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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穿成亲妈十四岁 17-20

17-20

    正文 舅舅回来了


    打谷场上的人惊呆了。


    根生叔叔举着血淋淋的左手,残损的手掌上只连着拇指跟食指,其他三根手指头全都滚在桌子上。


    他用残损的手掌怪笑着指向断指“老子还你们的债”


    有人尖叫,有人吓得哭闹不止。


    林鑫挡在妹妹前头,大声喊着人群“别过来,都离蕊蕊远点儿。卢定安,冰棒,捡起手指头,用冰棒镇住,马上去医院。”


    妹妹这是受到了刺激,癫痫发作了,只有等她抽完了才能送去医院。


    “车子,赶紧找车送县里头。”外公也反应过来,慌忙找东西给根生叔叔止血。


    地上淌着的,全是血。


    林鑫立刻否定了外公的提议“县医院解决不了,只有工人医院才有可能接上手指头。”


    根生叔叔是家里的主劳力,他手指头断了,以后妻子孩子怎么办一家老小全指望着他挣钱过日子呢。


    林鑫看着抽搐不止的妹妹,又气又急。


    她刚才怎么没挡住妹妹的眼睛,蕊蕊不能见血啊。


    她就不该拦着蕊蕊,要是蕊蕊去抓知了猴了,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吗


    看什么倒霉鬼的破电影她们还稀罕这点儿电影不成


    卢定安捧着盒子过来,盒子底下放冰棒,盖了层皮子,上面安置了手指头。


    他安慰林鑫“没事的,过去了就好。”


    哪知道他踩到了猫尾巴,林鑫立刻暴跳如雷“离远点儿”


    蕊蕊哪里还能再看血淋淋的手指头。


    地上抽搐不止的妹妹终于安静下来,身形如弱柳扶风的林鑫,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背起妹妹,就往马路上冲。


    1988年的农村可没有小汽车,就连燃油三轮车跟拖拉机也只有少数几户人家才配备。


    大家伙儿七手八脚地将疼得满头大汗的根生叔叔扶出打谷场,然后商量着要怎么把人送去医院。


    拖拉机进县城,勉强凑活。可要到市区的工人医院,那真是没办法勉强。


    “先上路再说。”根生叔叔家老人走得早,眼下外公成了主事的人,“到了路上看能不能拦到车子。”


    这也是句没办法下自我安慰的话。


    港镇又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方,大晚上的,路上哪有什么车子。


    “干部呢镇上的干部下乡不坐小轿车”


    可惜计生干部在村民面前是官老爷,到了镇政府压根就排不上号,严格来说只是临时工。


    还小轿车呢他们都是自己骑着自行车下乡的。


    超生一个,他们全年的奖金就泡汤了。砸人饭碗无异于夺人性命,他们能放过超生户才怪。


    吵吵嚷嚷间,人们已经簇拥着受伤的根生叔叔跑到进村的大路上。


    拖拉机手哪里还顾得上电影,早就着急忙慌地奔回家,把拖拉机开过来了。


    村民们七手八脚的,将根生叔叔扶上车。


    有人要推妇女主任也上去,人都成这样了,干部难道撒手不管


    妇女主任也被吓得不轻,脸上到现在还没血色。


    她挣扎着不肯上车,梗着脖子喊“红头文件是政府下的,他违反国家政策,自己斩的手,关我什么事”


    外公皱着眉头喊“赶紧走”


    血再淌下去的话,没的就不是手,而是命了。


    妇女主任死命扒着没上车,马达声响起,冒出一阵黑烟,拖拉机“突突突”地往前开。


    外婆从林鑫肩膀上接过林蕊,满脸焦急地喊着“蕊蕊来家啊,蕊蕊不怕。”


    小孩子魂不稳,叫吓出窍了,就得赶紧叫回来。不然孩子没了魂,以后就是个傻子。


    舅妈急得在边上掉眼泪“作孽噢,这是作的什么孽啊。”


    好端端的,有他们蕊蕊什么事啊,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林鑫根本不愿意妹妹跟根生叔叔一辆车。


    那浓郁的血腥味她闻着胃里头都要翻江倒海,何况是见不得血的妹妹。


    然而眼下的情形哪里轮得到她挑三拣四,能有辆车子送妹妹去医院就不错了。


    林鑫又气又怕,蕊蕊明明已经有好两年没再犯过病了。他们家都以为蕊蕊养好了,以后能平平安安过下去。


    这病一旦发起来,谁知道以后什么时候是个头。


    卢定安手里头还捧着那三根冰镇的手指头,不敢靠近,只能爱怜地看着泫然欲泣的林鑫。


    拖拉机一路突突到了村口的大道上,开车的人问外公拿主意“三大爹,我往哪儿开”


    到底是先去县医院,再等县医院安排车子送人转去工人医院,还是怎么说


    “县医院也没车子,还得靠自己。”林蕊上个月才去过县医院找中专毕业的初中同学,对那边的情况比较熟悉。


    拖拉机手还想说什么,眼前突然闪过大灯,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车上坐着的人却俱都是精神一振,有车,是大车。


    拖拉机刚停稳,林鑫就跟着外公跳下车过去说明情况。卢定安看着手中的手指头,赶紧一并跑到卡车前。


    没办法,救人如救火,这人必须得马上送去工人医院。


    卡车急急停下,司机伸出脑袋大声喊“不要挡路,我们要去看圩埂执行任务。”


    昨夜一场大雨,气象部门监测认为后面还会接二连三下雨。港镇是圩区,直接关系着江州城的安危,是以尤其要注意水位监测。


    外公一看对方身上的军装,顿时来了精神“解放军同志,赶紧救人要紧。”


    副驾驶座上的人凑过脑袋,看到外公,惊讶出声“爸爸,你怎么在这儿,谁出事了”


    林鑫腿一软,差点儿摔倒在地。


    是舅舅


    好不容易请到探亲假的舅舅回来了。


    他跟着县里头人武部的车子回乡,不想在路上碰到这情况。


    还用说什么吗赶紧把人拖上卡车,立刻往工人医院出发。


    终于能喘过一口气的林鑫总算得到哭出来的空隙。她看着昏睡中的妹妹,眼泪簌簌往下掉。


    蕊蕊前些年都好了,结果前几年严打时,蕊蕊看到了行刑现场。犯人的血就飙在她眼前,蕊蕊受不得刺激,又犯了病。


    他们家千防万防,过年的时候,从来不准蕊蕊看杀年猪。结果偏偏发生了这种事情。


    卢定安想去安慰林鑫,又顾忌着手指头,只能开口轻声道“没事的,去医院看医生就好。”


