把桌上书本全部塞进去，又去浴室拿上个人的洗漱用品。


    “哥？”


    叶清河边收拾边说：“去你们房间把东西收好，我们今天去沈昼那里住。”


    叶子煜晃晃神，却也明白兄长用意。


    父亲动不动对他们耍脾气，现在他们耍脾气离家出走怎么了？！


    ——刺激！！


    叶子煜揪住叶芽向房间跑去，“芽芽走，我们快点收拾东西。”


    叶芽一脸茫然的被他拉着跑，到自己的小房间后，叶芽戴上那顶发光帽走了出来。


    两兄弟都已经收拾好了，叶清河肩上背着书包，手上又拎着一个包，里面装有生活用品和两件换洗衣服；叶子煜带的东西比较夸张，竟然把小皮箱拿了出来。比起两人，叶芽两手空空，唯有头顶冒着绿光的猫咪帽子很引人注意。


    叶清河眼皮子跳了跳：“子煜，你不用带那么多东西，书包背上就成。”


    叶子煜极为失望的把小皮箱拎了回去。


    “叶芽，你的小牙刷带了吗？”


    叶芽摇摇头。


    叶清河：“不带的话怎么刷牙呢？”


    叶芽听后摸了摸小小的牙齿，奶生生哼了下，置气说道：“我才不要用阿弟的东西！”


    叶清河深吸口气，心里清楚小朋友是受伤了。


    他回到叶芽房间找出不久前买的旅行袋，打开衣柜拿了几件衣服放进去，又走到浴室装牙刷之类的洗漱用品。叶清河手上动作不停，还不忘轻言细语安抚：“没关系的芽芽，我和子煜也没得到多少父爱。”他顿了顿，“有句话叫长兄如父，要是爸真的不管你们，以后哥哥就当爸爸。”


    叶清河虽然只有十二岁，却有了超出常人的觉悟。


    叶芽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叶清河身后，转悠来转悠去，双手背后抱怨着：“阿弟说芽芽是灾星……”


    叶清河手上顿住，不禁低头。


    小姑娘双臂环在胸前，脸上写着【在意】两个字。


    叶清河噗嗤声笑了：“你就只记得这一句？”


    叶芽不服气：“这话要是让灾星叔叔听到了，肯定也会不开心。”


    她是四叶草小妖怪，和天上负责五行运转的星神根本就不是一个物种，阿弟竟然把她和神仙放在一起说，实在是太过分啦！


    到天亮为止，芽芽都不要再理会他。


    除非……除非他回来给子煜一个抱抱。


    叶清河又笑两声，拎包走出：“看看还有什么要带的吗？”


    有什么要带的？


    叶芽灵光一闪，想起有重要的东西被她落下。


    ——竹板！


    ——她的小竹板！


    叶芽匆匆跑回到床头柜前，把落在上面绑着红绸的竹板握在掌心，这才安心和叶清河离开。


    三人左手一个包，右手一个包，突如其来的离家阵势可吓坏了保姆，顾不得手上工作便上前阻拦：“你们三这是要干嘛？外面天都黑了，这么晚出去也不怕出事，听阿姨的话，快点把东西放回去，等一下你们爸爸就回来了。”


    叶清河绕开保姆，强行离去。


    “清河回来，清河……”


    保姆一声接一声喊着，三人充耳不闻，身形没有片刻犹豫。


    ☆、046


    未曾想前脚刚迈出大门, 后脚就被回来的叶霖川堵了个正着。


    他眼露寒芒，阴沉注视着为首的叶清河。


    叶芽怯他，身子迅速藏到叶清河身后, 眼一闭，脸蛋往哥哥身上一蒙, 漆黑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回去。”叶霖川沉声命令。


    叶清河拽紧包, 僵持许久，不情不愿转身重新回到屋子里。


    “还好先生赶回的及时，不然我真拦不下这三个孩子。”保姆松了口气，拎过三人的包送上楼, 再下来时说, “厨房还热着饭, 我给你们端上来。”


    一家人全都走到餐厅里，面对面彼此沉默。


    饭菜接连上来，食物香气不断勾引着肚子里的馋虫。叶芽跑一天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舌头在嘴唇上舔了又舔, 眼巴巴瞅着放在面前的那盘咕噜肉，但就是不敢伸手吃。


    叶子煜倒是无所畏惧，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他吃的很香, 叶芽也想吃，一双眼对着那盘肉犹豫会儿, 小心翼翼拿起勺子向面前的盘子探去，可是没且够着肉，叶霖川的眼神先一步从对面过来, 很凶，很冷，令人后背发凉，她手一抖，默默把胳膊收回，咬着空勺蜷缩在加高的小椅子上。


    叶清河心中顿时生起一股怨气，端起碗把菜一样夹了些，抱着叶芽去客厅的沙发上用餐；叶子煜眼珠子转动，拿上饭一起跟了过去。


    这一下人全部走光，空阔的餐桌上只留叶霖川一道影子。


    他满不在乎，面无表情细品着桌上可口饭菜热菜。


    “陈姨。”


    听到叫声，保姆急忙放下手头活过来。


    叶霖川往桌上丢了个纸包袋，里面装着厚厚一沓钱，“这是一年份的工资。”


    保姆愣住：“先生……”


    他神色淡淡：“想必你已经在新闻上看到了，我已经被停职，现在又摊上官司，只能先将你辞退。”


    保姆当然在报纸上看到了叶氏所遭受到的困境，她拿起钱袋，低眉顺眼：“先生要是有需要，可以再叫我回来。”


    叶霖川没说话。


    叶子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茫然发问：“爸怎么了？”


    叶芽此时已经吃饱了，坐在沙发上摇头晃脑哼着小曲，她哼的惬意，叶霖川原本烦躁的心情更加烦躁，握着筷子的手不住紧缩，终于忍无可忍，扭头低吼：“安静些！”


    歌声停下。


    叶芽错愕盯了他几秒，点着小脑袋继续慢悠悠哼唧。如叶霖川所愿的那样，叶芽这一次很安静，十分安静，安静到像蚊子嗡嗡，叶霖川竖起耳朵一听，发现她嘴里正在嘟囔——


    “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坏自己没人替。”


    叶霖川：“……”拳头硬了。


    “芽芽我们上去。”


    气氛属实不妙，叶清害怕父亲再找叶芽发火，急忙抱着叶芽躲上楼。


    “哥哥我们不去沈昼哥哥那里了吗？”叶芽不知道为什么给哥哥哼个歌都让他不开心，一张小脸埋在他肩窝，声音中有委屈也有失落。


    比起凶巴巴不给人好脸色的弟弟，叶芽发现自己更想见到黑雀雀，起码黑雀雀不会在她吃饭的时候用眼神凶她。


    叶芽像小老太太似的叹了口气，觉得妖生艰难。


    ***


    翌日早，急促的门铃声划破静寂安然的晨日。叶家雇佣的工人一早就都离开了，现在门铃响半天都无人应答。


    叶霖川第一个被吵醒，遥控大门放那辆黑车进来。


    “爸，有人来吗？”


