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撂下扇子，轻轻起身下榻。


    【警报！警报！检测到公主殿下再次移动路径目标：宿主本体！】


    行至湘云跟前，伸出春葱般的指头，向湘云胸前官服上一点。


    湘云浑身僵住。


    公主凑近了些，低声道：“史大人说得极是。只是这心，跳得也快了些。”


    【！！！红色警报！boss发动近身秘技“戳心指”！宿主心跳已破一百八！医疗模块待命！宿主挺住！莫要炸了！】


    【什么朝廷名器，什么伦常大典，在公主殿下一指之下，全成了笑话。这就是降维打击，懂？】


    湘云只觉那指尖触处，隔着几层衣裳亦烫得很。


    热气直冲脑门，将才刚编好的大道理烧做了灰。


    【“大义凛然”buff已消失。】


    【“理智蒸发”debuff已叠加。】


    【当前宿主状态：脑内一片空白，仅剩“公主好近”、“公主好香”、“公主手指好软”等无效信息循环播放。】


    【恭喜宿主，在恋爱副本中阵亡。】


    【死因：美人一指。】


    【评价：行叭！虽败犹荣，起码坚持了三句话。】


    “微臣……臣……”


    “莫非是一片丹心，激荡所致？”


    公主指尖未收，反在原处轻轻画了个圈儿。


    湘云大惊，生怕她摸出自己女扮男装来，连退三步，后背重重撞在雕花大柱上。


    “殿下！”湘云变了脸色，“望殿下自重！”


    【宿主二次发动“请自重”。系统分析：此技能对昭明公主具“激将”奇效，必将触发对方“得寸进尺”“本宫就不自重”之稀有款被动技能。好看，想看，嘻嘻～】


    昭明公主果然展颜一笑，如海棠初绽。


    “史湘云，”她直呼其名，“你生得这般单弱，胆子也这般小？”


    她看着湘云，目光如尺，细细量度。


    “太子哥哥，眼光俗得很。他只爱沙场莽夫，识不得璞玉。我看史大人这身段，风流灵巧，甚好。”


    【来了！公主金口玉言，官方认证！她贬低太子审美，独独夸你！宿主且听真了，她说你“甚好”！】


    公主立在湘云身侧，气吐如兰。


    “穿着这身官服，是个霁月光风的探花郎。若脱了……”


    湘云屏住呼吸。


    【！！！此处内容需付费！哎哟，公主快讲！脱了如何？本系统数据库已然饥.渴.难.耐！】


    公主却掩口笑了。


    这一笑，湘云半边身子酥麻。


    “罢了，”公主退回榻边坐下，端起定窑茶盅吃茶。


    “本宫的驸马，旁人做得甚么主。尔朱豪是太子哥哥看中的人，并非我看中的。”


    此言如醍醐灌顶，湘云混沌的脑中现出一线清明。


    她猛抬头：“殿下此言何意？”


    公主放下茶盅，复拿起一卷书来看。


    “便是这话里的意思。史大人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自然省得。”


    湘云立在原地，心乱如麻。


    这是解释？抚.慰？


    缘何如此？


    公主见她发怔，忽问，“史大人脸红什么？”


    “微臣天生面皮红！”


    “是么？”公主赤足踩在地毯毡上，一步步逼近，“本宫倒要瞧瞧，这面皮能红成什么样。”


    她伸手。


    湘云慌忙又后退：“殿下！”


    退至门前。


    退无可退。


    【副本更新：壁咚·被动版。宿主已被逼至死角。公主必杀技蓄力中。】


    公主一手撑在湘云耳侧的菱花格子上，将湘云圈在怀内。


    湘云只闻见一阵幽冷栀子花香味。


    “躲什么？”


    公主垂眸看她，凤眼中藏着笑意，“我原不吃人。”