    舅舅也劝慰大外甥女“好了,舅舅不是来了嘛,不怕啊。”


    舅妈猛的一拍脑壳“鹏鹏完了,鹏鹏在哪儿”


    她前头太着急,居然把自己儿子给忘掉了,鹏鹏还在打谷场


    外婆也懊恼不已“夭寿哦,鹏鹏肯定也吓到了。”


    血淋淋的手指头在桌上滚动,别说是孩子,就是大人也吓得魂飞魄散。


    卡车在路上停下,外公、外婆还有舅妈一并儿回去。医院那头,暂时由舅舅照应。


    车子转上大马路,两旁有路灯照明后,速度就立刻提了上去,开得飞快。


    卢定安看了眼手表,还好,卡车只花了一个半小时,便稳稳地停在了医院门口。


    理论上,根生叔叔的手指头还有希望。


    人们七手八脚地将根生叔叔扶下车。此时因为失血跟疼痛,身形结实的庄稼汉已经进入半休克状态。


    他嘴里头还含含混混地念叨着“我拿手赔政府,赔他们狗日的。”


    急诊室的医生看完情况,直接摇头拒绝进行接手指头手术。断掉的手指头哪有那么容易接上去,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包扎止血。


    手指头断了以后生活有困难那就别自己操刀剁下手指头啊。简直就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我们就是冲着工人医院的专家技术才来的,不然光是包扎的话,我们就直接去县医院了。”


    急诊医生抬头“你们要是还不让他包扎的话,恐怕他会没命。”


    卢定安问护士站借了电话,赶紧打电话找人。断指再植术现在能做的医生没几个,急诊科的医生真不是推诿。


    “术前准备,您先将术前准备工作做了行吗”林鑫央求道,“我们来联系周教授。”


    急诊医生摇头“周教授下午的火车,去京中开会了。我们也想他好好的,可我们不能拿他当小白鼠做实验。断指再植,请恕我无能为力,我只能做我有把握的事。”


    “麻烦您将所有准备工作做好,孙教授会过来,我刚打了电话给她。”卢定安挂掉电话,一路小跑过来,将手上的盒子递给急诊医生,“这是切掉的手指头。”


    急诊医生一边喊护士过来抽血,一边招呼家属签字,嘴上忍不住抱怨“她今天才刚回国,孙教授多大年纪了连时差都还没倒呢。一个手术起码十几个小时,你也真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拿着签好的字,连奔带跑地去联系手术室。


    林鑫喘了口粗气,这才顾得上照应躺在病床上的妹妹。


    冰冷的液体通过针头,一滴滴的流入林蕊体内。她已经清醒过来,能看得见东西听得到声音,然而浑身不舒服。


    她难受极了,她想吐。


    林鑫摸着妹妹的脑袋,轻声安慰道“没事了,咱们回家了。”


    急诊留观病房门口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何半仙衬衫的领口都没翻过来,急急忙忙冲到林蕊病床前。


    看到人好好的,他才拍着胸口松下口气,埋怨林鑫“蕊蕊出事,你怎么不把她送到我那儿去呢”


    林鑫忍不住吐槽“何叔叔,你那儿也要有张床能给蕊蕊躺下去啊。”


    况且他们手上也没车。


    人武部的卡车原本就是下乡查看圩埂,人家带着任务去的。


    临时帮忙将根生叔叔送到工人医院已经是看在舅舅的面子上,军民鱼水情。哪里还能当是私家车,再把妹妹送回家。


    何半仙伸出手,捉住林蕊的手腕搭了回脉,然后点点头“莫慌,等我给她扎两针就好。”


    去给隔壁床挂水的护士见到何半仙,警惕地瞪着他手上的银针“你谁啊,到这儿干什么”


    不伦不类的,瞧着就不像是个正经人。


    林鑫赶紧解释“这是我们请的老医生。”


    “那不行。”护士原则性极强,“说了你们不爱听,可要是扎出个什么好歹来,这责任算谁的”


    林鑫好说歹说“我们不赖责任给你们,我妹妹现在已经没事了。”


    “既然没事,那你们出院。”护士嘴巴努努示意外头外头,“一堆人等着没地方躺呢。”


    林蕊挣扎着坐起身“姐,我们回家,我不喜欢医院。”


    医院里头老是有种说不清的怪味道,她闻着不舒服。


    林鑫赶紧扶住妹妹“慢点儿,姐带你回家。”


    急诊室外头空荡荡的,舅舅去手术室外面守着了。根生叔叔的本家兄弟自觉做不了主,一定要拉着舅舅陪他。


    林蕊再一次跟姐姐强调“幸亏妈妈考上了医专。”


    不然受苦受难的,就要变成她们姐妹。


    芬妮没有跟上车,因为家中的母亲跟小弟弟还要人照应。


    可是林蕊总觉得芬妮是不愿意面对这样的父亲。


    斩断三根手指头抵罚款算什么如果他就此残疾了,以后还不是他老婆孩子受罪。


    卢定安跑到医院外头找了车,帮忙安置林蕊坐上去。


    林蕊的脑袋晕晕乎乎的,靠着她姐的肩膀,一路都在抱怨“他就是自私自利。明明没有能力再要一个孩子,还非得拖着老婆女儿跳火坑。”


    大清朝都亡了多少年,到底谁有皇位能给儿子继承啊


    再说人家有皇室的,英国可是女王呢。


    林蕊眼皮发沉,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夭寿哟,她的知了猴,她的小龙虾。


    她还指望打开江州夜市市场,好好发笔财呢


    正文 又见大白鹅


    林蕊的发财大计就此泡汤。


    出师未捷身先死,身体果然是革命的本钱。她悲催地在床上整整躺了两天,每天都得挨银针扎。


    苏木趴在床边愁眉苦脸“你怎么又犯病了我走的时候不是已经好了么。”