    三个孩子接连从房间出来。


    他没应答，拢紧睡袍下楼开门。见此，三个孩子一起跟着下去。


    叶霖川将门打开，外面站着几个身穿制服的成年人，正严肃注视着他。


    “叶先生好，我们是法院的。”


    叶霖川脊梁顿时僵住。


    他想起来了，那几家欠债公司和银行向法院申请了财产保全，在一审判决下来前，他名下所有房产、财产都会被查封冻结。


    然而繁事加身，叶霖川把这事情忘记的干干净净。


    他按了按泛痛的眉心，没有挣扎，直接说道：“给我点时间收拾东西，收拾好我们立马离开。”


    他们没说话，算是默认他的要求。


    叶霖川转过身，对上三双灼热的注视。


    “去收拾东西。”


    叶子煜倏然瞪大眼睛，脸上是不加掩饰的震惊，“爸，你终于破产了吗！！”


    什么叫终于？


    敢情这小子一直指望他破产？


    叶霖川脸一黑，语气加重：“去收拾东西。”


    叶子煜不依不饶：“我们为什么要收拾东西爸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真的破产了爸你说话啊你说话啊爸啊？”


    这简直就是个小蚂蚱。


    叶霖川身心疲惫，不想回答。


    他无法向自家孩子解释他所面临的困境，无法告诉他们如今局面比破产还要艰难。


    甚至不如破产。


    叶霖川下了最后通牒：“快点，不要让我再说一次。”


    眼见他又要生气，三个孩子不敢耽误，跐溜窜回屋，把昨晚上收拾的行李包再次提了出来。


    叶霖川个人没多少衣服用品，剩下名贵的手表瓷器不安有那几匹马早就放在了银行抵押，现在全身家当只有两个儿子和……那个小兔崽子。


    东西收拾好，一个大人加三个小孩走出常居的住所。


    法院的人在他们离开后立马贴上封条，坐车扬长而去。


    晨日明媚，一家四口拎着大包小包僵立在门前，气氛沉寂谁都没有说话。


    叶霖川头顶笼压着阴沉浓雾，站在门前像一块石头，定定看着面前的房屋迟迟没回神。


    叶芽肚子饿，咕噜咕噜一个劲响，脸也没洗，牙也没刷，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劲。


    她拉上叶清河袖子，“哥哥……”


    “芽芽饿了？”就算她不说话，叶清河也立马能知道她想要什么。


    叶芽脸蛋一红，不由自主瞥向叶霖川背影，发现他不注意这边后，轻轻点了点头。


    叶清河为难蹙眉。


    他们出来的急，很多东西都没有来得及拿，更别提吃的了。


    “哥哥，我们去找沈昼哥哥吗？”叶芽眼睛亮起，兴匆匆提议道。


    找沈昼……


    叶清河认真思索几秒，不禁看向父亲的背影。


    沈家兄弟前些天就已经搬离石锦洞，现在住在尚嘉国际，就是那套外婆留给叶清河的房子。这座小区有些年头，但是小区优化和管理做的都还不错。


    叶清河隐约记得外婆那套老房子是四室两厅，几个人过去挤一挤应该可以住下，可是那样的话……他资助者的身份会暴露。


    要是暴露了，沈昼还愿意和他做朋友吗？


    “爸，你所有资产都被查封了吗？”


    “还剩下一些。”叶霖川最后看了眼房子，拖着行李向前走，“不过是给你和子煜看病用的，不能动。”


    那张卡里是俩个孩子固定的医用资产，哪怕真欠债无数也不会动里面的一分钱。


    叶子煜需要定期找心理医生，那是一笔高昂的费用；更别提叶清河患有先天性心脏疾病，需要药物维持。


    叶霖川平静的眼神下暗涌着浪潮。


    明明他规划好了一切，所有事物尽在掌握之中。他自认自己下了一步好棋，可是到底哪里出了错，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生平第一次，叶霖川感受到了失控带给人的不安与焦躁，这种感觉极为不好。


    神色浑噩之际，一只小手轻轻拉上他的衣角。


    叶霖川不耐看去，瞬间对上叶芽那双黑漆漆的瞳眸。


    “干嘛。”两个字没什么好气。


    叶芽缩了缩脖子，尽管心底打怵，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阿弟，你、你看起来很不好。”


    他头顶的那片乌云随着主人的心情翻滚，黑压压像是马上会降一场大雨。


    叶芽吞咽口唾沫，蹦蹦跳跳到他前面，小奶音脆生生的：“你要摸摸我的小脑袋吗？”


    “不摸。”他没什么感情，“离我远点，晦气。”


    叶霖川说着便绕过她，步伐加快不少。


    叶芽一愣，鼻尖骤然泛红，朝着那道背影喊——


    “你那么凶，人家也不要给你摸！”


    气死啦气死啦气死了啦！


    叶芽越想越生气，跺跺小脚，一个猛子将脑袋扎在了旁边的树干上。


    她给树爷爷摸，也不要给臭弟弟摸！！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还有一更估计很晚，你们白天看吧。


    依旧一百个红包。


    ☆、047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有趣，芽芽吃饭弄脏脸脸骂她不爱干净；她唱儿歌又骂她又潜在食人基因（。），即使后文叶霖川破产是必定结果，仍降罪与她，说她这不对那不对，这不好那不好。


    人类果真有趣，总以最高的要求约束他人；以最低的要求约束自己。


    当你们如此恶意对待一个小孩子的时，请回去问问你们的父母，你们三岁时候再干嘛？


    如果真的可以身份互换，打出那些评价的人做不好她的万分之一，甚至连她一点点坚强都不会有。


    叶芽从头到尾都不是完美的人设，她有缺陷，像所有小孩子一样有人喜欢就有人讨厌，她会成长，会改善，若有人接受不了离开就好，不必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一个孩子的童真


    感谢。


    叶芽那一个猛子扎得利落, 气没泄不说，还把脑袋给磕疼了。


    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捂着泛红的脑袋抽噎两下, 强行把眼泪憋了回去。


    “芽芽！”


    叶清河丢下行李跑过来，紧张兮兮地捧起她的脸查看。


    叶芽眼珠子湿润, 脑门上的一抹红在瓷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


    她呜咽两声, 向哥哥告状：“阿弟坏，欺负我……”


