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鱼从房中出来时,脚步虚浮,仿佛踩在云上。
她咬着唇瓣,努力抑制不让眼泪流出去。但她不相信,没见到夫君,她一个字都不会信。
这人身份尊贵无比,是宫里的娘娘,夫君怎么可能与娘娘有关系?
方才她仿佛在听一个故事,那高贵的娘娘说,夫君同她过去多么多么好。可惜二人因为某种原因分开了。
那娘娘还说,若非自己长得像她,夫君不可能喜欢自己。夫君就是因为她爱而不得,才寻了一个长得像的假货。
阿鱼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兰心和青柏早已不在门前。不知为何,她心里忽地似针扎的般好痛好痛。她很怕,很怕那娘娘说得是真的。
可夫君家中行商,又怎么会认识宫里的娘娘呢?她肯定是骗她的。阿鱼默默安慰自己。
刚想离开,去爹娘的牌位那冷静一阵儿。不想此时那娘娘又出来了,上前自来熟地挽着她的胳膊,继续道:“房里闷,你看今晚的月色多好,陪我出去转转吧。”
阿鱼想拒绝,但那娘娘的一个眼神就令她发抖,周围还有很多带刀的人跟着。
陆预从山顶上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时,正看见容惠妃带着阿鱼一起坐在半山腰上的大石上。
下面山体陡峭,少说也有百十来丈,若掉下去,非死即残。
阿鱼身子僵硬,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容嘉蕙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手中拔弄的步摇被风吹得轻晃,随着夜风叮铃作响。
“容惠妃,你疯了吗?还不上来。”陆预沉着脸,怒道,同时看向不远处的侍卫。
“你看,你总不信,这回该信他认得我了吧。”容嘉蕙得意同阿鱼道,察觉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容嘉蕙唇角微扬。
“阿预,这没有旁人,你还是唤我蕙娘,我就跟她一起上来,怎么样?”
如果说听见“蕙娘”二字时,阿鱼很崩溃,那从她嘴里听见“阿预”二字时,不知为何,心底蓦地紧张起来,好似她们坐着的石块,不知不觉已裂开缝隙。
“你为何唤夫君‘阿预’?”阿鱼心乱如麻,紧紧揪着衣衫,不敢去想那个可能。
容嘉蕙仿佛听见什么笑话似的,视线来回打量二人,高深莫测笑问:“你一直唤他夫君,你不知晓?”
陆预紧紧盯着这二人,眼下在阿鱼面前身份暴露已经无所谓了,若这两个女人掉下去,那将会非常棘手,他眼下须稳住容嘉蕙这个疯女人。
阿鱼错愕摇头。
“你都唤他夫君了,竟连这都不知晓。”容嘉蕙轻嗤笑着,眸中闪过不屑。
“阿预他啊,姓陆,名预。真可笑,你连人姓氏名谁都不知,竟还唤人夫君。本宫很想知晓,他到底怎么与你说的?”
不待阿鱼回答,她又道:“可你怎么能唤他夫君呢?他是魏国公府世子,长公主的独子,陛下的外甥,你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妇,哪里配唤他夫君?”
这一瞬,阿鱼的脑海轰隆着山崩地陷,仿佛天都塌了。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抬眼看向半山腰上的面容冷肃男人,又迅速垂下眼眸。
泪水盈了满眼,泪光渐渐。鸦黑长睫湿润,阿鱼唇瓣张合颤颤,听着自己急剧的心跳,许久都说不出话。
怪不得人前他从不让她唤“夫君”,怪不得一回家他就给自己改名字。
也是,他恢复记忆后已经不是她的夫君阿江了。
她这样的身份哪里配唤他夫君?
原来跟他回去后,他表面上看是为了她好,实际她连“阿鱼”这个名字都不能叫。刚才这娘娘还唤他“阿预”。
阿预?
阿鱼。
发音这么像啊。
怪不得,他身份那么高贵,她不过一个出身乡野的渔女。她怎么能和他起一样的名字呢?
他从头到尾都在嫌弃她,嫌弃她的出身,嫌弃她玷污了他的名字。嫌弃她打鱼卖鱼一身腥臭味,嫌弃她在青水村的一切。
温热的泪珠划过脸颊,被凉风肆虐抚慰,逐渐冰冷。
上面那道凌厉的视线很难不让人忽视。阿鱼拢着颤抖的身子,继续垂下眼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不堪。
容嘉蕙抬手,漫不经心捻着她的裙摆,似若无意道:“对了,他是不是同你做完那事后,都会让你喝药啊?”