    【不吃人，专吃小探花。数据显示：公主此刻愉悦值高达九十。结论：调戏宿主乃公主生平乐事。】


    昭明公主伸出两根葱管般的手指，轻轻捏住史湘云的下颌，迫她仰起脸来。


    湘云的身子僵住了，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公主身上那股冷浸的栀子花香，直往她鼻子里钻。


    这般近，已是失了君臣的规矩。


    “殿下，殿下这是何意？”湘云勉强稳住心神，开了口。


    “本宫等着史大人的回话。”昭明公主说话慢条斯理。


    “你说，本宫到底该不该嫁给尔朱豪？”


    公主这话问得轻巧，却是一道要命的题。答得好，今夜安枕；答得不好，只怕要辗转反侧了。


    “此乃殿下终身大事，臣是外臣，如何敢说？”


    “外臣？”公主低低笑了一声，“那本宫若当真招了尔朱豪做驸马，史大人又当如何？”


    这便是个坑了。说“恭喜”，公主那脾气，只怕当场就要翻脸。


    说“不愿”，岂非自认了心思？


    说“不知”，又显得太过愚钝。


    “公主英明决断，臣……臣自当恭贺殿下。”


    话音未落，昭明公主忽然俯下身，凑到她耳边。


    温热呼吸柔柔，只听公主低低说了两个字：“假话。”


    湘云只觉脸上热气直冲头顶。


    “臣并未说谎！”


    “哦？”公主直起身子，指尖仍挑着湘云的下颌，迫她抬头对视，“那史大人这眼里的不甘，又是何故？”


    “不是！”湘云脱口而出，“是尔朱豪配不上殿下！”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愣住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这呆子，终究是自己将心底的话嚷了出来。


    昭明公主听了，反倒笑了：“此话怎讲？”


    “他……他一介武夫，鲁莽得很，殿下兰心蕙质，怎能……”


    “怎能如何？”公主松开手，转身回到榻上，慢条斯理斟了一盏茶，“依史大人的意思，本宫该寻个文采风流的才子？”


    公主这是拿话勾她呢，只等她自己往下跳。


    毕竟今年，这京城里最风流文采的才子，莫过于这个探花郎了。


    “臣并非此意！”


    “那又是何意？”


    昭明公主端着茶盏，斜签着身子歪在榻上。一条腿闲闲屈着，锦衣滑落，露出一截雪白漂亮的小腿。


    她就这么瞧着湘云，眼里明明白白是笑意。


    【罢了，罢了，这是使上美人计了。】系统扶额。


    【宿主毕竟是个经验丰富的贵族女子，和那风流迷人的京城魅魔南安郡主有过83次浪漫的……邂逅，看到公主这样妩媚风流的场景，脑海里怕不是又开始生产黄色.废料了。】


    “臣……臣是说……”湘云慌忙别开眼，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婚姻大事，讲的是情投意合。殿下与尔朱将军……想来……”


    “想来如何？”


    “想来并无半分情意！”


    “史大人刚刚入京城，怎知本宫与他无情意？”


    公主呷了一口茶，眯眯眼，缓缓道来。


    “我与尔朱将军二人，乃是总角之交，在京城一同长大。”


    【啧啧啧，公主这番言语，做派神情，比那梨园里唱戏的名角儿还要真上三分。】


    湘云心里咯噔一下。


    是了。


    青梅竹马。


    在御花园里，太子也是这般说的。


    满朝文武，皇宫上下，谁不觉得他们二人般配？


    自己不过是个新科探花，凭什么……


    【青梅竹马vs天降风流吗？可是这不是关键吧，关键是性别的取向要对得上。】


    【当然了，根据本系统的大数据，这京城的贵族，当然还有金陵城的贵族，玩得可花了，性别卡的都不是太死。】


    【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就是你的爱哥哥贾宝玉。他对于林黛玉是真心的，但是在外面和蒋玉涵和秦钟，还有其他的风流俊俏男子，那也是玩的很花。】