    “我们不理他。”叶清河在那片红印上揉了两下，牵着叶芽和弟弟继续向前走。


    现在车子没了，他们一行人只能选择步行去山下面坐公交车。


    这段路对常年健身的叶霖川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可是对三个孩子来说就比较困难, 尤其他们出来时水米未进, 走一半路就开始喘气。


    叶霖川也意识到这一点，在不远处的树木下止步，“歇会儿。”


    叶清河靠着树干微喘，有些后悔出来时没骑那辆自行车。


    “哥哥, 给。”


    突然间，一个粉红色小水壶印入眼帘。


    叶清河抬眼看去，叶芽双手捧着水壶, 眼眸湿润。


    那里面还有一小半的水，是昨天晚上剩下的, 还没来得及换，不过这时候也没必要在意隔夜不隔夜了。


    叶清河接过润润嗓子，将剩下的递过去, “芽芽也喝点。”


    叶芽没有动，又抱着水壶给叶子煜喝，最后才小小的抿了一口。


    雀鸟在枝桠歌唱，蓝天辽阔，尽显山河好风光。


    叶芽蹲在脚边无所事事，直到任务面板滑下，系统提示紧跟着响起。


    【《恶毒女配之路》主线任务07：让叶霖川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已完成）】


    【系统提示：随机完成三个支线任务将开启新地主线任务。】


    伴随着落下的系统音，叶芽听到脑袋顶上传来枝叶冒出的声音，她往头顶上一摸，果不其然第三片叶子长出来了。


    叶芽眼睛一亮正欣喜着，忽觉一道目光从不远处传来，她顺着感觉看去，对上叶霖川冷硬的侧脸。


    就像是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她那点唯有的开心都被冲淡了。


    系统：【芽儿表现的棒啊！原本以为你要很久后才会完成这个任务！万万没想到你能想到利用沈昼的黑乌鸦！】


    他激动难忍的加了一句：【不愧是食人花的女儿！小小年纪就懂得借刀杀人！！！】


    这么妙的点子他一开始竟然没意识到！只以为是那只黑鸟的恶作剧。直到今天才明白叶霖川头顶那片乌云的意图。


    真是枉为系统！！


    这番话让叶芽肩膀一颤，不禁放慢呼吸。


    【叔叔。】


    系统正得意着：【怎么了芽儿？】


    叶芽情绪隐约低落，小心翼翼问道：【黑雀雀是为了我才吐阿弟口水的吗？】


    系统不知道她所以为何，喃喃啊嗯了句，随即安慰：【芽芽不用在意，就算没有那口口水，他也会落到这一步的，其实就是早晚的事。】


    【你不知道，有人早就看叶霖川不顺眼了，故意泄露商业机密搞了这么一出，只不过那口口水加快他破产的速度而已，到时候一审判决下来……】


    叶芽思绪恍惚，对后面的话都没有听清。


    黑雀雀以为阿弟欺负她，所以才故意报复回去，故意让阿弟倒霉，过得不愉快。


    她原本以为那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可是…


    她给阿弟带来了晦气，还牵连哥哥回不去家。


    她不是幸运的小叶子了。


    再也不是了。


    叶芽难过受伤极了，低头用力擦拭去不觉涌出来的眼泪。


    【叔叔。】叶芽在心底叫着他。


    【芽儿又怎的了？】


    【破产的话，阿弟是不是就没有钱啦？】她表情忧愁，满满地都是担心。


    系统顿了顿说：【也可以这样理解。】


    按照原著，叶霖川内忧外患，一手创建的公司拱手让人甚至把家底都搭了进去，


    不过那也是咎由自取。


    他太过孤高，得罪过的人数不胜数，最后不幸落马，凡是有仇怨的都过来插一刀，恨不得叶霖川死的越快越好，越惨越好。


    甚至到最后，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都不愿意过来看看他。


    叶芽瘪瘪嘴，低低呢喃：“……我不要弟弟破产。”


    哥哥要看病，子煜也要看病。


    要是没有钱，哥哥还有子煜得不到治疗，都会有危险，所以弟弟不可以破产。


    叶芽烦愁的厉害，想了想翻开书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小钱包，钱包是哥哥给她的，里面放了……


    十块钱……


    五块钱……


    还有一块钱……


    叶芽把里面的钱连同硬币都倒出来，攥紧走到叶霖川身边。


    “给。”她大大方方的把钱全部递了过去。


    叶霖川慵卷垂眼，目光瞬间停留在那团皱皱巴巴的零钱身上。


    神情滞住，迟迟没有说话。


    “不够……不够的话我去赚钱。”叶芽抿抿唇，小手拉出叶霖川放在裤兜里的手，强行将那把零钱塞放上去，磕磕绊绊安慰着，“阿弟你、你不可以放弃，一定……一定都会过去的。”


    叶芽双眼直勾勾注视着叶霖川，清透的目光像是能将他看破。


    “我妈妈说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莫…莫斯利安？”


    不对不对，好像不是这句。


    叶芽挠挠头，硬是说不出下一句。


    旁边叶子煜弱弱接话：“莫欺少年穷。”


    对哦！！


    叶芽恍然大悟一拍脑袋，是这句是这句，妈妈教的就是这一句！


    叶霖川嘴角一扯，余光睨了眼那团加起来不过五十块的零钱，全都推了回去，“拿走，不要。”


    语气冷是冷，却没有原来凶了。


    看着眼前那只大手，叶芽身子一低，把脑袋放在了他未来得及收回的掌心上，


    突然袭来的柔软触感让叶霖川眉头一皱，在看她笑得得意，活像是诡计得逞的猫咪。


    “你摸我头啦！”叶芽很开心。


    叶霖川没说话，默默收手，“走了。”


    叶芽亲眼看见他头顶乌云散开，等两人距离拉远后乌云又慢慢回来，不过颜色明显没有之前深。


    只要再摸几次，小乌云肯定会被赶走的！阿弟也不用破产！！哥哥还有子煜会有钱看病！


    叶芽浑身涌出干劲，捡起地上的包包和帽子，扭着小屁股颠颠跟了过去。


    “阿弟，你不要离我太远！”


    “阿弟离我太远会倒霉的！”


    “阿弟阿弟你放心，我不会再让黑雀雀吐你口水啦！”


    小喇叭一路喋喋不休，直到抵达车站都没停嘴。叶霖川虽然被吵得心烦，但始终没给一个眼神，完完全全把这小喇叭无视了。


    他们很幸运，前脚刚到车站后脚公车就过来。


    这辆车由于路程远的缘故，车费都比其他车贵一元。


    看着一脸窘迫在身上摸索的叶霖川，叶芽叹息声，把两块钱递过去。


    叶霖川脸一黑，接过钱上去。


    目睹全程的兄弟两人全当啥也没看见，默默上车。


    “所以我们要去哪里？”


