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飞船在低沉的嗡鸣声中, 缓缓降落在荒星表面。


    舱门滑开，风瞬间涌入，带来别样的气息。


    举目望去, 眼前的世界荒芜而辽阔。


    天空是高远的铅灰色, 远处嶙峋的暗色山峦如同沉默的巨兽。


    大地上植被稀疏，只有一些低矮灌木紧贴着地面，顽强地汲取着贫瘠的养分。风过处，卷起细微的尘土。


    这里, 是联盟与对面共同选定的, 最初的交流之地。


    一座尚未被任何文明深度雕琢的荒星。


    联盟的临时基地, 数座建筑已经拔地而起, 小型工程机器人如同工蚁般在基地外围穿梭, 进行着最基础的土地平整工作，信号塔耸立在外围。


    另一边的景象却截然不同。


    营地上方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光晕。几座亭台楼阁已初见雏形, 飞檐翘角, 风格古朴飘逸，与周遭的环境奇异地融合。


    空中, 偶尔有身着广袖长袍的身影御物掠过，地面之上，隐约可见复杂的符文痕迹若隐若现，像是大地自然生出的脉络。


    谢瑶随着同行的其他人一同走下舷梯, 双脚切实地踏上了这片赤色土地, 低低的惊呼声从队伍中响起。


    “你们看那边。”一位材料学家扶了扶镜框, 难以置信地望向远方那片被浅青光晕笼罩的营地。


    他身旁的几位同行者也纷纷驻足, 目光被牢牢吸引过去。


    亭台楼阁的轮廓在光晕中显得有些朦胧，但那飞檐翘角的独特形态，那偶尔御剑或乘着不知名法器衣袂飘飘掠过的身影, 无不冲击着他们的认知。


    “竟然真的和《仙路》里描绘的如此相像。”一位研究员忍不住低语，声音中满是震撼。


    他下意识地转头，目光很快落在谢瑶身上。


    这像是一个信号，许多道同样带着惊讶的视线，也随之悄悄投向了谢瑶。


    他们此刻才更真切地意识到，身边这位创造了仙侠幻境的导演，其作品竟与真实的异文明有着如此惊人的重合度。


    谢瑶能感受到那些目光，但她并未回避，只是依旧眺望了着远处，一言未发。


    不多时，一名军官带着两名士兵大步走来，向代表团众人行了一个军礼。


    “各位专家，一路辛苦。我是负责接待诸位并保障此区域安全的陈明中校，请随我来。”


    一行人跟随陈明，进入了联盟临时基地。


    “欢迎来到云中城。”一路上，陈明向众人道，“如各位所见，这里是我们与玄门文明初步接触的桥头堡。”


    “目前，双方都向此地派驻了先遣人员。我们这边，集中了各个领域的顶尖专家；而对面，也同样派来了他们的修士与学者。”


    “这颗星球，这片营地，在未来，将是两个文明对话的窗口，是两个文明融合的试验田。”


    “我们与新的文明如何相处，最终就看这里了。”


    他将众人送到居住的地方：“愿我们的世界繁荣昌盛。”众人不约而同地低声重复：“愿我们的世界繁荣昌盛。”


    整理好随身物品，谢瑶带着终端走出临时居所。同来的历史学家洛菡见她出门，也快走几步跟了上来，两人一同向营地外围走去。


    越过标识线，一片施工场地映入眼帘，景象比远观时更具冲击力。


    数台工程机器人发出规律嗡鸣，用机械臂平整土壤。旁边，几位修士并指如剑，低声念诀，地面石块便像被无形的手托举般滚向指定区域。


    双方没有交谈，只有机器运作声与灵力波动交织，形成一种笨拙却奇异的协同。


    不远处，一名炼器师围着士兵操纵的履带侦查机器人打转，眼里闪着好奇，终开口道：“这位，此物可是你们的机关兽？行动之力源自何处？内核可有灵石？”


    士兵愣了一下，仍认真回答：“这是侦察机器人，靠高能电池供电，按内置程序行动。”他担心对方听不懂，又补一句，“就是储存能量，按预设逻辑做事。”


    炼器师似懂非懂，却更兴奋：“无需神识烙印亦能驱使？妙哉。这程序与电池，可否让我一观？”说着手已伸出，士兵连忙阻止，两人磕磕绊绊交流，气氛却也不尴尬。


    更远处，一片空地更显梦幻。


    园林师把种子撒入田垄，注入营养液，土壤微湿。随后，灵植师上前，捏诀念咒，众人看不见的灵气融入土壤。


    嫩绿幼芽破土、抽枝、展叶，数十秒内绽放几朵散发柔光的小花。


    “不可思议。”园林师盯着终端上跳动的数据，低声感叹。


    灵植师闻言，浅浅一笑，声音温婉：“道友过誉。这是促生诀，并非凭空造物，只是激发草木生机，辅以灵气。倒是道友的种子与原种大相径庭，功能奇妙，我也闻所未见。”


    两人立刻围这株既经基因改良又能响应灵气的植物热烈讨论，磕磕碰碰，却都努力理解对方的道理。


    谢瑶静静站在一旁，洛菡在她身边轻声感叹：“看，历史正在我们眼前以最平凡的方式发生。”


    “嗯。”