    【你想想看，一个没落走下坡路的国公府，不袭爵的二公子，都可以玩的这么花，公主作为天皇贵胄，全天下最尊贵，最有权力的单身女子，她如果想玩……这风流可是没有上限的。】


    【参考你的宝贝前任南安郡主的风流程度，可能再加一倍，是公主轻轻松松可以达到的常态。】


    系统火上浇油，湘云一时间脑海里又闪过许多不堪画面。


    【检测到宿主脑海中冒出南安郡主所送小册子同款画风的高能画面，怒火值上升10%】


    “史大人怎么不说话了？”公主的声音里含着笑。


    湘云咬了咬牙：“殿下说的是，是臣多言了。”


    说罢，她转身就走。


    她可不愿意再和另外一个南安郡主有感情上的纠葛，更何况这个人论道地位权势，都比郡主还高。


    而且这个人，还不像南安郡主，只是在女子之间风流。


    一想到公主和尔朱将军青梅竹马的画面，她就怒火中烧。


    若是和女子也就罢了，和男子，湘云是万万不可接受的，她压根就不想卷入这无聊的感情纠葛。


    惹不起，躲得起，明日就找个借口辞官罢了。


    【检测到宿主的脑补已经突破天际。内心上演100集狗血8点档拉扯的技能已经拉满～】


    【宿主，还是那个在大观园里一点小事就要冲出去的那个宿主呀，公主不过是说了四个字“总角之交”，也是客观事实，你就一顿脑补，结论竟然是想要辞官了，放弃整个努力计划的科举路线。】


    【须知道“青梅竹马”这四个略带暧昧的字，是宿主你自己脑补的，公主可没说这四个字。更加没有说你脑补的那些剧情喔亲～这边建议理智思考喔亲亲～】


    “站住。”


    昭明公主的声音淡淡的。


    湘云只得停步。


    “臣告退。”


    “本宫准你走了么？”


    身后传来衣料窸窣之声，公主走到了她的身后。手指隔着薄薄的官服，抵在了她的背心。


    “史大人这就恼了？”


    【哎呦喂～用手指戳你背，还略带撒娇的语气，简直让本系统磕到了。】


    “臣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愿？”公主的手指顺着她的背，一寸寸往下。


    “本宫瞧着，史大人方才那模样，倒像是恨不得将尔朱豪千刀万剐了。”


    湘云猛地回身，正看着公主似笑非笑的眼波里。


    “怎么？”


    “殿下……您究竟是何意？”


    “本宫只想知道，”昭明公主抬手，指尖拂过她的肩，又划过她的锁骨，“史大人对本宫，究竟存了什么心。”


    公主如今是步步紧逼，不留半点余地了。


    湘云只觉周身的血都涌上了脸。


    “臣……臣对殿下忠心不二！”


    “只是忠心？”


    “臣……”


    “那若本宫当真依了皇兄，嫁了尔朱豪，”


    公主身子又倾过来，一张绝美的脸，靠得极近。


    “史大人心里，就真只一句恭贺的话？”


    “臣……”


    湘云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昭明公主只静静看她，一双凤眼里满是促狭，还有些湘云辨不明的意思。


    “说不出了？”公主忽而笑了，“本宫就晓得。”


    她收回手，向后退开寸许。


    “罢了，本宫不逗你了。”


    【副本终。公主愉悦值达今日顶峰九十五分。宿主神思恍惚面积：约三个承欢殿。】


    湘云如蒙大赦，慌忙又退了两步，远远立着。


    “殿下……”


    “本宫同尔朱豪，不过是自幼认得的，”昭明公主回到美人榻边坐下，姿态闲散，“至于男女情分，却是谈不上了。”


    【要紧讯息！公主亲口说与尔朱豪无意！宿主，听见了么？这是给你吃定心丸呢！别再瞎脑补了！】


    湘云怔住：“那……那太子殿下如何……”


    “皇兄的好意，本宫心领了，”公主端起案上热茶，慢呷一口，“只是本宫的婚事，还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