    叶子煜晃着腿问。


    叶清河低头发着消息，片刻说：“沈昼那里。”


    那套房子署的是叶清河的名字，他们只能暂时去那里。


    ☆、048


    叶清河提前给沈昼发了消息, 等他们一家老小过去时，家里早就被收拾的干干净净，餐桌上摆着几道家常菜, 才出锅，还冒着热气。


    叶芽早就饿了, 像往常一样有礼貌的和兄弟两打过招呼, 视线便死死黏在了那几个大白馒头身上不再移动丝毫。


    她那迫切的注视让沈昼哑然失笑，“先吃饭吧。”说完看向叶霖川，“叔叔也没吃吧，我不知道您的口味, 就随便做了些, 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叶霖川看过去。


    那哪是随便做了些, 有荤有素，有汤有水果，这一桌子菜想必花了兄弟两大半个月的生活费。


    他眸光闪烁，表情意味不明。


    “爸, 你坐这儿。”叶清河拉开一面椅子。


    “你们先吃。”叶霖川没什么胃口吃饭，走去阳台外面点了根烟抽着，背影透着沧桑萧条。


    叶清河知道家里的变故给父亲带来了太大的打击, 便也没有强求，收回视线照顾弟弟妹妹用餐。叶芽来沈昼这儿不见外, 该吃吃该喝喝，省心利落的很。几人吃着正香，叶清河突然注意到放在门口的行李包, 行李包有些破损，应该是沈昼的。


    他放下筷子问：“沈昼你要出去吗？”


    沈昼低低嗯了声，说：“我们准备搬回去。”


    这话说完，沈然神色跟着低落下去。


    “你要搬回石锦洞？”叶清河难以理解，“为什么？”不用想都知道那些仇家每天都在那里蹲着，现在回去就是给对方送人头的。


    “这里住不下这么多人，再说……”沈昼顿了顿，“叔叔不是遇到些困难，我和沈然不想加重你们的负担。”


    叶清河急了：“你再说什么话，怎么会是……”


    他话音骤停，一瞬间读懂了沈昼眼神里的平静。


    “你、你知道了？”


    沈昼淡淡颔首。


    叶清河问：“什么时候？”


    “上次在你们家。”


    世间哪有那么好的事，刚被资助者撤资就又找到好心人资助他和弟弟；前脚被打资助者后脚给他安排好新的住处。沈昼特意问了下，这小区旧是旧，售卖价格却并不低，外人争破头都想买到这里，可是这么好的房子资助者不租出去竟然给他们住。那时候沈昼就明白，一直以来暗中帮助他的是叶清河。


    复杂的心情有。


    感激也有。


    叶清河故意隐瞒是怕他难堪，如果他过去说清楚是让两个人难堪，于是叶清河不说，他也假装不知道。可是现在情况特殊，他于情于理都不能再和弟弟留在这里，那是给人家添麻烦。


    “沈昼……”叶清河嘴唇呐呐，半天只低低叫出他的名字。


    “对了，这些留给你们。”沈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裹着五六百块钱，这些钱对他们来说可能不值一提，却是沈昼半身家当了。他耳根微红，略显窘迫道，“我没太看懂新闻说了什么，但是、但是省着点用，应该够你们生活一段时间……”


    叶清河眼睛红了一圈。


    餐桌上气氛极为感人，任谁见了都会为少年们赤诚的兄弟之情而落泪。


    可是——


    “我没破产。”


    叶霖川冷冰冰的声音骤然插入，动作果断的将那几百块钱重新塞还给沈昼，不顾对方错愕的表情说，“你和你弟弟都不用走。”他身上笼罩的烟味还未散去，嗓音沙哑低沉，每一个字透露着强势，“既然我决定资助，就会一直资助你们到成年，这点不会改变。”


    沈昼张张嘴，在这强势打压下竟没想出拒绝的话。


    决定一起生活后，就要考虑房间的分配问题。


    这套房子四室两厅，其中书房在外婆离开后改成了杂物间，里面堆积着他们生前留下来的东西。剩下一间主卧空着，沈昼搬进来后一直没进去过，害怕不小心弄坏前主人留下的名贵东西，还有两间次卧，他和弟弟各自一间。


    讨论一番，他们决定让叶芽睡小书房，叶霖川睡主卧，两对兄弟分别一间房。主卧今天就能收拾好，书房堆的东西很多，半天时间肯定清理不出来，今晚上只能让三兄妹暂时去主卧挤一挤。


    众人愉快达成共识，吃完饭便开始动手大扫除。


    几人分工明确，刷碗的刷碗，买东西的买东西，各自都不耽误谁。叶芽现在还是个短短的小豆芽，刷碗擦地那种活干不了，她很清楚这点，于是让哥哥接了盆水，沾湿小抹布，乖乖巧巧找着桌椅板凳前擦。


    于是在这一种忙碌的身影中，坐在沙发上什么都不干的叶霖川看起来格外突兀。


    “阿弟快让开~”叶芽稚音命令。


    叶霖川眸子低垂，看到小朋友蹲在地上像是个小胖球，肉嘟嘟的两只手拽着抹布，手背上的五个肉窝窝清晰可见。


    ——她胖了。


    叶霖川下了定论。


    “让——开。”


    叶芽以为他没听见，拉长语调又说了遍。


    叶霖川不情愿地把屁股往一旁挪了挪，好让她进来擦桌子。


    叶芽哼哧哼哧干得卖力，嘴唇全抿了起来，小表情专注认真。叶霖川眉一挑，余光环视圈，指尖往桌上一点：“这里。”


    叶芽看过去，拿着小抹布用力在那里擦了擦。


    叶霖川又一指：“还有这。”


    叶芽又拿着抹布过去擦。


    这听话的样子可让人来了兴致：“这也没擦干净。”


    “……”


    叶芽这张桌子擦了半天，离开时小胳膊酸酸的没半点力气。望着她蔫了吧唧的背影，叶霖川致郁的心情得到些许纾解。


    目睹全程的沈然低低和子煜交谈：“你爸果然是领导人。”


    子煜不解：“此话怎讲？”


    沈然：“就爱指手画脚。”


    子煜恍然大悟，点头表示认同。


    他们的对话自然没逃过叶霖川耳朵，望着忙碌的几道身影，叶霖川顿时脸上挂不住，突然感觉屁股下的这张沙发没有原来坐着舒服。


    “爸，抬脚。”


    叶清河手握拖把过来，示意他挪挪地方。


    叶霖川半握拳放在嘴边轻咳声，忽的起身，伸出手刻意避开他的视线：“给我。”


