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话一出口，湘云就悔了。


    公主诱人唇边的笑意却深了。


    她复又走近，在史湘云的耳畔，柔声道。


    “本宫中意……那种聪明的，有趣的，嘴上不饶人，心里却软和的。”


    【报……宿主身份证号！公主殿下这是在报你身份证号啊！这球都喂到嘴边了，你再不吃，我这个硅基生物都要为你急出乱码了！】


    “公主！”


    【宿主cpu已烧，只会无脑回应。】


    “嗯？”公主退开些，眼底藏着笑意，柔柔看着湘云。


    “史大人脸红什么？莫非是听出了什么话外之音？”


    【教科书级别的拉扯。进可贴耳低语，退可无辜反问。公主殿下在“百合情缘”这个副本里，属于是满级大号屠鲨新手村。宿主，你那点道行，还不够公主塞牙缝的。】


    “臣没有！”


    【经典嘴硬二连。系统建议：宿主可以考虑将此句设为自动回复。】


    “那，便是本宫多心了。”


    公主转身回到榻边，悠悠道。


    “不过太子兄长的话也有理，史大人的身子骨是单薄了些。这样罢，从今日起，你每日来我这里用晚膳，我叫小厨房好生给你补补。”


    【我的老天！这便是传说中的橘里橘气投喂之术么！】


    【新任务发布：“公主的爱心晚餐”。接受此任务，将开启“同食”双人日常副本，大幅提升好感度与羁绊值。宿主，这是送分题！】


    史湘云头皮发麻。


    身为外臣男子，天天进宫往适婚年龄，应当选驸马的公主殿堂跑……


    还是晚饭时分。


    公主用膳，怎么也得半个时辰，届时即便是夏日，天亦黑透了。


    黑灯瞎火，孤男（伪）寡女……


    不出三天，御史台弹劾就可以把她淹没。


    除非她的身份，是准驸马。


    本朝有容乃大，民风开放，既定了婚，便没那许多条条框框。


    毕竟这全天下，大陆自东海至西海，无人敢退婚昭明公主，触怒那英明神武，战功卓越的天皇帝。


    这公主，轻轻一句“来吃晚饭。”便是一个大坑。


    湘云心中那天罗地网感又起来了。


    同时，某个生理需求，亦好巧不巧地来了。


    “不敢劳动殿下。”


    【直女发言天花板。公主本人给你规划的he康庄大道，你非要往be的独木桥上挤。】


    公主含笑看她，轻轻松松。


    “那便算了。”


    【啊？这就罢了？莫不是欲擒故纵的计策？】


    【系统分析：已确定，此为“欲擒故纵”高级模块。通过降低压迫感，将选择权抛回给宿主，利用宿主的愧疚/不舍/饥饿心理，达成最终目的。成功率：95.8%。】


    湘云挪动了动身体，已是第二回了。生理需求，无法。


    她不敢瞧对面的人。


    昭明公主姿态闲雅，那眼光却落在湘云身上，叫人动弹不得。


    承欢殿里焚着上好的香，暖意融融。湘云只觉后背沁出一层薄汗，如坐针毡。


    从清早入翰林院，被公主宣召入宫，又见了元春，到被太子冷嘲热讽，再到被这位公主殿下不冷不热地盘问了半个时辰，她竟是一路走到底，不曾休息。


    眼下，那报应来了。


    下腹一阵紧似一阵，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宿主，憋着。拿出你在史家过冬，三更半夜冻得不肯出被窝解手的劲头来。】


    史湘云心里道：“那如何能一样！那时是天寒地冻，如今是胆战心惊！”


    “史大人，”公主的声音清冷。


    “可是身子不适？方才起，你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倒有趣得很。”


    史湘云身子一僵，险些弹起来。


    “没、没有！臣……臣安好！”


    她慌忙摆手，话也说不利索。


    公主秀致的眉毛挑了一挑。


    湘云一双小腿绷得笔直，脚趾在官靴里死命蜷着。


    不成了。


    当真是不成了。


    “史大人？”


