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夏已经张大嘴巴，万幸的是还没有来得及咬下去。


    贺简上校挡在顾夏的面前，几乎遮蔽了他所有的视线，幽深的通道里只剩下上校先生严肃的声音。


    “将军下令驱逐黄闻选博士和其他人无关，这是驱逐文件。”


    贺简将牛皮纸袋递过去：“驱逐文件上写明了黄闻选的各种罪行，包括勒索流民，伪造证件。他的性命在你们眼里很重要，被他拒在城外的那些流民却只能等死。”


    那位学生被上校先生的气势吓了一跳，后退两步，不敢去接那份文件，目光和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像一枚就要罢工的灯泡。


    贺简上校的话没有结束：“顾夏博士的确是将军的故交，也的确受到将军的引荐才进入黄金之城。这是他们之间的私人问题，与旁人无关。”


    学生不甘心的握拳，想要反驳，话到嘴边，上校先生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顾博士是通过圣律研究院考核后正式入职的，这一点我想是事实，如果任何人心存疑虑，都可以去判律院调查过往档案。”贺简说。


    学生哑口无言。


    顾夏同样震惊的目瞪口呆。


    他在帮我说话？


    坏野猪不是一直在怀疑我吗？


    他为什么又要帮我？


    看起来超凶的……


    “我想，顾博士没有义务帮助一名罪人，也没有必要被你们污蔑。”上校先生的目光平静而沉着，仿佛可以洞察一切：“而你们，是真心想要帮助黄博士？还是因为跟随他犯下很多恶事，怕黄博士被驱逐之后，无人可以为你们遮盖丑陋。”


    “不……”学生明显慌张，快速摇头：“不，不是，不是……我没有……”


    贺简上校打断他无异议的辩解：“你无需对我解释，这不属于我的工作执行范围，判律院的人很快会联系你们。”


    果然……


    超凶。


    顾夏心里嘀咕，原来这位上校先生对待每一个人都是如此。审讯一般，条理清晰，咄咄逼人。


    但他应该是个好人。


    至少心存正义。


    “博士，博士……”


    顾夏只是稍微开了一瞬的小差，他的意识被方多唤回，惊讶的发现那名突然冲出的学生已经离开，只剩下慌慌张张逃走的背影。


    走了……万幸。


    顾夏抿了抿嘴唇，应该向坏野猪先生，噢不，是上校先生。应该向他道谢。


    郑重的抬起头，顾夏说：“上……”


    “博士，博士！”没出口的话被方多小声打断，方多正对他挤眉弄眼。


    顾夏迷茫，方多在干什么？


    方多抖着眉毛，暗搓搓朝下指了两下。


    地面怎么了？顾夏低头。


    不，不是地面，是手。


    顾夏还死死抓着贺简上校的手，因为紧张和惊讶，一时忘记了松开。


    “谢谢你帮我。”


    顾夏道谢的同时，快速松开上校先生，两只手“很自然”的背到身后，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贺简看着他，对方道谢的声音真诚而无害，只是匆忙背到身后的手，在白色研究服上蹭了两下……


    他是在道谢？还是有点嫌弃？


    贺简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开门吧。”


    “对对！门锁打开了，还没签字呢！”方多将笔交给顾夏。


    顾夏硬着头皮接过，礼貌微笑，小声说：“啊，刚才吓了我一跳，现在手还在抖呢。”


    说着，写下名字。


    如果字迹不一样，那肯定是因为受到了惊吓！


    方多看也没有看那个签名，这只是开门步骤的其中之一，说：“可以进去了，驱逐箱在里面。”


    仓库大门打开，顾夏好奇的探头看了一眼。


    全都是箱子，大大小小的箱子。


    方多垫着脚取下一只超级大的箱子，放在地上拍了拍，说：“就是这个，给黄博士准备的。”


    顾夏观察着那只“行李箱”，绝对超过32寸大小，大的足以将他整个人装下去。


    黑色的箱子，背面贴着一张纸。


    ——使用说明。


    方多将箱子交给贺简，说：“上校先生请检查。这里还有使用说明，需要查看吗？”


    “不需要，谢谢。”贺简说。


    看来上校先生并不是第一次见这种箱子，对此完全不会感到陌生。


    方多拿着使用说明扇了扇风，顾夏掩饰着自己的好奇，说：“我帮你拿。”