    两人看了一会儿，忽而相视一笑。


    第二天，众人齐齐进入谈判的副会场。


    副会场的氛围与营地截然不同。这里更像指挥中心。光屏悬浮，实时显示主会场画面与代表表情。


    键盘声、指令声、翻译声交织，房间里始终充斥着低低的嗡嗡声。


    谢瑶坐在顾问团后排，盯着主屏幕。


    谈判此刻正在进行中，双方正在讨论“能量源属性界定”。


    星际能源专家阐述：“根据我方分析，贵方所称灵气，粒子活跃性及波动模式与幽能相似度达百分之六十二，或可参照《泛宇宙稀有能源管理条例》第三款归档。”


    小屏上，深色衣袍的老修士眉峰微蹙。


    语义专家低声道：“目标A对幽能及管理条例表述显现抵触。”


    主会场内，老修士缓缓开口，声音平和悠远：“道友之言，贫道略明。然天地灵气，乃大道显化，生生不息，流转自有其理，非条例可框定，亦非幽能可比拟。强名之，恐失其真，悖其性也。”


    翻译同步传出，策略顾问却困惑。


    这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可怎么翻译，才能在谈判的条款上表现出来？


    谢瑶心念一动，思绪转换为文字跳上光屏：“对方核心意思：认同能量可研究，但强调灵气是其世界自然法则一部分，具活性与独特规律。他们担心用我们现有体系强行定义，会破坏其本质，导致偏差。”


    心理分析专家了然：“对方的潜台词是希望尊重其宇宙观，寻求柔性、非破坏性方案。”


    顾问们了然，迅速传递给谈判团成员。


    会议继续。


    不多时，一位仙侠文明的代表提及：“此乃天数使然，合该共参造化。”


    谢瑶的发言再次出现在屏幕上：“天数在此语境下，可理解为历史发展的必然性或符合双方共同利益的客观条件。”


    “粗浅法门，恐难入方家之眼。”


    “这是典型的自谦修辞，实际是希望我们重视并肯定其技术路线的价值。”


    洛菡坐在旁边，看着这些发言，又看看磕磕碰碰但终究是顺利进行下去的谈判，感慨地咋舌。


    顾问团里这些人，原本还以为对方是过来凑热闹的，没谁以为谢瑶拍了个和对面文明相似的片子就真的能懂。


    可如今看来，自己这些人分明小觑了对方。


    谁说谢瑶不懂了，这可太懂了。


    谈判在磕绊中缓慢推进，而营地之外，两个文明团队成员间的交流，也悄然增多。


    界限依然存在，但不再那么冰冷分明。


    工程机器人与人力的协同作业日渐顺畅，偶尔甚至能看到士兵与修士在休息时，也相互比划着交流几句。


    谢瑶带着终端，依旧履行着她观察与记录的职责。


    这日午后，她正站在一处新开的苗圃旁，记录着灵植师与联盟植物学家关于一种共生藤蔓的讨论，身后却传来一个带着慵懒笑意的声音。


    “整日见你捧着这铁盒子，这般忙碌，倒叫姐姐我看得心疼。”


    音量不高，却酥媚入骨，字句间的韵律与星际通用语略有不同，异常悦耳。


    谢瑶回头，立刻眸光微动。


    来人穿着一身烟霞色的广袖流仙裙，裙摆却不像其他修士那般规整，随意地落在地上。身姿曼妙，眉目流转间风情浑然天成，只是站在那里，便仿佛汇聚了周遭所有的光。容貌之盛，堪称绮丽。


    谢瑶认得她，或者说，在资料上见过。


    苏离渊，玄门派来的交流人员之一，登记专长为幻术与心神修养，在之前的非正式场合有过几面之缘，却未曾交谈。


    “苏仙子。”谢瑶点头致意。


    苏离渊莲步轻移，走到她近前，美目落在谢瑶脸上，含笑道：“仙子之称，听着生分。我虚长你几岁，唤声姐姐便是。”


    她的目光从谢瑶手中的终端滑到她的脸，忽然轻轻一叹，真诚地叹道：“妹妹生得这般好模样，眉眼如画，气质清冽，合该好生装扮，令星月失色才是。怎地终日素面朝天，与这冷冰冰的铁疙瘩为伍，岂不是辜负了上天赐予的这副容颜？”


    话里无恶意，只是审美差异下的真诚感慨。


    显然，在她的观念里，美丽如同力量，也是需要被珍视和展示的。


    谢瑶微微一怔，倒是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说起这个。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星际标准考察服，再抬眼对上苏离渊那足以倾倒众生的笑靥，不由也浅浅笑了笑。


    “苏姐姐说笑了。”她浅笑道，“容貌是天赋，记录与理解，是我的工作。各有所长，各司其职罢了。”


    苏离渊闻言，眼中兴趣更浓。


    她见过太多人为她的容貌所慑，或惊艳，或自卑，或贪婪，却少见如谢瑶这般，坦然接受赞美，又清晰坚定自身道路的女子。


    “哦？”她顿时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尾音微扬，“妹妹这话，倒有些明心见性的味道了。看来，倒是我着相了。”


    她不再纠结于容貌的话题，转而将目光投向苗圃，看着星际的营养液与玄门的灵雨术共同滋养着新生的植株，轻声道：“不过这世间万物，并非只有一条路可走。妹妹自有妹妹的路，我也有我的路。”


