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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forelske.19

    临近寒假,学校的学习氛围浓厚起来,在期末考的前几天,教学楼半夜三更都亮着灯。


    一中多少学生是同市的佼佼者,但在学校里,辛苦挣扎都拿不到个前五十的名次。


    不是谁都有拿第一的资格。


    段远越这个常年霸榜的天才,现在却在教她写算式分析题,似乎一点都不着急复习。


    教室里门窗紧闭,半点风都吹不进来。


    即使这样,樊姿的手还是冷得连笔都握不稳。


    “写完这道就可以走了。”段远越发话。


    她趴在桌上缓慢计算着,余光瞥见他在看英文译本,不免好奇:“你在看什么?”


    自从牛奶事件东窗事发,他们之间除了以往的相处模式之外,还有些微妙。


    他确实如他承诺的那样听话,几乎对她言听计从。


    而樊姿,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逐渐习惯使唤他做一些事,直到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上位者的身份了。


    段远越目光从书上移开,露出封面给她看:“茶花女。”


    “我看过它的芭蕾舞剧,”她埋头写着算式,“去年暑假在桐城剧院巡演,我和小茵一起去看的。”


    “好看吗?”他铺开书,温声问。


    “我主要是听旁边的交响乐,好看的话……女主角很好看。”樊姿极其主观地回答。


    她忽然放下笔,靠在椅背上松了口气:“写完了,你检查一下?”


    说着,把草稿本推到他的书上。


    段远越简单扫了一眼,“嗯,对了。”


    “好耶!”樊姿小声庆祝。


    教室里坐了十几个人,都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们一收拾,就有人凑上来跟她聊天。


    “樊姿,这么早就走了?”说话的是一个戴眼镜的男生。


    “学完了就走了呗,而且,”她看了下黑板上的时钟,“十点半,不早了。”


    “有人教就是不一样,我这题一直解不出来,恐怕只能明天问老师了。”


    男生说话没什么恶意,她也就膨胀起来,走到他桌前班门弄斧:“哎,给我看看。”


    “姐,不是我打击你,你这五百开外的名次,看得懂大题吗?”男生贫嘴说。


    樊姿乐了,睇他一眼:“看不起谁呢!”


    然后皱着眉头看起题。


    看了半天,发现连题目都看不明白,只能认输:“不行不行,超出我的认知了……”


    “我就说吧!”男生噗嗤笑了起来。


    樊姿被他激起了好胜心,指着题说:“你等等。”


    然后转身走到段远越面前,笑成一只狡猾的狐狸:“同桌,有空吗?”


    段远越抬眼看她,放下书包,无言胜似有言。


    她笑的幅度更大,手指略微向前,扯住他的袖角,绕过桌椅,牵着他走到男生桌前。


    某些角度看来像拉手似的,好在大家都没心思抬头。


    不然,就是彼此越界了。


    他垂眸看着她的指尖,再往上,袖口露出一截腻白的手腕,摇摇晃晃捏他的衣角,像撒娇。


    再往上,后颈散落几缕碎发,马尾垂在背脊处,轻微摆动。


    “我的帮手来了。”樊姿扬着下巴说。


    男生乐开了花:“那太好了,求之不得。”


    她回头看他:“上,杀他个片甲不留。”


    段远越斯斯文文地应声,走到桌前跟男生细细讲起题。


    “……没必要用仿射,直接韦达联立,求根根式硬求也可以,就是计算比较麻烦。”


    他三两下在草稿纸上写下解题思路,说话时音色淡然,不冷不热地开口,跟男生保持着一定距离。


    不到五分钟,就重新站直,等候樊姿的发落。


    “厉害呀!”樊姿向他投来崇拜的眼神。


    “走了。”段远越心情不错地扯了扯嘴角。


    樊姿上前两步跟在他后面。


    他拣起书包背在肩上,匀速走过两排歪扭的课桌。


    单薄的外套显露出瘦削的脊背,他颈后现出一条山脉似的隆起的骨突,垂直坠入后领。


    她鲜少看他的背影,大多时候都是他在身后。


    又瘦又倔,像折不断的白杨木。


    樊姿心道。


    视线正好与周围相撞,定睛一看,是上次跟她吵架的周晓静。


    她散漫地挑眉,嘴角噙着一抹笑,缓慢收回目光——谁都教,就不教你。


    周晓静气得不轻,低语声传入她耳朵里,让她更有大仇得报的痛快。


    “傻笑什么?”


    段远越的声音和走廊的风一起飘进她耳中。


    她没注意,一头撞上他后背。


    “哎,你骨头真硬!”樊姿捂着额头说。


    他很有闲心地跟她瞎聊:“不硬才不正常吧。”


    樊姿揉揉撞到的地方:“哪有你这样的,一身没几斤肉,全是骨头了。”


    段远越承诺说:“我以后多吃点。”


    你得有这个条件才行啊……


    樊姿想起他三天饿两顿的饮食习惯,不免腹诽。


    “那我把吃的分你一半,正好减肥。”她大方表示。


    楼梯间不算明亮,两个人并排走着,她要很仔细才能看到他的神色。


    少顷,他低声道:“你很瘦了。”


    “那也要减,我要保持纤细的体态,过段时间去剧院演出呢!”樊姿跳下两层楼梯,走在他身前。


    樊姿的老师隶属桐城交响乐团,国外某个芭蕾舞剧团巡演到桐城,需要乐团伴奏。


    因为不算很严肃的合作,所以她老师给她安插到二提靠后位置,让她熟悉位置、接触合奏。


    段远越应了一声。


    她踏下最后一阶,走到一楼开阔处:“想不想来看?”