    “啊？”叶清河没领会父亲意思。


    “我来拖。”


    “。”


    “……还是别了吧。”叶清河皱眉，这简直就是为难他。


    父亲是标准的富二代，生下来就没吃过苦干过活，平常就连扫地机器人都懒得开，现在让他做家务实在是……过于为难。


    “给我。”叶霖川再次重复。


    叶清河深深吸了口气，把拖把递到他手上，不放心叮嘱：“不用勉强。”


    叶霖川轻哼，瞧不起谁呢。


    他撸起袖子，拿起拖把代替了叶清河的工作。叶霖川从没做过这些，就连上学时的值日都是小弟帮忙干的，接手公司后更没有做过什么家务活，余研以前说就算酱油瓶在他眼前倒了都懒得扶。


    想到妻子，叶霖川又有几分恍惚。


    他擦过的地板透出一片亮莹莹的水光，叶清河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可是为了不打击父亲的积极性，摇摇头没说什么的继续去找其他活儿干。


    客厅擦完，叶霖川又握住拖把前往主卧。


    叶芽刚巧也在主卧，她正蹲在地上擦着边角的一团污渍，擦得极为认真，见叶霖川进来，只给了一个眼神，随即转身留给他胖乎乎的背影。叶霖川看了看，继续擦地。


    两人各干各的，谁都不干预谁。可是突然间，叶芽半蹲下的身体覆在阴影之中，下一秒，握着抹布的小手被一只大脚踩在地上，她眼睛倏地瞪大，一时之间竟然忘记喊疼，背对着她的叶霖川很快意识到自己踩住了东西，急忙把脚拿开，转身俯视。


    空气像定格般极为安静。


    一秒过去……


    两秒过去……


    疼痛骤然从掌心爆发。


    叶芽呆呆拿起那只被踩红的小手，清澈双眸瞬间蒙上泪意。


    “你、你踩我。”她的委屈都要溢出来了。


    叶霖川回神：“我没有。”三字平静，像是作恶后佯装的淡定。


    叶芽嘟嘴对着小手手吹吹气，疼痛非但没散反而加剧，火辣辣的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


    “你故意的！”叶芽仰起头，哭兮兮的小脸上满是对他恶劣行径的控诉。


    “我说了我没有……”叶霖川眉心打成川字，“我在擦地根本没看见你。”


    叶芽圆溜溜的眼睛又张大一些，不可置信看着他：“你、你为了故意踩我，还特意过来拖地？”


    叶霖川被这诡异的逻辑思考方式弄懵住。？？？


    什么叫为了故意踩她，还特意过来拖地？！


    她为什么要强调特意两个字？！


    他的沉默更加坚定叶芽心中的想法，走过去两步，高高扬起小脑袋，眼角闪烁着泪花，“你怎么可以这么恶毒！”


    叶霖川眼皮子跳了跳，双手支撑着拖把，强忍不耐，一字一句重复着先前说过的话：“我说了不是故意的，是你蹲在这里妨碍我。”


    这话让小姑娘那张漂亮的脸蛋白一阵红一阵，不甘、愤怒、所有情绪统统化作委屈，只想找人发泄出来。她肩膀抽搭两下，捂着手手嗷呜一嗓子哭出声，边哭边向外跑去，未曾想地面太滑，跑得急切的小团子一不留神跌倒在地，只见那小小的身体像条小鱼，呲溜一下滑到最前头。


    “噗嗤。”


    叶霖川幸灾乐祸笑了。


    叶清河和沈昼哪见过这种出场方式，一时间全都愣住。


    滑倒在地的叶芽哽咽着从地上爬起，哭哭啼啼把小手送到叶清河面前，“哥哥，叶霖川踩、踩我，疼……”


    阿弟都不乐意在叫，直接指名道姓叶霖川，看样子这是真的记恨上了。


    叶清河捧过叶芽的小手看了看，扭头对着父亲喊：“爸，你干嘛踩芽芽？”


    叶霖川笑容收敛，淡淡道：“没看见。”


    叶清河眼神怀疑，最终什么也没说的抱着叶芽去洗手间冲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我一定早点更新！！


    每天熬夜快猝死了。


    本章依旧一百红包，爱你们，明天继续加更_(:з」∠)_


    ☆、049


    叶芽很快被哄好, 手不疼后立马忘记先前发生的不愉快，端着一小盆水准备去浇花。她害怕再次摔倒，走得又稳又慢, 每一个眨眼都充斥着小心翼翼。


    客厅的窗户敞开，绿意清晰浮现眼底, 清凉夏风将一朵小小的蒲公英托扶进屋内, 叶芽的注意力顿时被蒲公英吸引，视线跟着它来回飘动。


    “你好呀，蒲公英。”叶芽笑容友好，甜甜和小花打着招呼。


    “滚, 放老子出去。”


    ——蒲公英有些凶。


    “让开点让开点, 要撞着了！！”


    那朵蒲公英愈飞愈近, 尖叫着停留在叶芽白皙小巧的鼻尖上，她两颗黑亮的眼珠瞬间对在一起，难耐的瘙痒从鼻头传来，让人有种想打喷嚏的欲望。


    “阿……”叶芽眼睛被逼出生理性盐水, 嘴巴张了张，“阿嚏——！”


    这个喷嚏打得很敞亮，小身体跟着打了个激灵, 小手不稳，水盆里的水像喷泉似的扬撒到外面。


    叶芽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动作可爱的皱皱发痒的鼻子，忽觉有双阴恻恻的注视从跟前传来。


    叶霖川正蹲茶几前整理着上面杂志，可以看见他半个肩膀湿透, 连同桌上那几本书一起打湿。


    叶芽看了看小水盆，又看了看叶霖川，再看看水盆，再看看叶霖川。


    呆住。


    “你什么意思？”叶霖川抖去肩膀水珠，“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的。”叶芽弱声弱气解释，“我要去给花花浇水。”


    “你是给花花浇水，还是给我浇水？”叶霖川瞥向好不容易擦干的地面，气不打一处来，“蓄意报复？”


    叶芽歪头眨眨眼，沉思片刻颇为贴心大方的说：“你又没入土，你要是入土我肯定也给你浇水。”


    花花是长在土土里面的，需要水滋润，人类又没有长在土里，她干嘛特意浇水。


    叶霖川呼吸一窒，咬牙切齿：“你这是咒我死。”


    叶芽一愣，急了：“我没有！”她只是实话实说，才不会咒别人去死，她是好妖怪，好妖怪不会咒人的！


    叶霖川脸色越来越黑，叶芽左右环视，放下水盆抓起块布子擦擦他脸上的水渍，“芽芽给你擦，你别生气~”