    不然他师父哪里放心丢下蕊蕊,带着他高高兴兴地跑去香港打秋风。


    林蕊郁闷地挠枕头,无语问苍天。


    她哪儿知道啊。从她记事开始,她印象中她妈除了神经衰弱睡不好以外,吃嘛嘛香,体检报告相当漂亮。


    就连那个睡不好的毛病,在她妈成功觅得爱情第二春之后,也不药而愈。


    当时酸的她哦,果然谁是谁的药。


    林蕊垮下脸,恨恨地抱怨“谁会砍自己的手指头啊”


    别说三千块了,三个亿她都不会对自己动刀。


    电视机开着,正在播放西游记,妖怪抓了唐僧要吃他的肉,好长生不老。


    苏木转头看了眼屏幕,皱起眉毛“我倒是觉得,我如果是唐僧的话,我就割自己身上一块肉吃了,就不用上西天取经去。”


    林蕊愣了下“这主意不错,省心省事。”


    苏木大喜过望“蕊蕊,我也割块肉给你吃,咱们一块儿长生不老。”


    林蕊想到那三根血淋淋的手指头,立刻恶心得不行“我不要。”


    恐怕短期内,她都得茹素了。


    她看着妖怪被孙悟空打得惨不忍睹,摇摇头感慨“多傻啊,吃唐僧肉真能长生不老它们谁见过”


    妖怪都是天庭捅下的篓子,他们自己不收拾,专门让唐僧师徒做白工。估计吃唐僧肉长生不老的谣言,就是天庭传出来的。


    师徒四人搞不定,反而还得上天庭去求神仙老爷屈尊纡贵,下凡解决问题。


    果然地位越高越不要脸。


    没背景的普通妖怪即使没伤过人命,也被孙悟空一金箍棒打死拉倒。


    有靠山的妖魔鬼怪,手上沾了再多人血,也就是被不轻不重地申斥两句,继续回天上跟着靠山肆无忌惮。


    苏木点头“还是咱们这儿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再大的官,该枪毙的还得枪毙。”


    屋子外头传来脚步声,然后是钥匙插进门锁中转动的声音。苏木赶紧关电视机,郑云嬢嬢不让蕊蕊躺在床上看电视。


    房门开了,林母招呼客人进屋“芬妮,你来就来,你带什么东西。”


    “我妈给蕊蕊的,让蕊蕊好好补身体。”


    林蕊听到屋外传来的鹅叫,目瞪口呆。她转过头看苏木,后者也是瞠目结舌,跟林蕊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动静


    林蕊赶紧跳下床,奔到门帘旁看动静。


    她惊呆了。芬妮竟然将她家那只彪悍的大白鹅给拎来了。


    此刻的鹅大爷哪里有前两日的嚣张,蔫头耷脑,模样儿分外凄惨。


    芬妮抬头看林蕊,脸上满是愧疚“蕊蕊,对不起,是我们家害了你。”


    要不是她爸操刀剁下手指头,蕊蕊也不会犯病。现在连郑鹏都生她的气,见到面直接扭过头,不乐意搭理她一声。


    他们家出钱又出力,现在还帮忙伺候坐月子的人呢。合着就该被这么报答


    林母赶紧安慰芬妮“说什么怪话呢。蕊蕊身体不好,谁也不想的。蕊蕊,你过来,跟芬妮说没事儿。”


    林蕊的注意力还放在那只大白鹅上,结结巴巴道“你你把它抓来干嘛”


    让她揍大白鹅一顿,好给她出气


    就算这辈子她穿小了,她眼下也是个十四岁的大姑娘好不好他们到底以为她几岁啊


    芬妮抿抿嘴,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给你吃的。”


    本来她妈是打算在家里杀好了再带过来。


    只是现在眼下天还热,她妈又担心鹅肉送到城里头有味儿了,所以索性将活鹅送上来,让林蕊现杀现吃。


    林蕊立刻捂住嘴巴,挥挥手“拿走拿走。”


    开什么玩笑,她才不要吃肉。


    大白鹅一扑棱翅膀,林蕊吓得立刻往后缩。


    她敢打这只鹅的主意,鹅大爷能在梦中追杀她到死


    林母也不肯收“拿回去,这鹅是你妈养了年底换钱过年的。”


    她看着小白桶里头码放着的鹅蛋,更是皱眉,“眼下正是你妈需要营养的时候,你留着给你妈下奶才是真的。”


    鹅蛋营养虽然丰富,但草腥味重,口感远不及鸡蛋跟鸭蛋,市场上基本没人卖。


    芬妮坚持不肯拎走大白鹅跟鹅蛋,借口还要去医院照顾她爸爸,抬脚就要走。


    “行了,人都到家里了还不吃饭”林母赶紧拉住芬妮,“先吃饭再说。”


    她抬头看苏木,“你师父呢喊他来家吃饭,别凑合着又随便塞点什么”


    “师父一早就出城了,给什么秘书长看祖坟。”苏木一听到吃饭就两眼冒光,“嬢嬢,我们中午吃什么啊。”


    林母瞧见苏木的样子就好笑,伸手拿起围裙系在腰上,从篮子里头翻出娘家弟弟捎来的西红柿跟鸡蛋。


    “吃什么啊,给你们做西红柿鸡蛋打卤面。鸡蛋跟西红柿都足足的。”


    下午她要赶火车去外地参加培训班,现在起煤炉也来不及。


    好在对门王奶奶烧开水,煤炉没熄灭,林母再加个煤球进去,就能直接热锅炒西红柿做卤子了。


    芬妮突然间反应过来,赶紧从身上背着的包中翻出个铝饭盒“这个,知了猴,今天早上我才炒的。”


    饭盒里头全是油亮的知了猴,跟林蕊想象中的蝉蛹不一样,已经成知了形状了,身上焦黄发黑。


    她试探性伸出手,拈了只放进嘴里头,焦香可口,果然味道有点儿像瘦猪肉。


    苏木疑惑地看她“你不是说你以后都不吃肉了吗”


    林蕊瞪眼“这不是肉,这是知了猴。”


    同理可证,鸡鸭鱼虾也都不是肉


    林母伸过头看了眼,笑着说芬妮“你就带这个好了,还费那么大的劲,拎只鹅上来。”


    她将知了猴倒进铁锅中,又干辣椒翻炒一回,香气更浓郁了。


    王奶奶出门去接水,闻到味儿立刻笑“哎哟,有阵子没吃这东西了,果然香。”