阿鱼诧异抬眸,震惊又不解地看向她,为何她连这事都知晓?
这一眼,心头春风吹拂,容嘉蕙简直要舒坦坏了,装模作样摸了摸她的头发,“可怜的孩子,你与本宫家中小妹年龄相仿,竟被人耍得团团转。”
“你知不知道,那可是避子羹啊,药性寒凉得紧,对我们女儿家身子损害极重。那药喝多了,以后你就再也别想生出孩子。”
这话对阿鱼而言简直晴天霹雳。她睁大眼眸,脑海中闪过一幕幕汤药的画面。她每天都会喝药,兰心告诉她说那是补药!
她猛然看向陆预,瞳孔骤颤,重重喘息。
原来,那晚她认真与他商量孩子的事,他都是在欺骗她啊!
她以后可能再也没有自己的孩子了。阿鱼头有些晕,迅速侧过脸去,眼泪不争气又流下来。
“真可怜啊!原来他真的一直都在骗你。”
容嘉蕙的笑声随夜风翻涌,落在陆预耳朵里仿佛最恶毒的尖刺。
“哎,若你长得不像本宫,也不会遭这端祸事。”
她这句话虽是安慰,阿鱼却恍然大悟。夫君一开始是失忆了的,他不记得往事,更不记得自己是谁。
一开始他醒来,也不说话,总是盯着她看很久。
那时,他是不是下意识地在看这位娘娘,看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却没机会成婚的娘娘?
这位娘娘说这么多,他都没有反驳,可见此事是真的。
一颗心似被人戳成筛子般,阿鱼擦去眼泪。她不想坐这了,也不想继续待在京城了。
她想回太湖边上的小院里。
没有夫君就没有夫君,她以后一个人自食其力照样也能活。
见她起身想走,容嘉蕙一把拉住她,反而将人拉得身子踉跄,险些跌下去。
崖壁上的男人旋即怒道:“容嘉蕙!”
陆预越急容嘉蕙面上的狞笑越重,她讥讽看向阿鱼道:“急什么?本宫还没与你叙完旧呢?”
“我与你没什么旧可叙,这里太冷,我要走了。”阿鱼执拗道。
容嘉蕙抬眸看向上面脸色冷肃的男人,嘲讽道:
“想不到你为了豢养这只雀儿,竟使出了如此卑劣的手段。”
“看来,她到底与我在你心中的地位还是不同的,你不会这般待我。”容嘉蕙苦笑着看着他,视线又扫过阿鱼。
“你是不是还有其他事瞒着她啊,本宫瞧着,她好像还不知道你要成婚的事呢。”
“够了。”陆预实在忍无可忍,一边与容嘉蕙周旋,一边给逐渐靠近的暗卫使眼神。
“我看你是病得不轻。”
“是,本宫是病得不轻!你不知道?那夜的酒,你分明喝了,为何不成全本宫,为何不成全我们年少时的情意?”
“你为何就不肯帮帮我呢?”
她说着,抹了一把眼泪,又哭又笑,最后又恨恨看向阿鱼,笑意逐渐崩裂。
“你心里分明还爱着本宫,却宁肯找一个赝品都不愿找本宫!”
“陆预,你就承认吧,你就是因为她长得像本宫,对本宫爱而不得,才移情别恋到这个女人身上,看了她的脸好睹物思人。”
与此同时,陆预的声音也在阿鱼耳畔回旋。
“你疯了。”
“你才疯了,你今日就当着本宫这个旧爱和她这个新欢面前说,‘你爱谁’?”
“娘娘逾越了。若不想死,娘娘就快上来。”
一口一个娘娘,令容嘉蕙的心苦如黄连,她不甘心,怒急而笑道:“那好,本宫问你,你喜欢她吗?”
陆预眯起眼眸,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阿鱼垂下眼帘,单薄的身子被夜风吹得瑟瑟发抖,仿佛风在大一些,她便会被吹下悬崖。
容嘉蕙始终都是一个祸患,且如今容家卷入吴王的事中,眼下他不能行错一步。
他陆预需要爱的,只能是他名义上的妻,宁陵郡主。
笑声随着夜风四起,凄美又悲凉。
“你看到了吗?他不喜欢你,也不爱你。”
“你知不知晓,你整日夫君夫君地叫,阿预他不日就要娶亲了呢。”
“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明媒正娶,那才是他要娶的妻。”
“你算个什么东西?从来都是聘为妻,奔为妾,可笑的是,你连他的妾都不是,竟还傻傻唤他夫君?”