    谢瑶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片生机盎然的苗圃。


    科技与灵法共同催发的嫩绿藤蔓，正缠绕着特制的支架，缓慢而坚定地向上生长。


    她抬起手中的终端，将这一幕，连同身旁这位风华绝代的姐姐，一同录入了历史的片段之中。


    洛菡远远地看着这边，看到并肩而立的两人，一个清冷如月，一个明媚似火，风格迥异，却又意外地和谐，下意识地掏出终端，拍了张照片。


    下一刻，就见苏离渊抬眼看这边一眼，莞尔一笑，惊心动魄地美，惹得洛菡差点走上前去，将终端送到她手中。


    好在不等她行动，苏离渊就对谢瑶勾了勾手指：“有空来找我玩。”


    她转身离去，在她身后，回过神的洛菡冷汗涔涔，心跳如擂鼓。


    医疗帐篷内弥漫着消毒水气味，与外界荒星尘土味截然不同。


    洛菡躺在诊疗床上，任医疗官用扫描仪缓缓移动。仪器发出轻微蜂鸣，皮肤因为接触微凉的空气生出战栗。


    “心率稍快，肾上腺素水平残余升高，脑波显示短暂异常波动，现已回归正常阈值。”医疗官看着平板数据，说道，“没有检出外来微生物、辐射残留或神经性毒素。洛研究员，身体无器质性伤害。”


    “谢谢。”洛菡干巴巴地说。


    她放松拳头，一双手仍然发凉。


    无伤害，确实没有。


    但瞬间心神失守，灵魂似被那双含笑美目吸走的感觉，真实刻印在感知里。


    医疗官收起仪器，补充道：“据有限资料，玄门文明存在精神影响，感官引导技艺，归类为幻术或心神。对方或无意，对我方未训练者或致精神冲击。建议避免直视，必要时申请精神稳定贴片。”


    “无意间的自然流露？”洛菡重复，嘴角泛起苦涩。


    仅存在本身，便带如此影响？


    走出帐篷，午后光线刺目。


    一切如常，却在洛菡眼中却已经截然不同。


    两名修士与工程师讨论，修士指间灵光流转，工程师在平板上记录。


    以往这些会让她感觉新奇，如今却令她心底微紧。


    她摸口袋里的终端，存着那张谢瑶与苏离渊并肩的照片，未敢点开。


    差距。


    我们的世界拥有星舰，歼星级别的武器和成熟的工农业体系。


    对方拥有难以用物理法则诠释的，可作用于精神的力量，直接且难防。


    谈判桌上，他们能据理力争，是因为默认了某种对等的前提。


    可这种对等，真的存在吗？


    我们真的在同一层面？


    洛菡靠墙滑坐抱膝，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也许她将是历史中的一员，但这历史，也许并不如她所愿。


    她想起苏离渊离去时那勾魂摄魄的一笑，和那句轻松的“有空来找我玩”。


    玩？


    洛菡将脸埋进臂弯。


    自己这种人，真的能够和对方玩到一起吗？


    这种隐约的不安一直持续到了夜幕降临。


    荒星的天空在夜晚呈现出深邃的墨蓝，带着几分通透，能隐约看见更遥远的星辰轮廓。


    临时生活区的公共活动舱内，一场小型茶话会正在进行。


    说是茶话会，其实更像是非正式的交流与放松。


    几张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摆着从飞船带来的食品饮料，最中间放着一壶来自玄门修士友情提供的灵茶。


    这壶灵茶被放在中间，无人轻易尝试，成了象征性的摆设。


    专家们三三两两坐着，低声交谈，气氛比白天松缓许多。


    洛菡捧着一杯热饮坐在角落里，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虚空，摩挲着杯壁。


    讨论不知怎的，就转到了对玄门文明力量体系的评估上。


    一位物理学家正感慨着灵力的非理性，旁边一位社会学家则在猜测，对方的社会体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这种高度依赖个体内在修炼的体系，其社会结构与稳定性还是挺值得研究的……”


    “他们那种直接影响认知甚至情绪的能力，”洛菡听着，白天那冰凉的不安感又涌了上来，她没忍住开了口，声音不大，却让附近几个人都看了过来，“我们真的有足够的手段去应对，甚至去制衡吗？我是说，如果谈判的基石并非完全对等的力量……”


    她的话音落下，活动舱内安静了一瞬。


    就在这时，一声低低的轻笑响起。


    众人循声看去，是坐在另一边某位军方中人。


    “洛研究员，你的担忧很自然。”对方的声音不太高，但在此刻的安静中，却清晰地传入其他人的耳中，“但请不必过分焦虑。今天我们能坐在这里，与他们谈判，并非因为对方格外友善或我们单方面妥协。”


    他的眼睛在灯光下格外锐利：“而是因为，在最初接触，在划定这颗荒星作为缓冲区和交流区之前，必要的力展示和边界试探，已经由前哨舰队和他们实实在在地交流过了。”


    他用了“交流”这个词，但所有人都听出了背后的含义。


    “结果就是，我们坐在这里。”对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自豪，“联盟的星舰和武器，或许与他们的飞剑法宝原理迥异，但同样能守护我们的疆域，同样能让对方认识到，我们也有着不容轻侮的实力与决心。谈判桌上的每一句条款，都建立在实实在在的力量之上。我们有信心，也有能力，保护我们的国民，保卫我们的土地与星空。”


    这番话像一剂强心针，让舱内有些低沉的气氛为之一振。


    洛菡也抬起头，看着对面那人自信的脸庞，心底的凉意也褪去了。


    是的，她只看到了对方奇异而难以理解的一面，却差点忘了，己方也拥有跨越星河，一炮歼星的力量。


    谢瑶坐到了洛菡身边，轻轻将手搭在她有些紧绷的手背上，温暖的触感传来。


    “恐惧源于未知。但我们来到这里，不正是为了将未知变为已知吗？一步步来。”