    林母赶紧要端碗给王奶奶尝尝。


    王奶奶立刻摆手“够了够了,我吃一只尝尝味道就好。你这妈妈啊,拿女儿的东西大方。人家可是给蕊蕊吃的。”


    林母哈哈大笑“可不是,妈还能白当啊,肯定得沾沾女儿的光。”


    她看王奶奶起煤炉烧开水,立刻皱眉,“哎哟,奶奶,你就去厂里头的老虎灶打水又怎么了。”


    一分钱两瓶,岂不比烧煤便宜方便。


    王奶奶摆摆手“我不占国家这个便宜,啊。我儿子媳妇不在就是不在了,我犯不着为了几瓶水,叫人家说三道四的。”


    这个犟老太。


    林母无奈地摇摇头,赶紧点煤炉,给孩子们做饭。


    打卤面出锅,香气四溢,配上椒盐知了猴还有酸黄瓜,味道没话说。


    林蕊这几天都蔫蔫的,吃饭不香。此刻胃口大开,呼呼啦啦地就干掉了一大碗面条。


    林母高兴得很“还是芬妮来得好,看,蕊蕊吃饭都香了。”


    她摸出把钥匙递给芬妮,“拿着,我们家煤炉的柜子你看到唻。嬢嬢下午要出差,以后你自己过来给你爸爸烧饭。油盐什么的,你自己拿着用,到时候把锅洗干净就好。”


    芬妮赶紧推辞“不了,我爸吃医院病号餐就好,哪里能麻烦嬢嬢。”


    林母笑了“麻烦我什么,我又不伺候,你还得自己动手。”


    她转头看正津津有味吃知了猴的小女儿,“吃饱没有饱了就去看你根生叔叔。”


    林蕊抬眼看外头的太阳,直接摇头。


    她才不傻呢,大暑假的,她宁愿待在家里看西游记。


    林母点点头,伸手收拾碗筷“行,那你就在家学习,你姐一会儿回来。”


    林蕊吓得立刻起身,连连摆手“不不不,我跟你一块儿去看芬妮爸爸。”


    她眯起眼睛,笑得满脸纯良,“身为晚辈,这是最基本的礼节。我得告诉叔叔我没事,不然他会担心的。”


    林母伸手拽了下女儿的小辫子。


    小丫头片子,她肚子里头出来的,她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苏木极有眼力劲儿地帮忙刷洗干净碗筷,然后跟着林家母女一块儿出门。


    他瞅着林母手中的大白鹅,偷偷问林蕊“嬢嬢干嘛呢”


    芬妮也紧张不已“嬢嬢,这鹅我不会再带走的。”


    “你带走也没地方摆啊。”林母无奈,“我总不能让你带着鹅去医院。”


    那医生护士还不得崩溃。


    林母拎着蛇皮口袋,一路穿过巷子走到卤菜店门口,朝里头喊“刘师傅在不给你送好东西来了。”


    头戴白帽子,身穿连身围裙的卤菜店大师傅从后面出来,看到林母就笑“郑医生这是给我送什么好东西来啦”


    “我娘家养的大白鹅,怎么样,毛色漂亮。纯散养的,没喂过一天饲料。肉不用说,香着呢。”


    刘师傅从蛇皮口袋中抓出大白鹅,看着点点头“养的不错啊。”


    “那当然。要不是我临时接到通知,马上接着赶火车去,我还不找你呢。刚好烧一锅,直接吃了。”林母叹气,“现在只好问你要不要唻。”


    刘师傅点点头“行,正好盐水鹅卖的不错。这只我要了,就按店里头的进货价,你看行不”


    林母笑道“怎么不行啊,不信你的话,我第一个就想到找你帮忙啊。”


    现在江州猪肉两块二,本地盐水老鹅名声在外,鹅肉的价格比鸡鸭要贵一些,十五斤重的大白鹅卖了十一块钱。


    林母摸摸芬妮的脑袋,笑道“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轻松多了不然我还怕售票员不让咱们上公交车呢。”


    芬妮捏着十一块钱,抿住嘴巴低下头,沉默不语。


    林蕊觉得言传身教的说法真没错。上辈子她妈擅长做工会工作,肯定就是从自己妈身上学的。


    林母带着三个孩子乘公交,拉着芬妮坐自己旁边,轻声细语道“你是不是觉得爸爸妈妈不爱你跟姐姐”


    公交车窗户开着,外头传来知了的鸣叫。


    林荫道的碧荫掩盖着芬妮的脸,她喃喃道“他们不觉得累吗”


    林母笑了,光斑在她白皙明亮的脸上跳跃“怎么不累,养儿方知父母恩。生孩子是这世上最亏本的事。”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生我跟姐姐就不是他们的孩子吗”


    林母轻轻摸着芬妮的脑袋,柔声道“我爷爷去的早,我奶奶拉扯我爸爸,好不容易活下来。当时村里头还有个小媳妇,肚子里头怀着孩子,丈夫没了。等生下来看是个女儿,族里头就抢了她家的房子跟田地,把她们娘儿俩赶走了。”


    “现在又不是旧社会,都八十年代,要进21世纪了。”


    林母微微地笑“可是人的观念总要落后一段时间。再过十年二十年,说不定观念才能完全转过来。”


    芬妮绝望地闭上眼睛“那我得等到那个时候吗”


    林母笑了“你改变不了可以离开。你明年不是要中考了么,好好学习,争取考出来,以后自己挣钱过日子,不挑河工。”


    林蕊一直竖起耳朵听,闻声好奇地问苏木“什么挑河工”


    苏木连连摆手,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那个叫苦啊,肩膀都要挑塌了的。”


    现在机械操作还不发达,圩埂需要人力一担土一担土的硬挑上去。百八十斤重的土石放在箩筐中,全靠人力来运输。


    圩区的农民,以公社为单位,家家户户都得出壮劳力挑河工。


    被挑中的人,个个都觉得生不如死。分田到户后,家里头有余钱的,就想办法从外头雇人替工。


    何半仙有时风光怀中揣着钞票吃香的喝辣的,有时候落魄连饭都吃不上。早几年,他还有把子力气时,雄赳赳气昂昂地去给人替过工。


    干了一天,他直接趴下,连大队供应的腊肉饭都没办法唤醒他的活力。


    这钱不能挣,不等挣到手,他就要活活累死了。


    苏木拍着胸口庆幸“亏得我不用挑河工。”