    公主又开口，话里含了笑。


    湘云忽地抬头，正对上那双过于好看的凤眼。


    糟了。


    不能直视这眼睛，不然……


    “没、没什么。”湘云飞快挪开眼，小脸蛋烧起来。


    公主单手支颐，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挂着笑。


    “脸这样红，可是身上发热？”


    “没有！”湘云拔高了声调，又急急摆手。动作大了，身下的椅子也跟着“吱呀”一响。


    她恨不得地上裂道缝，自己好钻进去。


    堂堂新科探花郎，俊俏风流，是现如今京城多少贵族女性争相结识的对象。


    而如今，探花郎竟因一时内急窘迫至此，还偏生是在这个全大周最迷人的危险女人跟前……


    【宿主心跳一四二，面上体温三八度二，膀胱满盈八成七。啧，多大点事儿，开口说一句不就结了？】


    湘云咬牙切齿：你闭嘴！


    公主慢悠悠起身，踱到湘云面前。


    两步。


    一步。


    裙角拂动的声音，并着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都压了过来。


    湘云下意识地缓缓往后仰。


    “要去净房？”公主俯下身，轻声细语。


    “我、我……”湘云张口结舌，一张俏脸烧得滚烫。


    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公主直起身，拍了拍手。


    殿门外立时进来个宫女，金发碧眼，垂首敛眉：“殿下。”


    其时万邦来朝，海晏河清，颇有些西域人士，来天朝从商，定居。


    而大陆东西之沟通，自汉朝通西域，历经几大乱世，已过近千年矣。


    是以朝廷内外，京城或边境，时时有金发碧眼、高鼻深目人士讨生活，入大周籍，与本土汉民无异，并不为奇。


    反倒是为宫廷宴会，亦或是东西市早餐，增加了许多美味。


    而湘云的史家，因在西边征战，便收留了不少西域孤儿。


    湘云自幼便常见金发碧眼之丫鬟小厮，是以在公主处见到这宫女，并不以为意。


    “小墨带史大人去梨花苑的净房。”


    那高鼻深目的宫女应声，走到湘云身边。


    湘云慌忙站起，胡乱作了个揖，脚下虚浮地往外走。


    两条腿并得紧紧的。


    走到门口，她听见身后传来公主一声极低的笑。


    湘云一张水嫩小脸蛋更红了。


    【啧啧，公主体贴你如斯，连净房都给你指了她自己专用的梨花苑，你还说她对你没意思？】


    史湘云咬牙：那是待客的礼数！


    【哦？那方才太子殿下训你时，怎么不见他给你备下净房，还备下熏香花露？】


    【且，即便是在我们那个世界住房狭窄的地方，但凡家里有两个净房，也分客人用和主人用，公主可是把你带到她自己用的洗手间里的。须知道你的身份，可是男子。你觉得公主尊贵如此，没有洁癖吗？这世界上有多少男子用过她的净房？便是太子，也没有这个待遇。】


    史湘云：……


    梨花苑在承欢殿西侧，需穿过一条种满芍药的长廊。此时非开花季节，只是一片矮树。


    金发碧眼的宫女小墨带了两个小宫女，在前头引路，湘云跟在后面，步子又急又快。


    “史大人慢些，留神脚下台阶。”小墨回头道。


    湘云胡乱点头，眼睛只瞧着前头那座独立的小院。


    院子不大，种满了梨树。虽不到花时，枝条却修剪得极好，虬曲有致。


    净房是间精巧的屋子，雕花木门上嵌着五彩螺钿，略略泛着温润的光。


    “史大人请，奴婢就在外头候着。”