    擦了两下，叶芽突然觉得那块布子眼熟，好像是她刚才用的抹布。


    叶芽动作骤然停下，慢吞吞把小抹布藏在身后。


    “……对不起。”这一次叶芽的确心虚了，小脑袋一点点垂下，站在他面前不吭声。


    那张抹布臭，叶霖川的脸更臭，他一把抓过叶芽胳膊，对着那莲藕似的小臂咬了一口，咬完后冷冷一哼，起身将自己反锁在洗手间里。


    叶芽呆呆看着胳膊，小拇指一个一个数着上面新鲜出炉的牙印——


    一颗……


    两颗……


    三颗……


    嘴唇下瞥：“呜。”……她被咬了。


    她被咬了！！


    叶芽眼眶一红，举着手臂向叶清河跑去：“哥哥，叶霖川要吃掉芽芽，他要吃掉我！”叶芽怕极了，说一个字抖一下，抽抽噎噎，哭哭唧唧，难过的不成样子。


    叶清河脑袋开始疼，忍无可忍冲洗手间喊道：“爸你干嘛呀！她是小孩子你也是小孩子吗？！”


    好不容易才哄好的。


    身为一个大人净给人添乱。


    叶清河弯腰抱起叶芽看了看，还好下口不重，印子用不了多久就能下去，可是叶芽始终坚信叶霖川要吃掉她，任凭叶清河怎么解释都无法撼动她的这一想法。


    咯吱。


    洗手间门再次打开。


    叶芽身子打了个哆嗦，转头藏在叶清河肩窝里，死都不看叶霖川一眼。


    “爸，你过来和芽芽道歉。”


    叶霖川面无表情，从裤兜摸出根烟在继续去阳台抽。


    客厅氛围诡异，围观全程的沈然忽然和子煜说：“你爸爸好奇怪呀，他好像不知道怎么当父亲。”


    稚嫩的低语被风带入叶霖川耳中，夹烟的手一顿，腥红烟火自上燃烧，灰烬不慎抖落到指尖，男人眼睑低掩，默然不语掐灭烟头。


    夜色降临，这一天大家都累了，互道晚安各自回屋歇下。


    叶芽睡在卧床中间，身上盖了条薄薄的小毯子，旁边叶子煜不安分，连踹她好几脚，最后彻底把小孩踹醒。


    叶芽困倦眯起眼睛，扬脖看了看叶清河熟睡的面庞，小心翻越过他，赤脚下地。


    一缕细光自门缝窜入，她轻轻压开房门，探头探脑向客厅外看。


    客厅灯还亮着，静悄悄没半点响动。


    叶芽犹豫少顷，侧身从半敞开的门缝里钻了出去，蹑手蹑脚绕到沙发正面。


    茶几上散乱着数个空掉的酒瓶，满目狼藉中，男人歪躺在沙发上，双目紧闭，神识不清，他呼吸急促，刺鼻难闻的酒气飘散在空气里。叶芽弯腰捡起地上的瓶子放在桌上，迈动着小脚脚过去。


    啪嗒。


    有一个发亮的东西从他掌心滑落。


    那是叶霖川的手机，屏幕还处于工作状态。


    叶芽睫毛颤颤，放轻动作捡起那部手机。


    [XX银行提醒：您的账户已被冻结。]


    [尊敬的VIP客户，您的海外账户已被冻结。]


    [银行提醒……]


    叶芽一头雾水，手指头在屏幕上胡乱点了点，突然切到某个页面，在上面的热搜栏里，叶芽看到了叶霖川的名字。


    [据新闻周刊报道，叶氏企业董事长叶霖川已暂停职务，名下股份，财产，四座豪宅遭临时冻结……据资料显示，龙城银行向叶氏出借7000万贷款，叶霖川作为担保人附带连带责任，目前龙城银行向叶霖川提起诉讼。]


    [多家企业将叶霖川告上法庭，龙城法院正式受理此案。]


    [……叶霖川个人欠债超十五亿。]


    “……”


    新闻密密麻麻全部都是叶霖川这个名字，他已深陷倥偬，恐再难翻身。


    “你在干嘛？”


    头顶响起的声音令叶芽一抖，急忙把手机放了回去。


    叶霖川揉揉太阳穴从沙发上爬起，再次问道：“大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又想谋害我？”


    叶芽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叶霖川轻嗤，收回目光没像白日那样冷嘲热讽，长臂捞过啤酒，单指扯开拉环，仰头猛管灌了一口。


    咕噜。


    叶芽吞了口唾沫。


    叶霖川余光扫过她眉眼，望着小姑娘那好奇的眼神，故意把瓶子在她眼前晃晃：“想喝？”


    她诚实点点头，一双眼几乎黏在罐子上头。


    “想得美。”


    看着那收回去的易拉罐，叶芽扯扯嘴角，手脚并用爬上沙发，偷偷摸摸捡起个喝完的罐子，把里面还剩下的一点点酒渍倒在舌头上。叶芽吧咂吧咂嘴，尝过味道后表情立马扭曲。


    身边人低笑出声，“好喝吗？”


    叶芽摇摇头。


    他放下啤酒，整个人蜷窝在柔软的沙发里，墙壁上时针摆动，窗外暮色正浓，稀疏的星光紧紧环绕在玄月身旁，耳边很安静，安静到能听见呼吸时所发出的气流声。他目光深邃，表情深沉到让叶芽看不懂。


    但她能明白叶霖川是不开心的，人世间的纷繁迫促像阴影般纠缠在他眉眼之间，一眼便能觉察出心底的沉重。


    “我现在是木头人。”叶芽往过靠靠，盘腿坐着一动不动。


    叶霖川尾音上挑：“嗯？”


    “木头人不会把别人的心事说出去的。”


    叶霖川半晌才领会她的意思，不禁笑了声。


    他眯眼看着窗外漆黑深邃的夜空，内心如那夜色一样孤寂无岸。


    余研死后，他的心跟着死了，每天公司，会议；会议，公司，这样的生活日日重复，枯燥乏味，人生好像一眼就能看到头。叶霖川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走到这步田地，几个月后最坏的结果是败诉，偿还债务，申请个人破产。


    可是他的孩子呢？孩子怎么办？以前什么都有的时候叶霖川从不会为兄弟两考虑，他们只需要接受最好的治疗，最好的生活环境与教育方式，只需如此便够了。如今背负债务，走到绝途，他不怕一无所有，怕的是一无所有后，能否继续保障他们的生活。


    他们又会不会嫌弃他这个宛如丧家犬的爸爸。


    “沈然说得对，我根本不会做父亲。”