心中压抑许久的怒火终于得以宣泄,容嘉蕙顿时畅快不少。而另一旁的阿鱼,却面如死灰,垂下眼眸尽力去维护她最后的尊严。
她逐渐抱膝蜷缩起来,任由夜风毫不留情地吹拂起她的衣摆,发出刺耳的“噗噗”声。
好疼啊,好似她双手捧上却被利箭刺得千疮百孔的真心。
好冷,真的好冷。阿鱼想哭,却哭不出来也不敢哭出来,一哭出来衣服湿得更很身子也会更冷。
“聘为妻,奔为妾啊。”原来她连妾都不是。
看来他妹妹那日说得不错,他就当她是个玩意儿,
一个床榻上可供他取乐的玩意儿。
可她也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
“伤心吗?”容嘉蕙笑道,“你知道吗,本宫与你一样伤心。”
这时,阿鱼才诧异地抬眸看向她。
“既然你与本宫都这般伤心,不如——”
阿鱼看着她美艳的眼睛,逐渐被她轻铃般的声音蛊惑。
“不如什么?”阿鱼红着眼睛愣愣道。
“不如你去死吧!”
随着笑声吟吟,背后忽地受力,身子重心不稳,阿鱼当即尖叫一声,被人推下了悬崖下。
陆预心口猛地一颤,目眦欲裂。见暗卫接住她后,这才劫后余生喘了口气。
而此时,容嘉蕙也被侍卫拉上来,陆预眸中射出冰凌,似看不出喜怒,只沉声道:“惠妃娘娘,今日之事,臣,定会一字不落秉明陛下。”
被带到崖岸上的女人忽地全身失了力一般,跌在地上,失声笑着。
方才她就是在威胁陆预,她怎么能死呢?今日这么多眼睛看着,宫妃自戕乃是大不敬,严重者会诛九族。
可她怎么能看着陆预与一个长得像她的赝品继续欢好?哪怕是假得也不行,他从来爱得都只是她。
虽知晓那全是假的,但她就是见不得他为了一个赝品与她撕破脸,见不得他为了无关紧要之人对她如此冷言冷语,恶语相向。
就连她进宫那日,他也从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他为何就变了呢?
盯着那逐渐远去的身影,容嘉蕙哭着嘶喊道:“陆预!当初我其实一直是等着你的!”
“进宫并非我所愿!”
脚步声未停,背影冷肃,男人始终未再回头看她。
浑身仿佛被抽干了气力,容嘉蕙当即跌坐在地,目光死死盯着那已经模糊到看不清的背影。
身下渐渐有温热流出,她抬手抹去,是一把猩红的血。
“哈哈哈哈——”
夜风下笑声戛然而止,月色下的紫色身影终是晕了过去。
……
陆预将人抱回去时,阿鱼已经晕了过去。她睡颜安详又平静,十分乖巧。
这个梦本该由他亲手戳破,可今日容嘉蕙将真相告诉她时,他的心却在一阵阵抽搐。
他不想她知晓。
其实,就这么一直过下去难道不好吗?
她的身份本就不可能做他的妻,甚至连妾都是高攀。保她锦衣玉食,保她荣华富贵,这是多少女人想要却求而不得的?
她长着这张脸,生于乡野,便是怀璧其罪。那刘兀对她的觊觎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陆预又盯着她那张脸,不觉间又想起容嘉蕙于山崖上问他的问题。
喜欢她吗?
一个居心叵测贪慕虚荣的女人,一与他置气甚至连他大哥都敢勾引的女人。
在湖州哄骗他是她的夫君,与他做了那档子事。
可仔细想来,他陆预不愿做的事,谁也强迫不了他。纵然他失忆,可他一身武功不是花架子,他是男人,她若想强迫他,绝无可能。
所以她靠着那张他过去求而不得的脸诱骗他……男人双拳紧握,不愿再想那些糟心事。
日子暂且先这般过吧,她早晚得接受。
她已经是他的女人,他不可能放她离开。
19、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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