    “谢谢博士！”方多说。


    顾夏顺利接过使用说明，快速浏览。


    嗬——


    他无声的深吸一口气，睁大眼睛。


    这只大行李箱是装人用的，怪不得这么大。但装进一个成年人，它又显得有些局促。


    被大树遗弃的褪色者会被塞入箱子，在外面上锁，然后由圣律骑士团押送出城，前往荒冢三区进行丢弃。


    驱逐箱是特意为褪色者打造的。


    罪人被关在箱子里，没有食物，没有水源，无法站立，无法端坐，更无法舒服的躺平。他们会在受到应有的惩罚后，在饥饿和恐惧的侵蚀中缓慢死去。


    驱逐箱的材质很特别，除了惩罚之用，还可以起到隔离的作用，褪色者被封存在里面，就算突然恶变，也绝对不会感染外界。


    顾夏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项发明有点可怕。


    说明书的最下面，有一排很小的字，是驱逐箱专利的拥有者。


    ——黄闻选博士


    “检查完毕，没有问题。”贺简打开箱子检查过，重新扣上箱子。


    方多说：“真是麻烦上校先生来取了。”


    贺简没说话，拿出一张纸递给顾夏。


    顾夏有点迷茫，上面很多字。


    贺简说：“顾博士签上字，我就可以带着驱逐箱回去。”


    又签字……


    顾夏接过那张纸，写好名字。


    这回可以走了吧？


    虽然贺简上校可能是好人，但顾夏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不应该和这位上校先生过多接触，很容易暴露他是个冒牌者的秘密。


    “没问题了。”贺简上校看了一眼纸上的签名，一直毫无弧度的唇角上扬两个像素。


    顾夏狐疑，他是不是笑了？在笑什么？


    贺简提起驱逐箱，退出仓库：“明天早上五点钟，城门口见。”


    顾夏：“……”他在和谁说话？


    贺简补充说：“顾夏博士。”


    “什么……”顾夏睁大眼睛。


    贺简上校看起来很忙，已经匆匆离开，根本没有听到顾夏的提问。


    “怎么了？博士。”方多锁好门，就看到一脸震撼的顾博士，他挠了挠头。


    顾夏不确定的说：“上校先生说……明天早上五点城门口见？”


    方多点头：“是啊。”


    顾夏：“……”为什么还要见面？


    方多像个小天使，不需要顾夏发问，已经解释说：“博士您忘啦，驱逐工作虽然是骑士团主要负责，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是需要带一名技术人员同去的，以防驱逐箱出现问题，或者褪色者在路上突然恶变。方才博士您已经签字确认了啊。”


    顾夏：“……”


    我……


    上当了！


    第一个签字是仓库开门的确认。


    第二个签字是参与驱逐工作的确认。


    顾夏在沉默后挣扎着说：“方多，明天的驱逐工作，可以麻烦你代替我去吗？”


    “可以啊博士！”方多积极点头，双眼放光热情的说：“明天我代替博士去参加驱逐工作，博士代替我去开研讨会！”


    “研讨会？”


    方多抱怨说：“研讨会好烦人啊，要和一堆迂腐的老头们开展辩论赛，他们年纪那么大了，嗓门居然还那么大，我根本喊不过他们！我好不容易抢到发言机会，他们就会说我不尊老爱幼，不知道尊敬老者，就知道自己展示科研成果，实在是……”


    “等等……”学术研讨，这个更糟糕。


    顾夏头疼：“我想了想，字已经签了，明天还是我去参加驱逐工作吧。”


    “不要啊！博士！”方多恳求：“我也想出城去玩，让我去吧！”


    “博士！”


    “你再考虑一下！”


    “博士您去哪里呀！”


    方多像个小跟屁虫，追在顾夏的屁股后面。


    顾夏说：“嗯，我要出去一趟，要去……买点盐。”


    “啊，博士的盐没有了吗？”方多说：“那我们一起去吧。”


    顾夏点点头。


    博士的记事本上特意提醒要买盐，这对一位不在家开火做饭的人来说，有点奇怪，顾夏很好奇。


    两个人离开研究院，直接步行就可以到达旁边的大型商场。听说这是博士以前经常来买东西的地方。


    他们进入商场，左边是超市，右边是玩具屋，一瞬间让顾夏感觉大灾难根本不存在，只是他产生的幻觉，这里和小时候正常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同。


    “博士，博士。”方多说：“我们先去看看零食吧！”


    顾夏点点头。他有点好奇，这里的零食都有什么种类。


    方多又说：“博士博士，你看你快看。”


    顾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嘶，头疼。很突然。


    是贺简上校！


    不需要明天早上五点，他们已经很巧合的再次遇到。


    上校先生没有注意到他们，站在一面货架前，左手拿着一只粉色的袋子，右手拿着一只紫色的袋子，脸上是不般配的严肃。


    在买什么？顾夏好奇。


    货架上的促销牌被上校先生宽阔的肩膀挡住了，顾夏歪头。


    ——棉花糖促销