    除了钱，他什么都给不了他们。


    叶霖川靠着椅背，喉结翻滚，积压在胸口的酸涩苦楚与声音一同发出：“没人教我怎么做一个父亲，我甚至连儿子都没有当几年。”


    父母是商业联姻，生他只是一项长期投资，只要他健康长大，继承家业，那便是投资成功。他就像是一颗在冰雪中肆意生长的柏树，慢慢没了人情味。


    直到双亲去世，他与余研一起生活。余研照顾着他，温暖着他，他所有的爱都倾注在那个女人身上，可是余研走了，把他的爱也一同带走。


    他活着，又如死人般麻木。


    他不知道怎么照顾孩子，不知道做什么对患病的儿子有利，于是他找了专业人士，他们会帮他解决一切，让人后顾无忧。


    沈然真是说对了，除了给予金钱，他的确不知道怎么当好一个父亲，不知道怎样才算合格。


    叶芽眸中倒映着男人沧桑的面容，心中微动，吞吞吐吐说：“其实……我也没给人当过妈妈。”


    “……”


    叶霖川看了过去。


    叶芽与之对视，小模样很认真。


    所有情绪在此刻化作成灰，叶霖川从沉重的思绪中走出，深吸口气想：他和一个小孩谈心简直就是傻子，水里面进脑子了。


    叶霖川闭眼正要睡时，听到旁侧传来颠颠的脚步声，他斜眼看去，小姑娘拿起桌上的书包翻找，不知道要捣鼓什么，很快，写好东西的叶芽又跑了回来。


    “给你。”她小手上抓着一张纸。


    叶霖川敛目扫过，纸张上落着稚嫩的笔迹。


    [好爸爸重考证，考试人：叶雨川。]


    名字都没打对。


    叶霖川挑眉：“这是什么？”


    “你不是说你不会当爸爸吗？现在你拿这个就可以重读啦。”她正正经经说，“到时候你就会是好爸爸啦。”


    童言童语让人可笑，质朴的语气却又令人心生触动。


    叶霖川没有接受，冷静打破小姑娘的幻想：“当父母又不是考试，哪那么容易。”


    “所以嘛……”叶芽再次爬到沙发上，“只要你把它当成考试，不就会容易许多。”


    叶霖川缄默。


    叶芽把纸折好强行塞到他口袋里，拍拍平，郑重承诺：“等你会当爸爸了，芽芽给你发小红花。”


    叶霖川嘴角扯了扯。


    “那么……你要芽芽抱抱吗？”


    灯光闪烁下，小姑娘亮晶晶地眼瞳竟比天外的星星还要明亮好看。


    要是女儿还活着，应该也是如此的明媚单纯。


    作者有话要说：　　抱她！！！！！！！！！！！！！！！！！！！！！！！！！！！！！！！！！！！！！！！！！！！！！！！！！


    **


    说早就早，晚上还有一更，尽量十点前，芽芽马上要背负起生活的重担了，生活不易，芽芽叹气。


    本章依旧一百个红包，大家晚上见。


    ☆、050


    见他不回答, 叶芽就当是默认了，挪动身体钻到叶霖川怀里，双臂小心又温柔的抱住了他, 随即闭眼，脑袋缓缓靠放在那宽厚, 带着些许酒气的肩膀上。


    小姑娘身上带着牛奶香, 胳膊软，腿也软，就像一只放大版的汤圆，浑身软绵无害。


    叶霖川眉一蹙, 条件反射想要推开, 可当感受到那清浅呼吸时, 指尖骤停，不由自主抬手托住这具小身体。


    拥抱很温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这一刻叶霖川突然意识到，就算是克隆体, 也是有体温、有心跳的。


    她血液之中流淌着他的血，流淌着他逝去女儿的生命，更寄托着妻子固执的爱。


    叶霖川忽觉酸涩, 微微泛红的眼眶渐涌出少许柔情，他没说话, 掌心轻放在她头顶揉了一揉。


    女孩的头发也是软的，像极了动物绒毛。


    感受到触摸，叶芽不禁抬眼。


    男人头顶的小乌云不甘示弱地挣扎几秒, 转眼消散在空气中。


    她表情亮了亮，伸手去抓乌云的残余。


    “兔崽子……”


    “我叫芽芽。”叶芽不开心地纠正那个称呼。


    叶霖川神情未变：“芽崽子。”


    叶芽欲言又止，闷闷不乐接受了这个新称呼。


    又听他说：“你胖了。”


    叶芽眼睛倏然瞪大，捏捏肚子上的肉肉，皱着小眉头陷入到忧愁中。


    ——阿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


    叶芽重重掐上他的脸，急切教训：“多出的肉肉不可以吃！！”


    不觉间时针已指向零点的位置，困意席来，让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眼皮子不甘愿地颤动，最终架不住疲惫，沉沉合上。


    见她在怀里睡着，叶霖川抱起她前往卧室。


    距离卧室还有两步距离时，睡懵的子煜昏昏沉沉从里面出来，与叶霖川打了个照面。


    看着父亲冷峻的面容和怀里熟悉的小团子，叶子煜顿时清醒。


    “哥……唔！”


    惊呼声堵在手掌之下。


    叶子煜一双眼咕噜咕噜打转，心寻思他爹应该不会虎毒食子吧？？


    但也……不是不可能。


    “大半夜别嚷嚷。”叶霖川松了手，扫他一眼，“不睡觉出来干什么？”


    叶子煜应答如流：“撒尿。”


    叶霖川说：“主卧不是有厕所。”


    叶子煜看了看在他怀间熟睡的叶芽，说：“还想喝水。”


    沉吟片刻，叶霖川低哼：“你这倒是一条龙服务。”说着绕过叶子煜进屋，“快点回来睡觉。”


    “喔。”叶子煜挠挠头，转身去了厕所。


    房间里亮着一盏小小的台灯，床上叶清河安静侧睡，叶霖川怕吵醒大儿子，动作压得极轻，他小心翼翼把叶芽放在小枕头上，想了想又扯过旁边的毛毯搭上去。


    “爸，你刚才是不是想趁我们不注意把芽芽丢出去。”


    身后叶子煜像鬼一样冒了出来，无声无息毫无预兆。


    叶霖川肩一抖，揪过儿子把他扯上床，态度强势：“哪那么多废话，快睡。”


    此时叶芽翻了个身，肉嘟嘟的脸蛋正对着叶子煜。


    望着那在灯光下似蝉翼般抖动的双睫，叶子煜莫名得到治愈。


    他坏心地伸出手戳戳叶芽脸蛋，好心情笑了：“爸，芽芽的脸像皮球。”


    叶霖川皱眉按住那不安分的手，将被子盖严，“快睡，明天不是要上学。”