    洛菡看着她的笑容，缓缓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


    这时，那人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嘴角勾起弧度，道：“对了，根据目前的交流进展和上头的意思，后续可能会有件好事。诸位专家不妨做些准备。”


    “好事？”一直旁听的人当中立刻有人追问，“具体是什么？文化交流活动？还是访问？”


    “对啊，透露点风声？”其他人也来了兴趣，纷纷问道。


    对方却摇了摇头，口风又严实起来：“具体事项还在讨论和最后确认阶段，暂时不便透露。总之，是好事，有利于增进理解和信任的好事。大家放宽心，做好准备就是。”


    他语焉不详，却成功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舱内的气氛彻底活跃起来，专家们开始低声猜测，到底会是什么事？


    谢瑶没有加入猜测，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窗外墨蓝的星空，又看了看中间那壶灵茶。


    洛菡轻轻碰了碰她，小声问：“你觉得会是什么好事？”


    谢瑶摇了摇头。“不知道。”她说，“但既然让做准备，那就准备好。”


    无论是什么，都很值得期待。


    没过几天，众人的疑虑就得到了解答。


    一次常规晨会后，一个通知忽然出现在众人的终端上。消息本身很简单，却令众人震惊得几乎要以为终端被入侵，有什么不知名的病毒藏在了里面。


    “……经过前期谨慎测试与筛选，我方已有相当数量的志愿人员，通过安全可控的方式，初步接触并成功引动了对方所称的灵力基础，部分人员已能完成简单的引气入体流程，身体数据稳定，未发现不可逆负面效应。”


    活动舱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军方过来解释的那位中校，消化着这段话的含义。


    “基于此阶段性成果，及双方进一步深化理解与信任的需要，”中校的目光扫过全场，“现询问诸位专家个人意愿，是否愿意参与下一阶段的适应性测试与基础功法接触。本次测试将完全遵循自愿原则，军方与科研总部将共同提供最高级别的医疗监控与安全保障，并一力承担测试过程中的全部资源消耗。”


    话音落下，寂静持续了几秒，随即“轰”的一声，低低的议论声炸开。


    “这……这是真的，我们的身体结构真的可以？”一位生物学家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手臂，仿佛在检查零件是否兼容。


    “引气入体，他们真的把功法开放了？这背后代表了多大的信任？或者说，他们想观察什么？”有人眉头紧锁，陷入了更深的思辨。


    “风险呢？长期影响呢？那种能量在体内运行，会不会改变我们的基因表达？”医疗方面的成员问题更直接。


    “如果如果我们的人真的能学会，哪怕只是一点点，”一位年轻的专家声音带着激动，“那是不是意味着，两个体系之间存在着某种通用的底层逻辑”


    洛菡紧紧抓住了谢瑶的胳膊，脸上混杂着惊愕与激动。


    她看向谢瑶，却发现好友此刻异常沉默。


    后者确实没有说话。她的胸腔里，心脏跳得有些快，混杂着好奇与本能敬畏的情绪，缓缓漫了上来。


    功法……修炼……灵力……


    这些曾经只存在于她构建的幻想世界，存在于光怪陆离的影像和精心撰写的台词中的词汇，如今竟然变成了一个可能亲身验证的现实选项。


    她想起上辈子看过的诸多影片，想起自己曾经夜半无人时的梦想，那些曾被认为是想象的东西，如今，居然真的成了现实？


    期待像野草般疯长，但紧随其后的却是忐忑。


    她不是士兵，没有经过严苛的身体与意志训练，她对能量本质的理解停留在艺术诠释层面。


    她能行吗？


    她的身体，她的灵魂，能够真正理解并接纳另一套规则吗？


    “我想报名。”


    可来不及想清楚看，声音已经传出去。


    回过神，才意识到，她已经说出了口。


    洛菡猛地转头看她，眼里写满了“你疯了？”和“不愧是你！”。


    周围的议论也为之一静，诸多目光再次聚焦到她身上。


    那位中校看向她，脸上并无意外，只是点点头：“报名信息稍后会发送到各位终端。请注意，并非报名即可参与，还需经过初步的身体素质和精神力稳定性筛查，以及适应性天赋的简易检测。”


    筛查与检测安排在两天后。


    地点不在联盟营地，也不在玄门那片灵光氤氲的楼阁区，而是在双方区域之间新建的一座中性检测场内。


    建筑风格奇异地融合，好似一种新的未来。


    参与筛查的专家比想象中多一些，但也不算太多。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将自身作为两个文明初次力量融合的试验品。


    一项项数据被记录下来，她配合着完成所有项目，心情反而奇异地平静。


    该做的决定已经做了，剩下的，便是等待结果。


    适应性检测的房间更宽敞些，一端坐着几位联盟军医和科研人员，另一端则是三位修士，两男一女，气息都和中正平和，目光也很平静。


    轮到谢瑶时，她依言在房间中央的蒲团上坐下，闭上眼，努力放松。她能感觉到一股微凉的气流从手腕处注入，并不难受，在她体内缓缓流淌。


    她努力摒弃杂念，去感受那股气流的存在，依据自己的想象，去搬运引导它的流动。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似乎真的感觉到了那缕气息流动的轨迹，细微而清晰。