    湘云几乎是冲了进去。


    门一关上，她长长吁出一口气。


    随即，她便愣住了。


    这……是净房？


    脚下非是常见的青砖，是温润的白玉石板。踩上去竟微微发暖，想是底下设了地龙。


    空气里飘着香气，非是寻常的熏香，倒像是梨花的清甜，闻之神清气爽。


    那恭桶是名贵的紫檀木雕的，里头竟是白瓷为胆，光洁如新，能映出人影。


    旁边的小几上，放着描金的铜盆，清水里飘着新鲜的玫瑰花瓣。


    另有一叠松江细棉布裁的巾子，并几个装香膏花露的五彩小瓷瓶，齐整摆在一处。


    墙上还挂着一幅小小的扇面画。


    画的是春山烟雨，笔触颇为细腻，一看便是名家手笔。


    湘云呆站了片刻，才回过神。


    她解了手，又去净面。修长指尖触到温热的水，碰到那新鲜的花瓣，心里涌起说不清的滋味。


    史家的净房，虽是侯府，不过是个寻常茅厕，时常打扫，保持干净罢了，冬日里冷得刺骨。


    贾府喜好排面，造得略好些，干净整洁，却也说不上如何豪华。甚至丫鬟小厮管教不严，竟然在大观园随处解手。


    而这承欢殿的净房，分明是件艺术品。


    【享受吧，这连净房都如此豪华的承欢殿，以后这就是你家了呢～嘻嘻～】


    湘云擦手的动作一顿，恼道：“住口！我不要当驸马！”


    【啧，嘴上说不要，身体倒是挺诚实。你刚才用人家的公主特供版花露，擦了三遍手呢。】


    湘云：“……那是我爱干净，洗得仔细！”


    【是是是，仔细到还闻了闻手腕上的香味，对吧？】


    湘云：……


    承欢殿的一个净房，碾压了她过往认知里所有的“贵族体面”。


    这就是天潢贵胄与簪缨世族的云泥之别。


    【享受吧，我的宿主。想象一下，以后你每天都能用上这白玉地暖、紫檀恭桶，是不是觉得当驸马也挺香的？】


    湘云又取了一点香膏仔细涂抹，在心中回敬：“我不要当驸马！我只想安安稳稳当我的小官！”


    【呵呵。】


    系统用一声冷笑，表达了它对湘云口是心非的极致鄙视。


    出来后，却见小墨带着小宫女垂手立在净房外头。


    “史大人，殿下已在花厅备下小宴，请大人随奴婢来。”


    湘云整了整衣冠，随那宫女沿着游廊往回走。


    心里那块石头刚落了地，便想着如何应对公主的晚宴，又如何寻个由头辞了这门亲事。


    公主所谓的“小宴”怕不是几十道精致菜品那种。吃起来没一个时辰打不住。


    毕竟贾家这样的国公府，贾母的晚餐，便颇为丰盛精致。


    自然，贾母年高，只会选爱吃的，略尝几口。


    【宿主flag已立。根据墨菲定律，你越想躲什么，什么就会立刻、马上、出现在你脸上。】


    【不过现在你担心的，不是公主的晚宴，还有更可怕的燃眉之急！】


    【警告！警告！检测到高危人物正在靠近！非战斗人员请立刻撤离！这不是演习！】


    “南安郡主驾到……”


    远处的内侍一声传报，传进湘云耳朵里。


    湘云的步子顿住，只觉脑中一白，什么念头都没了。


    她手扶住一旁的朱漆廊柱，身子晃了两晃，几乎站不稳。


    系统又在脑中絮叨起来【哟，你的孽缘寻上门了。】


    【宿主cpu过载，系统暂时宕机。重启中……】


    是那个女人。


    那个在她梦里盘桓不去的女人。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女人。


    她来了。


    【瞧这热闹，说曹操，曹操就到。你的旧情人来捉奸了！搓手手！本系统等不及吃瓜围观了！】


    【前情提要：此乃宿主命中第一号桃花劫，孽缘，威力堪比原子弹，请宿主做好防护措施。】


    湘云心头大乱：“什么孽缘！眼下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走为上策。】


    湘云急道：“我如今是男子装扮，她如何认得我！”