    林蕊瞪大眼睛,失声道“可是芬妮是女孩子啊。”


    男女有别是天生的,气力大不一样。她怎么能挑的动那么重的土石。


    苏木摇摇头“那没办法,都是按家按户算的。不过你舅舅是光荣的人民解放军,可以免于劳役。”


    他看了眼林蕊,老气横秋道,“你也就是命好,要不是城市居民,你初中毕业了照样得去挑河工。”


    反正按照蕊蕊的成绩,升学应该没啥指望。


    林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滚蛋”


    学渣有学渣的尊严,轮不到他一个小神棍来嘲笑。


    难怪她妈上辈子压根就没再提过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工作缘故,后面一段时间都是存稿箱定时发稿,预计16号入v,v后日万到十二月底。后面的情况得看作者忙不忙。


    正文 家有宝老太


    林母急着赶火车,下了公交立马将三个孩子往外科病房带。


    她从兜里头摸出三张角票,塞给林蕊“一会儿自己买三根冰棒,一人一根,你不要多吃,肚子撑不住。晚上带芬妮来家烧饭吃,不许在外头瞎跑,知道不”


    林蕊抬起头看她妈,恋恋不舍“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林母叹气,舍不得娇里娇气的小女儿“这可没个准儿,得到了那边才晓得具体日期。到时候我会打电话到厂里告诉你爸的。”


    一大三小四个人进了外科病房,俱都愣住。


    床边椅子上坐着的人,可不是老太么。


    母女俩面面相觑,老太怎么来了


    老太耳朵上挂着白口罩,将眼睛以下的脸挡得严严实实,正跟躺在病床上发呆的根生叔叔说话“你莫要讲鬼话,你怨谁啊,你谁也怨不上。”


    根生叔叔气鼓鼓的“天要下雨女人要生孩子,凭什么不让生呵,他们自己生够了,跑到外国去生了,就不让老百姓生。”


    林蕊听了挺稀奇,没想到根生叔叔消息还真灵通,居然都知道生子移民了。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还有游戏公司大佬直接找后宫群生孩子炫耀呢。


    等到大家不愿意生了,又开始流行找代孕。用不平者的话来说,穷人就连子宫都要被收割。


    苏木跟林蕊咬耳朵。现在香港的大陆人特别多,他师伯好多信众都是从大陆过去的,个个来头都不小。


    病床边上,老太皱眉“又说怪话。我们那会儿倒是叉开来让生呢。养的活有几个你自己看看,你妈生了几个八个活下来几个连你在内三个。不是解放了,你爹拉上板车挣钱,三个都养不活


    你小名叫什么桶娃。为个啥生下来的时候,你老娘把你按在尿桶想闷死,你没死成。”


    林蕊没憋住,“噗嗤”一下笑出声。她立刻捂住嘴巴,她真不是故意的。


    根生叔叔抬头看到林母跟三个孩子,顿时脸红得跟火烧一样。


    芬妮捏着口袋里的十一块钱,站在原地,抿住嘴唇,没有往前走。


    林母快步走到病床边,忍不住埋怨老太“奶奶你上来怎么都不跟我讲一声啊。”


    要是提前知道,她起码还好安排一下。


    老太摆摆手“跟你说什么,我又不是来看你的。我跟你弟弟车来的,看过他就回去。”


    说着,她伸手指着根生叔叔,“你自个儿好好想想。”


    病房门开了,林鑫手上拎着暖水壶进来,看到老太也是一愣“太太,你什么时候来的”


    老太一双小脚,根本走不得路。


    从郑家村到医院这么远,就是有车子,她肯定也吃了好大的苦头。


    火车快要出发了,林母不能耽搁。


    她赶紧从包里摸出五十块钱塞到大女儿手上,叮嘱道“鑫鑫,妈要出差。你照应好太太啊。”


    说着,她拎起箱子匆匆出病房门。


    林鑫从床头柜上拿了只洗好的葡萄,剥了皮,笑眯眯地送到老太嘴里头“太太,甜不甜啊”


    “怎么不甜。”老太嗔了重外孙女儿一眼,叹气道,“你们是赶上好时候,泡在蜜水里头长大噢。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哪里能上学堂看书识字啊。呵,手指头断了还有先生给接起来想得美,烂手烂脚拉倒。”


    根生叔叔的手指头又接上了。现在医学水平超乎林蕊的预料。


    老太瞪眼“你好大的能耐。人家教授一下飞机就给你开刀,累出个好歹来,你赔得起”


    根生叔叔脸红脖子粗“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三千块,嘴皮子上下一搭,政府是他家开的,比鬼子进村还狠。”


    “你晓得鬼子进村是啥样在鬼子面前动刀,人家一刺刀就戳个透心对穿。你是身在好时候,没看到过。”


    老太丁点儿也不惯着根生叔叔,“你超生你有理有两个还要再养一个。国家政策哪里不对是像你妈那样生下来养不活闷死好,还是一开始就不生好”


    她狠狠地瞪了眼床上的病人,“你们都是老爷,不管家里头死活的。你妈闷你的时候,人都是木的。她心里头有多苦,你晓得”


    根生叔叔被老太太挤兑得说不出话,半晌才冒出一句,“我自个儿养孩子,养得好养不好都是我自家的事情,凭什么罚我款。”


    “你自家的事你好大的口气啊。”老太说话硬的很,“学校是你建的先生是你请的给娃娃打预防针的医生是你培养的国家养这么多人,哪里不要钱没国家,你现在还不是跟四奶奶我一样,是个睁眼瞎,一个大字不识。”


    根生叔叔不服气“国家说要罚这么多钱啊中央政府下命令来,我砸锅卖铁都没二话。”


    “你想的倒是挺美的。”老太摇头,“国家这么大,领导事情这么多,能一个个给你管过来”


    老人苦口婆心,“不错了,根生,人要多念着好,不能光盯着拐处。三千块钱是不少,可你国家收你的地没有断你的口粮没”


    根生叔叔冷笑“三千块钱,还不晓得进谁的腰包呢。我为国家做贡献我愿意,要我养贪官,我可不乐意。”