    想到还没来得及去的学校，叶子煜笑容逐渐凝固收敛，他深深凝视父亲的眉眼，卑微又小声，“其实我不上学也没关系。”


    叶霖川微愣。


    “我可以留在家陪着爸爸。”


    家里发生了巨大的变故，叶子煜知道。


    比起学校，好像父亲更重要。


    以前虽然没人陪着他，但是现在他可以选择陪着父亲。


    叶霖川闻声笑了，狠狠揉了把他的头发，“去学校，我没老到用你陪。”


    叶子煜胸中窜出一缕小火苗，抿抿唇说：“爸。”


    “嗯？”


    “你那么厉害，无所不能和超人一样，肯定都能挺过去。”


    “嗯。”叶霖川起身闭灯，带门离开。


    玻璃外星光闪烁，叶霖川呼出口郁气。


    说的对，他是无所不能的叶霖川，明天后，他会振作起来的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


    他准备迎接最坏的结果；也愿意挣扎着抓住希望。


    最后不管结局是哪种，他都会接受。


    ***


    第二天太阳还没升起，人倒是都起来了。以往有保姆照顾叶芽和叶子煜的生活起居，现在没有保姆，重担全压在了叶清河身上。


    至于沈昼，正在厨房做早餐。


    “子煜带着芽芽去刷牙洗脸，洗完出来吃饭。”


    “好。”叶子煜懒洋洋应了声，和叶芽手拉手进去洗手间。


    叶芽听话懂事，刷牙洗脸这种小事基本可以自理，麻烦的是梳头发，那微微长长的头发又软有卷，一个人很难打理。叶清河倒是会梳，可技术很差，很容易散开，沈昼扎得辫子最漂亮，不过正在做饭，恐怕腾不出手。


    一片混乱中，叶芽视线锁定沙发上还睡着的叶霖川。


    考虑几秒，叶芽拿着小梳子过去，强行把他推搡醒来


    “干嘛。”臂弯里男人声线沙哑困倦。


    他有心事又喝了很多酒，一直折腾到四点才迷糊睡着，现在正是最困的时候，根本没空搭理这几个孩子。


    “我不会梳头发……”叶芽握着小梳子委委屈屈。


    “哦。”叶霖川翻了个身，继续睡。


    叶芽撇撇嘴，转身去找沈昼。


    他还在厨房忙碌，叶芽站在门口不敢打扰，目光紧紧追随。终于她炽热的视线引起了沈昼注意，忙碌中分神看了过来。


    望着叶芽手上的小梳子，顿时领会意思。


    “然然，过来收拾一下碗筷！”


    “来啦！”沈然大叫着过来。


    将活分给沈然后，沈昼抱着叶芽到小凳子上，接过梳子简单扎了两个小辫。


    叶芽上身一动不动，只有双小脚在晃。


    “沈昼哥哥……”


    “嗯？”


    “以后芽芽要和你结婚～”


    “噗。”沈昼笑了，调整好发卡的位置，“这么突然呀。”


    “嗯！”叶芽重重点头，“我要把你们都带回去，种在芽芽旁边。”


    沈昼习惯了芽言芽语，只是笑了笑，对此并没有放在心上。


    上课时间快要接近，他和叶清河是初中生要早走一点，叶子煜的小学就在隔壁，上学时间也接近，刚好可以送过去。


    沈昼思考半晌招呼过沈然，弯腰叮嘱：“然然，待会儿你要带着芽芽上幼儿园的校车，知道吗？”


    沈然连连点头。


    “要好好照顾妹妹，你可以让别人欺负她。”


    看着旁边眼睛水灵的叶芽，沈然顿时感觉到责任带给他的压力。


    “我保证照顾好芽芽！”沈然抬头挺胸，严肃承诺。


    经历过野餐之变后，沈然就决定让自己勇敢起来，再不能让别人伤害到叶芽还有夏晴。


    沈昼放心颌首，该说的也都说了，该收拾的也收拾了、剩下就是……


    沈昼挠挠头，局促走到叶霖川身旁：“那个，叔叔……”


    “……”沙发上的人没动静，完全睡死过去。


    “冰箱里有午餐，您中午可以热着吃，吃完放在水池就好，我回来会收拾。”


    “……”还是没动静。


    沈昼叹气，不管他听没听到，还是说了：“我还给您留了把钥匙，车钥匙也有，你要是出去可以骑我的自行车，但您要记得把锁上好，不然会被人偷掉的。”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但是叶霖川始终没有表态。


    沈昼最后看了眼沙发上的身影，从书包里摸出一个电话手表，赫然是叶芽之前离家去沈昼那里留下的那个小天才手表。


    沈昼半蹲下把手表重新戴在叶芽手腕上，“之前想还给你可一直没机会，这次戴着可不能再摘了，知道吗？”


    看着手表，叶芽乖巧应下。


    沈昼摸摸她的头：“回来前可以给哥哥们打电话，号码都存在里面了，记得上课时不可以玩哦，不然老师会骂芽芽的。”


    上课不可以玩。


    叶芽记好了，又用力点了点小脑袋。


    “那我们走啦。”沈昼对两人挥挥手，与叶清河兄弟两一同离开家。


    他们住一楼，不用走电梯。


    快出门时叶清河突然感慨道：“沈昼同学以后一定很会当爸爸。”


    事无巨细。


    甘拜下风。


    沈昼神色微窘，红着耳根没说话。


    他们离开不久，叶芽和沈然跟着坐校车离开。


    距离学校还有五分钟路途时，叶芽的支线任务正式更新。


    【支线任务01:与夏晴一同参加宴会。】


    【支线任务02:破坏男女主感情。】


    【支线任务03:得到夏叔叔赏识。】


    三个支线任务同一时间更新，紧接着又跳出提示。


    【支线任务不限时间，全部完成后即可开启主线08，请宿主努力。】


    系统趁机鼓励道：【芽芽要加油啊，十个主线任务全部完成后可以回家啦。】


    它没想到叶芽的完成速度会如此之快，语调中充满喜悦。


    要是以前叶芽一定也是开心的，迫不及待想快些做完任务回家。


    可是现在……


    她想先赚些钱给哥哥还有子煜。


    哥哥有病，没钱看病会死掉的。


    叶芽看向窗外，哥哥对她那么好，她不可以在这么苦难的时候什么也不做，叶芽也相信爸爸妈妈会支持她的。


    她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小妖怪，要永远庇护所爱的人。


    不管是爸爸妈妈，还是子煜。


    她都会好好保护他们的！


    想到这儿，叶芽心中涌出无限能量，放在膝盖上的小手不由自主拍拍书包，那里面放着张一直没舍得丢的名片…


    决定了！


    她要赚钱养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愉快。


    大家晚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