    片刻后，气流退出。三位修士低声交流了几句，其中那位女修士对谢瑶微微颔首，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谢瑶起身，心中有些没底，不知这算是好是坏。


    就在她走出检测房间，来到外侧走廊时，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倚在廊柱边的熟悉身影。


    苏离渊依旧是一身惹眼的烟霞色，只是今日发髻束得更随意些，几缕发丝垂落颊边，添了几分慵懒。


    “检测完了？”苏离渊笑吟吟地开口，目光在谢瑶脸上转了一圈，“看起来还算顺利。”


    “苏姐姐。”谢瑶点头致意，心中疑惑她为何在此。


    “别紧张，我不是考官。”苏离渊仿佛看穿她的心思，莲步轻移，走到她面前，“只是听说今日有筛查，想着或许能碰上你，便过来看看。”


    她顿了顿，美目中的笑意收敛了些，多了几分难得的认真：“我后来，特意了解过你。听说，你是联盟那边有名的……嗯，导演，创作过不少有意识的虚拟作品，其中有一部，名为《仙路奇缘》。”


    谢瑶微微一怔。


    “很有意思。”苏离渊的语气带着欣赏，也有一丝探究，“你并非我辈中人，甚至在此次接触之前，对我们一无所知。但你的想象，你的理解，却颇为神似。这很难得。”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谢瑶的肩膀，自然二亲昵：“所以，我对你能否通过筛查，倒有几分期待。”


    这话语里的鼓励和隐约的肯定，让谢瑶心中那点忐忑消散了不少，愈发期待起得来。


    “这条路或许与你熟悉的完全不同，”苏离渊收回手，笑容复又明媚起来，带着她难以抗拒的感染力，“但既然选了，便走下去看看。我很想瞧瞧，你这个造梦的人，若真能引动天地灵气，会是一番怎样的光景。”


    她说完，也不等谢瑶回应，便翩然转身，广袖流云般拂过，只留下一缕淡淡的馨香：“加油呀，谢瑶妹妹。”


    谢瑶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胸腔里，心脏再次激烈地跳动起来。


    这个问题，她也很想知道。


    静室的门无声滑开，外界的光线涌入，谢瑶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净化系统的气味逐渐取代了闭关静室内的味道，她迈步走出，感觉身体轻盈了许多，五感似乎也变得更加敏锐，能清晰听到远处走廊传来的轻微脚步声，甚至能分辨出空气循环系统出风口的细微气流变化。


    终端自动连接上基地网络，日期和时间跳了出来。竟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谢瑶站在静室门口，恍惚了片刻。


    进入静室前，她曾被提醒过山中无甲子，但直到此刻真正走出来，她才真切体会到修炼无岁月这几个字的意思。


    那一个多月里，起初她在尝试理解那些玄奥的口诀，感受体内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气感，等到引气入体，时间恍惚之间，就失去了刻度。


    她定了定神，朝着专家居住区走去。


    一路上遇到几位面熟的研究员或，对方看到她，片刻的怔愣之后，眼神便亮了起来，露出热切而好奇的笑容，远远地就朝她点头致意。甚至有人似乎想上前搭话，但又因她刚刚出关的模样而止住了脚步。


    谢瑶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些目光。


    她闭关前，众人看她时的目光多半源自对知名导演的好奇，或纯粹是同僚的平淡目光。


    而此刻的视线里，却截然不同。


    带着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般的兴致勃勃，以及毫不掩饰的友善，甚至是一点点钦佩。但确实没有恶意。


    心中疑惑不觉渐生。


    回到自己那间许久未住的房间门口，正好碰到皱着眉走来的洛菡。


    洛菡抬头看见她，眼睛瞬间睁大，随即绽放出大大的笑容，快步走过来。


    “你可算出关了。感觉怎么样？”洛菡上下打量着她，眼里满是好奇，好像气质有点不一样了。


    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一样。


    “还好，刚入门，变化微乎其微。”谢瑶简单带过，更关心刚才的异样，“大家看我的眼神，怎么回事？”


    洛菡脸上的笑容更灿烂，带着点看好戏的狡黠道：“这个嘛……嘿嘿，很快你就知道了。”


    “对了，刚才军方那边还问起你出关没有呢，说如果你醒了，方便的话去文化交流小组一趟。”


    带着满腹疑问，谢瑶稍作整理，便启程出发。


    见到她，对面的脸上露出了比往常更明显的笑容，甚至亲手给她倒了一杯水。


    “谢瑶同志，闭关辛苦了，成果可喜。”寒暄了一句，对面顿时话锋一转，笑容里带上了几分戏谑，“这次请你来，除了关心你的修炼情况，主要是通知你一件……嗯，算是好事，但也可能让你有点意外的事。”


    谢瑶坐直了身体，忽而有些忐忑。


    “你的作品，《仙路奇缘》，包括你早期的影片，”对面笑眯眯地说，“在对面流传开了。”


    谢瑶微微一怔。


    “我们其实提供了不少作品，但是反响最热烈的，属于你的《仙路奇缘》，”对面脸上的笑意加深，“在玄门引起了相当大的轰动。他们都觉得，虽然只是打发时间的东西，但是你在里面表现出来的一些思想很有启发价值。”


    他顿了顿，看着谢瑶脸上逐渐露出的惊愕，继续道：“他们也非常好奇，在完全没有接触的前提下，你是如何创作出这样的作品的。”