    “进谁的腰包咱们村上小学的先生们谁给发工资除了一位陈校长是正式老师外,其他的,可都是镇政府发钱。没这些先生,郑家村的娃娃到哪儿上学去”


    老太太叹着气,“抓大放小,眼睛长在前头,多看看好处。你自个儿想想,这些年来日子是不是越过越好不能光跟旁人比,也要跟自己过去比。做人啊,不能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


    她拄着拐杖站起身,“好了,人看过了,该讲的话也讲过了,我回家去了。”


    林蕊赶紧拦下老太“不行,太太,你都来了江州,怎么能就这样走啊,怎么也该好好住两天。”


    江州历经几朝,好吃好玩的地方实在太多了。眼下放暑假,她跟姐姐都有空,必须得带着老太到处玩遍。


    老太瘪着嘴巴笑,示意重外孙女儿看她的脚“老太哪里能玩啊,老太都走不了路的。就看看你们的脚,老太也要记一辈子的恩德。”


    林家姐妹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老太太就这么回去。


    林蕊灵机一动“舅舅还没回来呢,你现在怎么走咱们就趁着舅舅去办事的时间,出去逛逛好吗”


    工人医院在市中心,旁边是江州百货大厦。


    她们推着太太先逛百货商店,给太太买件新褂子。然后再去旁边的工人电影院看电影,今天有新片子上映。接着到对街的百年老店吃晚饭,尝尝招牌菜。


    老太太乐呵呵地摆摆手“我在来的车上看到外头的大楼就高兴得很。我老太婆也能活到今天,足了”


    病房门被推开,头发花白的老医生带着一堆年轻医生进来,闻声笑道“老婶婶,你可不能知足。还得好好活,起码活个长命百岁,让儿孙好好孝顺你。”


    老太立刻拄着拐杖要站起来给医生鞠躬“我这孙子不懂事,给教授你们添麻烦了。”


    孙教授赶紧躬下身子搀扶“哎哟,老婶婶,你可别折煞我。我这条命还是你救的呢。”


    她转过头,笑着拍老太的肩膀,示意手下的徒子徒孙,“我上干校被关起来的时候,是我老婶婶给我送的饭,送的草药。我这双手还能动,全是老婶婶的功劳。”


    林蕊惊讶地瞪大了眼。


    她没想到老太人脉居然这样广,居然能在自己都过得苦巴巴时,还能冒险施惠于旁。


    苏木拉着林蕊到边上咬耳朵,语气丝毫不掩饰得意“草药是我师父给的,祖传的,骨头碎成啥样都能接好。”


    林蕊稀罕极了,没想到她干爷爷竟然跟郑家跟孙教授,还有这层渊源。


    这信息量有点儿大。


    跟着孙教授的副主任医生听了老师的话,赶紧接腔“我们一定会仔细留意陈根生师傅的手。”


    “是要好好观察,断指再植重点看血运供应情况。一旦血运不顺畅,接上去的手指头还是要掉的,后面还要看神经修复跟骨头生长的状况。随着工业化发展,以后类似的病人会越来越多,你们要好好学习每一个病例。”


    孙教授满脸严肃地看根生叔叔,“你别以为手指头断了能再接回头,以后再给我来这一套。下次再这样,就不管你了。”


    老太也接话“对,不管他,专门给大夫添乱。”


    她拍着孙教授的手,“教授啊,我不耽误你忙了。你要是有空,随时欢迎你到我们郑家村去玩。我老太婆先回去了啊。”


    林鑫赶紧搀扶老太“太太,有轮椅,我们就去逛逛商场。”


    老太连连摆手“不了不了,出来这么久,你外公外婆还有舅妈肯定急得慌。我早点儿回到他们眼皮底下,他们才安心。”


    孙教授一面看手下医生开的医嘱,一面笑“还是老婶婶你福气大,儿孙都孝顺。”


    无论林蕊如何撒娇耍赖,老太始终笑眯眯的,就是不肯去逛商场上电影院。


    查房队伍尾端缀着的年轻医生,伸手示意林鑫到他旁边,压低声音道“别傻了,直接带老太去小礼堂,马上放白求恩大夫。”


    等到电影放完,天也差不多黑了。老太不就得留住一晚上了么。


    林鑫交了押金,从护士站借来辆轮椅,跟妹妹一道推老太去小礼堂。


    听说电影是的,老太倒是同意去看看。


    白求恩大夫可是中国人民的好朋友,是大大的好人。


    上下电梯的时候,老太还感慨“看看,现在日子多好哦。以前哪里能想到这么个盒子,就这样按一下,说上去就上去,说下来就下来。我啊,成了刘姥姥,一头跑进了大观园。”


    小礼堂门口没人检票,进去看电影的基本上都是医院的年轻医护人员跟实习生。


    谁来了,去第一排桌子边,在名单上找到自己的名字签字就行。


    林鑫将老太推到后面。


    旁边的年轻医生不明就里,大约将老人当成医院的老专家了,赶紧帮忙,把她调整到中间位置上。


    老太连连摆手“莫要,你们看,好好学习白求恩大夫的精神。”


    林蕊在边上憋着笑,心道这下子,医生肯定更加以为老太是老前辈了。


    电影的画质并不好。据说这片子六十年代中期就拍好了,但因为文革,一直到七十年代末才允许上映。


    林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影,眼睛时不时就瞥到老太身上,生怕老人家会觉得无聊。


    不想老太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从头到尾都没打盹的时候。


    等到电影放完了,老太抓起大重外孙女的手,严肃道“鑫鑫,你以后当大夫了要小心,不能感染了。”


    白求恩大夫就是在手术过程中割破手指头不幸被感染逝世的。


    林鑫笑着安慰老太“我会小心的,不过既然干这行,那无论如何都得迎头上。”


    林蕊突然间想起上辈子大姨感染上“”的事,鼻头发酸。


    她记得后来曾经问过大姨,后不后悔去那个病房。


    大姨当时怎么说来着,肯定要有人去的。她还没脱下白大褂,就不能当缩头乌龟。


    老太点点头,高兴得很“这就对了。人活一辈子,一定要有个信念在心里头,这样子,人才过得踏实。”


    她转过头,看看身边的重孙辈,心满意足,“好了,我老太也是进过电影院的人了。这趟城没白进,我该回家了。不然你们舅舅要等的急得慌了。”