    “什么时候?”


    “二月初,已经放寒假了。”


    段远越沉默了一会儿,颔首:“好。”


    樊姿忽然想起什么,“你有空?新的家教有找到吗?”


    “还没。”


    “那你现在在做些什么?”她又问。


    “兼职,”段远越顺着她的问题延伸,“樊姿,我有时间来的。”


    他叫起她的名字,就好像给她一个绝对笃定的答案。


    “那等确定下来,我送票给你。”樊姿笑起来,雀跃地走在石板路上,沿着潮湿的墙壁往下至初中部。


    “不用,我可以买。”


    她转头,神神秘秘地问:“你确定吗?”


    “嗯。”


    “好呀,”樊姿不管不顾地向前迈步,却迟迟甩不开他,“一张票三百八,学生打七折。”


    她走下坡路,沿着跑道直直走向校门。


    步伐无论快慢,段远越都能跟在恰到好处的位置。


    听到价格时,他愣了刹那,又平静地跟上她。


    走出校门,她熟稔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两下,放慢脚步交给他。


    屏幕上赫然显示“段远越”三个字。


    “给我你的电话号码。”樊姿走在他身侧,身体微微向他倾斜。


    “我……”段远越拿着手机没动,“我没有。”


    “那我去问你奶奶要了。”她很好地拿捏住他。


    段远越闻言,只好在手机里输入一行数字:“这是座机,我能接的话,都会接的。”


    “那接的是你奶奶怎么办?”樊姿拿过手机,打量联系人里属于他的名字。


    他认真地出主意:“你打过来先别说话,等她开口挂了就行,我和她的声音很好分辨的。”


    “好奇怪,像……干坏事。”


    她原本要说,像地下恋一样,考虑到不妥,就换了个说法。


    不过,这个说法也不见得有多妥当。


    “咳,你别想太多。”段远越轻咳一声,不自在地看向一旁。


    “我没别的意思,”樊姿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尖,“留联系方式,也是方便给你送票而已。”


    “哦。”他没再次要求自费,乖乖垂下脑袋。


    “都说了送你,知道票价老实了吧。”樊姿好笑地看向他。


    段远越盯着地面,默许她的有意戏弄:“谢谢。”


    “不客气啦,毕竟是我第一次跟乐团演出,有熟人在会安心很多。”她诚实地回答。


    熟人。


    他什么时候也划分到这一行列了?


    段远越抬眼,用余光偷偷看她,脚步莫名轻快许多。


    她扎好的高马尾一横,“唰唰”扫过他的肩头,带着好闻的花茶香味一起侵入鼻腔。


    他侧脸,将目光投向她的围巾:“演出曲目是什么?”


    “跟芭蕾舞剧团合作,天鹅湖,”樊姿看向他,目光锁定在他眉眼之间,“原本定下的是茶花女,后来改了这个更出名的剧目。”


    段远越不与她对视:“你喜欢哪一个?”


    走上天桥,天上下起细雪,稀疏的雪粒落在她的眉骨、睫上,积攒成一小片雪色羽衣。


    樊姿从书包侧袋抽出雨伞:“嗯……茶花女吧,开幕的红裙很难忘。”


    撑开伞,是一把碎花图案的小伞,盖在两人头顶上略显拥挤。


    她不得不向段远越靠近,两人的肩膀忽然凑在一起,他的眼睛也终于抬了起来,沉沉看着她。


    雪落在伞顶,发出极小的“簌簌”声。


    “我看到末尾了。”


    “那时候她应该是黑裙。”


    “为什么?”


    樊姿与他对视:“越演到后面,服饰颜色越凄凉……这是个悲情故事吧?”


    “是。”段远越率先别开眼,目光追随桥下车流。


    天桥走过零散的路人,两个人却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雪色渐浓,他们共同伫立的伞下留有一片净土,周遭是茫茫的灰白。


    “让我们一同遗忘。”段远越唇边散开一阵白雾,他握住伞柄,与她相隔一掌的距离,将伞往上抬起。


    樊姿松开手,小臂有些发酸。


    他继续说:“你忘掉一个也许不会关心的名字。”


    樊姿整个脸躲在围巾里,露出一双干净的眸子,一动不动望着他。


    “我忘掉一份不可能的幸福……”


    雪继续下,她眨眼,雪粒化成水渍润湿眼底,眼中的人一刹模糊,又逐渐清晰起来。


    他很白,睫毛纤长浓密,以掩住眸中错乱的情绪,五官端正,神色偏冷,其实算得上是好看的。


    之所以到现在才承认,也许是因为他说的话太过不清不白,她差点就信以为真了。


    脑子里有个小小声音告诉自己:他在念台词,他只是在念台词。


    心脏却不止不休,像要穿透肋骨。


    樊姿的花痴病发作得迟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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