    【转译：太子你一边歇着去罢。本宫的人生本宫做主。】


    “可是……”


    “可是什么？”公主斜斜看她，挑眉微笑。


    “可是本宫为何偏要点你入翰林院？又为何三番两次召你入宫？”


    【公主开启“自问自答”路数。宿主，仔细听着，此乃要紧之处！】


    湘云不言语了。


    她确然想问。


    只是不敢问。


    “因本宫瞧你，甚是顺眼，”昭明公主撂下话，“就是这般简单。”


    【系统察得公主心跳快了半息。论断：公主在说谎。非“顺眼”这般简单，乃是“十分顺眼”、“极合心意”、“顺眼到想揣在袖子里藏起来”的地步。】


    这，全然不似湘云以前所知的昭明公主。


    【宿主，你还在那儿纠结什么？】系统按捺不住。


    【人家都把山珍海味捧到你嘴边了，你倒问起这米是南边产的还是北边产的？要紧的是，她对那个肌肉结实的将军没兴致！她对你的兴致，大到快要从眼里漫出来了！】


    ‘断无此理。’史湘云在心里飞快回道，‘你不知，我从前在史家，在荣国府，便是南安郡王府里，听得的关于这位公主的传闻，与现在如今的她，完全不同。’


    【哦？说来与我听听。我这系统最爱听各府的闲话。】


    ‘人人都说，昭明公主天性清冷，不喜俗事，一颗心全在朝堂之上。她十三岁就能同三省六部的老臣们议事，十五岁便替皇上拟过安抚西北的策论。追捧她的王孙公子，从京城能排到金陵去，她何曾给过谁好脸色。’


    ‘南安郡主还曾私下与我顽笑，说这位公主殿下，怕是块捂不化的寒冰，心里只有江山社稷，没有儿女情长。’


    【所以呢？】


    ‘所以她今日这般，必是有诈！’史湘云在心里说得斩钉截铁。


    ‘她是不是想借我个名头，好名正言顺地回绝太子，回绝那个尔朱豪？她把我推到人前做挡箭的牌子，自己好在后头安安稳稳地筹谋她的大事？’


    ‘或者，她其实另有情人？’


    系统静了足足三息。


    【宿主，我收回方才说你聪慧的评语。】


    【你这脑子，比那大观园里的九曲回廊还要绕。人家姑娘家都主动成这样了，你头一个念头不是“她心悦我”，竟是“她要害我”。你这样的，能活到今日，全凭这张脸生得好。】


    ‘你懂什么！’湘云有些气恼。


    ‘帝王家最是无情。想想看那南安郡主，公主比起她，不遑多让。她今日能对我笑，明日就能赐我三尺白绫。我若信了她，才是真蠢！’


    承欢殿内，香的烟气一丝一缕，盘旋不去。四下里静得只闻得到自己的心跳。


    史湘云立在殿中，身上那件崭新的探花郎官袍，此刻觉得有千斤重。


    她脑中只回旋着一双眼。那双眼清如琉璃，冷若寒星，看人时竟透出几分兴致。


    那是公主的眼。


    【宿主，我看那公主生得一副好相貌，眉目入画，气质清绝。只是性子太冷，像数九寒冬的冰。】


    【我可听说了，上回礼部尚书家的公子撞见她，多瞧了两眼，就叫她身边的嬷嬷当场喝斥。回头尚书家还被参了一本，说是“轻浮犯上”。】


    “是啊，公主一向对男子不假辞色，为何如今又这般风流暧昧地待我一个金陵白身外臣？还召入宫中，屏退左右独处？这手段，事出反常，必然有诈！”


    湘云在心里继续分析：“我亲眼见过那些王孙公子，求娶人家女儿时，哪个不是伏低做小，挥金如土？他们念诗给你听，画眉为你描，送来的珍奇异宝堆满半间库房。那般情态，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给你，只为博你一笑。”


    【所以宿主真心觉得，公主此番招你作驸马，其中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