    “太太。”电梯门开了,卢定安大步朝他们走来,“我跟舅舅打过招呼了,我们带你出去逛逛。”


    卢定安找了两辆人力车,能并排坐两个人的那种。


    他在前头蹬车,林鑫陪老太坐在后面,沿途看江州的黄昏。


    林蕊坐在后面一辆车上,十分佩服干爸的能耐。看看,急人之所急、投其所好,才是追老婆的独门秘诀。


    这么一来,他既在郑家老祖宗面前挂了眼,又体现了他吃苦耐劳灵活机变的本事。


    舅舅蹬着后面的人力车,笑着跟外甥女儿打听“蕊蕊,你姐姐这位同学很热心嘛。”


    又是帮忙联系老教授操刀手术,又是跑前跑后找车子安置老太,积极主动的很。


    林蕊心中有种“不愧是我相中的人”的自豪,得意洋洋“那是,也不看是对着谁热心。”


    舅舅板下脸,正色道“那我可得好好相看相看,娘亲舅大,想娶我外甥女儿,过不了我这关可不成。”


    林蕊心道,你可得了。上辈子还不知道您老人家到底是怎么相看外甥女婿的,居然让两个外甥女儿都嫁成那样。


    扶贫都不带这么惨的


    正文 日落故人归


    舅舅骑着人力车上了大桥。


    此刻夕阳西下,半江瑟瑟半江红,天地间都染上了一层橘黄色的光。


    水鸟立在江头,忽而扑扇着翅膀飞起,低低地掠过江面。


    日落山水静,桥下的轮船都像是熄了声,只轻轻巧巧地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波浪微微晃荡。


    远处的高塔自山林中露出点儿尖,周身也镀上了暖暖的橙黄。晚霞变幻出莫测的形状,唯一不变的是柔软的金光。


    卢定安收住脚,停下了车。


    老太心满意足地看着落日下的江景,缓缓点头“我老太婆亏得活到了这把年纪,没白活,都看到大桥了。”


    卢定安笑容满面,转过头扬声道“还有好些美景。老太你可得一个个都看过来。”


    老太笑呵呵的,摆手道“哪能那么贪心哦,能看到这些就好得很。看看,我们国家大好河山,我们老百姓都能吃饱穿暖,幸福的很。”


    日头西斜,江边已经聚集了不少练气功的男女老少,还有小摊贩直起摊子,开始今晚的生意。


    林蕊看到沿江一条线,有烤羊肉串的、贴烧饼的、拌凉皮的,还有卖冰棍儿的,断断续续的总有十几二十多家,每家前头都有客人问话。


    她羡慕得眼冒金光,要是她的小龙虾生意做起来,肯定能挣不少钱。


    苏木安慰她“别想了,你妈肯定不会再让你去钓海虾。算了,你要不要吃冰棍儿,我给你买。”


    林蕊摇头“卖不了小龙虾,我就不信我还做不成其他生意。”


    卖小龙虾起码得支起大铁锅,还要有灶台跟桌椅板凳。她看看,还有什么更加便宜的生意。


    卖小馄饨的,那边有摊子了。做生不如做熟,她肯定不是人家的对手。


    烤串倒是可以考虑拓展烧烤食材。人生一串,没什么是不能烤的。


    光羊肉串哪行啊,什么蔬菜、肉类都能串起来烤,包括今天中午吃的知了猴。


    对了,她还可以做串串香。


    麻辣烫席卷全球,串串香无人能挡。她一定能够在夜市杀出一条血路,不枉她穿越三十年。


    林蕊越想越高兴,拉着苏木画大饼。想挣钱不,少年致富的机遇就在眼前。


    舅舅好奇地伸过脑袋来“你俩说什么呢”


    林蕊赶紧捂住苏木的嘴“不告诉你。”


    舅舅知道了就等于她妈知道了。


    她妈肯定会坚决反对,逼着她去看书写作业。


    不是她不发愤图强,而是学渣就该守学渣的本分。


    比方说她,活了二十年了,头一遭想起来要上进要考研,结果就穿越了。


    这要是换成她妈,再努努力,指不定会弄出什么地动山摇的大动静呢。


    做人不能自私,她得考虑宇宙安宁世界和平。


    舅舅哭笑不得“哎哟,我们蕊蕊真是大姑娘了,居然都开始藏秘密了。”


    林鑫闻言直摇头,当着妹妹的面告小状“她啊,秘密一大堆,鬼主意多着呢。”


    “没有。”林蕊冲姐姐挤眉弄眼,“我饿了,咱们什么时候吃饭啊。”


    江边就有小饭馆,里头收拾得挺清爽,桌面干干净净,胳膊放上去也没沾一手油。


    系着围裙戴口罩的老板娘过来点菜,价钱还算公道。


    老太叫重外孙女搀扶着进屋,连连摆手“哎哟,还下馆子啊,花这冤枉钱。”


    老板娘笑呵呵的“老太那你就说错了。在外头吃饭叫拉动经济发展,是为国家做贡献呢。”


    老太笑得厉害“老板娘你太会做生意了。”


    一行六个人,舅舅问了大家的意见,叫了六碗小馄饨,又要了一筐子烧饼,直接在柜台付了五块钱跟粮票。


    林蕊舀了颗馄饨放进嘴里头,嗯,果然好吃。老板娘自制的辣椒油也特别的香。


    她要做串串香的话,肯定得把佐料调好。


    串串香的食材,要去菜场看看。什么土豆茄子肉丸虾饺都可以下锅,一定得考虑好成本问题。


    大锅灶现在没有,但是家里头的煤炉可以拎出来用啊。炖汤的那个大铝锅就是煮串串香的最好器皿。


    林蕊心里头琢磨着,要不要再卖点儿茶水呢。


    毕竟串串香口味重,客人吃完之后肯定会想喝水,那她顺带着卖饮料应该也有市场。


    北冰洋汽水得三毛钱一瓶,成本太高,她不如自己煮甜汤。


    家里有外婆地上种的绿豆,熬绿豆汤清热解暑。


    要是绿豆量不多了的话,她还可以去药店买乌梅跟山楂,煮酸梅汤。


    上辈子她后爸从来不喝外面卖的饮料,都是自己在家做糖水。复杂的她不会,简单的倒是能煮上几锅。


    林鑫见妹妹几乎要将小馄饨送进鼻子里头,忍不住皱眉“好好吃东西。”