    “现在，你在那边知名度很高。用我们的话说，你成了明星，而且是跨越文明壁垒的明星。甚至有不少修士，通过正式或非正式渠道，表达了对你的好奇和赞赏。”


    谢瑶彻底愣住了。


    也许来之前，她还曾经略微想过自己的作品对面会怎么看，后来忙起来，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如今陡然提起，居然恍若隔世。


    等回过神来，她顿时感觉荒谬又离奇。惊愕过后，哭笑不得的情绪慢慢涌了上来。


    张了张嘴，她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对面看着她脸上精彩的表情变化，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看来这个消息确实够意外。别紧张，这是好事。你的作品无形中成为了一种绝佳的文化媒介，极大地拉近了两边年轻群体的心理距离，对冲了许多因陌生而产生的隔阂与戒备。上级对此非常重视，也乐见其成。你接下来可能……嗯，需要稍微适应一下这种跨界名人的新身份了。”


    谢瑶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最终勾了勾唇角，一边摇头，一边笑了出来。


    这大概是她成为导演以来，所收获的最出乎意料的票房与口碑了。


    “怎么样，谢导？这感觉，是不是还挺别致？”对面打趣道。


    谢瑶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笑意还未完全从唇角褪去：“确实始料未及。”


    甚至略感荒诞。


    “能理解。”中校点头，随即话题转开，“修炼方面呢？刚才只说刚入门，具体到哪个阶段了？气感稳定了吗？”


    “算是初步完成了引气入体。”谢瑶斟酌着用词，试图描述那种感受，“能感知到灵气存在，并引导一丝在特定路线中运转，很微弱，但可以控制。”


    中校闻言，脸上掠过讶异：“已经能完成基础周天搬运了？这个速度在你这一批自愿尝试的专家学者里，算很快了。看来你的适应性比预想的要好。”


    “可能和我之前的工作有关。”谢瑶想了想，“构建幻想世界需要细节想象和沉浸体验，某种程度上与理解另一种规则需要类似的专注和心念投射。”


    她无法给出解释，只是依据直觉随意说几句。


    “有道理。”中校表示认可，没有深究。


    “无论如何，这是好消息。好好巩固。接下来两边交流可能进入更实质的阶段。你这边，无论是跨界明星的身份，还是对文化的理解，可能都会有用武之地。到时候或许还需要你多出力。”


    谢瑶颔首：“我明白。既然参与了，我会尽力。”


    贡献的方式或许会变，但促进沟通的初衷未改。


    “好。”对面露出带着赞赏的笑容，“回去好好休息，适应新境界和新名气。有什么需要或任何不适，随时联系医疗组。”


    谢瑶再次点头，起身告辞。


    门在她身后闭合，将室内外隔开。


    办公室内恢复安静。


    中校脸上的笑容收敛，转为深思。


    谢瑶最新的体能与精神力数据与闭关前对比，变化细微但方向很明确。


    “不仅快，还很稳。”他低语，紧盯着曲线，“看来上面提议将她列为重点观察对象不是没道理。导演……炼气士……文化桥梁……”


    他摇了摇头，不知是感慨还是期待：“或许真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


    关掉屏幕，他的目光投向窗外。


    两个文明的幼苗都在这里破土，向着未知的天空生长，说不定会开出别样的花，让双方都有所突破。


    若是如此，就真是太好了。


    回到居住区时，洛菡已经等在谢瑶房间门口。见谢瑶走来，她直起身，露出明朗的笑容。


    “谈完了？”她跟着谢瑶进屋，顺手带上门，将外界隐约的嘈杂隔绝。


    “算是告一段落。”谢瑶在座椅上坐下。


    洛菡在她对面坐下，好奇问道：“感觉如何？我指的是修炼，还有刚刚得知的明星待遇？”


    “修炼很奇特，”谢瑶选择了一个词，“像在体内开辟陌生的航道，需要重新学习辨认星图。至于明星，”她摇摇头，无奈道，“还是觉得不真实。”


    洛菡咯咯笑起来。


    “但你做到了，谢瑶。”她认真起来，“不只是修炼入门——虽然那已经让很多人吃惊了。我是说，你的作品竟然能先一步抵达那边，还被接受也被喜欢。”


    谢瑶被好友直白的赞赏说得微怔，随即莞尔：“过誉了。运气成分很大。”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尤其是在这种跨文明的交流中。”洛菡坚持道，随即正了正神色，“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主框架协议基本敲定了，细节留给后续专门小组。这意味着，我们这批先遣顾问团的阶段性任务差不多完成了。”


    谢瑶抬眼，安静地听着。


    “大部分人，包括我，”洛菡指了指自己，“再过几天，就要搭乘返程飞船回去了。这边会留下常驻的对接办公室和专业人员。”


    她顿了顿，看向谢瑶：“但你，还有另外几位初步掌握了灵气修炼的，估计要多留一段时间。军方和对面协商过了，需要你们巩固基础，进一步观察适应情况，并且你们可能会成为后续深度交流项目的核心参与者。”


    “消息应该很快就会正式通知你们了。”


    消息来得突然，但细想又在情理之中。谢瑶点了点头，淡淡的不舍悄然冒出头。


    虽然早知道聚散有时，但想到其他熟悉的面孔即将离开这里，心绪仍不免泛起微澜。


    “我会想你的，还有大家。”谢瑶轻声道。


    洛菡笑容温暖，伸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我也会。不过，”她眨眨眼，语气重新变得轻快，“留在这里，经历这一切……谢大导演，有没有激发新的创作灵感？下一步电影计划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