    【你当真如此想？那位郡主可是你的帐中人，与你橘里橘气肌肤相亲83次。万一她认出你的气息，你的步态，或是你那些改不掉的小习惯呢？譬如你心一慌，就爱咬住下唇。】


    湘云忙松了口，唇上已印下一排细细的齿痕。一层薄汗浸了中衣，黏在背上。


    【啧，身体的记忆是骗不了人的。这叫ptsd，宿主你懂吗？】


    前面的宫女小墨察觉她停步，回头关切道：“史大人可是有何不适？”


    湘云心念电转，声音有些发紧：“无事。只是方才盥手，水略略溅湿了前襟，如此面见殿下，只怕失仪。我想……我想再更衣。”


    【危机公关能力+10，恭喜宿主解锁技能“临场胡说八道”。】


    “那奴婢引大人回梨花苑？”


    “不必！”湘云目光四下乱扫，见廊下一间挂着珠帘的小小耳房，便指了指。


    “我就在此处暂候片刻，整理衣衫，你自去回话便是。”


    话未说完，人已闪身躲了进去。


    【经典小黑屋场景已触发。宿主，你这是自投罗网啊喂！你猜接下来会不会有人把门从外面锁上？】


    “你你个硅基生物，为何如此爱呱噪！”


    湘云在心里低喝，整个人紧贴在耳房那扇紫檀木透雕缠枝花的屏风后头，动也不敢动。


    【检测宿主当前状态：惊弓之鸟.jpg。扫描结果显示，恐惧中夹杂着30%的期待与70%的……回味？】


    这里可是昭明公主的承欢殿，她才从净房出来，南安郡主这个妖女，怎么就摸上门了！


    【敲黑板！地点：新欢（预备役）的宫殿；人物：旧爱+新欢+宿主。要素齐全，大型修罗场副本已开启，本系统已备好瓜子汽水小板凳。】


    【莫慌。万事万物皆有其定数。翻译一下就是，这橘里橘气修罗场早晚要来，躲不掉的。】


    湘云恨不能将这个只会说风凉话的系统，从脑中揪出来捶一顿。


    耳房里甚是幽暗，只放着几架屏风并些许陈设。湘云躲在屏风后面，只觉心口突突乱跳。


    手心里全是汗。


    脑海里，翻涌起南安郡主的模样。


    那张脸冶艳无双，那双眼勾魂摄魄。


    还有……还有那些众多地点的锦帐之中，颠.鸾倒.凤的荒唐光景。


    【哦豁，宿主开始自动播放付费内容了。】


    “云儿，这里……可还喜欢？”


    “唤我姐姐……”


    “乖，张嘴……伸出来～”


    “可口么？”


    【dna动了，本系统听到了！这声“姐姐”我能再嗑一百年！检测到高浓度信息素（划掉），警告，此回忆片段分级为r.18。】


    湘云用力摇了摇头，想把那些荒唐画面甩脱出去。


    【清除缓存失败。数据已深度写入记忆，无法格式化。】


    【嘻嘻，脸红什么？想起南安郡主榻上的万种风情又如何？人之常情罢了，毕竟她可是你的人事启蒙师呢。】


    湘云咬着牙，在脑中低吼。


    “我在想法子活命！你正经些！”


    【本系统可是专业的，再正经不过了。你且想想，你的‘旧爱’南安郡主，你的‘新欢’昭明公主，即刻就要碰面。这可是天字第一号的修罗场。本系统已经备好瓜子，开启高清留影模式了。】


    “什么新欢！我与公主清清白白！”


    【是，是。人家不过是相中你，要招你做东床快婿罢了。你们纯洁得很，没半点干系。方才她也没有穿着性.感，赤着玉足，姿态诱人地在承欢殿，单独接见你这个外臣男子（伪）～嘻嘻】


    “怎么办？郑婉宁那女人即刻便要来了，快替我想个法子！”


    【啧啧啧，宿主你念那南安郡主全名的语气，真真儿是又爱又恨，余音绕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