    吃饭还魂不守舍的,也不知道她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老太听说这里的小馄饨六毛钱一碗,比外头卖的足足贵一毛钱,忍不住摇头“还不如在外面吃呢。”


    看看江边的景色,吹吹江风,也舒坦得很。又不是寒冬腊月,得指望着屋子保暖。


    舅舅笑着指指店中打开的电视机“奶奶,咱们可以边吃边看,不是更有意思嘛。”


    屏幕上正在播放一部日本电视剧血疑,前两年万人空巷的片子,现在大家也看得津津有味。


    林蕊旁边桌上的客人眼睛盯着电视,念了一句“也不知道日本人吃的那个好不好吃。看着味道怪好的。”


    他的朋友揶揄道“那你去江州饭店尝尝啊,那里接待外宾,肯定有得卖。”


    先前说要尝鲜的客人立刻摆手“你少捉弄人了。江州饭店我还不知道么。上去一趟得五块钱,里面一盘盐水鹅十一块我就是豁出去一个礼拜的工资不要,那人家还得用外汇才能结账。”


    林蕊听了暗自咋舌,果然高档饭店卖的都是服务。


    今天芬妮带上来的大白鹅足足十五斤重呢,也就卖了十一块而已。估计那位刘师傅还是看在她妈的面子上,特意给的高价。


    江州饭店的小碟子小碗她还不知道么,一只大白鹅不知道能做出多少碟盐水鹅了。


    看看,谁说人民购买力低来着。


    多的是有钱人,愿意掏钱,还买不到东西的有钱人。


    林蕊的目光落在电视机上,突然眼前一亮。


    这不是寿司嚒,最简单不过的寿司。给她材料,她能一个小时做出一脸盆。


    她顿时激动起来。


    一招鲜吃遍天。既然针织厂推出幸子衫的时候,大街上人们纷纷抢购。那么,她如法炮制寿司,应该也能引起人们的追捧。


    林蕊哪里还坐得住。


    她下意识地摸口袋,才反应过来此时早就没了手机便利贴。


    她问老板娘要来纸笔,开始罗列做寿司需要的材料。


    寿司竹帘,得去市场上看看,不行的话想办法自制。


    海苔不知道有没有的卖,不过没有也不成问题,用鸡蛋皮或者豆腐皮代替。她自己本来也对海苔感情一般。


    寿司醋估计没有现成的,但是她会自己调配。因为她们寝室的姑娘个个不是凡人,诡异的在这方面财迷,非得用白醋跟糖盐自力更生。


    大根原料是白萝卜。


    冬吃萝卜夏吃姜,也不知道这季节有没有白萝卜。没有的话,问题也不大。她有酸黄瓜啊,她外婆泡的酸黄瓜简直一绝。


    不过她还得去找找火腿肠,另外再去买沙拉酱。现在吃西餐的人不少,超市肯定有沙拉酱卖。


    齐活了


    林鑫好奇地看着妹妹写的东西“这是什么啊”


    “保准你吃了还想吃的美味。”林蕊得意地扬起头,兴匆匆地看老太,指着电视机道,“太太,那个我会做。”


    旁边的客人笑出声,揶揄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林蕊笑眯眯的“寿司啊,用日语念叫做すし。”


    苏木瞪大了眼睛,佩服地竖起大拇指“你连这个都知道。”


    林蕊不以为意,开玩笑,作为一个追番的人,难道会听不懂简单的日语她可是能够不靠翻译组就能同时追十几部番的人。


    她得意地一抬下巴“我会的多着呢。”


    林鑫无奈地摇摇头,叹气道“你要是把这劲头放一半在学习上,爸妈睡觉都能笑醒。”


    林蕊半点儿奋发图强的心都没有,理直气壮“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老太乐呵呵“那我等着我们蕊蕊也骑大马当状元啊。”


    吃过晚饭,大家又在大桥附近逛了两个小时后,老太无论如何都不肯继续待下去。


    她今天看到听到吃到的,已经够让她回家念叨上好一阵子,她得回郑家村去。


    林蕊舍不得老太走,眼巴巴地看着人“老太,今晚你可以睡我家啊。我跟姐姐一张床,你睡在下铺。”


    老太咧嘴笑,直接摇摇头“我才不哩。小的很,我不住鸽子笼,我回家睡大房间,畅快。”


    林蕊瘪着嘴巴,不服气道“老太你等着,我肯定买大房子给你住。”


    老太笑得厉害“好啊,我享完儿子的福享孙子孙女儿的,现在啊,我还要享重重们的福噢。”


    舅舅联系好的车子已经等在医院门口。老太朝孩子们挥挥手,跟着舅舅一块儿上车走了。


    林蕊气鼓鼓地转头看姐姐,抱怨道“你看,咱们就应该早点儿挣钱。要是我们住在大房子里头,老太不就能住在咱们家了吗。”


    林鑫皱眉,忍不住点了下妹妹的脑袋“老太会嫌我们家小老太是不忍心让舅舅背上背下,我们家住的是四楼”


    孩子在老人眼中永远是孩子,老太怎么舍得让自己孙子费力。


    再说房间外面睡着爸爸,里头她跟蕊蕊全都挤在上铺的话,老太又怎么会放心。


    林蕊摇头,懊恼道“这老太太,就这么怕旁人嫌弃她”


    林鑫笑着揉妹妹的脑袋,轻声道“老太躲着人过了这么多年,当然害怕给家里头添麻烦。没事的,等爸爸他们厂再分房,以后我们就可以接老太上来住了。”


    林蕊立刻反对“那得到猴年马月啊。指望厂里头,还不如指望自己,挣钱买房才是关键。”


    老太未必等得到那一天。


    她上辈子没有关于筒子楼的印象。应该在她记事前,林家就搬迁了。但具体是什么时候,她压根不知道。


    这就是为人子女的悲哀。无论两辈人感情多好,子女自诩多了解父母;比起父母对子女的无微不至,子女对父母永远知之甚少。


    林鑫狐疑地看着妹妹“你想干嘛”


    林蕊眼睛亮晶晶的,主动去抓她姐的手姐妹情深“姐,我们做生意。”


    无论是卖串串香还是寿司酸梅汤,都得有本钱。


    她相中她妈给她姐的五十块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入v,惯例入v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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