    谢瑶被她逗笑，眼底却若有所思。


    新的电影计划？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


    但此时此刻……


    或许，确实到了该构思一个新故事的时候。


    送别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荒星起降坪略显空旷，返程飞船闪烁着航行灯。


    没有过多拥抱与感伤话语，离开的人与留下的人用力握手，互道珍重，传递着对彼此的祝福。


    临登船前，洛菡用力抱了抱谢瑶，在她耳边道：“保持联系。还有，记得构思你的新剧本。”随即她松开手，汇入登船人流，回头挥了挥手，身影消失在舱门后。


    飞船在低沉轰鸣中升起，划破荒星的天空，很快化作远去的星辰。


    人少了，营地似乎空旷了些，却也让人更清晰地感受到，隔壁灵光氤氲之地的气息，仿佛随熟悉同伴的离去，变得更真切可触。


    谢瑶的生活步入新节奏。


    日常重心明显偏移。她与另外几位成功引气入体的同伴组成特殊小组，在军方协调与玄门修士指导下，开始修行。


    过程远比想象中需耐心。


    所谓功法并非标准操作手册，许多口诀意蕴深远，需反复揣摩；灵气在体内运行路径微妙难寻，时有时无；不同个体对灵气的亲和与反应差异显著。


    他们的每一次呼吸吐纳和意念引导，伴随的身体波动数据都被详尽记录。


    修行在科技的帮助下，成了一场内向探索与客观观测并行的科学实验。


    谢瑶的进度依旧稳定，略快于小组平均水平。军方成员在意志力和身体掌控上更强，但谢瑶的理解构建能力，使她在沟通灵气和稳定心神方面独具优势。


    她渐渐能更清晰内视那缕游丝般气流，引导它在更复杂路径中缓慢壮大循环。


    身体变化潜移默化：精力更充沛，五感维持轻微锐化状态，睡眠时间缩短而质量极高，皮肤也隐约流转着极淡的健康光泽。数据图上，她生命能量活跃度与神经协调性的曲线，平缓坚定向上延伸。


    修行之外，探索与交流向更深层次展开。协议既定，多项联合项目得以推进。谢瑶所在小组常作为桥梁单元，参与非核心却富象征意义的合作。


    他们曾随小队修士与星际地质学家，深入荒星某处蕴含微弱灵脉与稀有晶体的峡谷。


    修士以神识感知地脉走向与矿物灵气属性，地质学家用仪器扫描结构成分，双方交换数据，尝试绘制首张融合灵性标注与物化分析的星球资源图谱。


    修士指出某处仪器显示能量惰性的区域实则土灵之气隐而不发，可能适植特定植物；科学家发现修士标注金气锋锐的矿脉，其晶体结构果然具异常能量传导特性。


    她也曾旁观并记录联盟工程师与炼器师合作，尝试为新建联合观测站设计防护阵列。


    工程师提供基于本世界基础的技术方案，炼器师提出根植于仙侠文明的修改思路。经历过争论和计算，完成了最初的模拟和小模型试验后，最终雏形融合了双方的特点，汲取了双方的优势。


    它能激发削弱实体冲击的灵光罩，也能展开偏转能量攻击的力场盾，虽未完善，却已经让人精神大振，感受到全新可能。


    当然，最让谢瑶感到奇妙共鸣的，是与玄门中那些同样涉足创造与心神之道的修士交往，尤其是专精幻术、音律、画艺的修士。


    苏离渊是其中常客与她的引荐人。


    最初只是闲谈，但当谢瑶展示《仙路奇缘》中主角于幻境悟道的特效场景时，一位专修幻术的女修轻咦一声。


    “此等颠倒光影，重塑心象之术，虽倚仗外物器械，然其理与吾辈以神念编织虚境，颇有相通。”女修若有所思道，指尖凝聚一小团变幻雾气，其中隐约有亭台楼阁飞禽走兽幻象生生灭灭，“皆是于虚无中创生有相，引导观者心神沉浸。”


    话题就此打开。


    谢瑶解释电影工业中编剧、导演、摄影、剪辑、特效如何协同造梦，修士阐述如何以自身灵力为引，融合对天地法则的感悟和对人心情绪的把握，来构筑或宏大或精微的幻境。


    “有趣。”苏离渊抚掌轻笑，眼波流转，“妹妹你们是以众人之力，借器械之巧，将一场大梦固定，可反复重现，传播万里。我等则以个人修为，瞬息间于现实之上叠加心象，因人而异，转瞬即逝。一者求恒常与广传，一者求即时与专属，殊途同归，皆为创世之微末伎俩。”


    这番比较让双方都觉得新奇。


    谢瑶尝试以导演视角解构修士施展的幻象，竟也言之有物，令修士频频点头，觉自己的法术多出一重赏析维度。


    反过来，修士对电影兴趣大增。


    他们好奇如何将漫长故事压缩为数时辰，如何用连续静止画面制造运动错觉，如何以声音音乐牵引情绪。


    谢瑶演示分镜头脚本与故事板概念时，一位喜好游历写生的画修立即兴奋道：“此岂非犹如预先演练神通施展步骤与景象？妙极。”


    谈到热烈处有人提议尝试合制一段，得到热烈响应。


    一项小小的联合创作开始。题材选得简单，一个普通的爱情故事。


    谢瑶负责叙事框架、分镜设计和剪辑思路，工程师提供便携全息记录仪与编辑设备，玄门画修贡献优美背景概念，幻术修士营造关键梦幻光影，一位音修朋友录下配乐。


    苏离渊也兴致勃勃参与。


    她审美绝佳，对画面构建和人物表现提出惊艳建议，甚至亲自示范动作，风姿令扮演种子精灵的年轻修士忘词，也让谢瑶捕捉到绝佳镜头感。


    创作过程充满笑闹与磕绊，术语需翻译，审美需磨合，技术需妥协。


    但当第一段粗糙的几分钟短片在凉亭首次播放时，所有人安静了。


    画面上，融合了灵光绘彩与实景扫描的背景，生机勃勃，万物争春。


    两位主角相遇于春日，阳光灿烂地洒下来，幻术营造的流光拂过他们的身影，音修的乐声如泣如诉，目光相遇，彼此都能意识到自己的怦然心动。


    漫长的相处后，逐渐流淌出默契，情愫如同藤蔓，在看不见的地方飞涨。


    最后一个镜头定格在两人并肩立于崖边，望向苍穹，指尖似触未触，身后是楼阁的灵光，在暮色中模糊了边界。


    虽然简陋，虽然还有些不协调，但情感真切地流淌出来。


    凉亭静默片刻，响起真诚掌声与笑语。


    幻术女修看着画面中自己贡献的朦胧星海，轻声道：“原来可这样留存分享。”


    画修盯着笔触在动态中焕发生机，眼神发亮。


    工程师挠头看着稳定运行的数据，松口气的同时感到惊奇。


    苏离渊倚栏望谢瑶的侧脸，露出慵懒欣慰的笑容。


    谢瑶收起终端，里面存着这部粗糙的跨界短片，更存下所有碰撞、尝试与豁然开朗的瞬间。


    此刻站在两文明初融的边界，感受彼此试探伸出的触角渐渐交握，谢瑶觉得自己终将见证历史。


    协议签订后，这颗星球逐渐开始发生变化。


    最初是官方主导的联合项目与谨慎交流，随后，某种无形的闸门悄然开启。


    消息如尘埃，无声飘向两个文明的角落。


    最先闻风而动的，是嗅觉敏锐的淘金客与脚步不羁的冒险者。


    起初只有零星的小型私人飞船或粗糙飞行法器，降落在边缘管制区。


    他们好奇地试探，为了逐利走向每一个荒无人烟的角落。


    有人探测到富含特殊能量的矿脉，有人在嶙峋山谷发现属性奇异的灵草，更多人则被文明交汇之地的名头吸引，渴望亲眼目睹或寻觅机缘。


    这片曾只有风声的赤色土地，开始注入嘈杂活力。


    靠近联盟基地与玄门营地外围，渐渐形成一个自发的集市。


    简易商铺旁立着法术催生的藤蔓凉棚，身着动力外骨骼的星际佣兵，与短打负剑的炼体修士在同一个摊位前，用生硬混合语加手势讨价还价，交易对象或许是能量块，或许是封装玉盒的低阶符箓。


    空气混合着复杂气味。引擎尾气的焦灼，灵草汁液的清香，未知矿石的土腥气，以及千奇百怪的生命体气息。


    声音也变得丰富。通用语，星际方言，玄门官话，机械的嗡鸣，法术试验的爆鸣，还有笑声与争执。


    官方并未阻止这种民间接触，转而开始规范，划定贸易区，建立仲裁与安全机制。


    于是简陋棚户逐渐被规整建筑取代，间或点缀风格鲜明的亭台楼阁。街道上，既有联盟治安官巡逻，也有袖绣特定纹章的玄门执事弟子协调事务。


    谢瑶行走其间，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场景既视感，仿佛她电影里的幻想集市成真，陌生的是那种蓬勃粗糙的生命力，任何剧本都难以模拟。


    她看到星际商贩用简陋聚灵匣保持灵草活性，看到修士摊主笨拙操作二手终端查看汇率，看到灵能-机械维修铺招牌下，工程师与炼器师对着一件冒烟的法器争论不休。


    她的修行未曾间断，反因身处灵气能量活跃混杂之境，加上玄门道友深入指点而稳步精进。体内那缕灵气经数年温养，已如溪流潺潺，不仅强健体魄，更让她的感知能捕捉喧嚣中细微的情绪与能量波动。


    几年时光，在个体生命尺度上留下痕迹，于文明接触进程却只是短短一瞬。


    但对这颗荒星及周边荒星而言，变化堪称天翻地覆。


    当谢瑶再次站在规模扩大的星际港，准备登上返程飞船时，回首几乎认不出当年荒凉世界。


    脚下星球，大地虽仍赤红，却点缀着规划整齐的作物区，有的泛营养液微光，有的笼促进生长灵雾。


    远山轮廓依旧，但山脚平原已建起连绵居住区。


    星际风格的建筑与亭台交错，形成独特天际线。全息广告牌与发光符文阵在半空交相辉映。空中交通繁忙，流线型飞行器与御剑乘鹤的身影在特定航道穿梭。


    更远同步轨道上，可见规模不小的太空站轮廓与建设中的星港框架，那是连接两片星域的重要枢纽雏形。


    她站在舷窗边，目光最后掠过这片生活数年的土地。


    这里留下了她的一部分，她在此见证并参与了一小段历史书写。


    现在，她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